他……老是對她上下其手,不管去哪裡,不管在公共場所還是家裡,俞驥的手永遠放在她身上,說的話永遠跟那檔事脫不了關係。拜他之賜,她現在聽到黃色笑話,總是一點就通,立刻心領神會。
有一回去看電影,她專心在電影上,而他就不是了,居然對她毛手毛腳,還把手伸到她裙子裡!當她紅著臉低聲質問他,他居然還一臉無辜的在她耳邊悄聲說,他不是故意的,他的手就是會忍不住跑到她身上,沒辦法,因為他太喜歡她了。
然後,這傢伙居然趁著入場觀眾不多,他們的位子又在後面,攬住她的頭就是一個深深的長吻,直吻得她暈頭轉向,還過分的伸手亂摸,害她不敢說話也不敢出聲,只能咬著嘴唇忍耐。
結果直到散場,她還是沒搞懂電影在演些什麼。
還有,上回七夕情人節,他帶她去吃大餐,對她說了一個晚上的甜言蜜語,聽得她暈陶陶的,還神秘兮兮的說準備了最棒的情人節禮物,她一定會喜歡。
她當然很期待,畢竟這是她跟俞驥過的第一個情人節……
但是,當她跟著俞驥來到飯店頂樓的總統套房,不禁越來越懷疑禮物指的是什麼。
進了套房之後,他開始脫領帶、上衣,最後呈大字形躺在超級大床上,對她說:「亞蓉,我就是你的情人節禮物,請好好享用。」
那天她真的是好氣又好笑,雖然沒有讓他越雷池一步,可對她來說,仍是個很美好的回憶。
亞蓉露出微笑,拿著剛買的便當走回公司,看看手機,俞驥又傳來短訊,說今天會來接她下班。
搭電梯回到辦公室,亞蓉便察覺不對勁。一些平常見了面會打招呼的同事們,看見她不但不理會,甚至聚在一起對她指指點點的。
她困惑的回到辦公桌,正思索著自己是哪裡得罪了他們,突然,一個同事叫住了她。
亞蓉回頭一看,那是從她進公司後就對她很親切的女同事,也是她在這裡的好朋友。「怎麼了?淑慧。」
淑慧對她笑,但語氣卻足冷淡的,「主任要你過去一趟。」
主任?她不解的偏著頭,「為什麼呢?」
雖然她最近剛從事務員升上專員,還跟俞驥好好慶祝了一番,不過工作內容並沒有什麼大變動,今天早上也剛開過業務會議,怎麼才到中午又要找她了?況且現在是休息時間呢。
「你去就知道了。」淑慧看看她,表情有些憐憫,「我真的很遺憾。」
很遺憾?亞蓉更加莫名其妙了,她看著淑慧,想要再多問幾句,淑慧卻轉身就走,不像平常一樣跟她有說有笑的。
亞蓉有不祥的預感,難道是她負責的工作出了什麼問題嗎?她放下便當,匆匆走向主任的辦公室。
不管是什麼事,她都可以克服的,因為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有俞驥陪在她身邊。
一見到亞蓉,俞驥就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因為她的眼睛泛紅,一看見他就委屈的扁嘴,豆大的淚珠開始滑落,哭成了個淚人兒。
看到她這模樣,俞驥簡直嚇壞了。亞蓉很少哭得這樣傷心,他緊張兮兮的扶住她的肩,聯想到兩個可能性;「怎麼了?是你妹妹?還是工作出了問題?」
他知道她妹妹的事讓她很頭痛,亞蓉勸她妹妹把孩子生下來,結果她妹妹從那天之後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現在連她母親也知道了,她每天回家就像面臨一場戰爭。
他明白她肩上有太大的壓力,所以跟她在一起時,總是故意逗她開心。而今天她卻哭得這樣傷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讓她坐進車裡,深色霧面玻璃讓他們保有了隱私,他輕喚她的名字,低聲鼓勵她把事情說出來.
她哭得雙眼紅腫,小手抓住俞驥的衣領,抽抽噎噎的說:「我……我被解雇了。」說完又是泣不成聲。
解雇?怎麼可能?他堅定的握住亞蓉的肩,冷靜的問:「告訴我怎麼回事?」他很清楚她的工作態度有多認真,怎麼可能突然被解雇?
