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滔怔了一下,再抬頭看看房內的滿地碎片。房裡面慘得就跟被洗劫過了一樣,能砸的都砸了,各種碎片鋪了滿地,連給他落腳的方寸空間都沒留下。幸好他們凌府家底還算殷實,否則的話,還真不夠他那寶貝女兒三天兩頭就手癢地砸一通。
凌滔歎了口氣,連忙問向床邊哭得一臉淚痕的女兒,「我的大小姐、小祖宗,這又是怎麼了?!」他一邊說,一邊繞過地上的尖銳「武器」,好不容易才走到女兒身邊。
他才下了早朝回來,就聽說大小姐又在發脾氣砸東西,而且這次還不是一般的使性子小打小鬧。聽丫鬟說,他的寶貝女兒連眼睛都哭腫了,所以他連忙趕過來看看。
「爹!」寒脂見到爹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嘩啦啦地流了下來,索性撲進爹爹的懷裡去哭個夠。
凌滔一下慌了手腳,急忙接住她,「怎麼了、怎麼了?是誰這麼大膽敢欺負你?你告訴爹,爹砍他的頭替你出氣!」
寒脂的身子縮了一下,她連忙從爹爹的懷中抬起頭來,「沒有,沒有誰惹到我!是……是我自己心裡不痛快,想發發脾氣。」如果讓爹知道,他一定不會放過尉可口的。不止會把尉可口逐出府去,在那之前還會先把他打得皮開肉綻。她雖然很氣尉可口逃避自己對他的感情、很恨他不敢面對她的懦弱態度,但是再怎麼恨、再怎麼氣,她還是捨不得讓尉可口受罪。
她已經不是以前的凌寒脂了。她第一次知道,愛上一個人,是在他狠狠地傷害了你之後,你仍然願意將一顆心死死地繫在他身上、處處替他著想。
「是嗎?」凌滔懷疑地看著她。
「爹,你不要問了啦!好煩哦!」她開始耍賴,以期矇混過關。
奇怪的是,一向精明過人的凌滔這次居然沒有再追問下去,「好,你不想說,爹就不問。喏,這個——」凌滔遞過去一塊錦帕,「快把眼淚擦了,女孩子家成天哭鼻子多難看!我不問你,但是有另一件事,倒是不能不跟你提一下。」
「什麼事啦?」寒脂的心裡還滿滿地裝著尉可口那傷人的話語和眼神,哪裡有心思聽這個!她低頭玩著自己的衣角,一想到剛才的事,就忍不住鼻子一酸,又要掉下淚來。
幸虧凌滔也沒注意。
「寒脂,梁王府的小王爺趙天宇你還記得嗎?皇上剛封他為『伐金三品急先鋒』,這孩子有出息、人長得也好,將來一定是個將才。」
「哦。」好像一起吃過幾次飯吧,她也看得不真切,估計又是那群肌肉糾結的武夫中的一員吧。
「王爺前些日子跟我提起,說他們家天宇自從上次在定遠候府的壽宴上見了你,就一直對你念念不忘。我看你們年紀相當,家世也挺相配,不如……」
「我不要!,寒脂聽到「相配」兩個字,立即彈跳起來,大聲反對。什麼梁王府的小王爺,什麼「伐金三品急先鋒」,她認識他是誰啊?聽爹的意思,難道是想糊里糊塗地把她嫁了,這怎麼可以?她絕對不要!
