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不清這亂如麻的感情糾葛,他的心究竟歸於何處他真的不瞭解,但她的離去就像剜了他的心頭的一塊肉,他痛楚,他茫然,他感覺自己被遺棄在蒼茫大地,天地間就剩下他一人,他寂寞了,這時,水搖風的形象尤其鮮明,他急切地需要水搖風,哪怕還是那張冷嘲熱諷的嘴臉也好,莫名地,他又恨起了水搖風,他離去的形式太傷他的心:結婚。就為了這可笑的理由選擇背棄他,忘了他們曾經禍福與共,忘了他們曾經同舟共濟,更忘了他指天滅地的誓言,永不背叛。昔日承諾猶在耳邊,發誓的人卻避到天涯海角遠遠旁觀去了,留他獨自一人去承受暴風驟雨的肆虐。這不公平,她該陪他承擔的,他固執地以為,彷彿天地生成時就立了鐵一般的信條,然而,她為什麼一定要與他一同經歷血雨腥風卻不作考慮,雖然理智清楚地告訴他答案。
他又試圖分析,想理清這堆亂麻,即使僅找到一絲頭緒也好,他不認為這是一種愛,這與他預訂的目標差太遠了,況且,他明白愛是雙方共同付出是平等的,他卻從來不願給她什麼,只要她一味的效忠,好像他們最正常的關係就是如此。男裝時的水搖風是他的獵刀,忽然一夕之間,她告訴他她要恢復女紅妝了,激烈的衝突之後她沒有給他適應的時間就消失在他的世界中,這是她的錯。
他不解,難道婚姻對她而言那麼重要?值得扯斷他們之間牢固的鏈條?他曾對他們之間的聯繫很有信心卻從不想為什麼,現在他知道了,水搖風愛著他(或許可以用這麼強烈的字眼來表達,否則哪一個女人肯為一個男人犧牲這麼多,他曾經多麼深刻地記得她是多麼地無意仕途)。他是聰明的,如果說他以前不明白這一層那麼他的潛意識也意識到了,他不知不覺間利用了她的愛化做手中馴獸的長鞭,水搖風就是他鞭下的獸,無奈地順從著愛意又不馴地想拚死保有她最後的一絲自我、一絲本性,於是她激烈極端,於是她不滿嘲弄,所有這些都成了她尖刻的自我超脫的寄托。
這是他的錯,他從不願瞭解她也不願去花時間瞭解她,相對於水搖風心靈的水深火熱,他的生活卻悠閒自在。
水搖風曾說過他們之間總會有一次大爆發,當時他們都錯誤地以為他的猜忌是引爆的導火線,那不算什麼,這回才是他們真正的決裂。
他選擇了對她愛情的淡漠。
她選擇了對她愛情的背叛。
於是,她走了。
又憶起那夢中接天的焰火,焚燒著萬間官闕還有包金的至尊象徵的龍椅也在嘩剝地燃燒,他不會分身無術,他依舊可以保有太子的賢明與仁德,仍是萬眾歸心的英明儲君,他依然尊貴和高高在上,他很明白有人會為他捍衛他的地位,他對此毫不懷疑,就好像得道的高人,對他而言風就是那劍,他是那高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刀光劍影讓他們有著戰友般的情義,大概還有別的東西在裡邊,儘管他不知道是什麼,卻肯定它的存在。但決不會是愛情。他從不認為他會意屬一個在宮廷黑暗鬥爭中戰果輝煌的老道戰將。
淨化他生活的空間一向是他的堅持,所以小九弟還是那個乾乾淨淨、純純潔潔的小九弟,水搖風也一直被摒棄在他生活高牆的外邊。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的信念依舊如此,生活是生活,戰場是戰場。涇渭分明,中間橫亙著難以逾越的楚河漢界。
事情既然發展到如此地步,他也失去了審問琴錚的興趣,水搖風在隱退後會做怎樣的安排他會不知道,無非就是為他重新造了一把新劍,不在乎他是否稱手,只是盡完他的義務罷了。
事實擺在眼前,龍君易發現他無力承受,排山倒海的錐心刺痛令他遍體生寒,不由自主地顫慄,又衍生出仰天長嘯的衝動,而他不瞭解因何而發,因何而慟。
無力改變,日子仍是要過,紛爭雜揉著陰謀偽善就是他的儲君路。
