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崴永坐在永盛企業的總裁辦公室裡面,心不在焉的翻閱著堆積了一天的文件。
墮落……原來是舒解壓力的一種方式!
饒崴永的視線離開了檔案,嘴角微微的往上揚,那張一向冷漠的俊臉竟有著絲微的暖意。
小兔……那個叫小兔的女孩真有意思。
又囂張、又墮落,雖然臉上常掛著送往迎來的笑,但是眼睛卻是冷冷的看人,彷彿在嘲笑整個世界,彷彿在嘲笑所有人類,當然,除了她自己。
小兔……跟他以往接觸的大家閨秀多麼不同。
那些大家閨秀有著良好的教養,就連心機也被包裹在五花八門的優雅舉止下,但是小兔,擺明就是一攤爛泥,擺明就是一堆垃圾,誰惹得起她?除非想爛泥抹上身。
那個女孩真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饒崴永的視焦凝聚在空中的某一點,但是究竟是哪一點,就連他也不知道。
人是這樣的,喜歡自己所沒有的,家世,他有,那些有著良好家世的淑女名媛們沒什麼特別;教養,他也有,那些舉手投足皆優雅得宜的淑女名媛們沒什麼特別:學歷、品味、談吐、見識……這些他都有,那些嬌滴滴、千金萬金的淑女名媛們沒什麼特別。
但是什麼是他所沒有的呢?
眉間隱藏的憤世嫉俗,他沒有,他是站在社會金字塔頂端的人,有什麼好憤世嫉俗,所以這讓小兔顯得特別;嘴角明顯的嘲諷笑意,他沒有,他擅於收斂自己的情緒,即使譏嘲也不能如她般放縱,所以這讓小兔顯得特別;眼裡冷酷的漠不在乎,他沒有,坐在總裁這個位子,就必須汲汲營營很多事情,所以這讓小兔顯得特別;放肆的思想、墮落的靈魂、放縱的表達自我……這些他都沒有,所以這讓小兔顯得特別。
對一個援交少女留戀至此……呵……真是一個笑話!
而且還是堂堂一間大公司的總裁,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說出去,別人笑掉大牙也不奇怪。
正在空想的當頭,總裁辦公室的大門,突然被人用力的推開!
饒崴永回過神來,他皺著眉,不感到訝異,因為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饒尚權年過七十,但是聲音依舊響亮,健步如飛,他怒氣沖沖的向孫子走了過去,站在辦公桌前面,用力的拿著枴杖敲打桌子。
饒崴永兩手環胸,看著桌上被打亂的文件,眼裡有著蠢蠢欲動的不滿與反抗。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饒尚權洪亮有力的大吼。
五十好幾的饒秉信夫婦也夾帶著龐然怒火衝到他面前。
「訂婚典禮才進行到一半你就消失,你知不知道我們跟捷如她家有多難堪?」饒秉信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大喊。
「捷如是誰?」饒崴永冷冷的問話。
「捷如就是你的未婚妻!那晚跟你訂婚的女人!以後要跟你結婚的新娘子!」林梅則是氣得濃妝艷抹的臉蛋都快變形了。
饒崴永擺出了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我答應你們在訂婚典禮上出現,可沒答應你們到典禮完為止。」
「你在說什麼話?」饒尚權看著孫子,氣得快吐血。「我要你訂婚,就是要你全程參與!」
「爺爺,不要對我要求這麼多,」他知道這話說了也是白說,因為爺爺對他的嚴苛要求是永無止境的。「我已經答應你們跟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結婚,你們還想怎麼樣?」
「怎麼樣?我要你好好的對待人家!」饒秉信實在很想賞兒子一巴掌。「你知不知道鴻揚已經答應跟我們合作在大陸開設晶圓廠,要是你把捷如氣跑了,那咱們永盛也別想跨足科技業了!」
「鴻揚又是誰?」饒崴永又面無表情的一問。
「不是誰,俞鴻揚是你未來岳父,也是鴻揚科技的創辦人!」林梅氣得尖叫。
