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的領帶拉下一半,襯衫解開三顆扣子,衣袖也捲到手肘處,除了有點疲倦外,整個人似乎比平常輕鬆了許多。
他這副不具壓迫感的模樣,大概只有在他得空暫歇時,偷偷的才看得到,所以她忍不住癡癡看了好久。
今早上班前,她又遇到他的座車緩緩從公寓駛出,當下她就躲在籬笆後面,如癡如醉的盯著薄震宇,好像這樣才能稍稍平撫她渴慕的情愫。
驀然,他把車停在路邊,豹似銳利的眼神梭巡著,然後滯留在籬笆前,正好對上籬笆後的一雙星眸,盯得星眸主人瑟縮一下。
完了!他像鎖定目標似的,還下車邁步走過來?!
那穿著黑西裝的高大身形,加上剛毅的臉部線條,使他看起來嚴酷無比,也叫舞茉看得心虛膽怯。
他、他、他真的要過來了?!舞茉一慌,急忙伏低身子假裝拔草。
過了好一會兒,腳下的草都被她拔光了,卻不見他過來,舞茉忍不住伸長頸子偷看——
咦!咦?!咦!怪了,怎會沒人,她下意識挺直腰身再看。
「你在找我?」身後傳來低沉的嗓音,瞬間令她血液凝結。
完了!
被發現啦,被逮個正著的現行犯啊!
舞茉緩緩轉過身,仍一聲驚呼, 「你、你、你怎麼進來的?」
「從那邊的籬笆跳進來的。」他挺拔的身影在陽光下,令人倍感壓迫。
既緊張又尷尬,舞茉低聲道;「早……總裁,好巧哦。」
他的神色倏地倍加冷峻,威嚇道:「不准你再偷看我、跟蹤我,否則,我會告你精神騷擾。」
舞茉霎時臉紅如火,除了羞慚之外還有更多的氣惱,她連告白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三振出局,他還說要告她?!
「我在自家院子裡,哪有騷擾你什麼了?」她只想努力的辯駁,不要就這麼被他討厭。
薄震宇瞟了她一眼,突然露出邪佞的微笑,「要不要我提醒你,你每天不是陰魂不散的跟著我晨跑,不然,就像剛才那樣偷看我。小姐,這不是騷擾是什麼?」
「我哪有……這條路那麼多人都在晨跑……」慘了,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白舞茉,別人晨跑是不會自動在我面前摔跤,也不會刻意擅到我身上來,而你就會!」他肯定的語氣,銳利的目光似乎要她無所遁形。
舞茉愣了一下,反問道:「還有咧?」
「拿了幾本書故意說是我掉的,自己有手機還要跟我借,不都是你玩的幼稚無聊把戲?」他最厭惡這種心術不正、意謀不軌的女人。
他說得氣沖沖,顯然不堪舞茉的長期騷擾,然而舞茉的反應卻令人啼笑皆非,更令薄震宇傻了眼。
她雙手合十在胸前,高興得傻呼呼的笑著,「噢!老天爺,你認得我、還記得我的名字耶!
「萬歲!萬……」
隨即,她漲紅了臉,原來她以前做的「好事」,他全記在心上,她還以為他不知不覺呢!
好糗!她扁扁嘴感到丟臉極了,隨即雙手蒙著臉,只敢從指縫中睨他。
薄震宇被她天真的舉動懾住,因為她的表現實在和他先前想的那種女人,正好相反。
不自覺的,他拉下那雙掩住粉臉的小手,霎時對上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眸,她小小的臉蛋未施脂粉,卻白裡透紅,抿著的唇似春天的櫻桃,整個人清新如茉莉花。
素淨純美得讓他好想將她拉人懷中熱吻,等等……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理智催促他,隨即回復冰冷的神情,「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你最好打消所有愚蠢的念頭。」
「為什麼?」她是有念頭,而且不死心哪!
「因為我討厭糾纏不休的女人,你最好給我記、清、楚,我絕不允許這種事再發生了。」他薄唇下彎,彷彿有多厭惡女人。
聽那警告意味濃冽的口氣,他一定是非常討厭她了,說不定永遠都不想再見到她了?!
噢!不——
她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可是……她該如何力挽狂瀾?
深吸了一口氣,舞茉昂起頭,換上哀懇的表情,「對!沒錯,我承認那些『蠢事』是我故意製造出來的,而且我確實是有目的接近你,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你的車。」
薄震宇沒答腔,深邃莫測的凝視著她。
「我也是個車迷唷,簡直愛車成癡。」她偷覷薄震宇一眼,心想應該是愛他成癡才對吧!