況且她的心裡,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想到尉可口,她不禁又歎了口氣。
無論從哪方面來講,她跟他都是天差地別,根本不可能配到一塊兒去。可是,她就是這麼糊塗、這麼不爭氣,她的一顆心就是繫在他身上,移也移不走,挪也挪不開了。
「寒脂!那個小王爺可是人中之龍,將來一定會做個元帥將軍什麼的,難得的是,他又對你一往情深。有這樣好的對象你不要,你到底在使什麼性子?」
「反正我不要!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地嫁給一個陌生人呢!」那個什麼小王爺對她念念不忘,她對這個人可是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怎麼是陌生人呢?他是梁王府的公子,咱們家的世交!」
「我才不管他是誰,反正我不、想、嫁!」
「那……」看著女兒異常堅決的神色,凌滔的眼中驀地抹上一線精光,「難道說,你已經有心上人了?」
寒脂手中的錦帕猛地落了地,「才……才沒有呢!我哪有什麼心上人?」她不敢看爹爹的雙眸。
「那是為什麼?」
「哎呀,反正我就是不想那麼快出嫁嘛!」被爹爹洞察一切的雙眼看得心裡都慌了,連忙別過頭去,裝出生氣的樣子。「我……我還想在這府裡多住兩年嘛!難道爹嫌我不好,嫌我在這裡又浪費糧食又經常打碎東西,難道說……爹不要我了?」她故意扯得離譜萬分。
果然凌滔瞪起了眼,「說的是什麼話!這世上哪有做爹的會嫌女兒的?我只是——」
「那就別『只是』了,爹……」寒脂靠過去捉住爹爹的袖管,輕輕搖著,「我就是捨不得你嘛!我還想多陪你兩年啊!你就不要把我這麼快嫁掉,好不好嘛?」
「我……唉,真是敗給你了!」凌滔想拉開她搖動的手臂,卻被她撒嬌的神態給弄得再也無法嚴肅,「不過,你要答應爹,梁王府的親事一定要再好好地考慮一下,這的確是樁不可多得的良緣。為人父母的,當然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有個好歸宿。我再捨不得你,也不能把你留在身邊一輩子的。」
有些感動,寒脂只得點了點頭,而且也怕爹爹再繼續囉嗦下去,只是她心裡的愁緒又多添了一份。為什麼她所愛的男人惟恐不及地避著她,而那些不相干的人卻閒得沒事跑來對她一往情深呢?如果尉可口能像那個什麼趙天宇一樣,她不知會有多開心,可他偏偏……明明有情,卻要裝作無情;明明心動,卻要狠心推拒。尉可口呀尉可口……她想到自己心愛的男人,不由得陷入了失神。
廚藝高超的他,身手不凡的他,冷峻的他,神秘的他……他會說話的眼睛,他狠心離去的背影……他的所有面貌神態都在她的腦中滾動著、交疊著。寒脂的一顆心,又沉入了深深的迷惘和苦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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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明明還是大晴天,可是轉眼間就已經烏雲滿佈、雷聲滾滾,眼看一場大暴雨就要降下來了。
尉可口望著灶火,神色不動。灶上正煮著一鍋湯,裡面的水低低地沸騰著。然而他的心卻比這窗外的密雲更加凌亂沉重。寒脂……想起了她,讓他在凌亂沉重的心情之外,又多了一抹苦澀的痛楚。
她深情而又真摯的表白還迴響在耳邊,她掛著淚珠的臉蛋更讓他兒乎要心碎了,但是他惟一能做的卻是推開她,否定她也否定自己。這種傷害像是一把雙刃劍,既傷到了她,也讓他無法倖免。
在今天以前,他還不知道自己對她已經情苗深種。直到看見她流淚的那一刻,他竟心痛得無法呼吸,這才發現,原來他陷入得比自己所想像的更快更深
然而,他卻必須把這深種的情苗連根拔起。他拚命地用他僅存的理智,硬生生地壓下了心中的波濤洶湧
他決定了,從此以後再也不能見她了!一辦完這個案子他就走,他讓大師兄派他去大理、去苗疆……走得越遠越好,只要能離她遠遠的,他就可以管住自己的心神。可是為什麼……心中的感覺還是這般毫無著落,好像有一千隻螞蟻在啃嚙一般——又麻又癢又疼痛?
他沉浸在自己的紛亂的思緒中,沒看到雨已經嘩嘩地落下,而丫鬟素梅已經在他的身邊站了好久。
「湯熬好了嗎?」素梅不得不出聲提醒。
「哦。」他回過神,連忙滅掉火,「好了。你端到小姐房裡去吧。這湯裡我放了紫蘇葉,可以安神助眠。她現在情緒不好,你……你要看著她喝,免得她又使性子不肯喝。」關心的話出了口,才覺得唐突,他連忙轉過臉去。
可是素梅並沒有動。她目光炯炯地直視著他的背,「尉可口,我知道有些話我沒有資格說。但是,既然你這麼關心小姐,為什麼不親口告訴她?」
尉可口猛然回頭,詫異於小侍女的質問。
「下人對主子盡忠,是應該的,沒有必要邀功。」這借口好差勁。
「可是對于小姐來說,一句關懷的話比什麼都開心。」
這丫頭……難道她什麼都看出來了?他心裡半是詫異半是疑惑,還想出聲問些什麼。但小巧的身影已經麻利地端起湯碗,走到廚房門口時,嬌軟地歎了一聲,「下雨了。天上下的雨,是地上情人的眼淚。」
尉可口頓時說不出話來,只是瞪著丫鬟的背影好半晌。素梅的話……可是在暗示什麼?