饒崴永這下總算瞭解的點點頭。「難道我把自己的終生大事交給你們安排這樣還不夠嗎?」
「我要你登門拜訪跟俞家道歉!」饒尚權堅持說道。
「還要你親自請捷如吃飯!」饒秉信接著嚴厲的說。
「那晚要不是我跟你爸還有你爺爺,人家早就跟你退婚了!」林梅毫不放鬆的說。
「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娶她!」饒崴永沉下臉,銳利的目光掃了他那三個長輩一圈。「什麼都是要我怎麼樣,我告訴你們,我已經二十六歲了,現在我可以自己想要怎麼樣!不想要怎麼樣!」
「你……你……」饒尚權畢竟是從小調教他到大的人,他知道他硬性,吃軟不吃硬,不能跟他硬碰硬。「崴永,我們會要求你都是為了你跟永盛好,你也希望永盛真能永遠昌盛吧!跟捷如家聯姻百利而無一害,不但能擴大咱們家的事業版圖,也能讓你更上一層樓。」
「也就是說,我要是沒有成為全球首富的一天,就要分分秒秒在你們的要求之下過活?」饒崴永越皺越緊的眉宇,積聚著越來越多的不滿。
「你是我們的希望,兒子,難道媽、爸、爺爺會害你嗎?」林梅也放下聲調,兒子是她生的,她當然也明白他那種你硬他會比你更硬的個性。
「你們不會存心害我,你們只會無心害我。」饒崴永站起身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墮落一次。
看他穿上西裝外套,拿車鑰匙,三個人錯愕的問:「上班時間你要去哪裡?」
「你們在我能專心的上班嗎?」饒崴永瞇著眼,目光犀利。「這裡真的是我個人專屬的辦公室嗎?你們想進來就進來,完全不用秘書知會一聲,告訴你們……這一點我忍你們很久了!」
被他突地大吼一聲,三人都驚訝的瞠目結舌。
這饒崴永平常都像個沒什麼喜怒哀樂的木頭,就是反抗也是冷冷的走開,但是這一回居然是當著他們的面放聲大吼,可見……他們真的把他惹毛了!
饒崴永抖了抖西裝外套,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走了出去。
饒崴永開著車,在正常上班時間的台北亂晃。
是台北的閒人特別多,還是台北心情不好的人特別多?
怎麼路上還是這麼多車?這麼多人?
這些人都不用上班賺錢的嗎?抑或是景氣不好,所以沒工作做,街上的無業遊民變多了?
饒崴永哼笑,自己的問題都沒辦法解決,還去管別人的問題。
看著小兔給他的名片,饒崴永的心裡有著掙扎。
是對她上癮了嗎?心情一不好,就想找她墮落一下。
這是不是就像吸食安非他命,沾一口,就時時刻刻懷念,再也放不下?
他克制著自己不要立刻就去找她,這會讓他輕視自己,為何獨獨對她沒有自制力?
饒崴永像是想要跟自己挑戰,壓抑著想去找小兔的慾望,所以開著車漫無目的的閒晃,哪裡有路就往哪裡去,從台北市到台北縣,從台北縣再到台北市。
但是他搞不懂這是閒晃還是逃避了!
小兔那冷冷的笑臉又在他腦海裡浮浮沉沉了……拐個彎,車子一個大逆轉,饒崴永開車奔向墮落的國度。
美麗的女郎,火辣且煽情的隨著一根鋼管搖擺、旋轉。
一群男人圍在小小的舞台邊,對於只著胸罩跟丁字褲的女郎忘情的鼓噪著。
饒崴永坐得遠遠的,但是他可以一眼望之,認出那個在台上賣力的挑逗男人的女郎是誰。
小兔,一個援交少女,原來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鋼管女郎!
饒崴永跟服務生點了PUB裡最貴的威士忌,他搖晃著手中的玻璃杯,冰塊清脆的撞擊杯壁,似乎是在應和著台上熱舞的旋律。
小兔不只是一隻兔,還是一隻野貓,是一條蛇!
她纏著那根發亮的銀色的鋼管,轉身變成了盤旋飛舞的一條飛蛇,那水蛇般的腰肢劇烈的擺動,在空中搖擺的嬌臀讓男人垂涎欲滴,尤其她還會張開她的雙腿,讓那群如狼似虎的男人們貪婪的巡視她最誘人、最銷魂的一處……
饒崴永握緊酒杯,手指關節泛白,望著那處黑暗神秘的地方,他想到他曾經把自己深深的埋入其中……而這些男人在看什麼看!
