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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色戀歌 第八章 作者:楓斗

  有魔力的句子說出來,時間在這小小的房間裡彷彿靜止了一樣。裊歌單手捂著嘴,不敢相信的樣子。

   這樣的告白並不是第一次聽到,但以往都是在床上最最激情的時刻。那個時候說的話多半是出於慾望,沒有人會當真的。

   不止是喜歡,是……愛著她啊。

   僅僅只是這麼一句話而已,為什麼會覺得如此喜悅,高興到眼淚要流下來的地步呢?

   「裊歌,放開我,讓我抱抱你好嗎?」從真澄的角度,可以看到裊歌的眼眶迅速地變紅,他知道,現在她需要他的擁抱。

   「不行呢,好不容易才有這樣的機會可以把你綁起來。」深呼吸一口穩住情緒,裊歌逼自己硬起心腸不去看他濕潤的眼睛,而專注於他漸漸泛紅的臉色,真想看看被子底下的肌膚是不是也染上了同樣的粉紅色,  「這是懲罰哦。我說過絕對不會原諒背叛我的人。」她拍拍他的臉,俯身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乖哦,我去煮東西給你吃,你餓了一整天了。」

   去煮東西?他們認識這麼久了,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會煮飯做菜,她的懲罰不會是想……毒死他吧?

   「這是什麼地方?」趕快轉移話題。

   「這裡是我給你的愛巢啊。」裊歌不正經地回答,「你不是說不喜歡去賓館嗎?那以後我們就在這裡幽會了。」完全沒有注意到他擔心的問題,裊歌在出門前回答。

   明白過來她話裡的意思,血液的流速繼續加快,薄被下的身體上有了薄薄的細汗——不知道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是受了驚嚇。

   事實證明真澄完全是多慮了。裊歌確實不擅長廚藝,所謂的煮東西只不過是把在便利店買回來的飯盒放到微波爐裡加熱一下而已。噌味湯是配好的料包,加水煮一下就好的,完全不用費腦筋。

   躺在床上就可以聞到從廚房飄過來的香味。如果不是被這樣綁在床上,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十分鐘後,裊歌端著弄好的食物走了進來。

   把食物放到一邊的矮櫃上,她走到床前。

   「不要亂動,我來給你解開繩子吃飯哦。」在看到少年點頭後,她開始動手解開床頭的繩子,一邊解一邊說:「真是糟糕了,我因為怕你逃走,一不注意把你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燒掉了呢。」惡魔般的笑容在臉上綻放,而真澄卻因為這樣的笑容而迷醉。

   他才不會逃走呢!能夠這樣和裊歌單獨生活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幾天,也是他夢寐以求的事。

   在確定了飯盒上便利店的牌子以後,真澄才放心地吃起來。

   「本來我是想乾脆一直綁住你的手腳,吃飯啊、洗澡啊什麼的都由我代勞的。」坐在一邊的裊歌說著她原來的計劃,「但是,這個樣子總覺得是在玩什麼變態的遊戲。」她有認真地煩惱過,在這方面她可是沒有那些奇怪的嗜好的,「但是,總還是要懲罰你啊。所以,就以可以取悅我的方式作為懲罰好了。」她兀自作出決定。

   「能夠取悅你的方式?」抬起頭,真澄沒懂她的意思。

   看著他狐疑地看著她,她一件件撤走他面前的食物,在確定兩個人都不會碰到餐盤以後,她給了還呆著的他一個吻,「我說的就是以這種方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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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嘴上說是「懲罰」,但這段日子甜膩得可以釀出蜜來。