雨幕中,丫鬟緩緩離去的背影逐漸模糊,凝成了另一個疑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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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足足下了八天。
持續幾天的陰雨連綿,攪得寒脂原本就鬱悶的心情更是如同發霉一般。她天天被關在廂房裡吃睡等死,還要忍受尉可口每天的冷淡和一送完飯立刻閃得比誰都快的背影。想不到自己挖心掏肺的表白竟換來這種結局,真是應了那一句話——「相見不如不見」。
的確,用它來形容目前兩人的關係,是再恰當不過了。他仍是每天把飯送到她門外,仍是恭敬無比、不敢逾越。可是她的心情,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憤怒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無力感。
不管他的原因是什麼,他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和她有任何糾葛了。就算她去用熱面孔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也沒有一貼上就無論如何不願撕開臉的道理。何況,她不得不承認,她的自尊心的確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如今,心痛得有點兒累了,她不想再去費力揣測他為什麼要推開她。如果他覺得這樣做才好,那……就這樣吧!反正她丟臉也丟到家了,他拒絕的話也說得夠明白了。唉……有那麼一瞬間,她真想放棄生命、重新投胎算了。
只是……她的心裡為什麼還不依不饒地念著那絕情的男子?她還沒有死心嗎?
懶懶地絞著絹帕,寒脂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前兩天,梁王府的小王爺冒著大雨來了一趟,那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了好久。不過,她就算努力說服自己要對尉可口死心,可也還沒本事能一下子把芳心轉到別人的身上去。
這門親事,她又回絕了,害得爹爹十分為難。可是她心裡明白,儘管賭氣,儘管自尊受挫,她對尉可口仍是放不下,這也許就是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接受別人的原因。
「小姐,小姐!」丫鬟素心興沖沖地跑進來。
「什麼事嚷得這麼大聲?」寒脂無力地抬起眼。怪了,怎麼這兩天總不見素梅的影子,全是這小丫頭在咋呼?
「雨停了!馬上要出太陽了!」
寒脂向窗外一看,真的呢,連綿了八天的大雨總算收住了陣勢,這會兒外頭儘管還陰著天,但陽光已經調皮地從雲端裡探出了一縷金線,開始準備要大放光芒、好好地收拾這幾日來的潮濕陰暗了。
難怪素心會高興,這幾天大雨不斷,所有的人都快發霉了。寒脂站起身子,剛要跨出房門散散郁氣,卻被花園裡堆得足有小山高的緞面錦盒給嚇住了。
這些是什麼?從外部包裝上來看,她確定裡面應該是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之類的禮品,而且還是那種晃得人眼花的那種上等貨。這是怎麼回事?
「小姐,您看那個小王爺多有心。雨才一停,就忙派人送了這麼多的禮物來。小姐,他是真的關心你啊!」素心在一旁興奮得兩眼放光。雖然女主角不是她,但看著別人談一場金童玉女的完美戀愛給她看,她也挺滿足的。
原來丫頭是在興奮這個。寒脂望著滿園的珠翠,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前幾日下雨,那個小王爺就派人送了十把上好的綢傘來,說要邀她一同去雨中游京城,她說身子不適推掉了,結果他馬上把宮裡的御醫找來替她診病。現在又送了這一大堆珠光寶氣的東西來討她歡心。的確,這個小王爺是無微不至得讓她挑不出錯來,但這種用錢砸死人的無微不至,她卻一點兒都不喜歡。
揮手叫家丁把東西都搬下去,她緩緩地步下台階,準備找一處人少的地方安靜地坐一會兒。驀然,牆角的一株纖巧的植物吸引了她的視線。
碧綠中透著淺紫的葉片還沾著雨水,怯怯地在陽光下晶瑩閃耀,好不可愛。這是什麼草?
