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中午,天氣還燠熱地悶人胸口,楚嵐卿揮擦著汗。
他見前面一座茶棚,才打算入內歇腿休息,就發現了古怪。
以他所知,這茶棚一過,翻了趟山路,便可入城了。印象中,這裡常常是人來人往,怎麼此刻只剩一名老漢,枕在桌上打盹。
「老人家。」楚嵐卿開口叫他,老漢睡得正酣,頭沉晃著,一時也沒醒來,楚嵐卿連叫了幾聲。「老人家--」
「嗯……」老漢終於醒來,眨了眨眼,見有人上門,趕緊跳了起來。「客官。」他笑著,順口抹掉嘴角邊的口水。
「麻煩來壺茶。」楚嵐卿微哂,拿起隨身的水囊。「順便幫我滿上。」
「好,好。」老漢接過水囊,轉身舀水。
楚嵐卿逕坐下來,他手上朝桌面一抹,就沾上了灰塵。楚嵐卿逸了抹笑。「老人家,我記得這裡以前挺多人往來,不是嗎?」
「唉!」老漢回頭,提了壺茶來。「客官,您有所不知,這大半年來,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他把茶杯拿出來,替楚嵐卿倒上。
「怎麼了?」楚嵐卿問著,輕啜著茶。
「您一會兒聽我說。」老漢轉身,先幫楚嵐卿把水囊放好,爾後拉了把椅子坐下。「大概半年前開始吧,不知從哪兒來了群毒蛇,霸了這座山頭。往來的商旅中,好幾個都給咬死,見過那蛇的人,都嚇破了膽。聽說,那種蛇長得怪邪氣的,全身是黑的,偏就從兩眼之間,竄了道白紋到尾巴。」
想到這蛇的長相,老漢嘖了一聲。「可怕喔!這件事情逐漸傳開後,大夥兒當然是寧可繞遠路,也不願打這兒過,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老漢倒了口茶,也喝了起來。「客官,趁著現在還有日頭,蛇還不大活動,您等會兒吃點東西,就快些上路吧。路上記得避開陰濕的地方,比較不危險。」
「謝謝,我曉得。」楚嵐卿稱謝。
老漢忽然又歎了口氣。「唉,像您這樣懂得自保,是最重要的。前兩天,一位姑娘經過,我這麼囑咐她,她竟還笑笑地告訴我,要去把那蛇抓來。」
「抓蛇?」楚嵐卿眉峰一瓏,聽老漢這麼說,他腦裡冒出宋襄兒的身影。
老漢又道:「那姑娘說,她還沒見過這樣的毒蛇,非得抓來見識不可。唉,希望她只是說笑的就好,要不然,蛇沒抓到,反被咬了一口,可就慘了。雖然說,我們……」
楚嵐卿暗叫聲糟,截了老漢的話。「您說的姑娘長得什麼樣子?」
老漢搔頭。「挺年輕的,說不定不到二十歲,個頭不大,不算特別漂亮,不過兩個眼睛黑不溜丟的,挺精神、挺好看……」
楚嵐卿越聽越像是宋襄兒,他心頭竄起一陣不安,霍地起身。「謝謝。」丟了錠銀子,拿回水囊,縱步掠出。
看到銀晃晃的銀子,老漢初是愣了下,隨即拿了起來,對著楚嵐卿漸遠的身子大喊。「要不了這麼多的,客官,那您不吃點東西嗎?」
「客官……」楚嵐卿身子消沒得極快,若不是手上的銀子沉甸甸的,他簡直要以為剛剛那人,是他曬昏了,才胡想出來的。
***
寅時,日頭西偏,宋襄兒半趴伏在一處陰涼的石壁前,她的正前方,有個約一個半拳頭大小的洞。
「出來嘛!」宋襄兒對著石洞軟哄著,石洞內仍舊沒有動靜。
「唉!」宋襄兒歎氣,換了姿勢,坐在前方。「我的蛇大哥,你就看在我苦心守候的分上,出來和我見個面吧。你可知道,我這兩天,吃不好、睡不好,全都是為了你。若見不到你,我的人生就失去意義了。」