   和心愛的裊歌朝夕相處,她給他煮東西——都是些便利店的簡單食品,他仍然吃得很開心。持續極度甜蜜的懲罰,讓他沉溺於只有她的世界裡。

   惟一不方便的就是她真的沒有在屋內給他留下任何一件衣物——連內衣都沒有。他每天都只能裹著毯子在室內活動。因為她說這樣比較有情趣而一直沒有去給他買新的。

   「給我買衣服啦。」少年窩在客廳的沙發裡,用一條淡青色的毯子把身體裹得密不透風,只露出頭顱,一邊享受冷氣、一邊撒嬌一樣地哀求著。

   當初就不該買冷氣機的。看到他除了臉之外一點肌膚都沒留在毯子外,裊歌有些懊惱。

   「現在這個樣子很好啊。」她正準備出門採購食物和一些必需的生活品,看到他撒嬌,就走過去把他抱在懷裡。真澄的頭靠著她,輕輕蹭著。

   在一起生活了三天,她才發現他有很多事她都不瞭解。最恐怖的莫過於昨天早上起床,突然就在他臉上找到了鬍髭。

   本以為鬍子這種東西和美少年是無緣的。從來都只見他的臉和下巴光潔如白玉,原來是每天清理的結果。

   在她的驚叫聲中醒來的真澄反而被嚇了一大跳。知道她驚叫的原因後,少年紅著臉過來掐她的脖子。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男人」之類的怒吼在清晨響起。

   帶著好奇的心情用手去撫摩他下巴的鬍髭,有微微刺痛的奇異的觸感。原來,他已經是男人了,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地鐵站上為了她的一個吻而臉紅不已的少年上。

   他始終都是那麼可愛又單純。雖然從相貌上看是冷魅的邪氣少年,但在她面前始終像個孩子。所以即使他惹她生氣了,即使想了這次絕對不會讓他好過,只要一看到他在她面前有點緊張有點靦腆的模樣,她就不可能真的對他做出些什麼。

   她從來都不是心軟的人,只是一到他的面前,所有的怒火都變成想要去好好愛他的心情。

   她的真澄呵。

   手上傳來疼痛的感覺,原來是真澄發現她在走神,用力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倏地收回手,看著手背上新鮮的牙印和他氣鼓鼓的臉,無限溺愛的心情溢滿於心。

   用力地把他抱在懷中,卻聽見懷裡他甕聲甕氣地抗議著要窒息了。

   真想就這個樣子抱一輩子啊。心底突然有了這樣危險的想法,不自覺地又想起了彌生問她的話——

   「這麼說你已經認定就是他了?」

   是啊是啊,如果不是他的話,那還會有誰呢?

   可以讓她有心情想要一輩子廝守的人,可以讓她在他身邊完全放鬆的人,可以牽動她所有情緒的人——如果不是他,那還會有誰呢?

   「我去給你買衣服,要什麼樣式的?」她終於作出了決定,「你下午就可以回家了。」

   剛才還那麼親密的樣子,她卻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澄的身體一僵,一時間也消化不了她的想法,只是呆呆地問出:「你不要我了?」

   是啊,裊歌永遠都那麼忙,能夠擠出三天來陪他已經很辛苦了。她……畢竟還是別人的妻子,他不該有太多要求的。

   但是真的是好不甘心,明明是他心愛的女子,明明她也是喜歡他的,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在一起呢?

   只是這麼想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他本不是愛哭的人,只是待在她的身邊,人就軟弱了起來。這樣幸福了三天以後,突然說要分開,任誰都受不了。

   「我真是弄不懂你的想法。」裊歌歎了口氣,拿過面紙遞給他,「一般人的話不是該很高興嗎?我把你困在這裡,你應該恨我,你應該反抗才對啊,怎麼弄得像度假一樣了?你說要衣服,我答應給你買衣服,你居然哭了。難道你都不打算回家了嗎?」

   「我……我只是……不想你……趕我走嘛。」真澄抽泣著。

   「誰趕你了?你住在這裡三天多了,你知不知道你家裡的人鬧到了警察局,你再不回去只怕會被列為失蹤人口了。」本來她是不在乎這些的,但是沒必要把他一家子都得罪光,還是先把他還回去,反正最後他還是她的人。

