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莽莽撞撞的?」柳君衩正在趕繡一對鴛鴦枕,神情溫和,動作輕柔,絲毫沒有半點馬虎,一針一線都是待嫁女兒心的情意,只盼得有情郎的眷愛。
「小姐,你不想知道未來姑爺的事嗎?」香秦亟欲說出。
說她不想知道是騙人的,任何一個要出嫁的女子都會想她的相公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當然也不例外。自從知道她婚配後,她就常常想夫君長得是好是壞、是圓是扁、是胖是瘦!
那些都是其次,最重要是他們會不會像爹娘一樣恩愛,像爹一樣只守著娘一個女人。
「小姐,我聽賣豆腐的小文說,她見過嘯天虎,說嘯天虎長相兇惡,濃眉粗鼻的,她曾被他嚇到。東街的二柱子說嘯天虎有一個嚇人的名號,叫什麼神煞大當家,哎喲!聽起來怪恐怖的,還有……」
香秦還想再說下去,柳君衩制止的糾正她。「香秦!這些全是市井流言,咱們又沒親眼瞧見,不准胡說!而且以後要稱姑爺,不能直呼名諱。」
柳君衩又埋首於織繡裡,但心卻沒有先前的平靜,只因她將嫁的人好像讓很多人聞風喪膽。
其實她不在意外表,不是個飽學之士她也不在乎,最重要的是內在,有一顆良善之心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相信皇上為她指婚的夫婿,想必他的人品應該不差吧!
「女兒啊!」柳夫人來到柳君衩的房裡和即將出嫁的女兒閒話家常,她只生這麼一個女兒,她要是出嫁的話,以後 她就只能和老伴相對眼。少了女兒,生活就會顯得更冷清。
「娘,您來了。」柳君衩輕柔地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迎接娘親。
想到女兒要出嫁,柳夫人不捨的拉著她凝脂般的玉手。
女兒的這雙手從沒做過粗活,如今女兒不是嫁入豪門, 就不知這揚龍寨的人會不會善待女兒。「香秦你陪嫁過去,可要好好照顧小姐的生活起居。」
「夫人,你放心好了!我保證會好好照顧小姐的。」
「娘,你就別擔心了!女兒長大了,會照顧自己的。」
「女兒你不知道,一般老百姓做什麼事大多自己動手,我是怕他們會叫你做些粗活;要是你嫁入王公貴族之家,還有數名婢女任你使喚,娘當然不會擔心,也許……現在還來得及,如果你不想要這門親事,娘會想盡辦法退掉的。」
柳君衩微微一笑,她並不貪求什麼榮華富貴。「娘,平凡有平凡的好!女兒只想要有一個疼我的相公,每日盼著相公早出晚歸,即使是粗茶淡飯也無妨。之後生幾個兒女繞膝下,一家子生活和樂,女兒就心滿意足了。這種簡單的期望,有些人還求不到呢!」
柳夫人真的好感動,女兒有這種樂天知命的心,她雖然是獨生女,卻沒有驕縱的性情;相信有這麼好的德行,夫家一定會善待她的。「女兒啊,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今天揚龍寨的人來下聘,沒幾日你就得出嫁了。」柳夫人有些哽咽的說:「你要出嫁娘總是萬般不捨……」
「娘!女兒也捨不得,還好揚龍寨只是在城外,還不算遠,女兒會常回來看爹娘。」柳君衩柔聲的安慰。
「傻女兒!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潑出去的水,雖然對方是江湖人,但女人家還是要遵守三從四德,沒有夫婿的准許,是不能隨便回娘家的。」
「娘--」柳君衩不捨的摟著娘親,原來嫁人之後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一想到要離開這個生活多年的家,她也是很難過的。
氣氛明顯的處於哀傷之中,香秦想出言安慰時,一名丫鬟走進來說:「夫人,小姐,揚龍寨的人來了。」
「來了,這麼快!老爺呢?」
「老爺正在前廳。」丫鬟恭敬的回答。
「我這就去!」柳夫人走出柳君衩的房間趕往前廳。
香秦急道:「小姐,我們也快去瞧瞧姑爺。」
想到未曾見過的夫君,柳君衩有些顧忌的說:「不好吧!」
看小姐仍一副矜持的模樣,香秦沒大沒小的拉著她的手。「小姐,難道你不想看看姑爺嗎?我們只是躲在一旁偷看而已,不要緊的啦!」
半推半就之下,柳君衩來到廳堂的屏風後面。
「真是抱歉!大當家有要事在身,為了不耽誤良辰吉時,因此派冷青夢前來,還望柳大人別見怪。」說話的是冷青夢,他正為嘯天虎編謊言。
本來就不贊成此事的柳合,還是有些許不悅。「好說!只要他能好好對待我的女兒就行了。」
「是是是!這點請放心,大哥他生性善良,有著一副悲天憫人的胸懷,絕對會好好對待未來的大嫂。」冷青夢把嘯天虎說得像活菩薩似的。
柳合一臉懷疑,瞧他形容的,好像跟他所知的不一樣。「是嗎?大家不是稱他為神煞大當家,聽起來就像是凶神惡煞。」
冷青夢乾笑兩聲。「其實是小弟不才,替他取的名號,這樣他才好管理一大寨子的人!」
柳合還是不信。
一旁的柳夫人看了好一會兒,好奇的問:「嘯天虎的長相如何,是不是也同你一樣俊俏?」因為冷青夢實在太俊美了。
「嗯!我們不是親兄弟,所以我們長得不是很相像。」這是冷青夢含蓄的說法,其實大哥長得很粗獷。
但他可不想嚇壞他們,免得大哥的婚事告吹。
「平凡也有平凡的好。」柳夫人覺得要是長得像眼前的冷青夢,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一定不少,那時女兒才真要擔心呢!