閒暇時,他甚至想,如果他早知道她是女兒身,如果他早知道她情絲寄予他身,他會如何應對,是矯情地接受,讓她成為他的長矛他的利弓,還是坦蕩地迴避,單純地維持他們主從關係,又是沒有答案。
深深的孤寂讓他渴望她的陪伴,磊落的情懷促使他要坦誠相對,最真實的自我其實只在水搖風一人面前展現,毫不修飾他的善他的惡。
……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秋去春來又是幾度寒暑。
龍君易常想,如果水搖風還在他身邊,她現在就有二十一歲了,作為青年,她將更加英姿勃發,作為姑娘,她又老了一歲,也許此刻她正把她的青春消磨在相夫教子的瑣事中。說來好笑,龍君易自己都覺得不正常,他總是不能正視水搖風是女兒身的事實,總是把水搖風的名字冠在兩個不同的形象裡,一個是平庸的少婦,一個是俊雅的儒生,他以為自己更傾向於後者,女扮男裝的戶部侍郎,她時而泛著英氣,時而帶著嫵媚,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情完美地揉合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氣韻,這是他的夢,碎裂後無法重塑的迷夢。
水搖風離去的一年裡,生活還算平順,他的心腹大患梅妃沒有回到她朝思暮想的皇宮,麗妃、瑞妃就先下手為強了,趁著梅妃小產(天知道其中是什麼玄機)在父皇面前進言說她不貞與人有染,結果三尺白綾就結束了一代紅顏。其中的內幕他瞭解得不多,僅知道羽泉閣剛來得及煽煽風就不知誰加了一把柴,火星子一下子就成了燎原之勢。之後,宮中的格局為之震動,瑞妃擊敗了麗妃成為後宮的新貴,又籠絡了四弟八弟一道兒來反對自己,他的失勢在所難免,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論有沒有瑞妃都一樣,龍君易關於這一點算是看得很明白了。
父皇雖然昏庸終究系屬皇家,對權力有著異常的敏感,外患不是敵人,內憂不是敵人,膝下的九個出色的兒子才是最大的威脅,於是不只皇儲連諸位皇子都與皇帝對立著,區別只在於他這個東宮太子被推到了風頭浪尖上而已。皇帝與皇子們的矛盾在皇子中造成了極大的恐慌,人人自危,為了保全,他日夜幽游於山間草原中享受畋獵的快樂,其他的皇子也大力開發他們的興趣愛好,並把它們發揮到最大值,好色的好色,鬥雞的鬥雞,養狗的養狗……總之什麼都有,又什麼都沒有。
日子就這麼一天接一天地過著,唯一能夠自娛又娛人且安全的娛樂就是他與水流雲的大鬥法,僵持了整整半年,雙方的當事人可謂兩看兩相厭。他們之間的事上至公卿貴族,下至黎民百姓好像個個都很瞭解其中緣由,每個人都能很順口地來一段,無非就是說半年前水府千金暴屍荒野是東宮護衛不周之責,水大人由此心生怨恨,從此行如陌路,到後來發展到水火不容。
皇帝老子體恤他們兩個冤家對頭,讓水流雲出京當了府台,監管靈江郡與商阜,去平定毀離國流竄到此的毀匪,就算是蔑視皇族的懲罰,還是皇帝爺親自下的旨,荒唐的是寶公主跟著去了,一向溺愛她的皇帝兄長只得由著她下嫁。這個大家都有目共睹,心裡有著一桿秤,掂量掂量雙方交手誰敗誰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場搏弈顯然是東宮失了面子。
誰想這一切都是照著水搖風的棋譜走的。她人雖走了,影響還在左右人心,這就是水搖風,聰明絕頂的女人。想到她,龍君易苦悶起來,近年來的不得勢加上水搖風棄他而去使他開始懷疑起他的能力。現在,他就像行駛在浩洋中的一葉扁舟,勉強維持尚且不足,如何能夠挑戰偉力的驚濤駭浪呢?