   「不是不要我?」從面紙中抬頭,揉得發紅的鼻頭,濕濕的大眼,把冷酷美少年的形象破壞得一乾二淨。

   「不是不要你。」越來越像哄孩子,想要拍拍他的頭,但一看到因為哭泣而早散開的毯子底下露出的少年的身體,心就慌亂起來。

   她也還是有矜持的。

   盡量把視線停在他的臉,不去看引人犯罪的身體,她繼續安慰他道:「我說了你是我的人,那就一輩子都是我的人了。」用左手拭去他臉頰上的淚痕,輕輕地,無限的溫柔。

   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哭泣中的少年突然抬起頭來,雙手握住她的左手。

   「戒指呢?」他明明記得她戴著結婚戒指的。

   「嗯……已經沒有用處……就還給某人了。」她支吾著回答。

   「你離婚了?!」少年突然大叫著跳了起來。

   「嗯。離了。」這沒什麼好說的。

   「你為什麼不早說?!還……還騙了人家這麼多……

   這麼多眼淚。」真澄猛地就抱住她的腰。她可以感覺到他頭靠著的地方一陣濕熱。

   這人,又哭了。

   想要回過頭去安慰他,發現他抱得太用力,她根本轉不了身。

   「早說這種事情幹什麼?」她不是都跟他說她搬出來住了嗎?這麼明顯的暗示還不夠?要她主動說「我離婚了,我們在一起吧」,以她的自尊怎麼可能?

   「喂,你不要哭了,再哭我就走了哦。」裝作要往前走的樣子,沒想到他死死地抱著她的腰,一用力,兩人都跌到了沙發上。

   這次毯子已經完全沒作用了。

   身體完全地貼合,她可以感覺到他因為哭得太厲害而發熱的體溫。

   「是你誘惑我的。」說完這句話後以唇封唇,無限的旖旎風光在室內蔓延開來。

   即使已經親吻過千萬次的唇,即使已經撫弄過千萬次的肌膚,即使已經聽過千萬次的呻吟,只要是屬於那個人的,永遠都不會覺得膩呢。

   這個樣子,也許已經可以證明他們是相愛的吧。

   他是屬於她的——作為交換,她也是屬於他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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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裊歌終於找到了可以去實習的學校。

   因為讀的是三流的師範學校,她一開始就沒有對實習的學校有太高的期待。她在這方面確實沒有什麼人脈,只好去拜託彌生。彌生卻馬上就告訴了春人。

   所以有這樣的結果也是正常的吧。

   看到桌面上放的通知書,裊歌苦笑著搖了搖頭。

   實習地是東中——簡直就是玩命嘛,那可是全市最惡最混的學校啊。沒辦法,誰讓她的前夫不是某某公司的董事,也不是某某商社的社長,而是黑道的大哥呢。

   其實已經不能再抱怨了。說了要脫離鬼組又承鬼組的情,大概也只有她這樣臉皮厚的人吧。

   但總算是獨立出來了。上了兩天班,她發現其實在東中工作也不是那麼可怕的事情,而且校長從一開始就有讓她繼續留在那裡的意思,至少不怕畢業找不到工作了。

   會讓她覺得傷腦筋的,還是那個名叫緒方真澄的少年的事情。

   應承了同居的事情,興高采烈回去收拾行李的少年,自分別那一天後就再沒出現在她面前過。

   之前有收到他的電話,說是因為家裡反對,暫時出不來了之類的話。這個樣子也是正常的吧。像她這樣離過婚又長得美艷的女人,不會是任何家長心中好媳婦的樣子,緒方家反對兒子和她來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能夠囚禁住真澄的地方也不是一般的地方就是了。她應該可以想像,一般的有錢人家的小孩是不會有像真澄那樣表裡不一又超級愛撒嬌的性格的。要追究原因的話,那個家應該要負大半的責任吧。

   最先的幾天還有電話,到了後來,連電話也沒有了。

   真的是好麻煩!難道她還要扮演把公主從巫婆的高塔裡救出來的王子的角色嗎?怎麼算也該是她扮演公主的哩。

   雖然這麼煩惱著,裊歌也沒有進一步行動的打算。

   既然已經脫離鬼組了,她就應該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不能去「搶」人。而且,真澄總是口口聲聲說她沒把他當成男人,如果是她去把他「救」出來的話,他一定也會覺得沒面子吧。