聊了一下後,冷青夢向他們告辭,等待五日後正式迎娶。
柳君衩和香秦回到房裡後,香秦惋惜的說:「好可惜, 看不到姑爺。可是三當家冷青夢還真是讓女人著迷的男人。」一想到陪小姐嫁過去後,就可常常見到他,她的心忍不住的雀躍著。
平凡,是怎麼個平凡法!跟一般人一樣,沒特別出色嗎?少女情懷總是詩,柳君衩也聽見了冷青夢的形容,忍不住幻想自己未來將共度一生的男子是怎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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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秦回房休息,柳君衩從抽屜取出一個精緻的小木盒,打開木盒後出現一隻栩栩如生的蟋蟀,仔細一看是一隻泛黃的草蟋蟀。
由於小心保護的緣故,草蟋蟀並沒有因年代久遠而有任何損傷。
柳君衩臉上漾著溫柔的笑容,回想起她六歲時--那年她還小,奶娘牽著她的手,帶著她上街,市集的人很多,一不小心她與奶娘就被人群衝散了,因為她貪看著紅球狀的糖葫蘆。
等發現奶娘不見時,她著急得到處尋找,小臉上儘是慌張不安的神色,更倒霉的是她身子太過嬌小,被人絆倒在地,全身也變得髒兮兮的,膝蓋也破皮流血,她當場哭了起來。
一個大男孩好奇的睜大眼,瞧了她老半天,突然說:「好漂亮的泥娃娃,你怎麼在這兒哭呢?」
見有人對她說話!柳君衩止住淚水,看到有一個大哥哥直盯著她瞧。
「大哥哥,你是誰?」她好奇的問。
「大家都叫我小虎,泥娃娃你在哭什麼呢?」
小小年紀的她很怕流血,紅紅的血跡讓她覺得好恐怖。「我……腳好痛!」想到腳痛,她豆大的淚水便又滑落了。
「我看看。哇,流血了!」男孩見她粉色絲綢上,染著紅色血跡和跌倒時沾上的塵土。
聽見他怪叫的聲音,女孩也緊張的道:「怎麼辦?我會不會死掉,大哥哥?」
「不會啦!這算小傷,我還流過更多的血,你看我還不是壯得像條牛。」小男孩說著,抱起她坐到牆邊。
他撕破衣服幫她包紮,鼓起腮幫子幫她的傷口吹了兩口氣。「呼呼!每次只要我受傷,我娘就輕吹兩下,傷口就不痛了,你現在還覺得痛嗎?」
他這麼一說,果然把疼痛的焦點轉移,再加上他溫柔的話語,她睜著水汪汪的大眼,一臉稚氣開心的說:「大哥哥,真的不痛了耶!」
男孩從口袋裡拿出一隻草編的蟋蟀。「這給你,我最喜歡玩鬥蟋蟀,所以也學會編蟋蟀,每次看到蟋蟀,我的心情就特別好,所以也送給你一隻。」他天生樂觀,以為自己喜歡的,別人也會喜歡。
你做得好像真的喔!她開心地接過草蟋蟀捧在小手中。
「對了!泥娃娃,你的爹娘呢?」看她也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小孩,怎麼會被拋棄在大街上?