一個沒有雄心的人就等於人生的失敗者,一個失去鬥志的人就等於是人生戰場上的逃兵,此時的他是不是正向那個深淵墜落了,他找不到希望。
他渴望發洩,他渴望放縱,風馳電掣的快感可以給他帶來久違的控制感,他不願罷手,只要一會兒就好,讓他忘記艱難吧,忘卻紛爭吧,忘卻忿懣吧……通通給我滾到一邊去,不要再纏著他了。哎,生活何時變得如此之累。
欲排解憂愁又不得解脫,無目的地策馬飛馳,反正這裡是皇家狩獵場的至深處,有時他會自嘲地想:如果有人來襲,他這個東宮太子大概十天半個月屍體也不會被人發現。勒住馬,翻身下馬背,叼著細草根,四處漫遊。似有若無的簫聲悠悠蕩蕩地飄來,細聽又沒有了,不在意時又鑽進耳膜,撩撥著他一身無名火竄上眉頭,他要折了那管簫,沒本事還敢拿出來現。
揚起長鞭,來到一片桃花林下,在林間的花間下立著一個熟悉的白衣背影,他發誓這個背影他一輩子都不會認錯。但見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將簫插在腰間,從袖子裡抽出一把白面扇不急不徐斯斯文文地輕搖著。
龍君易看得真切,那把扇就是被人摸走的那把,而那人就是--水搖風。
做夢都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這個人,而且在深山密林裡,龍君易驚得目瞪口呆。
"不要太驚訝,正是本人。"很有派頭地"啪"的合扇,"我知道我仍然風采依舊,俊美無比,你不用太羨慕,哈哈哈……"
"哼,誰要羨慕你。"輕啐了一聲,走近她,順手從她的腰間把玉簫取出,自然而然地又伸手從水搖風右邊袖口摸出一條白帕,輕輕擦拭起來,時間並沒有在他們之間留下痕跡。
"怎麼你每一回放在身上的帕子都是新的?"
"你不是沒有一次把帕子還我嗎!"
兩人相視一笑,好像老友重逢。可惜,好景不長,氣氛沒能維持住。
"你不是成親了嗎?還敢穿著男裝到處拈花惹草,你男人不管你嗎?"乍又想起水搖風的夫君是她的師兄,武功一定在她之上,再瞧她平日裡招搖的性子,沒有幾個男人受得住,不禁為她擔心起來。
那她……
"怎麼你的小聰明不管用了,你這種人就是欠管教。"並仔細地研究水搖風,謹慎地不放過蛛絲馬跡,"這回受苦了吧,誰叫你隨便抓了個人就嫁,還找個武功高強的來克自己。"
水搖風不在意,接過話茬:"那麼您是打算拔刀相助解救我這小女子脫離苦海了?"
不自在地避開她的目光,悶聲說道:"你也有今天。"
水搖風一聽就明白他是打算收留她了,他忘了可怕的後果了嗎?
"太子,別忘了水柳兒死了,'水搖風'現在高高興興地當著府台大人。"
"你--"從來就不願讓他順順當當,連她自己的事也敢拿出來開玩笑,不知死活的傢伙,"東宮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想去哪就去哪,隨你!"
"這麼容易就生氣了,太子,你定力退步了。"
笑,還好意思笑?
"沒了你,我修煉那種磨人功折壽不成?"龍君易沒好氣地回答。
"我們多久沒這樣吵了。"懷念地感慨。
"搖風,你回京多久了。"
"剛到。"爽快地應道。
"東宮是不能住了,水府位置太顯眼,都是你沒事就愛熱鬧,硬要在鬧市區安家,真是!"龍君易盤算著,"你還是到寶公主的郁園去吧,那裡人少,地也偏僻,沒人會起疑,你需要什麼我派人送過去。"
水搖風好笑地聽著龍君易自顧自地說話,噗哧地笑出聲來,"我的好太子,你在忙什麼,我就住一兩天,值得你安家似的張羅嗎!"