   她相信緒方家的人也不會一直把真澄囚禁起來的。

   但緒方家也夠狠啊,已經開學一個多星期了,居然還扣著人不去上課。再這麼下去也許會讓他休學也說不定。

   一邊悄悄地偵察著囚禁真澄的別墅,一邊思考著計劃,裊歌在這一天遇到了不速之客。

   該來的始終會來的。只是本以為最先來找她的該是緒方家的人,甩下一張支票讓她從此以後不要再出現云云。沒想到出現的卻是完全不相干的女人。

   說不相干其實太殘忍了一點,畢竟友野奈美也和真澄相過一次親,後來也去緒方家拜訪了若干次,雖然真澄沒有對這個女人表示出熱情,但緒方家對這樣身份高貴的媳婦人選是很滿意的。

   如果奈美不提咖啡館相親的事情,裊歌是絕對想不起眼前這個自稱「緒方家承認的真澄哥哥的新娘候選」

   是什麼人的。

   不管怎麼說,她一個柔弱女子——雖然她聲稱已經練了近兩個月的空手道——能夠獨自一人在東中的校園裡找到她,那說明她肯定有過人之處。

   和真澄一樣,裊歌也一眼就看穿了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厲害的地方,所以她沒有立刻趕她走。

   「其實你來找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裊歌起身倒了一杯茶給她,「還是在真澄身上下功夫比較快。」

   那個意思就是說,要我主動放棄真澄,你們是想都別想了。

   「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奈美完全沒有要喝她的茶的意思,逕直就把杯子放在了一邊,「緒方家不會承認你這樣的媳婦的,而且還是離過婚的背景不乾淨的女人。」

   「你們想得太遠了,連我本人都還沒有考慮過要再婚的事情呢。」裊歌皮皮地笑笑。開什麼玩笑,她和他的事憑什麼要這些不相關的人承認,日本的法律可沒有規定要家長允許子女才能結婚。

   「北條小姐!你知不知道不管是緒方家還是友野家都有不止一種方法會讓你在都內的學校待不下去的。」

   威脅她?而且是這種最沒創意的威脅?裊歌忍著笑說:「看來你對我的調查還不夠仔細啊。友野小姐!」

   她學著她說話的口氣,「你知不知道我也有不止一種方法會讓你今天就走不出這學校?」想了一下,覺得效果還不夠好,她又補充了一句:「你也知道,現在東京治安不太好,每天都有很多失蹤的人口呢。」

   看到奈美雙手緊握LV的手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心裡就有一陣快意——對於情敵,即使是她有那麼點兒令人欣賞的地方她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你並不愛真澄哥哥,何苦跟我爭呢?」奈美垂下頭,擺出弱者的姿態。

   「我很喜歡真澄啊。」裊歌挑眉。她覺得自己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為什麼周圍的人包括真澄本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你是把真澄哥哥當成你的玩物吧。」奈美指責她。

   你們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了!怎麼連「玩物」

   這樣的詞都冒出來了!裊歌看著眼前這個一口一個真澄哥哥的女人,只能拚命壓抑著笑意  又聽奈美繼續說道:「你根本就不瞭解真澄哥哥,也不是真正關心他。

   你知道他喜歡什麼顏色嗎?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麼食物嗎?這次真澄哥哥為你被關在家裡,你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你……」

   剩下的話被裊歌囂張的大笑打斷。

   她終於忍不住了,這個女人腦子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東西?什麼叫「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他們還等著她的行動嗎?