「這是紫蘇,採集其葉片煎熬,可以安神,主治失眠心煩。」
寒脂正要彎下腰採摘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她驚愕地抬起頭,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素梅?!怎麼是你?你這幾天都躲到哪兒去了?」全仗素心一個人服侍,她還真有些不習慣。
素梅並不回答她的問題,逕自道:「這東西是尉可口種在這裡的。不然你以為你每晚喝到的安神湯藥是怎麼來的?」
素梅……好奇怪。沒有了平素身為下女該有的謙卑,這丫鬟的眼中反倒透出一股直勾勾的陰狠來,一時之間嚇住了寒脂,寒脂不由得後退一步,這個時候,素心興奮高揚的叫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小姐!小姐!你看——」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向寒脂。
不過一回頭的工夫,素梅卻冷笑一聲,「伺候你的丫頭來了,我也該走了。」
等等!寒脂伸手去抓素梅,卻沒撈著半片衣角。這……不可能!素梅她竟然是有功夫的人?主僕二人相處多年,自己卻一直沒看出來?
「小姐!你看,一朵梨花!」素心跑近,笑著對她揮揚著手中的大朵梨花,「剛才我替你疊被子,這朵梨花從裡面抖落了出來。你瞧,上面還沾著露水呢!漂不漂亮?我看這又是小王爺送……」
素心的揣測還未出口,寒脂也沒來得及去接下這朵雪色,丫鬟的小身子就直挺挺地在寒脂的面前倒了下去。
漂亮的帶露梨花落了地。
「素心!」寒脂驚叫著撲過去。一探鼻息,天,已經沒氣了!
大批家丁聞聲趕來,見嬌巧可人的小侍女素心倒在地上,而周圍並無任何凶證暗器。可是她看上去,分明就是死了。
這怎麼可能呢?
「別碰那朵梨花!」寒脂顫著聲音的喝斥嚇住了要檢起梨花的家丁。
「小姐,難道……那上面有毒?」家丁給嚇得面無人色。
寒脂虛弱地點了一下頭。然而在下一刻,她便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驚懼,因為她看到素心的身體就像牆灰般片片剝落,轉眼間屍體就腐爛成了一灘血水!
「啊!」寒脂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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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當時,尉可口照例在廚房裡熬湯。
雨終於停了。他看向窗外,這幾天一直是暴雨連綿,他為了不在凌府各處留下腳印,所以哪兒也沒去。找證據的工作就這麼被迫停了下來。
再則,他也沒那個心情,他歎了口氣。院落牆角里的那株紫蘇草經過了豐沛雨水的滋潤,應該長得更茂盛了吧?這是他現在惟一能為她做的了。
正在這個時候,外頭吵鬧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出了什麼事?他一步跨出,抓住了一名跑過門口的家丁的衣領。
「哎呀!尉大廚子,你就別拉著我了!西廂房死了人啦!」
西廂房?那不就是寒脂的院落?尉可口的心中驀然一緊,恐懼和心痛如排山倒海般朝他壓了過來!寒脂……難道是寒脂有事?不、不可能!他不允許!寒脂不可以有事的!
