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點,她正在吃的熱乳脂軟糖聖代冰淇淋就不大嚥得下去。
另一方面,她可以聽憑她跟羅伊斯的戀愛關係——如果這是戀愛關係的話——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自然發展。她可以把這種突飛猛進的形勢中出現的干擾作為警示燈,一個放慢速度仔細考慮的信號,讓她在縱身一跳之前先行觀望的信號。
可是,麥格雷戈家的人是跳躍者,不是觀望者。
因此,凌晨一點十五分,她站在羅伊斯的房間外面,用拳頭敲著門。
走廊對面的門打開一條縫,她正好看得見一雙陰沉、充血的眼睛在窺視著她。勞拉瞇起眼睛,發出輕蔑的噓聲。門又突然啪地一聲關上了。
她又砰砰地敲了一陣,聽到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咒罵聲。接著,門下透出一縷狹長的燈光。她歪著腦袋,淡淡一笑。她敢肯定,羅伊斯一定在通過窺視孔望著她。不一會兒,鎖卡嗒一聲打開了。
「出了什麼事?」他問。
「幹嗎要出事?」她迅速走進去,「關上門,羅伊斯,你走廊對面有個討厭的鄰居。」
他關上門,靠在門上,努力清醒過來。她穿著一套整潔的細條子衣服,一雙講究實用的高跟鞋,看上去精神抖擻,整整齊齊,就像那天上午在她的辦公室裡一樣。他穿著一條在地板上找到並馬馬虎虎地套上的破舊的牛仔褲,覺得自己像昨夜的床單那樣皺皺巴巴。
他用手揉揉臉,聽到鬍子在手掌底下格格作響,然後用手梳理著睡得亂蓬蓬的頭髮說:「是凌晨一點鐘,還是我睡過頭了?」
勞拉轉過手腕,仔細看了看表說:「確切點說,凌晨一點十七分。」
「是啊,確切點說,你來這兒幹嗎?」
她在這個小小的生活區裡走來走去,興趣盎然地欣賞著說:「我從沒有來過你住的地方。」她注意到破舊的傢俱上著一個星期的灰塵,報紙堆在一張下陷的沙發旁邊的地板上,牆上掛著一幅小而確實不錯的波士頓港水彩畫,一套木架子上放著立體聲音響,一塊波斯地毯需要用吸塵器好好清掃一番。
「現在我明白原因了。」她弓起眉毛,「你像一頭豬。」
「我沒有想到……」他沒有把話說下去,他想起這是該死的凌晨一點鐘,「是呀,那又怎麼樣?」
「只是一種看法。你有酒嗎?我在開車,沒敢喝酒。」
「有的,我想有的……」他又沒說下去。他覺得腦子裡空蕩蕩的。多少年來,他不得不一有情況就醒過來,「你是過來喝杯酒的?」
「有什麼問題嗎?」她臉上仍然掛著漫不經心、輕鬆愉快的笑容。她估計廚房在左邊,便漫步走去,「你想喝點酒嗎?」
「不,」他望著她的背影,又用手梳理一下蓬亂的頭髮,「不。你自己喝吧。」
「好的。」她心裡想,他顯然盡量不待在廚房裡。裡面非常整潔,說明他很少做飯。不過,她在冰箱裡發現一淺瓶沙多尼酒,然後在碗櫥裡簡單搜羅一下,找到一隻杯子,「你這兒沒有紙卷,嗯?」
「我不大待在這兒。」他朝廚房走去,望著她倒酒,「在這兒呢。」
「我想,你把大部分利潤又重新投資到生意上去了。你是不是又精明,又節儉呀,羅伊斯?」
「不完全是這樣。我只是不需要很多高級貨。」
「我喜歡高級貨。」她為他舉杯,然後喝了一口,「我認為我是高消費的。」她越過眼鏡框打量著他。她注意到他眼睛疲乏無神,睡意濃濃,很性感。他的嘴巴顯出有點兒不高興的樣子。牛仔褲沒有扣上,低低地繫在窄窄的胯部。他的胸脯露在外面,輪廓分明,左肩下面有一道細長的白色傷疤。「你是不是在當警察時受的傷?」