「我跟奶娘走散了,大哥哥呢?」
「呃!我……今天沒去學堂上課。」男孩搔搔頭,吞吞吐吐的說。
「為什麼呢?」水汪汪的眼露出疑惑的神色。她很羨慕可以上學堂的人,因為她不能去,爹爹說大家閨秀不宜拋頭露面,所以都是請夫子到家裡來授課。
「那個呃……夫子要我們默背孔夫子說的話……那是什麼書呢?」他不好意思的說著,畢竟逃課實在不怎麼光榮。
「是論語啦!」她早就背過了。
男孩崇拜的看著她。「哇!你這麼小就知道了,好厲害喔! 」
「小姐、小姐,你怎麼在這兒,急死奶娘了!」奶娘發現柳君衩不見了,急得大街小巷的尋找。要是小姐不見的話,她怎麼跟老爺夫人交代!
「奶娘!」
奶娘看見髒兮兮的柳君衩,又見到褲腳上有血跡,驚叫道:「小姐,你受傷了!」
「奶娘,已經好了,還好有大哥哥陪我。」她看向男孩。
「謝謝你了,小哥!小姐,我們回去吧!」說著,她牽起柳君衩的手離去,這一切都是她的疏忽,還好小姐沒有被壞人拐走。
柳君衩依依不捨的回頭望著男孩,男孩也微笑的跟她揮手再見。
已黃掉的草蟋蟀,有著她對那個大哥哥的回憶,那個好心的大哥哥,現在不知變得怎樣。
她希望未來的夫婿,也能像大哥哥一樣,有一顆善良的心。
可這頭的柳君衩對婚事充滿想像與期待,但她卻不知道另一邊的嘯天虎卻是想盡辦法要逃避這場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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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天虎躺在床上,遲鈍的腦袋瓜正用力的絞盡腦汁想著,他想編個不能出面迎親的理由,而這個理由又要讓二弟和三弟不會責怪他。沒辦法!誰教寨裡的二弟、三弟、紅妹都深知他的個性。
為什麼他不想親自去迎娶呢?因為他幻想著他娶親的樣子,一想到他要帶著大紅花球牽著他最怕的女人,光想到就讓他腳軟。
平常他只要一上床,就會倒頭呼呼大睡,這一回他卻是怎麼也睡不著。而且他的房間也佈置成新房,到處都是紅囍字,還有一對大紅燭、一堆紅布的;這些東西看得他心煩意亂,眼睛都快著火了。
怎麼辦,明天就要迎娶新娘了?
說不定掀起新娘蓋頭的一剎那,她看到他的長相,又會和其他女人一樣,第一個反應就是尖叫!
就算他長得一表人才,他也不想娶房媳婦。
娶媳婦作啥!
平日要噓寒問暖,關心她今天開不開心,要是不開心的話,還要想辦法哄得她開懷大笑!
白天費神,晚上還要操勞!說來說去,都是皇帝老子害的,要不是他那勞什子的指婚,他還打算打一輩子的光棍呢!
不過,還好三弟他們都說可以娶回來擺著,不用管她。
轉頭看著窗外的晨曦,天啊!他已經沒有時間胡思亂想了。該怎麼辦才好!想了一夜,眼看時辰就快到了,還是沒有好法子。
逃離……不行!不行!萬一皇帝老子知道了,不只會宰了他,還會滅了揚龍寨。
嘯天虎懊惱地把頭埋進棉被裡,突然靈光一現,有了!
小時候他不愛唸書,屢次成功騙過娘的方法,就是裝病。
耶!他有救了,頭一次佩服自己的聰明,他高興得在棉被裡手足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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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揚龍寨上下急得手忙腳亂,一向壯如牛的大當家竟然病得下不了床,而寨裡的神醫司僑介卻正好不在。
已經有人開始猜測,昨天大當家明明還生龍活虎的!是不是新娘命帶剋夫,才害大當家病重,這真是不吉利的兆頭。
聞風而至的嘯天行,一眼就看出兄長玩的是什麼花樣,好歹他們兄弟倆也一起生活二十多年,哪會看不出他玩什麼把戲,他很不客氣的揭穿他的伎倆說:「大哥!別裝了。」
嘯天虎裝傻虛弱的說:「二弟,我好難過,我真的生病了。」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嘯天行銳利的眼眸就像要把他看穿似的,擺明了這種伎倆騙不了他。
完了!二弟不好騙。心知瞞騙不了,他改用哀兵政策,用可憐的神情望著他,「二弟,拜託嘛!我實在不想去。」
「你說什麼傻話,婚禮怎可沒有新郎!」
「我已經想好對策,叫三弟代娶。」
嘯天行快受不了他的笨大哥。
「娶妻的人是你,不是三弟,你要搞清楚。」
「可是我真的會腳軟。」嘯天虎翻開棉被,露出顫抖的雙腳,本來只是一點點抖,為了逼真,他抖得更厲害。
嘯天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想叫過世的爹娘把他帶走,順便再問問他們,為什麼會少生了個膽給他。
沒辦法!只好叫三弟代娶,免得鬧笑話。「就依你吧! 」
冷青夢沒想到大哥又出狀況,提親時不去,現下已經要娶親,他卻病倒。
他匆忙得連早膳都還沒用就來了。「大哥--」
嘯天虎聽到三弟的聲音,緊張地道:「二弟,萬事拜託了。」
「知道啦!」誰教他有這種大哥!