饒崴永砰的放下酒杯,威士忌潑了出來,溢濕他的右手,此刻音樂正巧停止,那宛如明星的女郎闔上了她的雙腿,站著接受眾人的鼓掌。
她站在台上,臉上泛著汗光,讓她紅通通的臉看起來更加明亮。
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小兔喘著氣,她低眼望著台下的一切,這讓她看起來更加冷傲,雖然她此刻臉上仍掛著笑。
饒崴永跟小兔一樣,都是個不容人忽視的人,他坐在離舞台最遠的昏暗角落,但是那兩簇眼裡的火光卻是如此幽遠而深亮。
小兔的視線對上他的,她朝他綻開一個美麗的笑靨,但是饒崴永一點也不領情,他的臉色依然森冷。
小兔走下舞台,她感覺有不少男人趁機摸了她一把,她笑著打了回去、捏了回去,即使痛,男人也不在意,美色當前,似乎痛覺就是加重刺激的春藥,男人們愛得很。
她走向後台,套上一件及膝的黑紗後,便端著盤子走了出來。
托盤上有一盤切好的水果,是小兔準備免費招待饒崴永的。
她沒有想到他會找上她,他是個英俊多金且大方的客人,為了讓以後財源廣進,她當然不可能怠慢他。
「嗨!」小兔走向他的桌子,把水果盤放在他桌上。
饒崴永抬起眼睛看她,她身上的黑紗有穿跟沒穿一樣,它罩不住那件紅色的胸罩跟丁字褲,那嬌挺的胸部呼之欲出,而那黑紗下的黑……依舊吸引得男人目不轉睛。
「別這麼色,盯著人家那兒。」小兔看得出他正在看什麼,但是,別人怎麼看無所謂,可他一瞄,就讓她覺得私處癢而濕熱,怪得很。
「你穿這樣不就是要人家看?」饒崴永也覺得下半身緊繃而難受,他交疊起雙腿,似乎是想壓制腿間的什麼。
「呵……說得也是。」小兔大方的坐了下來。
她坐下來,黑紗掀起,紅色的丁字褲整個露了出來,她也不擋,就任由他看。
「我的鋼管舞跳得不錯吧!不是我自誇,我可是這裡的紅牌呢!」小兔很自動的拿走他的杯子,倒了一杯威士忌酒來喝。
饒崴永看她一鼓作氣的飲完,才發現豪飲不是男人的專利,他不禁想起那一個個在餐桌上交往的女性,她們老是搖晃著高腳杯,一口一口優雅的啜飲著紅酒,從前他以為女人喝酒就是要這樣,但是現在和小兔一比,似乎又覺得她們太矯柔作態了。
「紅牌?跳得越下流就越紅不是嗎?」饒崴永看著她,說實話,他不喜歡這邊來來往往的男人偷覷她的眼神,那裡面有著毫不掩飾的猥褻與肉慾,他生氣,所以出口自然沒好話。
「是啊!越下流男人越愛,高尚的大少爺。」小兔尖銳無比的笑道。
好囂張的女人吶……
「男人喜歡我把腿張開,只要我把腿張得越開,他們就看得越爽、越來勁,只要我把腿張得越開,他們給的小費就越多,不過是張開腿嘛!我何必跟錢過不去呢!」小兔又倒了一杯威士忌,仍是一飲而盡。
她喝了兩杯威士忌卻依舊面不改色,饒崴永猜想也許這一瓶威士忌全干了,他醉了,她還沒醉呢。
「賤!」她每說一個宇,饒崴永的眉皺得越緊,一直到她說完,饒崴永眉間的刻痕深得入骨。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不賤的話,男人也不愛啊!」小兔大笑,面無怍色。
她到底在風塵中打滾了多久?她的世故、她的圓滑比起他,似乎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到底在乎什麼?有什麼事、什麼人能讓她在乎、重視的?
