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在老宅的書房裡登帳時,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
出什麼事了?
她闔上帳簿,站起身正要去察看,卻見光叔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怎麼了?」她問道。
「李……李扈他們吵著要進來,小四他們幾個攔不住哪!」光叔急急的報告道。
「李扈?他居然還敢來麼」裴清聽到這個名字就生氣。
她立即衝出去一看。
可不是嗎?那個趾高氣揚、狐假虎威的男人,正是當年那個虛情假意的李扈。
「多年不見,李場主還真是心寬體胖、英俊瀟灑不減當年呀!只是,聽說這些年裡你的心肝兒倒也是愈來愈黑了。」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看著李扈近來愈來愈肥碩的腰肚,裴清鄙夷的嘲諷道。
「好說好說,這些年李家牧場還真是托了裴場主的福呢!」李扈皮笑肉不笑的道。
這麼多年過著順遂的日子,他的體重雖然增加不少,腦子可沒有秀逗,口舌更是鋒利得很。
「李場主大概忘了我曾說過的一句話了。」裴清冷冷的道。
李扈呵呵一笑,「我曾聽說裴大小姐你寧可和馬為伍,也不屑和人來往,只是,不知道這究竟是裴大小姐矯情,還是……」
「和閣下這等畜生不如的東西,自然連廢話都可以省了!」裴清截下他的話,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白光往李扈的腿上射去。
李扈大驚失色,趕緊躲避。
事出突然,加上他的身手不若當年矯健,一時閃避不及,本該插入他大腿的匕首,卻落在他的腳丫子上。
「哎呀!」李扈抱著受傷的右腳呼痛,在那邊跳呀跳的。
裴清冷冷的道:「我曾警告過你,最好別再踏上裴家牧場的土地,否則一切後果自行負責!」
「大、大膽刁民,你眼裡還有王法嗎?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你也太大膽了吧!」田知縣氣急敗壞的下令,「來人,來人啊!」
他一連喊了幾聲「來人」後,才意識到他這次來得匆忙,除了那兩個蠻人外,一個手下也沒帶,頓時楞在那裡。
「狗?哈哈哈哈……」裴清不禁大笑,「知縣大人說得不錯,李場主確實是條忠狗呢!」
「你……」田知縣氣得差點沒昏過去,就連李扈也在心裡埋怨岳父出言不當。
天哪!這就是傳言中知書達禮的漢家女子嗎?
這一番唇槍舌劍外加動刀動槍的真人表演,簡直讓阿那淡看得目瞪口呆;至此,他心中那個弱不禁風的大嫂形象完全破滅了。
相反的,阿那炅倒是從頭到尾看得津津有味的。
和之前那些面目姣好,卻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女人相比,眼前這女人才是他心目中妻子兼恩人的形象呀!
也唯有如此真性情的強悍女子,才可能在亂軍之中救了他。
歡喜之餘,他的一雙大手捏得骨節格格亂響。
「你們兩個是誰?怎麼會和田知縣在一起?」裴清這才注意到身邊還有兩個辮發左衽、滿臉鬍子的蠻人。
「你終於注意到我了!」阿那炅高興的說,說著便要走向她。
「別過來!」雖然驚訝於這蠻人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可她仍是警戒的後退一步。
縱使近來少有蠻人越界來搶劫,不過,他們過去的不良紀錄仍讓人感到恐懼。
「你呢?」她指指阿那澹。
「我嗎?」阿那淡指指自己,該說他是陪大哥來尋找媳婦的嗎?
他還在猶豫不決,阿那炅已經不耐煩的搶上前去,大手一伸就要……
「啊?」看他來勢洶洶,裴清不禁驚呼。
她還來不及反應,這人高馬大的蠻人已經仗著他身高腿長,環臂抱住了她--不,是緊緊將她按進懷裡。
「我終於找到你了!」阿那炅激動得連口齒都有些不清了。
他忍不住將頭顱埋在她的頸間,深深的吸進一口混合著她的體香和青草氣息的獨特馨香--那是幸福的味道啊!
「你、你這是做什麼?」裴清無法掙脫他的懷抱,乾脆停止掙扎,惱怒的質問。
「別再離開我了!」他抱得她更緊了。
「什麼?唔、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呀?!
