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修長的手兒放下窗簾,遮蓋了窗外滿天星斗。她躺回沙發上,衣服沾了血,臉色蒼白,看來仍舊虛弱。
離開醫院後,黑傑克十分謹慎,輾轉換了不少交通路徑。入夜後進入山林,又花了半小時左右,才到達目的地。
這個建築佔地遼闊卻很隱密,磚色暗沉,融入山林之間,看來是黑傑克在台灣的落腳處。他的身份特殊,選擇郊區做據點,是為了避人耳目。
來這兒的路上,裡恩拍胸脯保證,會替她尋找家人,要她安心療傷。還覷了個了空檔,偷偷把主人的名字告訴她。
先前她奮不顧身的舉動,博得裡恩的好感,完全當她是自家人,忙著掏心掏肺,只差沒連祖譜都背出來。
裡恩說,他的主人名叫黑傑克。
她聽到時只是點點頭,垂下眼兒,掩飾眼中閃爍的光芒。
別說是名字了,她甚至連他的家世來歷、生辰八字,幾歲換牙都摸得一清二楚。那雙藍黑色的眸子,早已烙進心裡,她想了他二十年——
不過,他倒是把她忘得一乾二淨!
纖細的小手捏緊裙擺,清澈的眼兒倏地一瞇。
「安琪小姐。」裡恩踏入客廳。
像變魔術似的,她那精明的模樣立刻消失,唇上掛著羞怯的笑。
「安琪,這是我的名字嗎?」她詢問著。
裡恩心疼的搖搖頭。
「這是主人替你取的名字,他說,總該給你個名字,比較好稱呼。」
安琪?他認為她是個失憶的天使嗎?
澄澈的眼兒裡,閃過一絲狡詐的笑意,迅速又恢復純潔無辜的模樣。
「哇,哪來的美人兒?」穿著考究的年輕男人走進來,一臉的驚艷,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三人都是金髮碧眼,面貌與身形姣好出眾,媲美專業模特兒。
另一個男人也被安琪的美貌迷住,垂涎得很,看得眼睛都忘了眨。反觀金髮美女,凌厲的藍眸上下打量著,態度很不友善,明顯不歡迎有別的女人踏進這間屋子。
「是主人帶回來的。」裡恩皺眉,擋在安琪身前,很想開口趕人。
「黑傑克上哪裡找來這麼個美若天仙的小女人?」安森好奇地問道,拒絕被擋駕。窩在這裡好些天,他都快悶壞了,是黑傑克良心發現,找了個美人回來讓他解悶的嗎?
「他說過不許任何人洩漏落腳處,怎麼反倒自己破了禁忌?」蕾絲皺起柳眉,口吻尖酸。更重要的是,黑傑克帶回的女人太過美麗,讓她心裡酸醋直冒,吃味得很。
倒追黑傑克的過程已經夠不順利了,她從歐洲一路追來亞洲,投懷送抱外加死纏爛打,他卻酷得很,理都不理她,當她不存在。如今安琪的出現,讓她身為女人的直覺開始感到大事不妙。
「蕾絲,別太計較了,這麼漂亮的女人,黑傑克要帶幾個回來,我都不反對。」東尼聳肩,攤開雙手。
「給我閉嘴!」
「我說的是事實——啊!」尾音上揚,是因為蕾絲狠狠的捏著他的屁股肉旋轉。
「用不著捏人嘛!」東尼揉著臀部,雙眼含著痛楚的淚水,閃到一旁去。
安森沒搭理兩人,湊上前來。
「唉啊,受傷了呢!來,讓我瞧瞧。」他不懂醫術,只是存心想揩油,摸摸安琪那身細皮嫩肉。
「喂,不准碰!」裡恩急忙嚷道,想撥開安森的雙手,保護專屬於主人的權利。在他腦子裡,早把安琪當成黑傑克的女人。
「輪不到你這跑腿的來嚷嚷。」安森啐道,哪肯放過嘴邊的肥肉。
「放開她。」
冷戾的聲音傳來,凍得屋內眾人同時一僵。
門口出現高大的身影,緩慢的走進來,步履穩健,優雅得像猛獸。強烈的存在感瀰漫在屋內,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不過是個女人嘛!」安森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到黑傑克的態度有異。
美女雖然難得,但是還不值得讓他賠上性命,他聰明的選擇收手,以小跑步讓開。
「哼,一群欺善怕惡的傢伙,要不是你們的貴族老爸死命懇求,讓你們跟來台灣,學習辦些正經事,主人早把你們轟出去了。」裡恩低聲咕噥著,把這三個人當成寄生蟲。
安森跟東尼是英國某拍賣集團的二世祖,唯一的才能就是花錢,爹娘看不過去,勒令兩人跟著裡傑克到台灣來。兩人對拍賣的事一竅不通,完全插不上手,只能整日窩在這裡抓蚊子。
「她是誰?」蕾絲問道,杏眼圓瞪。
「路上撿來的。」黑傑克淡淡說道,走到安琪身邊,俯身察看她肩上的槍傷。
「你說過,不能洩漏這裡。」
「囉唆什麼,安琪小姐替主人擋了一槍呢!」裡恩仗義執言,看不慣蕾絲的氣焰。
「那也不需要把她帶回來!」蕾絲跺腳,就是不願意安琪待在這兒。
就算這女人為他擋槍、為他受傷,以他冷酷的性格說來,還是可以不加予理會,最多扔張支票給她,算大發慈悲了,哪裡需要特地把她帶回來?