冷青夢一打開門劈頭就問:「大哥!你是真生病還是假生病,即使生病,用爬的也要爬去。」
嘯天行一把擋住他。「三弟,我已經證實過,大哥他是真的下不了床,我決定先由你代娶。快!快來不及了,你要趕快準備準備。」說著,他拉著冷青夢離開。
遠遠的傳來冷青夢叫囂聲:「什麼?為什麼是我--」
見計謀得逞的嘯天虎,得意洋洋的躲在棉被裡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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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龍寨緊急派人通知柳家,柳尚書震怒。「可惡!竟敢一再藐視本府,分明是瞧不起咱們柳家,我看這門親事甭結了。」
柳夫人好言相勸:「老爺,不會的,也許他是真的病了,而且他們不也派人代娶了嗎?大喜日子是不宜發怒的。」
「上次沒來提親我已經很不高興,如今--」柳合氣得撫胸順氣。
柳夫人連忙幫他順氣。「老爺你別想太多,趕緊到前廳招呼客人要緊,我還得去看女兒準備好了沒。」
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他也不想鬧得讓女兒難看,只好忍住怨氣,招待前來祝賀的賓客。
而柳夫人進到女兒的房裡,讓香秦以為是迎娶的人到了。
「夫人,是不是姑爺來了?」香秦正替柳君衩戴好鳳冠。
「剛才揚龍寨派人來,說是姑爺病了,要三弟冷青夢代娶。」
「夫婿病了!」柳君衩秀麗的面容上有一絲憂心。
柳夫人趕緊安慰女兒。「女兒!大喜之日不可面露愁容,相信喜事一衝,女婿便會沒事的。」
「娘,女兒沒事,只是再也不能日日伴在爹娘左右,還請原諒女兒不孝。」柳君衩紅了眼眶,想到要從原本熟悉的家,進入一個陌生的環境,心裡還是有些許的不安。
柳夫人按按也想流淚的雙眼。「娘也捨不得,女兒快別哭了,臉會哭花的。香秦陪嫁過去後,要好好照顧小姐,知道嗎?」她轉頭對香秦交代。
「我會的,夫人,要是有人敢欺負小姐,我第一個不放過他。」香秦拍胸脯保證。
雖然昨晚柳夫人已經和女兒說了許多為人妻該做的事,但再多的時間也道不盡想說的話。
一名僕役匆忙來報迎親的人來了,柳夫人依依不捨的審視女兒的鳳冠霞帔,親手為女兒蓋上喜帕。
將女兒交給冷青夢後,柳夫人還是忍不住地殷殷交代。
目送女兒嫁出家門,柳合夫婦都不禁紅了眼眶。
柳合還是有一半的不情願,女兒可是他倆老捧在手心呵護的寶貝,如今卻白白便宜了嘯天虎!
穿著大喜紅服,坐在馬上的冷青夢,正迎娶新娘往揚龍寨。他在心裡已經罵了大哥不只千次、萬次,他居然在這節骨眼生病;要是讓他知道大哥是裝病的,看他如何修理大哥。
第一次娶親,竟然是幫別人娶老婆,要不是事出突然,他也不會答應。
直至拜完天地後將新娘送人大哥的新房,冷青夢的任務總算結束;而後房裡只留下香秦和柳君衩二人。
懷著不安以及期待的心,終於嫁入夫家,遺憾的是相公病著不能親自迎娶她。
剛才坐在轎子裡,一路上的搖晃顛簸,現下又得挺直腰桿,端坐在喜房內的柳君衩真有些吃不消。
但一生就嫁這麼一次,再辛苦也得忍著。她要等到相公揭開喜帕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