她說得煞有介事,感人肺腑,只可惜蛇畢竟冷血,全然不動。
「唉!」宋襄兒又歎了口氣。
旁人都說這整座山頭都讓蛇霸住了,偏偏她來了這兩天,就只見到這條蛇。而且這條蛇,鬼靈得緊。知道她守在洞外,竟就是不肯現身。她也曾撒過她獨門的誘餌,不過始終無法將這蛇給騙出來。
「喂。」宋襄兒拉下臉。「你再不出來,我可要親自把你從洞裡揪出來了。」宋襄兒發下狠話,洞內仍舊文風不動。
沙沙地,只有風吹過葉子的聲音,聽來像是奚落。
宋襄兒秀眉一揚。「別說我沒警告。」打算要將手探入洞內取蛇。
她也知道,這是危險的舉動,只是她實在等得有些不耐,所以仗著多年抓蛇的本領,她還是決定試一試。
她將袖子挽了起來,身子伏好,聚斂起精神。只見她眼眸炯炯發亮,下手小心翼翼,她控制呼吸,不讓呼吸緊湊,心跳雖然加快,還是穩定地在胸前咚咚跳動。她專注神思,伸手探入陰冷的洞內。
突然,從她的背後傳來一道緊張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她唰地回過頭,一眼認出是楚嵐卿,她微是有些吃驚。本能地,她的心頭在這片刻間掠過不祥。「啊!」手上刺了一下,她被咬了。
她連忙抽出手來,眉目擰成一堆,手上被刻下咬痕。
「痛嗎?」楚嵐卿縱身飛撲到她旁邊。
「不痛,只是有些麻麻的。」宋襄兒照實說。
「那……」楚嵐卿眼睛探問著她,再瞟看著她手上的傷口。
「不痛,不表示沒毒。」宋襄兒扯一抹笑。「這蛇恐怕毒得很,而且,我手上沒解藥。」
「該死!」楚嵐卿咒道,反手割扯下衣角。「你為什麼要去招惹毒蛇呢?」忙將布料綁在宋襄兒傷口的上方。
宋襄兒配合地把手放低。「沒有毒的話,我做什麼抓它呢?」
她又笑,那句話她以前說過。他們倆頭一回見面、她放了群毒蛇出來的時候,她也是這麼說的。
楚嵐卿抬頭,顯然也想起她上次說的話,只是他無法像她一樣笑出。
「做什麼這樣看我?」宋襄兒勾開嘴角。「我猜--」她眉頭皺了下,楚嵐卿稍稍割開她略腫的傷口,她吃疼地輕逸了一聲。「呼……」
「忍一下。」楚嵐卿輕柔地安撫她,低身以嘴湊到她的手上。
「等等!」宋襄兒幾乎是尖叫了。「我自己吸,你嘴裡要是有傷口的話,你也會中毒的。」
楚嵐卿又露出他一貫的笑。「我知道。」只是他並不理會她,反而忍著傷口的腥臭滿入他的嘴巴,一點一點地吸吐。
「呸!」他把毒液吐出,拿起水囊漱口後,繼續為她吸出蛇毒。
若要確保她的安全,這吸吐的動作,恐怕得持續半個時辰才行。
宋襄兒看著他規律的動作,心頭漾出暖意。她不再堅持,只是說道:「我猜一個時辰後,毒要是不散的話,我會不能說話、表情呆滯、聲音嘶啞、口吐白沫,然後昏迷……」
她說得楚嵐卿心慌,他只得停下,瞪了她一眼。「宋襄兒,你不知道被蛇咬傷的病人要保持安靜和鎮定嗎?」
「我很鎮定啊!」宋襄兒無辜地望著他。
楚嵐卿無奈一笑。「可是你不安靜。」
「你不要生氣嘛。」宋襄兒黑白分明的美目盼著他。「我是怕,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我昏過去了,又再也醒不過來了,那……那這可能成為我們共處的最後時間了,我不想浪費掉,所以才想和你說些話。不過,我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好……」