接著,她改以諂媚的語氣道:「你有那麼多名車,真的是羨慕死我了,可是,像我們這種薪水微薄的上班族,別說要擁有這些名車,即使是收集模型車都很困難耶,好一點的也要兩、三千塊一部,所以我千方百計接近你,就是希望可以摸摸你那些寶貝車子。」
她把人格擺一旁,打算借由他的愛車博取他的友情,但薄震宇依舊沉默,嚴肅孤傲的表情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哇,天哪!」她刻意貪婪的摸摸他的黑色座車,「JAGUAR XJ 220是限量車耶!線條好美,簡直不敢相信,這種限量車會在台灣出現!」
她慶幸前幾天苦K車訊雜誌,總算從外型認得一些車子來,暫時「撐撐場面」還可以。
但她回過頭,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一個……拜金女郎?!
沒錯,他的眼神就是這麼看她的,好像她是想從他身上挖出金子的勢利女子。
「你給我滾蛋!別碰我的車。」他邁步上了車,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
突來的喝叱,令舞茉瞪直了眼睛,脫口就罵道:「你這是什麼態度,摸一下會怎樣?你有夠孤僻的了,這樣會快樂嗎?再名貴的車、再好的東西,沒有人和你分享,有個屁用?名車也不過是冷冰冰的廢鐵罷了!」
他置若罔聞,頭也沒有回就踩油門離開。
望著絕塵而去的車子,舞茉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竟然在吼上司。完了,會不會被炒魷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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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整天,薄震宇在辦公室一如往常般,一絲不苟的要求工作效率,專心的聆聽各部門的報告,彷彿早上和舞茉的事根本沒發生過。
可是,夜裡下了班回到家裡,他卻不像往常那樣在書房處理公事,而是獨坐在空藹藹的客廳,點燃一支煙,嚷著加了冰塊的酒。
冰涼的琥珀色酒液由喉間滑下,緩緩的灼熱全身。
然後,他微醺的仰躺在地板上,腦海浮現舞茉羞赧、嘻怒、純真及直率的表情,尤其今天上午她瞪著他發飆的模樣,真的令他印象深刻。
是的,多久了?
有多久沒再真正記起一個女人的面容,而白舞茉的形象卻如此清晰……清晰得令他困惑,令他沒來由的心驚膽戰。
因為女人對他而言,就像是襯衫一樣,儘管顏色不同、質料不同,樣式卻沒多大的差異,因此多少女人對他使出渾身解數,他都無法牢記她們的模樣。
然而,白舞茉毋需誘惑他,就令他印象深刻,就像現在,他腦海自然而然勾勒出那恬靜純真的面容。
突然,他有股衝動想到外頭溜躂,即便是毫無目的的閒逛也好,借此沉澱一下煩躁的心緒。
踏出公寓大門,對面小平房的燈光如魔魅般,一下就勾住他的視線。
看看手錶都快十二點了,她還沒睡,裡頭人影幢幢還不斷發出嚷鬧聲。
她到底在做什麼?即使隔著窗戶,當瞥見那纖細的身影時,薄震宇幾乎一眼就認出她。
當他再注意看時,發現舞茉的身影和另外兩個男人的身影「糾纏」在一起,隱約還聽到驚叫聲。
薄震宇不由得一怔,立刻跨越馬路直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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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茉被迫退到牆角,心中暗叫不妙,因為眼前這兩個男人手上提著酒瓶,一身的酒氣,嘴角還浮現猥褻的笑容。
真不知道自己交了什麼霉運,三更半夜小偷摸上門來,而且還是兩個喝得半醉的無賴。
一陣涼風襲來,舞茉打了個哆嗦,才發覺自己衣衫單薄,嗚嗚……她才正想著,果然就不出所料的,他們伸手就想攬住她。
她挺直背脊裝作毫無畏懼的吼道:「你們要錢儘管拿去,我就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要是你們敢胡來,我就會大叫,到時驚動了鄰居,倒大霉的是你們自己。」
兩名醉漢識破她的用意,反而發出狎笑聲,「小姐,三更半夜沒有人陪你,很寂寞吧?算你運氣好,遇到我們……」
「嘖嘖……這麼美的小妞,我們賺到哪!瞧瞧這身材,凹凸有致,我喜歡,哈哈……」其中一個伸手摸她的臉,另一個則垂涎的往她胸部抓去。
「放手!放手……救命啊……」她顫悸的大聲呼救,希望有人路過會注意到。
舞茉左閃右躲,反而引得兩人更加張狂興奮,將她緊緊攫住,「你叫得我好興奮,我們保證會讓你很快樂……呵呵……」
完了!聽到他們猙獰的笑聲,聞到酸臭的酒味,她知道如果再不逃離,後果將不堪設想。
於是,舞茉使盡全力掙扎呼叫,「放開我!不然招來警察,你們就死定了!」
「警察還怕我們呢!何況這個時候別說警察,連閒人都不會經過。你不如乖乖聽話,還可以少受點罪。」他們猖狂的撲倒她,粗魯的拉扯她的衣服。
舞茉死也不讓他們得逞,她奮力的又打、又踢、又抓、又踹,已耗掉她許多力氣,根本敵不過兩雙孔武有力的手。
天!想到要這樣遭受歹徒的蹂躪,她拚命的哭喊著,祈求誰來救救她呀!