他這重重一抱,幾乎擠光裴清肺裡的空氣。
裴清的小臉憋得通紅,伸出雙手死命拍打他的背。
「你也想我對吧?」他會錯意,高興之餘抱得更緊了。
「唔唔……」該死,他再不放手,她就要死在這大塊頭手上了!
「別怕,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阿那炅還在那裡自以為是。
「你這蠻人,還不快放開我家大小姐!」光叔這時終於找回理智,衝上去對這個非法挾持大小姐的蠻人一陣拳打腳踢。
阿那炅壯碩的身材就像銅牆鐵壁,這些拳腳對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癢,反而光叔的手打得都疼了。
「大哥,大嫂給你抱得快斷氣了。」
阿那淡一邊阻止光叔繼續虐待自己的雙手,一邊提醒阿那炅,再這麼抱下去,他的媳婦兒都快悶死啦!
「呃?」阿那炅一怔,轉過她的小臉才驚見她居然漲紅了臉。「對不起……」他趕緊放開雙臂。
「蠻、蠻……咳咳咳……」新鮮的空氣猛地湧入胸中,裴清難受得咳起來。
「你沒事吧?」阿那炅抱歉的看著她,並替她拍背順氣。
「咳!呃……咳……」他的巨靈之掌把她拍得更嚴重了。
裴靜想離開他的勢力範圍,可才挪動腳步,他就又跟上來,兩個人還是粘得死緊,不,是更緊了。
「好……好了。」好不容易順了氣,裴清有氣沒力的擺擺手,像是在說:沒事了,你可以走開了。
可阿那炅竟歡呼一聲,大手一攬又將她摟了回來。「太好了!」
他的身量簡直高得離譜,被他這麼一攬一抱,她的腳尖都構不到地面了。
「喂,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她的雙手雙腳不停蠕動著。
「休想!」他嘟囔道。
「可是--」她企圖說服這個頑固的蠻人。
「不要!」不管她想說什麼,阿那炅都不為所動。
「你--」裴清為之氣結。
「我是來接你回去的。」他在她耳邊輕訴。
「接我?」裴清又是一驚。
「是啊!」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完全沒考慮人家到底願不願意。
「你一定是認錯人了。」老天可以為證,她裴清根本就不認識任何一個蠻人啊!
「不會錯的,我認得你的味道。」阿那炅相當肯定。
「味道?每個在牧場工作的女人,聞起來都是這種味道。」裴清實事求是的道,不明白他怎麼會以味道來認人。
「不,你的味道和別人不一樣。」他很堅持。
「不一樣?」她一怔,低頭聞聞自己的衣裳,「沒什麼不一樣啊!」
明明就是青草味混合著馬廄的味道,她剛剛才幫赤火接生,袖子上還沾著血腥呢!
她將袖子伸向他。「不信你自己聞聞。」
阿那炅嗅了嗅,「沒錯,就是這種味道。」他更加肯定了。
「天!你這蠻人,簡直冥頑不靈、不可理喻!」裴清的好脾氣終於用完了,忍不住罵出聲。
「我不是蠻人,我是柔然人。」他還閒適的糾正她。
「柔然?」這名詞隱隱觸動了她的記憶,而她的黑眸正好對上阿那炅的眸子。
不,不會的!噩夢中那雙狼似的眼眸,和眼前這雙充滿溫柔與愛意的眼眸截然不同。
別怕,他們一定不是同一人!
裴清鎮定住自己的心神。
「這位柔然公子,我想你真的找錯人了。」她放軟口氣,試圖以理告知。
「阿那炅。」
「呃?」裴清不解的呃了聲。
「我的名豐叫阿那炅,還有,我相信自己沒有找錯人。」抱著她愈久,那種熟悉的感覺就愈強烈,阿那炅對自己的判斷也愈來愈有信心了。
「可是我真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啊!」偏偏她也有十足的自信,當下兩人就以一種「懸掛」擁抱的姿勢僵持著。
「大哥,你不是有信物嗎?」阿那淡眼見兩人僵持不下,趕緊提醒一句。
「哦……」阿那炅這才記起自己懷裡還揣著她的一隻鞋子呢!