他鎮靜的態度讓亞蓉的情緒稍稍平復,楚楚可憐的望著他,嘴唇抖顫著說:「公司發現我以前曾挪用公款的事,主任說……主任說……公司不能用一個有不良紀錄的危險人物。」想到向來對自己讚譽有加的主任,今天的語氣跟表情卻是異常冷淡,她不禁又悲從中來。
「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俞驥覺得不對勁。既然都已經僱用了亞蓉,怎麼可能突然問起過去的事,進而將她革職?
她的眼淚又開始狂飆,在俞驥面前,從來就不需要假裝堅強,她哭倒在他懷裡,「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把她當好朋友……什麼事都跟她說,她、她說不會說出去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俞驥皺起眉,握住她雙肩的力道變大,撐住她因為哭泣而軟倒的身軀。他單手勾起她的小臉,努力不去注意她哭得像小花貓的表情有多惹人心疼,繼續問道:「是誰?你在說誰?」
亞蓉好難過、好痛苦,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總是被欺騙、被傷害?之前的好友卷款潛逃,她認了,因為自己也有錯,就算想幫助她,也不該挪用公款。但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連淑慧也要這樣對她?
「是誰?亞蓉,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不要哭了,哭泣並不能改變事實。」俞驥的語氣變得嚴厲,他很憤怒,想痛扁那個讓她如此傷心的罪魁禍首。
「一個……一個跟找很要好的女同事。她問我為什麼離開之前的公司,我全都跟她說了,她也答應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是主、主任卻說,要不是她將這件事報告上去,不知道還會被我蒙在鼓裡多久……」
俞驥抿唇,嚴厲的線條讓他看起來更加嚇人,腦筋一轉,他已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
嫉妒。
亞蓉進公司沒幾個月便升上專員,顯然那個混蛋同事眼紅,才會去告密,想將亞蓉逼走。
想到亞蓉那天歡天喜地的跟他說,她升上專員了!她好喜歡這家公司,以後還要更加努力為公司做事。她還問他:「你覺得我在這個公司能不能待到退休啊?」聽他回答可以,她笑得更加燦爛,用力點頭,說她也是這麼想,而且覺得自己好幸福,擁有好同事和好的工作環境。
雙手握拳,他的心既疼又痛,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人心險惡,偏偏亞蓉又太單純,容易相信別人,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受傷。
「你知道嗎?」她幽幽的說,嘴唇一扁,又傷心的哭了起來。「我還沒離開公司,已經看到新的佈告貼了出來,公告了我被解雇的消息,而遞補專員位置的就是那個……那個女同事。」
俞驥的自製神經啪的一聲斷了,心頭怒火熊熊燃燒,他咬牙讓亞蓉靠在椅背上休息,轉身就要下車。
「你要去哪裡?」她驚愕的喚住他,哭得更慘了,此時她很希望他能陪在自己身I避。
「去向那個混蛋公司討個公道!」他表情緊繃,「還有那個無恥的女人,出賣朋友來圖利自己,簡直齷齪到極點!」他的拳頭很癢,很久沒有這種使用暴力的衝動了。
她驚駭的睜大眼睛,一把拉住他,「不要,俞驥,我不要你去做這種事情。」
他沉重的歎氣,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可憐小臉,心痛的開口:「亞蓉,你實在太好欺負,又太容易相信別人了,我該怎麼做,才能保護你不受傷害呢?」
聽著,她眼淚又掉了下來。從來沒有人對她這樣好,她總是一個人,被欺負也總是自己默默承受,而現在她有了俞驥,他這樣憐惜她、保護她,這種感覺……讓人沉淪……
「算了,能趁這個機會看清一個人……也好。」她一副認命的樣子。
「你……唉。」俞驥只能歎氣。
他總是獨來獨往,向來不需要操心誰,現在有了亞蓉,他開始明白那種心疼、急切的想要保護某人不受傷害的心情。
「俞驥,你對我真好,只要你陪在我身邊,任何難關我都可以度過。」靠在他懷裡,她輕輕的說。
想到俞驥也有自己的心魔要對抗,亞蓉好希望自己也能夠為他做些什麼……
煩惱了好幾天,亞蓉終於決定跟俞驥開誠佈公的談談。
他們感情越來越穩定,有時不需要說話,便能意會對方在想什麼,她覺得自己很幸福。但是,俞驥還是很少對她說自己的事,尤其是關於過去、關於他對拳擊的熱愛。
亞蓉知道他對拳擊仍是有所眷戀,有時他們到住家附近的大學體育館裡運動,他總是會趁她騎健身腳踏車時,一個人獨自到沙包前,不斷的重擊沙包練習,那專注的神情跟燃著熱情的眼眸,好幾次都讓她偷偷紅了眼眶。
她曾探問他為什麼這麼喜歡打沙包,他只是搖頭,淡淡的說沒什麼,是小時候的興趣罷了。
她捨不得見他這樣折磨自己。即使不能當個拳擊手,還是可以將這份興趣用別的形式延續下去,不是嗎?