她的話,聽得楚嵐卿心裡一股酸、一股柔,又一股憐惜。
楚嵐卿展顏,堅定地說道:「不要胡思亂想,你要相信我。」
「嗯。」宋襄兒點頭,不再說話,沉靜地看著這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專注而溫柔地替她療傷。
她怎會不相信他呢?不管他是讓她歡喜,讓她憂愁,讓她想念,讓她埋怨……但她從來不否認,他有股力量,一股讓她安心的力量。
***
翌日傍晚,彩霞滿天,城內還有不少人來來往往,他們對著楚嵐卿和宋襄兒指指點點。
宋襄兒睨了他們一眼,卻又不知怎麼說才好。
唉,誰讓楚嵐卿硬是堅持要一路抱著地。
若是在荒郊野外,她讓他抱著,暗自享受被他呵寵的感覺也就夠好了,但現在就在大街上,這麼被人指點談論著,她臉都快燒紅了。
「喂。」宋襄兒小聲地喚著。「楚少俠,我沒事了,你放著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不行。」楚嵐卿搖頭。「先前的處理,只是穩住你體內的毒,並沒有將它盡數消解。你要是妄動的話,餘毒未散,直入臟腑心竅,後果難料。」他的表情難得的嚴肅。
她吐了下舌頭,心知是因為他在乎她,才會流露這樣的神情。宋襄兒嘴角泛出嬌甜,俏顏含羞地說道:「你這樣子,旁人都在看我們。」
楚嵐卿故意正色。「我如果叫他們不要看,會不會好一點?」
「不要,不要。」宋襄兒連聲說著,一會兒才會意過來,他是在說笑。黑眸斜睨,麗人微嗔。「你這人……」
楚嵐卿逸笑。「我倒不知道,你不怕毒蛇,就怕羞。真要是覺得不好意思,我看你把眼睛閉上好了。」
宋襄兒壓低了聲音。「不要。」若閉上眼,她就見不到他一心為她的模樣了。
「真是怪丫頭。」楚嵐卿轉眸看她,俊容勾出迷人的笑。
「隨你說。」宋襄兒丟了一句,把頭側過,半埋入他的胸前,聽著他令人安穩的心跳。
楚嵐卿搖頭一笑,抱著她再往前走。「前頭是我家開設的鏢局,我帶你去那裡療傷吧。」
宋襄兒有些驚奇。「還不知道你家大業大,連這城裡也有你們的鏢局。」看來,楚嵐卿家世之顯赫,恐怕超乎她的想像。
「剛好而已。」楚嵐卿輕輕一笑,移了視線,跨步進入一間鏢局內。「呂叔,我回來了。」
他才剛進去,就有人出來招呼。「這位少俠,您找我們鏢頭,可有什麼指教?」來的是個年輕的漢子,他上下打量著風采懾人的楚嵐卿,顯然還不清楚他的身份。
宋襄兒凝眉。「你不是說這是你家的鏢局?」
楚嵐卿朗笑。「家大業大,就這壞處。手下這麼多,要想讓每個人都認得,也不是那麼容易。」
「您是……」那人盤量著楚嵐卿。
一名魁梧的老者從裡面轉出來,由於楚嵐卿背著光,他一時還沒看出來,片刻之後,他才認出。老者不敢置信地叫道:「少主!」趕步到他身邊。「少主,真的是您啊!」他眨了眨眼,眼眸裡竟溢出水光。
「原來是少主!」旁邊那年輕人連忙抱拳施禮。「小的孫爭,有眼無珠,沒認出少主,請少主原諒。」
楚嵐卿是出名的「風流劍客」,他的名聲,孫爭向來是曉得的,就可惜沒見過他的人。今日見他器宇軒昂、眉目俊朗,才隱約領略這名銜,絕非浪得。
「原諒?!」楚嵐卿看著孫爭,忽然搖搖頭。「不原諒。」
楚家鏢局講究上下有序、賞罰分明,孫爭聽楚嵐卿這麼說,連忙把頭低下。「願領少主責罰。」
「真是的。」呂鏢頭揚起兩道濃眉。「少主才回來,你就惹少主不快。」
「等等--」楚嵐卿笑出。「我什麼時候說我不快了?」