他沒意識到自己心急如焚時的狠絕手勁已經把那個家丁勒得快斷了氣——
「尉、尉可口!你快放手,我要沒氣了!」家丁憋得臉紅脖子粗。
「快說!怎麼回事?!」他吼得幾乎青筋爆裂。
家丁好不容易掙開他的鉗制,立刻退到三尺以外去喘氣,「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鬟素心。唉……聽說死的時候面目全非,連手指頭都沒剩下一根完整的,那個慘哪!真是……」
後面的話尉可口也沒聽仔細,心中只灌入一個認知:幸好……出事的不是寒脂……等等!那個家丁說什麼來著?!「面目全非?!」驀然,他的耳邊迴響起嬌軟而透著不尋常的女聲,「天上下的雨,是地上情人的眼淚」……
這個女人、這句話……尉可口的腦中混亂極了,千萬個思緒都攪在了一起,竟攪出一片茫然。
「大小姐見了素心姑娘的屍體,一個承受不住,這會兒就昏厥過去了!老爺忙著叫人,找大夫……」
家丁的話音未落,只見尉可口以快得令人眼花的速度奔往西廂。可是——
「這小子,跑起來還真不是蓋的……」家丁抬頭一望,已經半片衣角都見不到了,不由得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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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她這個樣子……怎麼能叫沒事?」
凌滔望著床榻內的寶貝女兒她臉色慘自、雙眼空洞,不管問什麼,她都不說話、不動彈,他看著真是急死了。
「宰相請放心,令千金她只是驚嚇過度。待會兒我替她抓幾副安神壓驚的藥,喝過就沒事了。」這大夫是從宮裡請來的御醫,權威的表情叫凌滔不得不信。
只見旁邊一個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也開口道:「是啊,這大夫是全京城醫術最高明的,他說沒事就一定沒事了。」這男子便是梁王府的小王爺趙天宇。他長得倒也端正,一身的肌肉並不顯凶狠,身上好料子做的棗紅色長袍更顯示了他的好家世。只是他的眼神太過直愣,以及舉手投足之間的憨拙都顯示出他是一個沒什麼大腦的勇猛武夫。
「可是,這府裡怎麼會有人下毒呢?天子腳下居然出了這種事,真是反了!」趙天宇義正詞嚴地發表感慨,然後半是討好地轉向凌滔,「世伯,您放心,明天我就派一隊飛虎軍駐紮到這府裡來,日夜不眠地保護您和小姐的安全。」剛當上了急先鋒,怎樣也要顯示一下威風的,也能順便討好討好未來的岳父,趙天宇以為自己話說得很是體面。
再看看榻上的美人兒,雖然她的一張臉蒼白得跟死人一樣,兩眼又無神地望向不知名的方向,但仍是有閉月羞花之容、沉魚落雁之貌。如果娶了她,可真是看一輩子也不會厭。趙天宇忍不住幸福地想著。
這時,御醫已經寫好了方子遞到了下人的手裡,很不給面子地說:「宰相、小王爺,小姐的病不能經受太多的打擾。我看我們還是退出去的好,讓她一個人安靜地休養為是。
「可是……本王要在這裡保護小姐的安全。」趙天宇還想留下來看美人的艷色呢。
奈何凌滔已經站起身來,「府裡已經加派人手了。天宇,我們去中堂坐一坐……」然後,凌滔不容置喙地把瞪得快抽筋的趙天宇轉了個方向,一同帶了出去。要不是和梁王府結親是別有目的,他才不想要個這麼沒腦子的女婿,凌滔不禁在心中哀歎。
趙天宇一邊往外走一邊不住地回頭,對房裡的美人戀戀不捨。奈何佳人只是一臉的茫然無波,沒有焦距的大眼根本就沒看他。
屋內靜了下來。廂房外,月上初更,一隊身手不凡的侍衛正在嚴加把守。整座宰相府邸就如同往日一般的秩序井然,絲毫看不出這裡白天曾發生過怎樣駭人的命案。
突然,一個矯捷的身影閃到窗邊,幾名侍衛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一個個地被點了穴道,定在原地不得動彈。
尉可口一推開廂房的門,便立刻撲到寒脂的床前。
「寒脂!你醒了?你看到了什麼,把你嚇成這樣?」看著她慘白的小臉,他的心疼得都快揪起來了。他不知道自己這一整天是怎麼過的。上午聽到她昏倒的消息,他慌得六神無主,所有的理智全都不靈了,馬上衝到西廂,卻被侍衛攔了下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衝動得有多離譜,竟然不顧自己身份被揭穿的危險,一心只想知道寒脂沒事!