饒崴永看著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卻看下出什麼東西來,他放棄了,今天在辦公室發生的事已經讓他很頭痛了,他不想讓頭更痛。
「你今天來找我是想再光顧我,還是來對我表達你的不滿?」小兔也不迴避他的視線,任由他看,她歡迎任何人看她,更何況是一個出手大方的客人。
「我想再送你十萬。」饒崴永想立刻把她帶離這個地方。
小兔的眉心總算是驚訝的跳了一下,但是她需要錢,有人要送她錢,她不可能拒絕。
「我們立刻走,今晚你必須好好陪我,只服侍我一個人。」饒崴永站起身,他看到幾乎店裡所有的男人都在打她的主意,這點讓他很不高興。
服侍?小兔並不喜歡這樣的字眼,但是既然對方是個慷慨的財神爺,就算服侍他一晚又何妨。
「你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你總不會這樣就想帶我出去吧!」小兔笑道。
當然,他希望她多穿點,如果需要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西裝外套捐獻出來。
小兔站起來,親匿的靠了過去,她故意把豐滿的乳房推擠到他的胸口,然後重重的在他頰上一吻,便像只花蝴蝶咻地飛了開去。
饒崴永的胸口抖動得很厲害,分不清是慾望還是別的什麼東西,總覺得他是一根火柴,而小兔是一個火柴盒,只要輕輕一劃,他就會整個燃燒起來。
纖細白皙的手指打開牛奶糖的包裝紙,小兔把一顆牛奶糖塞到嘴巴裡面。
饒崴永邊喝啤酒邊看著她。「我總算看到你做一件適合你這年齡做的事。」
小兔把糖果紙捏成一個小球,往車的後座一丟。
別在我車裡隨手丟垃圾。饒崴永蠕動著唇瓣,原本想這麼說的,但是偏頭一想,她是小兔嘛,一隻在荒山放生的野兔,怎能約束她的行為。
「你覺得我幾歲?」小兔好笑的問他。
「不滿二十。」饒崴永隨口一答。
「其實也還沒滿十八。」小兔覷著他,存心觀察他的表情。
饒崴永看著她沒說話,他知道,她存心看他訝異的表情,他偏不表現出來。
「跟未滿十八歲的少女發生性關係是會被告的哦!」小兔偎向他,青澀美麗的臉蛋貼在他的手臂上。
「你那一張援交的小廣告寫你十八歲了!」饒崴永低著眼看她。
「謊話誰都會說,更何況為了賺錢,什麼謊編不出來?」小兔抬眼看他,一邊手指從他襯衫的縫竄了進去,刮搔著他的胸膛。「而且像你這種有錢的大少爺,一定很怕鬧出醜聞令家族蒙羞吧!你不怕我去跟某週刊自曝八卦,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聰明的兔子會自掘三窟找活路,你這隻兔子不會自找死路吧!」饒崴永低頭看她,一手捏著她的下顎,用手指摩搓著。
「呵呵……當然不會了,」小兔咯咯的笑了,一轉身,頭枕在他的大腿上,腳則跨在副座的車門。「我還想繼續做你的生意呢!」
「老實說,你幾歲?」
「你還是害怕啊!」
「不是。」他只是對她有著滾雪球般越滾越大的興趣。
不跟他爭執,因為他是個好客人,如果想維持長久的交易,總不能一見面就一直做,不找個話題聊聊吧!
「別怕,我上個月剛滿十八歲了!」小兔拍拍他英俊的面龐。
還沒有一個女人敢像她這樣拍打他的臉呢……她是哪裡來的勇氣?而他又為何一點都不生氣?
「你呢?你幾歲?」小兔望著他黑幽幽、亮閃閃的眼睛,就像在看深遠廣大的璀璨星空,一瞬間,好像被迷了去。
「二十六。」饒崴永的手指伸入她黑亮的發間,感覺就像被一道瀑布淹沒。
「二十六?那還很年輕啊!」
「但是卻被訓練成要有三十六的成穩,四十六的洞燭先機,五十六的老奸巨猾,六十六的洞悉世事。」
「還有七十六的老驥伏壢、志在千里?」小兔呵呵笑道。
饒崴永聞言輕笑。「沒錯。」
「那也不錯啊!至少有人肯訓練你、肯栽培你。」小兔坐了起來,從袋子裡拿了一罐啤酒,打開喝了。「這種稱得上是煩惱痛苦嗎?這是太幸福的人閒來無事的感歎吧!富人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言下之意是,「你懂得真正的煩惱痛苦?」饒崴永黯沉的眼睛望向一雙比他更黯沉的眼睛。
小兔歎了一口氣,沒說話,她看著陽明山下的台北夜景,紅光綠影、燈火輝煌,有多少人正在上演她的故事?有多少人正在上演坐在她身邊的男人的故事?
每一個人身上都有一個故事,她想問老天,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會背負一個悲慘的故事?
外婆說紅顏薄命,越漂亮的女人命越苦,因為她長得太漂亮了,所以命會這麼苦。
外婆……是她從出生到現在唯一在乎的人,也是唯一真正對她好的人。
饒崴永看到她眼角含著淚光,生活不如意的人很多,究竟是誰發明快樂、開心諸如此類的字眼?發明這些字眼的人,真的是人嗎?
饒崴永與小兔默默喝著酒,他們都不曉得究竟誰該安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