呂鏢頭看著楚嵐卿。「少主要不是動怒了,怎麼會說不原諒?」
楚嵐卿聳肩一笑。「沒怪罪,哪來原諒?呂叔,您要我怪他什麼呢?怪他太年輕嗎?我多少年沒回來了,也只有像你這樣的老頭子,才認得出我來;像孫爭這種年輕有為的,不知道我,才是應該的。」他微側過頭,對著孫爭露出友善的笑容。
孫爭年輕的臉龐,放開滿臉的笑。他孫爭不過是個小人物而已,楚嵐卿竟會將他的名字記住,這種窩心的感受,讓他很快地便喜歡上楚嵐卿。
宋襄兒在一旁,一直插不上話。不過,就她的觀察,楚嵐卿已經博得孫爭的好感了。她也知道他是好人,又是個聰明的人,三言兩語,就能讓人喜歡。唉,她明明曉得這點,卻還是在重逢的時候,不知覺地沉溺回喜歡他的感受中。
宋襄兒的神思有一時恍惚,爾後,才又回到楚嵐卿與人的對話裡。
呂鏢頭對著楚嵐卿抱怨。「少主,你一離開,就是多少年啊?你當只有那些姑娘家會想你,我這老頭子就不會想你嗎?」
「我不敢回來啊,我一回來,你們就報訊給我爹。到時候,他老人家又要逼著我相親了。」楚嵐卿輕易地帶開話。「我這趟回來,就是為了替這位宋姑娘療毒。呂叔,你找個房間,讓我安頓宋姑娘,然後再去替我把最好的大夫請來。」
「是。」呂鏢頭的目光移向宋襄兒,頷首一笑。老練的雙眸並不灼人,但是還是暗藏著打量的意味,想知道宋襄兒和楚嵐卿究竟是親近到什麼地步。
看了一眼呂鏢頭,楚嵐卿清湛的眸光帶笑,呂鏢頭在想什麼,他是心知肚明。
他叫了一聲:「呂叔,快點帶我去吧,宋姑娘需要靜養的。」
「好。」呂鏢頭收了眼神,領著兩人朝內走。
***
楚嵐卿把宋襄兒放在床上後,走了幾步,倒了杯茶給她。「這裡出入的多是男子,要不要我找個小姑娘照顧你?」
接過茶杯的宋襄兒猛搖頭。「使不得,這樣就很好了,別再為我費心了。」
「你喔。」楚嵐卿彎指,輕扣著宋襄兒的額頭。「就算不讓人費心,也夠讓人操心的,那時怎麼不留個信,一聲不響地就走了?」
把她安頓好之後,他才有這心思好好問她。
宋襄兒虛扯了抹笑。「我留下來做什麼呢?你那時傷好得差不多,也不需要我照顧,當然就走了。對了,你和寧荷妹妹後來是怎麼分開的?」
這大半年下來,在應對上面,她多少比以前進步些。起碼她現在瞭解,最好的防守就是攻擊,所以乾脆轉了話題反問他。
聽她這麼說,楚嵐卿也知道她沒有盡吐實話,只是她既無意,他也不逼。掛上笑容,在她身旁坐下。「你走後沒多久,江姑娘的未婚夫找來,為了奪回江姑娘,他與我進行了一場比武。」
宋襄兒凝眉瞅他。「這麼說,她的未婚夫贏了,然後江姑娘就和他走嘍。可是我這些日子以來,聽到關於你的傳聞,都是說你厲害,多厲害,難道她未婚夫,比你更強嗎?」
楚嵐卿一笑。「不是的,她未婚夫輸了,而且還讓我打傷了。」不過,那是他故意的。
「啊。」宋襄兒輕呼。「那怎麼寧荷妹妹還會跟著他走呢?」
「你想他受傷了,能不有人照顧嗎?」楚嵐卿流逸出算計的笑。
「喔。」宋襄兒好像有些瞭解,黝黑的瞳眸燦亮。「你是說,寧荷妹妹因為照顧他,對他生了情意。」
「你倒是越來越聰明了。不過原因也不僅只於此--」他沉沉地勾出抹笑。「江姑娘會心甘情願離開,是因為她終於看清楚了,她未婚夫是個肯為她受傷的人,而我,只是個會傷害她的人。」
宋襄兒眸光霎斂,默然噤聲。她和江寧荷並不熟,不過,江寧荷離去的心情,她竟可以體會幾分。
她們同是女人,同是喜歡上楚嵐卿的女人啊!