只要他願意敞開心胸,相信他們一定可以想到兩全其美的方法。
這天,亞蓉來到俞驥家門口,心情七上八下。
門一開,俞驥低頭就給她一個熱吻。
她氣喘吁吁,羞紅了臉。「你討厭啦,害人家不能呼吸了。」跟他交往後,她也學會了撒嬌。
「真的討厭嗎?」他板起臉,看起來一副很凶的樣子。
「沒有啊,你幹嘛這麼凶啊?」她推開他,根本沒把他兇惡的嘴臉放在眼底。走進屋內,她自己拿出拖鞋來穿,這裡對她來說,幾乎像是第二個家。
「我變得這麼沒有威嚴?」俞驥慨歎,關上大門,跟在她身後。「我記得我們剛認識時,你還挺怕我的,現在卻敢跟我頂嘴?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他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其實挺高興的,他喜歡亞蓉把他當成自家人看待,那讓他覺得跟她又更靠近了些。
亞蓉笑了起來,「誰教你長得那麼高大,像棵樹一樣,還沒什麼表情,說的話又不三不四的,不怕才怪呢。」
「什麼叫像棵樹?還有,什麼叫說話不三不四?」俞驥走過去,威嚇的杵在她面前,伸出健壯的鐵臂,將嬌小的她箝制在懷裡,讓她動彈不得。
「你這樣就叫像棵樹。」亞蓉佯裝掙扎,笑倒在他懷裡。「你忘了自己說的話有多色嗎?我那時還偷偷給你取了個綽號,想不想知道啊?」她惡作劇的笑瞇了眼睛。
「什麼?」他很感興趣,沒想到她還會為別人取綽號哩。
「我給你取的綽號是……」趁著他分神,她一溜煙的從他手臂下逃出來,大聲說道:「大色熊!」說完,她笑得猖狂,快速的跑開。
大色熊?俞驥皺眉,表情扭曲,「好啊,你別跑!」幾個大步追過去,在房門前將她逮著,抱起掙扎尖叫的她,丟到大床上。
他不懷好意的伸出雙手,「我現在就讓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場是什麼。」兩隻大手開始對她搔癢。
亞蓉又叫又笑的,嗓子都啞了,她連聲求饒,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拜託你不要,我知道我錯了。」
他停下攻擊,溫柔的凝望著她,將她的頭髮輕拂到腦後,低頭輕柔的吻她。
「俞驥,你眼睛下方的疤痕是怎麼來的?」亞蓉伸手輕拂他左眼下方的傷口,就是這道小小的傷痕,毀了他的夢想……
想到當初他在醫院聽到那殘酷的消息時,會有多麼錯愕痛苦,她就好心疼。
俞驥愣了一下,不甚自然的握住她的手移開,勉強擠出個笑容,「沒什麼,小時候頑皮弄傷的。」
要是她剛認識俞驥,很有可能會被他滿不在乎的表情騙過去,但她知道,這只是他避談過去的一種障眼法。「怎麼個頑皮法?」
「忘了,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他敷衍的說,翻身下床,雙手插在口袋裡,換了一個話題。「工作找得怎麼樣?」
「還在找。」她斂下眼眸,心裡有些受傷。為什麼他不願意告訴她實話?