   「對不起,對不起。」把眼淚都笑出來了,但是看到奈美氣得臉發綠,她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的想法確實有點……奇怪。」

   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要憋笑也是很痛苦的。深呼吸一下,裊歌正色道:「我不明白你們要我做什麼,總之要我主動離開真澄是不可能的,最好也不要想把真澄從我身邊奪走。」頓了一下,她又說,「還有,友野小姐,我想你可能什麼地方想岔了。我知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顏色愛吃什麼東西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我喜歡什麼顏色愛吃什麼東西就行了。女人也要有志氣才行哪。」

   沉默……沉默……

   過了半晌,不知是被她說服了,還是完全被她這番理論打擊到,一直低著頭的奈美突然抬起頭來,「你知道嗎?真澄哥哥為了你,已經絕食三天了。」

   她確實不知道。因為沒有借助鬼組的力量而自己去偵察,除了地形根本查不出什麼。她也覺得奇怪,像他那樣的人怎麼會束手待斃,沒想到又是用這麼笨的辦法。不過面對空手道世家出生的母親和黑帶的哥哥,也只有這樣的辦法吧。

   那個人啊,除了傷害自己,就不會想到點兒別的嗎?

   「沒關係,三天的話還不至於死人。你們放心,真正要自殺的人,絕對不會用絕食的。」氣惱他不愛惜自己,說出來的話讓奈美吃了一驚。

   「我確實看不出來你是愛真澄哥哥的。」奈美最後只能這樣說。

   「好了,說了這麼久,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試探我對他的感情也好,告訴我他在絕食也好,到底有什麼目的?」

   「你以為呢?」奈美看著她的眼睛。

   沉默了一下,裊歌緩緩開口:「說到去拯救公主的話,我其實並不擅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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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鬼組脫離出來,她現在只是很一般的老百姓。雖然偶爾也會和學校裡的不良少年起衝突,偶爾也會有以前道上的人來找她,但都是偶爾——她是真的改邪歸正了。

   所以,要她找人去把真澄救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剩下的也是就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星期天上午——算起來應該是他絕食的第六天,裊歌按響了緒方家的門鈴。

   注意到鐵門邊上有監視器的存在,她一開始就沒想過會受到禮遇。所以當有傭人來開門,並請她去主屋的時候,她還吃了一驚。

   站在自己的角度,當然是不希望被趕走的,但是完全沒有阻力地進去了,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在鬼組見多了什麼名所豪宅,所以進到緒方家,她也不會顯出畏手畏腳的小家子氣。小小的一個商社算什麼,比起黑社會來,在氣勢上還差了那麼一截。

   保持著平和的心情跟著傭人走到主宅,接待她的是上次在咖啡館見過的中年婦女。

   見面的地方好像是茶室,跪坐在木頭地板上,並不好受。

   「北條小姐,我是真澄的母親,緒方幸子。」婦人一開始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啊,就是空手道很厲害的那個。這麼簡單就放我進來不會是想要用空手道來修理我吧?但這個地方——怎麼看都是茶室而非道場啊。

   看到傭人送來的茶具,裊歌的心又一沉。如果是空手道倒還好,茶道的話就……

   於是她搶在幸子前面開口:「我是來找人的,不是來上茶藝班的。」想當然耳,她對茶道絕對是一竅不通。

   「粗鄙。」幸子評價。

   「沒辦法,出身貧寒人家,沒錢弄這些奢侈的東西。」裊歌自嘲。其實和貧寒與否無關,她學的東西不少,但說出來怕嚇到眼前的貴婦人。其實幸子要羞辱她,完全可以找一屋子的小姐來表演茶道,只是她並不會因為不會茶道而覺得羞恥就是了。

   不再理會她,幸子逕自做著抹茶的動作。標準與否就不是裊歌可以理解的了。等幸子的動作完了,把茶碗遞過來,喝的動作她倒是會的。但要說出「本非」和「水品」,對她來說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裊歌喝了以後也只能靜默著對幸子行禮,沒有再亂說話。心裡納悶的是為什麼這裡的茶道沒有甜點什麼的。

   她不指望懷石料理什麼的,至少也該有甜點搭配啊。

   幸子只看到她一直不說話,完全不知道她心裡的這些想法。回禮後兩人只是靜靜地坐著,都沒有再開口。

   這是試驗嗎?裊歌心想,在鬼組別的沒學會,靜坐倒很在行。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有個奶媽模樣的人推開茶室的門進來,在幸子耳邊說了什麼,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她一下,又很快退了出去。