他伸手入懷,想取出信物,可他倆此時頸挨著頸、胸貼著胸,他這麼探懷取物,就像伸手在她胸前輕薄一般。
「你要做什麼?快住手啦!」裴清的小臉漲得緋紅。
「我要拿證據給你看呀!」偏偏阿那炅不知是神經太大條,或根本就是乘機大吃嫩豆腐,還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裴清只得警告道:「你敢再動一下,信不信我宰了你!」一柄小匕首滑出她的袖子,架上了他的脖子。
「你不會的。」阿那炅只是微笑著,他才不相信他的女人會捨得殺他呢!
「閉嘴!」裴清呵斥,手微微一使力,鋒利的匕首在他的脖子開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滲出古銅色的肌膚。
「大哥,看樣子大嫂是當真的呢!」阿那淡先前還以為這是情侶間的打情罵俏,到這時才瞧出不對勁。
「哼!居然敢欺負我家大小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見大小姐成功的制伏了惡人,光叔得意洋洋的。
李扈至今仍不敢下手強奪裴家牧場,一部分原因也是害怕性情剛烈的裴清真會和他拚命,到時候弄個兩敗俱傷就不值得了。
「放下你的匕首!」
阿那淡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舉刀架上裴清的脖子。
「阿那淡,退到一邊去,她捨不得傷害我的。」阿那炅爽朗一笑,完全沒有半點危機意識。
「這……好吧!」既然當事人都開口了,阿那淡不得不收起刀子,退到一邊去。
場面一時變得詭異。
「還不拿開你的手!」裴清再次恐嚇,手中的匕首依然緊抵著他。
「沒問題。」阿那炅立刻聽話的照辦。
現正是盛夏時節,大家都衣著單薄,兩人這樣相貼的姿勢本就曖昧,再加上他收手時,故意翻過手掌,模樣更加讓人臉紅耳熱了。
「你、你住手!」裴清怒斥,連耳根子都感覺火辣辣的。
「你不是要我拿開手嗎?」他戲謔的問道。
「下流無恥!」她只能氣呼呼的罵道。
「不下流怎麼會有小娃娃呢?」他還有心情調笑。
這蠻子簡直沒有廉恥!裴清氣得發抖,卻聽見他的笑聲益發爽朗,她可以感覺他的胸腔都在震動了。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滿腦子只想著要如何結束這場鬧劇。
想了想,裴清乾脆雙腿夾住他的腰和身體往後一仰,如願的在他們中間格開一點空間。
她的雙腿夾住他的腰,卻反而更刺激了他,禁慾多年的男人本來就禁不起挑逗,何況對方還是他心繫多年的女子呢!
「該死!」阿那炅悶哼一聲,胯下已是一團火熱。
「小心你的手!」深怕他又有什麼動作,裴清趕緊警告道。
想起他剛剛說的信物,她揮刀劃開他的衣襟,深色的袍子被割破,露出了古銅色的胸膛,似乎有什麼東西跌了出來,咚一聲落在地上。
那是、那是……
霎時,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上裴清的心頭,忽然,她覺得頭好痛、眼前好黑,身子一軟,整個人昏了過去。
阿那炅眼明手快的接住她下滑的身子,見她一臉蒼白,他心疼極了。
他厲眼瞪向阿那淡,斥責道:「阿那淡,不是叫你別出手的嗎?」一定是阿那淡為了保護他的安全,出手打昏了裴清。
阿那淡立刻為自己喊冤,「大哥,我根本沒出手呀!她是被你嚇昏的,不干我的事呀!」一臉的無辜。
他只不過是離他倆近了些,可什麼都沒做啊!阿那淡暗暗發誓,下回一定要保持距離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被我嚇昏的?」阿那炅沒好氣的橫他一眼,「你以為我是洪荒猛獸呀?!」
平白無故挨白眼的阿那淡只得請示道:「大哥,那現在該怎麼辦?」
「人既然找到了,當然是走人啦!」阿那炅喝了聲,不多久一匹大黑馬便奔來。
他一手抱著佳人,單掌一按馬背,飛身上馬,隨即奔馳而去。
「人我們帶走了,多謝了。」阿那淡也效仿大哥,飛身躍上馬背。
「喂,你們不能就這樣帶走我家大小姐呀!」光叔手足無措,焦急的叫道。
「喲荷…」阿那淡吆喝了聲,大腿用力一夾馬腹。
胯下的戰馬跟隨他多年,早就熟悉了主人的指令,立即調轉身,衝到田知縣、李扈的方向,在兩人的驚叫中,阿那淡探下身來了個海底撈月,將阿那炅掉落的那只鞋子撿了起來。
等他們醒悟過來,三人兩騎早就走遠了。
「你、你們快將我家大小姐還給我呀!」人既然是田知縣和李扈帶來的,光叔自然向他們要人了。