「慢慢來,沒有問題的。」
亞蓉沉默的望著他,既然他不願意說,那她只好主動問了。這段日子以來,他們的感情漸趨穩定,她希望他能夠真正對她敞開心房,就算不能忘卻過去,至少也不要沉浸在傷痛之中,是該迎向未來的時候了。
「是因為拳擊的關係嗎?」她輕輕問。
俞驥的反應很大,他猛然一震,驚訝的瞪著她,聲音僵冷,「你怎麼知道的? 」
他眼中出現的防備讓她很難過,不過她並沒有退縮,看著他溫柔的說:「你之前的工作就是拳擊手吧?我希望你能告訴我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想要更瞭解你,好嗎?」
「不管你是怎麼知道的,我都不想再提起過去的事,你也不要再問了。」他硬聲說,甩頭轉身就走出了房間。
亞蓉追了出去,見到他站在客廳裡,背影僵直,她覺得好心疼。她走過去,悄悄從身後抱住他,將自己溫暖柔軟的身軀貼在他背後,等他慢慢平靜下來。
「我不想再提過去的事。」他重申,聲音隱含著巨大的痛苦。
「我知道,但是過去的陰影卻影響了你現在的生活,如果不說出來、不調適好,你要就這樣過一輩子嗎?」亞蓉將臉頰貼在他背上。
「沒什麼好說的。」拉開她環在腰上的手,他轉身看她,「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並不多,但是我卻很清楚,現在的你,對於拳擊還是有所眷戀,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調適自己的心情,所以才會放縱自己沉緬在熱鬧的夜生活中,可即使這樣,一切還是不會改變啊,除非你能真正坦然面對過去,才能解開心結,面對自己。」她難過的說,眼睛期待的望著他。
「不要跟我說這些,我不要聽!」他粗魯的說。
「那這些是什麼?」亞蓉走到那堆拳擊錄像帶前。「你能說自己已經忘記過去了嗎?我求你把心裡的話告訴我,讓我跟你一起分擔,雖然我沒辦法為你做什麼,但至少我能傾聽。我不要你繼續這樣下去,假裝自己過得很開心、很快樂,其實心裡的傷口卻還在腐爛、化膿!」
她吸氣,將小手放在他手臂上,「讓我跟你一起分擔,和你一起開心、一起難過,好不好? 」
俞驥甩開她的手,眼神燃燒著憤怒,他逼近她,憤怒的叫囂著:「誰給你權利去挖別人的傷口?這輩子我最不想再聽到的兩個字就是拳擊!你根本不瞭解我心裡的痛苦,你走!我現在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嚇壞了,沒見他這麼失控過,她伸出手,怯怯的拉住他,「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要挖掘你的傷口,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繼續痛苦下去,我……我會捨不得,我不要你這樣……」
許多回憶在俞驥腦海裡像跑馬燈般閃過——他拚命練習,慢跑、跳繩,甚至想好以後要到國外發展,為了拳擊,即使要離鄉背井他也甘心情願;然後是……練習賽中,那是他第一次登上拳擊台,也是最後一次。對手一記兇猛又快速的右勾拳,當場讓他頭昏眼花,瞬間失去意識,當他醒來時,左眼上了繃帶,還沒拆線。醫生告訴他,能保住左眼算他幸運,如果不想失明的話,最好不要再上拳擊台……
「啊——」他仰頭痛苦的大喊。他不願記起這些事情,不願回憶起生活失去重心的茫然與無措,不願回想起充滿活力鬥志、年輕時的自己,所以他努力遺忘,也以為自己已經做到了,可亞蓉的一番話卻讓他的傷疤硬生生的被撕開,比當時更痛上千百倍!
「俞驥、俞驥,你怎麼了?不要這樣嚇我,你不要這樣,我好怕……」亞蓉嚇壞了,她哭了起來,雙手死命的抱緊他,語無倫次的說著話。
「你不走?我走!」他怒聲一吼,推開她,跌跌撞撞的打開大門衝了出去。
「俞驥,你要去哪裡?」亞蓉慌亂的跟了出去,追到樓下,卻已經不見他的蹤影。
她哭著回到俞驥的家,跌坐在沙發上,將自己縮成蝦米狀,將頭埋在膝蓋間,痛哭起來。
為什麼他不願意告訴她?他並沒有真正接納她……亞蓉的淚水不斷奔流。他到底會去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