   「孝也回來了,你跟他談好了。」幸子起身,拉開門走了出去。等在外面的奶媽立刻跟了過來。

   「那就是小少爺要的女人嗎?」奶媽的語氣裡滿是不屑。

   「千枝,你沒注意嗎?整整半小時,那孩子的背一直挺得很直呢。」也許不懂得茶道,但最基本的教養那個女孩子是有的。雖然她並不贊同兒子同離過婚的女人來往,但兒子選的女人……也不讓人覺得討厭就是。

   主僕兩人走遠,又另外有人來領裊歌過去。

   跪坐到發麻的腿終於得到了解放,只是接下來才是真正為難人的地方吧,她早就聽說,緒方家真正做主的,早已是大少爺孝也  這次見面的地方是書房,典型的西式裝修風格,紅木書桌素色壁燈,至少不用再跪著,那就很好了。

   緒方家的大少爺還穿著西裝,感覺上是剛剛趕回來的樣子。他比真澄高大許多,同樣也繼承了緒方家的優良血統,相貌出眾。

   「請坐。」女傭關上門後,他示意裊歌坐在書桌對面的沙發上。見裊歌坐下,他打開抽屜,拿出一盒煙來,點了一根。

   是個不懂得尊重女性的人。裊歌得出初步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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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條小姐。」和真澄的聲音不一樣,孝也的聲音明顯低沉許多,「我調查過你。」他陳訴著事實,「所以我不會像真澄那樣被你欺騙。」

   她有欺騙誰嗎?嘴角揚起笑容,裊歌回答:「那你查到什麼?不良少女?黑道大姐?離過婚的女人?」隨便哪一樣都配不上緒方家的少爺吧。

   「你很有膽量。」還是低沉的聲音。

   「多謝。」這樣的對話完全沒有意義,  「你準備什麼時候讓我見真澄呢?」她一下切入正題。都已經到這裡了,對方也應該不是想要打發她這麼簡單。

   「你看上真澄什麼呢?」孝也並沒有打算回答她的問題,繼續問道,「他是次子,畢業後什麼都拿不到。

   如果說到臉的話,也只剩半邊看得過去。」因為孝也本身也是美男子,所以對弟弟的樣貌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讚美的地方。

   「你覺得我該在他身上圖些什麼呢?金錢?美色?」說著裊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來。說起來,每次去賓館好像都是她付的錢呢。論美色,她遇到過比真澄漂亮的男孩也還是有的。她偶爾也會疑惑,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上那個少年的哪點兒。

   「所以緒方家才會覺得困惑,不知道該怎麼打發你。」

   果然是完全不懂得尊重人的傢伙,要不就是被女人給甩了。裊歌在心裡恨恨地罵著。

   「打發我什麼呢?既然是又沒錢又沒姿色,那乾脆就把你家的二少爺給我養好了。」口氣是完全不正經的玩笑的性質。

   孝也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只是嘴角上揚——她發誓那是在笑她的自不量力。

   「不要小看我啊。好歹我銀行裡也還是有一百多萬。」看到緒方孝也的笑容更深了,她緩慢地補充,「美金呢,最近似乎也在貶值的樣子。」看到面前男人的臉色變了一下,她這才得意地笑了。為鬼組工作這幾年,春人還是很大方的。

   「你到底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難道就是要我證明我可以養活真澄嗎?你既然讓我進來了,那也就是打算讓我見他了吧?既然如此,為什麼廢話又這麼多呢?」

   帶著笑意的美麗臉龐突然變得凌厲,磨蹭了這麼久,完全是在浪費時間。雖然她現在只是小老百姓一個,時間還是很寶貴的。

   「我只是很好奇,」孝也還是那種不快不慢又低沉的聲調,「真澄拼了命也要去愛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明明剛才還是很討厭的人,突然就說出感性的話來,讓她一時適應不過來。臉不爭氣地染上緋色,嘴裡還是強硬地說著「那當然是像我這樣的美人」之類沒營養的話。但是心已經飛揚起來,馬上就可以見到他了,雖然說了不擔心不想念,但……那都只是說說而已嘛。