「大膽刁民,休得鬧事!」等蠻子一走,田知縣立刻就神氣起來。
「我不和你們囉唆了,我要去找我家二姑爺救人!」
焦急之餘,光叔忽然記起二姑爺拓拔雷就是之前打蠻子的拓拔將軍,立刻決定前去金烏城討救兵。
「來人哪!抓住他!」說話間,李扈已就近從李家牧場調來人手,將光叔給抓起來,用繩子捆起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眼中還有沒有王法了?」光叔氣急敗壞的罵道。
小四他們幾個想過來幫他,卻礙於人單勢薄,很快也被綁了起來。
「王法?你忘了在沙城,我們翁婿就是王法嗎?」李扈囂張的回道,簡直得意忘形了。
「賢婿啊!你這麼做是……」田知縣不懂李扈為何要將裴家的人綁起來。
「這裴家牧場勾結柔然蠻子是事實,岳父一上表,皇上必然龍顏大怒……」李扈附耳說出他的如意盤算,「等裴家牧場的產業一充公,到時不就是我們的嗎?」
「好好好,這下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田知縣立刻心領神會,「賢婿還真是高明哪!」笑得暢快又得意。
「岳父也不差呀!」李扈狗腿的奉承著。
「哈哈哈哈……」兩人對對方是愈看愈滿意。
「狼狽為奸、卑鄙無恥--」光叔氣得大罵,他才剛罵出口,嘴巴就立即被堵住。
「這幾個人怎麼處置?」田知縣指著小四他們幾個。
「縣府大牢裡不是還很空嗎?為了防止他們去搬救兵,不如就……」李扈對田知縣使個眼色。
「哦!哈哈哈……」老奸巨猾如田知縣,立刻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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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柔然王庭路途遙遠,當晚,柔然大軍就在一個有水有樹的地方紮營過夜。
臨時的王帳之中,陷入昏睡中的裴清仍沒有醒來的跡象。
阿那炅坐在行軍床上,專注的看著她沉睡的側臉。
大概是她之前的表現太強悍了,以至於到此刻他才發現,原來這曾救過他的女子遠比他記憶中的嬌小。
她的小臉瘦得讓人心疼,眼下更凝著一抹淡墨,即使在睡夢中,眉心依然微微的皺著。
「你在煩惱些什麼呢?」阿那炅忍不住伸出手想撫乎她眉間的皺褶。
「唔……」感覺到他掌心的溫暖,裴清低吟一聲,輾轉反側中,一隻小手滑出溫暖的被褥。
他情不自禁的握住她的小手,這才發現她那帶著薄繭的手掌,居然只有他的一半那麼大……
他仍記得當年就是這雙小手將他從死人堆裡拖出來,也是這雙小手採來草藥,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拯救回來。
最後,她甚至將自己的身子給了當時一無所有的他。
多年來,她就像他心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了他漆黑的世界。
正因為他的生命中有了她,這麼多年來無論他面臨什麼樣的艱難險阻,都不曾失去勇氣。
唉!她的身子骨也單薄得很,躺在那兒好像快淹沒在被褥中了,看她這個樣子,日子應該過得不太好吧?
「沒關係,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阿那炅做出承諾,大掌愛憐的撫摸著她的睡顏。
「嗯……」裴清睡不安穩的翻著身。
薄被滑落,只見她身上的衣裳顯得有些凌亂,衣裙翻起的地方露出她一截淺蜜色的小腿,一個比膚色還淺些的三角形小疤,呈現在阿那炅眼前。
沒錯,真的是她!
阿那炅的最後一絲不確定在看見這道疤痕時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情動。
六年了!
在這兩千多個日子裡,他從沒有一刻忘記過她。
此時佳人在側,他怎能不情潮澎湃?
「裴清,清兒……」他直喊著她的名字,俯身將熾熱的唇覆上了她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忍不住用火熱的舌一遍又一遍勾勒她的雙唇,想將蓄積多年的熱情傳遞給她。
情難自禁中,阿那炅的一雙大手探進她的衣襟,握住那一方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