突然,她感到身上的鉗制與壓力消失了,只聽到兩聲慘叫,兩個醉漢被狠狠的拋擲在地上。
舞茉急忙爬起采,撫著劇烈起伏的胸膛回過神來,才發現眼前多了個男人,正和那兩個醉漢毆打起來。
薄震宇?!
她猛地眨眼,雖然因過度驚懼而喘不過氣采,但腦袋還是很清醒的,真的是他耶!
高壯的身形敏捷利落的在兩個醉漢間周旋,他逮住其中一人的手,隨著「喀」的一聲,那人痛得淒厲哀嚎倒地不起。
另一個見狀轉身想逃,卻被薄震宇從背後揚腿踢倒,當他想爬起來之際,瞥見那只拳頭,嚇得自動跪下。
「英英英……雄……饒命……」剛才還囂張得意的想對舞茉施暴,這會兒倒是軟弱得像只趴趴熊。
舞茉目瞪口呆看著整個過程,並非因為這情勢的大逆轉,而是瞧見那張帥勁迷人的臉,即使在打鬥中還是這麼的沉靜冷漠,舉止間依然自信優雅得不像在打架。
從這刻開始,舞茉是徹底的完蛋了。
她眼中的薄震宇除了高挑挺拔、卓然出眾,致命吸引她的內斂優雅又略帶悒鬱的氣質外,現在還加上英勇沉斂的氣魄,更讓她奉若神衹。
要不是一群「不識相」的警察紛紛趕來,鬧哄哄的將醉漢制伏,舞茉早就撲進他懷抱了。
「薄先生,您沒事吧!」帶頭的警察上前詢問道。
「謝謝張局長。」他連道謝都是冷冷的,一點熱忱都感覺不出來。
局長?!抓小偷要驚動局長?舞茉不禁傻眼。
可是,那個張局長卻謙卑討好的說:「哪裡,保衛市民本來就是我的職責,我一接到薄先生的電話,就十萬火急的趕來,在本管區內發生這種事實在慚愧,希望沒造成您任何損失才好。」
薄震宇瞄了一眼舞茉,回道;「我只是路過而已,當事人是這位白小姐。」
張局長馬上轉向舞茉,依然謙恭有禮的說:「白小姐,讓你受驚嚇,真是萬分過意不去,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們效勞的?」
嘩!看來這個警察局長很給薄震宇面子。
她擦擦臉上的淚痕,疲憊不堪的要求道:「我什麼都不要,只想要好好休息,你們可不可以快點處理那兩個歹徒?」
最好他們立刻就消失,因為她已經沒力氣計較了,只想撲進薄震宇的臂彎裡,他的安慰才是她最想要的。
「呃,薄先生,這……」張局長不安的看向薄震宇,好像舞茉不給他效勞點什麼,令他很過意不去。
薄震宇卻開口說道:「以後增派警員巡邏這裡,確保白小姐的安全吧!」
張局長頓時如釋重負,露出放心的笑容,「那是當然,我一定增派警員二十四小時加強巡邏,今晚這種事絕不會再發生了。」
「這種事的確不允許再發生了。」他深沉威嚴的嗓音,透露著些微慍意。
那聲音如大石壓頂般罩了下來,張局長又豎直背脊,不敢有第二句話,連忙俯首應承,「是。」
沒幾個人受得了他的冷言冷語冷面孔,張局長趕緊收隊將歹徒押走。
瞬間,屋裡只剩下他們倆,薄震宇深凝舞茉一眼,那短暫的注視,似乎有些許暖意,令她猛眨眼。
她靈機一動,今晚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要「勾」住薄震宇不趁現在更待何時啊?
立刻,原本有些倉惶的小臉,加倍的驚悚、無助、虛弱到不行,簡直沒人扶她一把,她馬上會昏死過去的地步。
「謝謝你,幸好有你,不然我……」她一手扶著牆壁,一手捂著額頭,就等著那雙強而有力的手臂伸過來,好讓她栽進「垂涎」已久的胸膛裡。
趕快來扶我呀……不不!快來抱著我吧!可是……咦!他他他……做什麼?