楚嵐卿看著宋襄兒的眸光,變得莫測難量。
「喂,怎麼不說話了?」驀地,楚嵐卿笑起,打破沉默。「你放心,我雖是浪蕩薄倖,可絕不是無情無義,你只要不喜歡上我,都沒事的。你會喜歡上我嗎?」
他突然靠上她,壞壞地勾唇。
他的臉忽地在她瞳孔中擴大,一句話,又說中了她的心事。她一慌,手裡的水潑了出去,正中楚嵐卿一張俊容。
一團冰涼啪地在他臉上散開,水珠沿著睫毛蓋住他的視線,楚嵐卿眨眨眼,故意在眉宇間凝了股殺氣,對著宋襄兒。
宋襄兒吶吶地倒退。「對……」
看她這樣,楚嵐卿破轉出笑容。「我確定你不喜歡我。下次,你用說的就可以了,不需要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告訴我。」
宋襄兒微嘟著嘴。「誰會喜歡你這種人?」恨恨地把杯子放在他手上。
其實,此時她胸口,還是怦怦地急跳。
楚嵐卿拿著杯子,放回桌上。「我知道。你啊,喜歡的是蛇,不是男人。我第一次見你看蛇看到雙眼發亮,就曉得你是不可能喜歡上我的。」
「知道就好。」宋襄兒的聲音含在嘴裡。
若是能的話,她也想回到半年前的她,那個心湖從未被撩起的她。
楚嵐卿回頭笑著。「好了,你現在被毒蛇咬了,看你往後還喜不喜歡蛇。」
「我才不是喜歡蛇呢!」宋襄兒澄清。「我只是想去瞭解它們身上的毒,況且,我又不是第一次讓蛇咬了,往後我見了蛇,還是要抓的。」
「不要吧!」楚嵐卿皺眉。「別人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你怎麼就不怕,還要再招惹?!」他倒是不再開玩笑,認真地說道。
見她讓蛇咬了,她不怕,他怕。他再不想看她受傷。
「這不是招不招惹的問題,抓蛇難免要有風險的。不過,我既然喜歡研究下毒解毒,自然要能擔這風險了。」說到下毒的事情,宋襄兒的神情,也逐漸變了。
她的心志,他上次就見識過了,那次他對她欽佩不已,可是這回,他卻不以為然了。「人活著最重要的就是命一條,喜歡歸喜歡,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保命重要,往後我不許你拿性命開玩笑。」
他神色端正,認真地看著她。
那樣專注的眼神,一時之間,又要讓人錯覺情迷。
宋襄兒很快地收回神思。「我不像你這麼會說話,但我知道,有些喜歡的東西,是要至死不悔的。」她堅定地說。
楚嵐卿向來遊戲人間,從來不把什麼事情掛意在心頭,「至死不悔」這四個字對他來說,太驚心動魄了。
他心頭一悸,卻轉勾了一抹笑。「什麼至死不悔?等死到臨頭,你就悔不當初了。」
「不是這樣的。」宋襄兒噘嘟起嘴。「哎呀,反正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你可不要隨意動了什麼怪念頭。」楚嵐卿眉峰陷下,有股不祥的感覺冒出。
宋襄兒篤定道:「我才不會呢!」
她哪有什麼怪念頭,不過就是,想去把咬她的那條蛇抓回來瞭解瞭解嘛。
***
宋襄兒在楚家的鏢局休養了兩天,每天早上,楚嵐卿都會去看她。這天,他去找她,卻不見她在房裡。