「受什麼傷?」
「那道傷疤?」
他低下頭去瞥了一眼,聳了聳肩說:「是的。你來這兒幹什麼,苗條姑娘?」
「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好吧,是對錯型的,還是多項選擇?」
「就用『是』或者『否』回答。」她拚命盯住他的眼睛,要是她過於注意他粗壯結實的身體,她必然思想不集中,「你是否知道,我的爺爺雇你是為了確保麥格雷戈家族延續下去?」
「嗯?」
「你就用『是』或者『否』回答,羅伊斯。這問題並不太複雜。我以另一種方式來提問。當你接受為我家安裝安全系統的工作時,你是否知道,我的爺爺選中你,是因為你符合他的要求,可以作為我的潛在配偶?」
「配偶?你這是什麼意思,配偶?」他的腦子開始清醒來,「你的意思是……你是在開玩笑。」
「我認為你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她朝他身邊走過來,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不是在說,他是為了你才雇我的?」
「很可能是吧。」
「那太荒誕可笑了。」
「不,那位麥格雷戈是做得出來的。」勞拉輕輕拍了拍羅伊斯的手,「有些人會覺得受寵若驚。」
「確實如此。」他的眼睛瞇成一條藍色火焰似的縫,「哦,確實如此。」
由於她理解並讚賞他的反應,她又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你不知道他想於什麼?他並不那樣狡猾。他自以為非常狡猾,其實不是。」
羅伊斯放下手,往後退了一步說:「我有過這個印象,最初我有過這種感覺,他似乎想搞什麼名堂。但是,我捉摸你是個其醜無比的女人。」
她捧腹大笑,好一會兒才停下來說:「非常感謝你。」
「不,等一等。」他用手指壓住眼睛。或許他是在做夢,或許不是。不管怎樣,他不得不從夢中走出來。「他經常提到你,他的孫女勞拉。聰明、能幹、漂亮、未婚。我以為他在泛泛而談,估計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嗯,迫不及待。然後,我見到了你,覺得自己誤解了他發出的信號。」
她昂起腦袋說:「現在,我應當感到受寵若驚了。」
「你是在說,他搞這個名堂是為了……」
「他要我結婚,生孩子。他認為你會下好多崽。」
「我會……」羅伊斯抬起一隻手,又往後退了一步,「且慢。我不是在市場上出售供……下崽用的。」
「我也不是。那太方便了,對嗎?」
「這老混蛋。」
「沒錯兒,不過要注意。我們可以那樣叫他,但要是別人那麼做,我們可是要不客氣。」她放下酒杯,「嗯,我只是想把這件事澄清一下。晚安。」
「再等一分鐘。」他只要換個姿勢就可擋住她的去路,「你半夜三更到這兒來,投下一枚小小的炸彈,然後就走了?沒有那麼便官。」
「我以為你想知道,知道我已經跟他談過,澄清了問題。」
「挺好,那是你們家裡的事。」他伸出一條胳膊擋住門口,用手擱在門框上,把她圍在裡面,「你應當知道,你的爺爺腦子裡怎麼考慮,我毫不在乎。」他用那只空著的手纏住她的頭髮,讓她的頭往後仰起,「他不在這兒,你的父親不在這兒,你的弟弟不在這兒,你的兩個妹妹不在這兒。」
她的心跳加快了,「是的,誰也不在這兒。這兒只有你和我。」
「那麼,你幹嗎不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勞拉?」