   門一扇接一扇地打開,穿過蜿蜒的樓梯和狹長的走廊,她終於看到他了。

   空曠的房間裡,少年坐在裝上了鐵柵欄的窗台上,纖細的身體裹著一件過大的白色襯衣,聽到開門而轉過頭來。

   果然像是高塔上的公主呢。

   見面的一瞬間,裊歌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因為消瘦而變得尖細的下巴,如同無機物一樣慘白的膚色,果然是很憔悴的樣子。

   在他跑過來以前就奔過去把他擁在懷裡,幾乎感覺不出他的重量,只覺得一把骨頭。

   她並不擔心他,她也知道他絕食只是手段,不會真的死去。但是一接觸到他的身體——明顯消瘦的身體,無限的愛憐又湧了上來,只想好好把他抱在懷中寵愛一番,再也捨不得放手。

   「裊歌……太好了……」只說出這麼一句話,他就發現裊歌抱住他的手更加用力,想要讓兩人的身體完全地貼合。那種強烈的擁抱幾乎把肺裡的空氣都擠了出去,讓人呼吸不過來。

   「傻瓜,真是個傻瓜!變得這樣醜,小心我不要你了。」她真的好心疼他。這樣的心情沒見到他的時候感覺不到,真的見了面,她才開始自責,應該早點來的,早一點來他也許就不會瘦得這麼厲害了。

   鬆開手,把兩個人從缺氧的狀態中解放出來,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想要好好地看看他。還好,他這次只是絕食,沒有弄個割腕自殺什麼的。他身上的傷疤已經太多了,而且多半是為她留下的。

   用手抬起他的下巴,看到很久以前為她在臉上留下的疤痕,第一次她覺得有點心酸。

   「是我不好。」完全不像是自己會說的道歉的話語,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聲音。

   這麼意識到的同時,就感覺到坐在椅子上仰著臉的少年用浮出青色血管的手撫上了她的臉。然後,因為見到她而欣喜的聲音轉為疑惑和擔憂。

   「你為什麼哭呢?」

   原來,視線模糊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說不清是悲傷還是高興,只是覺得心痛到了極點,又被某種愉悅的心情沖淡了一些,自己用語言表達不出的情緒,眼淚代替她表露了出來。

   「都是你的錯。好好的鬧什麼絕食,我跟你說,如果不能恢復成以前那樣漂亮的樣子我是不會要你的。」

   即使如此,還是說不出溫柔的話來。

   都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啊,能夠騙到她眼淚的人,真是太討厭了!

   「那是因為……我……我就是怕你不要我了嘛。」

   真澄不好意思地笑笑,略帶點委屈,那是讓人完全無法苛責的可愛的表情,「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我也很想你。」平日裡是絕對說不出這麼肉麻的話的。算了,下不為例。

   捧起少年的臉,很自然地就吻了下去。絕對的輕柔的吻,一遍又一遍,品嚐著他的甜美。他是她的,屬於她的最珍貴的寶物。

   戀戀不捨地離開他的唇,看著他因為缺氧而深呼吸的樣子,她忍不住又在他的額角親了一下,「我從來都沒有說過呢,」似是在自言自語,她在他耳邊低喃,

   「我很喜歡你——不,應該說很愛你才對哦。」

   被告白的那個人很享受地靠在她的懷裡,汲取她的體溫和香氣。

   「我知道,我知道裊歌喜歡我哦。」像一隻被主人寵溺的貓咪,他有些得意地回答。

   「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從來都沒有對他說過呢,而且發現這樣的心情也是最近的事情。

   「什麼時候知道的呢?」少年側著頭想了一下,

   「大概是從你很勉強地接下我送的巧克力的那一天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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