他一直躲在廂房外的園子裡,看著大夫進進出出,從每一個下人口中探聽她的病情,好不容易所有的人都走光了,他便立刻衝了進來。
然而——
寒脂轉過了蒼白的俏臉,愣愣地瞪著他,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尉可口嚇壞了。怎麼了?下人們不是說吃了藥就沒事了嗎?怎麼她的眼神會如此地……讓他心驚?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將她孱弱的身子摟進懷裡,「寒脂、寒脂,告訴我,你沒事了對不對?不要嚇我,你說句話啊!」認識她以來,從沒見過她這麼了無生氣的樣子,他的心裡難受得好像有一把刀在攪。
「你不要這樣,你說句話啊!罵我也行,凶我也行,你像以前那樣對我大聲地吼啊!不要這樣呆呆的什麼都不說!」他的手指顫抖地撫著她的發,心裡從來沒這麼恐慌過!難道……他就要失去她了?不!不可以!他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他還沒來得及把一切都告訴她,他還沒來得及讓她知道自己有多愛她……
懷中的人兒終於發出一聲嗚咽,「痛……」
他連忙放開雙臂,這才發現自己抱得她有多緊。
「寒脂!你說話了?你認出我來了是不是?我是尉可口,你的廚子,每天為你做菜的那個。你看——」他抓過她冰涼的小手撫上自己的面頰,「你摸摸我的臉,這裡有一道傷疤,是你劃的……你記得嗎?」
她怔怔地瞧著他,那眼底的陌生和恐懼令他接下去要說的話全部哽在喉間。幾天前她還在流著淚說喜歡他,這會兒,她竟然已經完全不認得他了
「臉……臉?」突然,寒脂若有所悟地發出這個單音,「素心的臉……全壞了……都是血……沒有、沒有皮了……都腐爛了!」她驀地爆出淒厲的尖叫,早上發生的噩夢彷彿還在她眼前上演!「不要!梨花有毒……素心、素心,扔了它……扔了它!
尉可口一把摟過她發抖的身子,不山分說地吻上了她的唇,堵住她所有未出口的驚叫和哭嚷。
他狂猛地吻著她,兩人的氣息紊亂地糾纏在一起,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排山倒海的情潮了。他不要再逃避了,他只要她!從沒有一個女人讓他這般牽腸掛肚過,他想逃也逃不掉!就算會就此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他也認了!
現在,他的心裡只是需要一個證明,證明她還活著,證明她依舊好好的!
不知道這個吻持續了多久,當他最終離開她的唇時,她瞪著他,眼淚突然滑了下來,「尉可口?」她低喚著。剛才那樣熱情地吻著她的男人……是他嗎?
下一秒鐘,她被他緊緊地摟進懷中,他顫抖的低歎在她的頭頂上響起,「感謝老天,你沒事了,你認出我了……」
「我……」
她剛開口,就被他點住了唇,「噓,別說話。我知道,我都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把你保護好,害得你受到那種驚嚇……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咦?寒脂……」她怎麼哭了?他心慌意亂地用手掌承住她的淚水。
寒脂在聽到他說「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眼淚就已經不可抑制地洶湧而出了。面前這個溫柔又帶著寵溺的男人是尉可口嗎?他竟然對她說「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這一切……是不是她在做夢?
「別哭,我知道你嚇著了」他溫柔地拭去她腮邊掛著的淚珠,「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他輕拍著她的脊背,盼望能稍稍安撫她的恐懼
「可是,素心死了……」寒脂無意識地回應著。
「不會的,不會再有人死了。你會很安全的,相信我。」他不會再讓任何人動寒脂的一根寒毛 「是我……是我害死她的。下毒的人本來要殺的是我……那朵梨花,本來放在我的被子裡……」抱著他寬厚的臂膀,她的淚水更加氾濫。她心愛的男人正抱著她,如果這是夢,請容許她沉溺在這片刻的甜蜜中吧。
尉可口環抱她的鐵臂稍稍收緊,傳遞了他無言的憤怒。竟然有人要殺她……不管那個人是誰,他不會放過那個人的。
片刻後,寒脂自他懷裡抬起頭來,「尉可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守著你。」他輕聲回答。
心裡的震撼混合著甜蜜,瞬間襲擊了她。他這一句,已經勝過千言萬語。然而,想到之前他的態度,她可憐兮兮地道:「我以為……我以為你並不想要我。」
他低低地吐了口氣,又把她摟緊,「把你推開是我這輩子做得最辛苦的事。」但最終還是失敗了。
「你……是什麼意思?」她羞得不敢去想那個答案。
「我的意思是,你願不願意相信一個廚子能給你未來?他或許有好多問題還沒有解決,可是他……」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想他已經不能沒有你了。」
寒脂望著他嚴肅無比的容顏,也讀懂了他深藏在眼底的摯情。她驀地撲入他的胸懷,甜蜜地低語:「我相信,我相信!你的問題,我們一起來解決。讓我陪著你……」
他的熱唇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誓言。她不用說他也知道,她一定會是他的。而他,也是她的。熱情而纏綿的吻,是有情人兒之間最好的盟誓。窗外,月色如皎。牆角的紫蘇葉在陣陣微風的輕撫下,唱出了醉人的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