他跨出房門要找,剛好撞上呂鏢頭。「呂叔,你有看到宋姑娘嗎?」
「有啊。」呂鏢頭頷首。「她一早就說有事出去。」
楚嵐卿微皺眉,卻聽呂鏢頭繼續說道:「少主,『風摯劍客』薛展鵬來找您了。」
「師兄!」楚嵐卿眉頭豁然舒展,綻顏逸笑。「他在哪兒?」
「前廳……」呂鏢頭語音未落,楚嵐卿便縱身掠出。
楚嵐卿與薛展鵬師出同門,情若兄弟,兩人上次自「玉龍山」分別後,整整有一年未見。
不想,這次竟能重逢。他快步騰飛,末幾時便到了前廳,一見薛展鵬,他展顏露笑。「師兄。」
他伸出手,與薛展鵬相擊掌,兩人的手牢牢相握。
英挺飛揚的薛展鵬朗聲笑起。「師弟,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楚嵐卿笑著端詳著他。「一年不見,師兄風采依舊。」
「愚兄風采,怎及師弟風流?」
薛展鵬一句話,勾出楚嵐卿爽朗的笑聲。楚嵐卿一手搭住薛展鵬肩上。「那今天風流師弟做東,帶師兄去快活。」
「不了。」薛展鵬推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愚兄不像你這麼吃得開,在姑娘家面前,我連話都說不好。」
「說話與使劍一樣,在精不在多。這兩句話你聽好,世上的姑娘幾乎沒有不喜歡。」楚嵐卿儼然傳道授業解惑的模樣。
薛展鵬微是赧然。「愚兄這趟來,不是要和你說風花雪月的。」
「我是江湖浪子,師兄既然來找我了,怎麼能不說風花雪月呢?」楚嵐卿不以為然。「來,讓師弟帶你聽絲竹管樂,帶你去看霓裳羽衣。」說著,便拉著薛展鵬走。
「慢,這件事情且先按下。」薛展鵬止步不動,正經起來。「愚兄好不容易找到你,得先和你談『名劍會』的事。」
「『名劍會』?!真的得先談嗎?」楚嵐卿皺眉。「那是一年後才舉辦的會賽,現在提,不嫌太早了嗎?」
「不花個一年半載的,怎麼能勸得動你去參加呢?」薛展鵬正色。
楚嵐卿忍住笑意,忽然深情款款地注視著薛展鵬,輕聲吐道:「你好美喔。」
「什麼?」薛展鵬愣住。
楚嵐卿重複。「你好美。」看著驚嚇過度的薛展鵬,他笑著解釋。「我剛剛不是和你說,有兩句話,沒有姑娘不愛聽的。第一句,就是『你好美』。」。
薛展鵬白他一記,楚嵐卿含笑與他對望。薛展鵬看了看他,斂下眼眸,小聲問道:「下一句呢?」
楚嵐卿朗笑。「下一句當然是--我喜歡你了。」他眼眸一動,轉了抹兄弟之間才能瞭然的笑容。「這麼說……」
「沒有的事,不要亂說。」薛展鵬臉上一燥,急急否認。
楚嵐卿惡意地笑著。「我什麼都沒有說,哪來亂說。」照他看,他師兄是有了意中人了。
薛展鵬轉了話題。「你就是愛和姑娘這樣說話,才會欠下一堆風流債。」
「這麼說可就錯怪我了。」楚嵐卿喊冤。「我頂多和她們說過第一句話,從來沒說過第二句話。」
薛展鵬歎了口氣。「看什麼時候,有哪家姑娘能治得了你,讓你說出第二句話。」
「再說吧!」楚嵐卿一笑,拖著薛展鵬。「走,喝酒去。」
「你啊!」薛展鵬搖頭,爾後放懷一笑。「好,喝酒去。」兩個師兄弟,勾著肩,一道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