說穿了,這女人的美貌佔了大半因素,那雙水汪汪的眼兒威力驚人,竟然讓他破了例,洩漏藏身之處。
藍黑色的視線掃來,看了蕾絲一眼。
「我做事,你無權過問。」語氣平穩,眼神卻冷冽如寒冬。
蕾絲倒抽一口涼氣,後退數步,知道自己太過分,已經激怒了黑傑克。她出身豪門,習慣頤指氣使,但一身嬌氣碰上這男人,立刻宣告無效。
她低下頭,不敢再吭半個字,在銳利的目光下抖個不停,後悔一時衝動,太過口無遮攔。
室內一陣死寂,黑傑克環顧三人,確定沒人有異議後,偏頭示意。
「去做準備。」他簡單的說道。
「是。」裡恩心領神會,立刻明白,咚咚咚的奔出去打點。
其他三人眼見苗頭不對,不敢久留,含糊的說了幾句話,三人成一縱隊,頭也不回地逃出客廳。
那奔跑的速度之快,活像是屁股上正有一把火在熱烈燃燒。
室內轉眼清場,看得出所有人對黑傑克十分忌憚,不敢杵逆。
「給你添麻煩了?」安琪低聲詢問,抬頭望著他。
那三人雖然暫時撤兵,但是等黑傑克離開後,絕對會捲土重來。尤其是蕾絲,臨走前拋下的凶狠目光,像是很不得要她的命。
看來,待在這裡的日子不會無聊了,她才初來乍到,還沒能對黑傑克下工夫,就有三個燙手山芋必須先收拾。
他掃了她一眼,不言不語,視線又回到槍傷上。
黝黑的大手落在她肩上,動作輕柔得出奇,撕開破碎的衣服,察看傷口。傷口很乾淨,血也止了,子彈只是擦過肩部肌肉皮膚,沒有留在裡頭。
懷裡的女人毫無防備,滿心信任的靠著他,又香又軟,這無意又天真的誘惑,比其他女人使盡渾身解數、投懷送抱更誘人。
那雙美麗的眼睛總偷偷瞧著他,天真無辜,卻又像藏著什麼秘密,讓他印象深刻,甚至有幾分似曾相識。
撕開衣服的動作震動了傷口,安琪呻吟一聲,緊閉著眼睛,靠在他寬闊結實的肩頭喘氣。
「會疼?」
「嗯。」疼痛是真的,沒辦法作假,她疼得直冒冷汗。
「忍著。」
她點點頭,緊閉雙眼。
他的口氣很冷漠,但是簡單的兩個字,卻透露對她的關懷,她心裡暖暖的,疼痛變得不再那麼尖銳。
雖然黑傑克不記得她,但他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在意她的吧?不管他的在意,是因為她的美貌,或是源於歉疚感,至少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便於她展開行動。
「唉,那些人肯定又是『絕世』派來的,上官媚那個魔女,就愛處處找我們麻煩,簡直可惡透了!」裡恩端著熱水,從外頭走進來,一邊還忿忿不平的叨念。
一隻修長的腿兒突然伸出,橫在走道上,無巧不巧的絆著裡恩。
他反應不及,雙手一鬆,整個人往前摔去,滿滿一盆的熱水濺到空中,接著「嘩」的潑了下來,淋得他滿頭滿臉。
「啊,燙燙燙燙——」裡恩尖叫甩頭,被燙得差點脫毛。
「對不起。」安琪無辜的說道,縮回腿兒。
「下次請小心。」他苦著一張臉,燙得臉紅脖子粗,但對著那張花容月貌,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瞬間煙消雲散。
他狼狽的爬起身,重新去準備熱水,連同紗布、藥膏一起帶來。這次他很小心的避開先前跌倒路徑,繞道而行。
黑傑克對這場小意外視若無睹,伸手拿了一個小罐子,輕易的轉開,青綠色的藥膏散發出藥香,讓人精神一振。
「這是什麼?」她瞪著藥膏,低聲問道。
「衣服拉開。」黑傑克沒有回答,反倒下了命令。
粉頰微微一紅,抬起手將衣服褪下肩頭,露出傷口,雙手護著胸前。
不得了,主人要親自替安琪敷藥呢!
稟性嚴酷冷漠的主人,也會有這麼憐香惜玉的舉動,其他人要是也站在這兒,肯定要猛揉眼睛,懷疑是不是看錯了。
「這是專門治療槍傷的藥膏,必須均勻的塗上。」他力持鎮定,解釋給安琪聽,怕此刻笑出聲來,會被主人殺了滅口。
不過,雖然眼前的男女還服裝整齊,但是氣氛卻暖味得很,害他被熱水燙過的臉,變得更紅更燙,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安琪小姐裸露的粉肩。
幸好沉默寡言的主人開了金口。
「去調查清楚,我們離開醫院後,『絕世』有什麼動作。」黑傑克清晰的傳達命令,眉頭揪緊,臉色有些陰沉。
兩個集團雖然同以拍賣牟利,性質相同,難免有幾次搶生意的紀錄,但是嚴格說來那都是小事,兩方勢力應該井水不犯河水。偏偏這幾年裡,上官媚處處與洛爾斯為敵,炸他的倉庫、毀他的船隻、斷他的貨源,次數頻繁得不可思議。
一些局外人看不過去,還偷偷詢問,他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那個混世魔女?
這次會來台灣,為的也是一探究竟。部屬們早已摩拳擦掌,急著轟破「絕世」大門,押著上官媚回來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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