「那我不得不告訴你,你根本不是我以為的那種動作很快的人。」
「我要你告訴我。真的。」
他們之間只有一步之遙。她走了這一步,消除了距離,「我要你領我到床上去。我要你在今晚剩下的時間裡跟我做愛。這夠清楚了吧?」
「一清二楚。」
他伸出一條胳膊,抄到她的膝蓋底下,一下將她抱起來。她吸了一口氣。她還來不及用胳膊摟住他,他滾燙的嘴已經貪婪地落在她的嘴上。她發出一陣快活的喃喃聲,沉醉在親吻中。他抱著她朝臥室走去,她蹬掉了鞋子。
房間裡到處都是陰影,被褥亂七八糟,床墊在他們兩人的壓力之下吱嘎作響。她抬起兩臂,把他拉近自己,讓吻歡暢地在她身體上疾馳。
他猛地將她的外套拉下肩膀,一面把它脫掉,扔在床邊,一面用牙齒輕輕咬著她的喉部。她在他下面,苗條、充滿渴求,每撫摩一下她就拱起身子,每吻一下,就發出一聲歎息。他要一秒鐘一秒鐘、一寸一寸地細細品味,他要一秒鐘一秒鐘地細細品味,但是他感覺到他的需要如此迫切、強列.彷彿被束縛、壓抑了許多年。
當她的嘴在他的嘴下來回移動著,尋求並給予時,他的手在她身上來回撫摩著,折磨並愉悅著雙方。他聽到她在呻吟.感到她的心在他的手掌之下疾跳。然後,他等不及了,拉掉了她的襯衣。她的乳罩低低地掛在乳房上,鑲襯在綢面上的緞子閃著一線微光。他把嘴印在她的嘴上,深深地迷醉了。
嘴唇和舌尖劃過肌膚的感覺使她幾乎叫出聲來。哦,可是她要更多,她什麼都要。她拱起身子迎上來,迫切的期待讓她的指甲劃過他的背部。
他無論幹什麼,她無論摸到哪裡,她都覺得疼痛,一種隱約的、搏動的疼痛。她不知道自己竟會要那麼多,要得那麼強烈,那麼迫切。當他的嘴回到她的嘴唇上的時候,那種感覺幾乎使她哭起來。
她跟他一起翻來滾去,大汗淋漓,充滿了活力。她的嘴尋找著他的肉體,像他的嘴一樣貪婪。
她的身體光滑、滾燙、不可抗拒。兩人在床上費力地要突破那最後一道防線,她的黑髮像閃光的綢緞纏裹在他們身上。他們給予著,索取著,只覺得自己從沒有如此強烈地需要過任何東西任何人。她發出一陣長而低沉的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在昏暗的光線中,他看見她眼睛突然睜大,哽咽著喊出了他的名字,兩手抓緊他的頭髮握成拳頭。她快要發瘋了。
她沒有注意到,他們和絆住的床單一起滑到地板上。空氣又濃又悶,堵得她喘不過氣來。他的手又快又粗,擦破她的皮膚。她急忙之中伸出一條胳膊,好像為了平衡身體。什麼東西碎了。
接著,他又進入她的身體,又把她逼到除了他再無可攀援的邊緣,當暴風驟雨在她體內肆虐的時候,她不知不覺地緊緊地抓住他,配合他的瘋狂速度,渴望更多。
她什麼也聽不見,只聽見自己的血液在咆哮;她什麼也覺不到,只覺得說不出的快活;她什麼也看不見,只看得見他的臉,只看得見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在望著自己。
接著,他好像知道這是她所需要的最後刺激,以吻封住她的口。
他聚起全身力氣翻過身,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則枕著他仍然滾燙的身子。他想,要是能就這樣待著,待上二十來年,他死也是幸福的。
「我們是不是在地板上?」她慢慢地、含糊不清地問,好像她喝完了整瓶酒,其實她不過喝了不到一杯。
「沒錯兒。我敢保證,我們是在地板上。」