舞茉又猛揉眼,他竟然拉開大門要離去?
才不肯放過他的舞茉,連忙叫住他,「你別走,我好怕……」
啊……這塊木頭,安慰一下她會死嗎?就這麼絕情的走人?!難道她表現得還不夠淒愴可憐?
她幾乎往前一撲,故意一個重心不穩,楚楚可憐的趴在地上。
這樣他就有「理由」留下來陪她「培養」感情了吧?
哇哈哈!我怎麼這樣神哪?
她暈陶陶的想著,盡量不敢露出得意之色。
甚至為了加強「效果」,她還努力的落下潸潸淚珠,這麼見義勇為的男人不會不被撼動的,舞茉充滿了信心等他回頭。
果然,薄震宇回過頭看她——
不過,是一副很不領受的樣子,還意帶責備的說道:「早點休息,記得把門窗鎖好,不是每次都那麼幸運碰到我剛好經過。」
哇靠!他他他……就、這、樣、走、了?!而且劇情完全不在她賣力編寫的劇本內。
嗚嗚……笨蛋、蠢蛋,一點都不知道她的心意,人家可是行情看漲、新鮮無比的「超值品」耶!他竟然瞄都沒瞄過她一眼。
這一晚,她憤恨得抱著枕頭去撞牆,還發下毒誓……不,是宏願。她一定要得到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讓他下半輩子為她而活,狠狠的給她愛、給她呵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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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虧你如此搏命賣力演出,他都無動於衷。咳!這種男人不是鐵石心腸,就是眼瞎心言。」溫柔笑到快岔了氣。
「你等著瞧好了,我發誓要讓他愛上我,愛我愛到不行,要是他敢不愛我,我就跟他糾纏到死為止,咱們就一輩子男不准婚、女不可以嫁,哼!」舞茉在好友的嘻笑聲中,以百分百的認真撂下狠話。
溫柔被她的堅定給震撼住了,半響才說道:「唉!追你的男人何其多,你卻傻瓜似的非愛那塊『鐵板』不可,還沒事發這種毒誓,擺明跟自己過不去嘛!」
「可……我就是情不自禁的愛他。」她實在不知道怎樣叫自己不要愛他。
這才叫愛情,是吧?叫人失去理智,做盡天下蠢事。
「嗄!不要了吧?這男人多難搞,連男人都說他薄情寡義,你還不死心喔?」溫柔搞不懂舞茉為何要去招惹這個粉恐怖的惡魔。
「他那晚英勇的衝過來救我,可見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舞茉仍陶醉在英雄救美的氣氛中。
「世界上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又不止他一個,有什麼好稀奇,說不定那天路過的是別人,一樣會救你。」溫柔不以為然。
「可是,他救了我不求回報,也不會趁機揩油,這樣的人品沒幾個了。」心上人又被好友看扁了,舞茉當然要維護。
「唉!倒不如說你遇到『冷鐵板』,想熱也熱不起來,要我呀,早就甩了。」
「他只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要是我真的死心不理他,那他一個人多孤獨,所以嘍,如果我能撼動他寂寞的心,他一定會死心塌地的愛我。」舞茉一相情願的幻想著。
真是被她打敗了!
溫柔很理智的「戳破」她的美夢,「拜託!他是一個大男人,一個事業有成的大男人,有身份地位到連警察局長見了他都禮遇三分的大人物,他不會需要你這款小女人的溫情,搞不好他還覺得你無聊幼稚哩!」
「溫柔!你到底要不要幫我?猛給我潑冷水?你不知道我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嗎?是鼓勵!很多很多的鼓勵!」舞茉叉著腰,一點也聽不得逆耳忠言。
「好好好……好嘛!」溫柔高舉雙手做投降狀,「我會盡一切所能,為你打聽所有關於薄震宇的事,一有情報立刻向你回報,這樣可以了吧?」
「哼!這還差不多!」舞茉以拿世界盃的精神及毅力,非得到薄震宇不可,否則誓不為女人。
「好可怕唷!」溫柔忍不住低聲嘀咕。
「你說什麼?」她正處於鬥志高亢的狀態,雙手握拳、雙眸晶亮,任誰都不準得罪。
「沒有……愛情的魔力果然無限大,把你變成無所不能的神力女超人。」溫柔討好的回道。
愛情這種東西真奇怪,旁觀者總是清楚的看得心驚膽戰,而當局者卻樂在水深火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