「我們怎麼會在這兒?」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他轉過身子,覺得有點兒刺痛,不由得抽搐一下。他抬起手用手指在肩後一抹,看到了一小片血跡,「地板上有碎玻璃。」
「嗯嗯。」
「碎玻璃刺進我後背了。」
「哦。」她歎了口氣,把臉貼在他的胸脯上親暱地摩擦著,然後飛快坐起身來,「哦,是不是什麼東西打碎了?我們光著身子。我們會被劃破的。」
「不管怎麼樣,我都認為是值得的。」他有力地托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拖起來,讓她坐在床上,「待在這兒,我來打掃。」
「我覺得你不……該死的。」燈亮了,她閉上眼睛,用手遮起來,「是不是玻璃?別踩著了。」
「我已經踩著了。」他粗俗地罵了一聲,引得她吃吃地笑起來。
「對不起。」她連忙說,「我從沒聽人說過這樣的話。」她睜開一隻眼睛,頓時覺得很內疚,「羅伊斯,你在流血。」
「有一兩處地方,酒杯摔破了。我得去拿一把掃帚。」
「我來護理你的傷口。」她笑著說。她望著他朝門走去,笑容變得越來越溫柔,「天哪,你的體態真性感。」
他有點窘迫,停下來回頭瞥了一眼。她坐在他的床上,只見細長的四肢和亂蓬蓬的頭髮,「你也是,苗條姑娘。」他喃喃地說,然後走了出去。
他拿著掃帚和畚箕回來。她俯下身去,抖掉床單上的碎玻璃說:「你得把這東西拿去洗一洗,上面可能還有碎玻璃。」
「先把它扔在角落裡。我會處理的。」
她抬起眉毛,四下裡望了一眼。屋裡有一張床、一口衣櫥、一把椅子,那一大堆衣服下面或許是一把椅子,還有一面需要重新鍍銀的鏡子,一張被一台漂亮的電腦和打印機壓得歪歪斜斜的辦公桌。
「一樣舒適的家用物品也沒有。」
「我對你說過,我不大待在這兒。」他把碎玻璃倒進字紙簍,然後把掃帚和畚箕豎在牆邊。
「你到底洗沒洗過衣服呀?」她問。
「非洗不可的時候就洗。」
她微微一笑,拍了拍床,讓他坐在身邊,說:「坐下。我來看看你的傷口。」他照辦以後,她咂咂舌頭,用嘴唇舔著他的肩膀,「只是擦破了一點兒皮。」
她將面頰靠在他的背上說:「那隻腳怎麼樣?」
「只是劃破了一點兒皮。我還受過更厲害的傷呢。」
「嗯。」她轉過身來,用指尖撫摩著他肩膀上方的傷疤,「像這個那麼厲害。」
「不想重蹈覆轍。第一次沒有經驗,犯了錯誤。我再也不幹那種事了。」
「那麼,這個?」她摸摸他下巴上的一道小疤。
「在酒吧裡打架。我喝得太醉,沒有感覺到。我太愚蠢,是自找的。我不會再犯那種錯誤。」
「改邪歸正了,羅伊斯?」她俯過身去,用嘴唇擦著他的下巴。
「某種程度上是吧。」
「我喜歡『某種程度上』的說法。」他的眼睛漸漸變得朦朧。她情不自禁地跪下,摟住了他的脖子,「我並不要你當個完全體面的公民。」
「你不就是嗎?」
她笑起來,咬住他的下嘴唇說:「某種程度上是吧。」
「我要說,不是在某種程度上,而是在較大程度上。你是波士頓麥格雷戈家族的勞拉·麥格雷戈。」他的手順著她的肋部摸下去,擦過她的乳房,「你在我的床上千什麼?」
「你可以這麼說,我忽然覺得這正是我想要在的地方。」她輕輕咬著他的嘴,「我總是追求我要的東西,這是我的習慣,是我們家的特點。」她用嘴唇吻著他的下頜,「我過去要你,現在要你,接受我吧,羅伊斯。」她的嘴貼緊他的嘴,使得他沒有任何考慮餘地,「就像剛才那樣接受我吧。」
他把她拉過來,緊緊地摟住她,再次接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