"只有一兩天?"一盤冷水霎時澆熄了他滿腔熱情,"這樣很好玩嗎?當我是什麼?你來找我幹嗎,你被人砍死,虐待死關我什麼事,你既然嫁人了,離開東宮了,離是是非非遠了,還來瞧什麼熱鬧,看我的落魄相嗎?"
冷不防地水搖風從身後抱住他,"你太累了。"
如電流觸到般,龍君易僵硬得直挺挺地站著,奮力睜大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前方,沒有焦距,一眨不肯眨。
慢慢地遲疑地,兩隻手撫上了水搖風環在他腰間的柔荑,先是輕柔地來回撫摸,漸漸地用力緊握,接著重重一聲長歎,就讓他享受這片刻的溫情吧。
"搖風,他對你不好就回京來。"
抬眼望進黑眸至深處,"不,你知道的,我不能。"
掰開她環抱的手,有點苦澀地問:"你愛著他嗎?"
避開話題,打開扇子低喃:"他是一個可以依賴的人。"
像只受傷的獸齜牙咧齒地攻擊:"那你來這裡做什麼,你丈夫來京了,還是他制不住你,任你興奮地招呼來使喚去,像只沒骨氣的看門狗。"
"龍君易,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他,你幼稚得像個小孩子。"
"是嗎?那他呢?他三十、四十?還是他讓你渾身上下都滿意?"看她氣得滿面通紅,心裡有一種搶眼的快感,"如果我是孩子那你算什麼?"
一個俯身吻住了水搖風的唇。全身上下一直啃噬著他的千條萬條的獸終於找到了他渴望已久的獵物,全身心從沒有這樣放鬆、忘我、愉悅,吻已經不復開始的懲罰性,輕軟得像三月的春風,冬日裡的暖陽,甜蜜得宛如白色蓬鬆的棉花糖,她的頸如凝脂般潔白潤滑,淺青色的血管在透明的皮膚下興奮地凸起,怦怦地跳動。
兩個都醉了。
"搖風,搖風,"渾濁又飢渴地咕噥,"留下來,搖風,留下來。"
"嗯。"喉間亢奮地愉快呻吟,"留下來,不,別這樣,嗯,世上沒我了。"
龍君易鬆開她,熱切地拉起她的手,"可以的,戶部侍郎本來就是你,靈江郡商阜的府台也應該是你,我調你回京,到我的東宮來。"
霍然,水搖風拍開龍君易搭在她肩上的手,面色蒼白,目光嚴峻而苦澀,"我嫁人了,您忘了。"
"沒關係,他平庸得配不上你。"
一陣冷笑。
"我在你眼裡從來就沒有高貴過。"
難堪地扁扁嘴,的確,他從來沒有把她同高貴、溫柔、典雅之類用於形容美好女性的詞彙聯連起來,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們用不著這個,再說你也不是什麼貴婦人……"冷聲長笑,誇張地前俯後仰。
"太子陛下,你怎就知道我不是。"冷不丁地放下綰在頂上的髮髻狂野地任它在在風中張揚,嫵媚地撩著長髮,說,"只要我願意我可以是任何人,你大概不知道我現在是一個官夫人,大家眼中的嫻雅貴婦,我對現在的生活滿意極了。"
"所以你來到我面前就是嘲笑我的不如意是不是。"扳回背他站著的水搖風,近距離面對面地狠瞪著她,雙手箍著她的腰越來越緊,疼得水搖風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嘴上不斷告饒。
"疼。"緊蹙著眉,"你放手。疼。"
"你丈夫沒告訴你不要輕易激起男人的火氣嗎?"見她倔強地不答,更為生氣,她八成是被呵護太好了,忘了在他手下曾見識過的人性醜惡。
"那就讓我來教訓教訓你的不知天高地厚。"
水搖風兩手掙扎狂舞,"你憑什麼,憑什麼?"
"憑我比你強。"惡劣地吐出魔鬼的殘酷。
她聽罷,靜了下來,垂下手,緊咬著下唇,黑白分明的眼眸不甘示弱地凝視著他。
還是依舊倔強,歲月並沒有改變她很多,低首俯身輕舔著她染血的紅唇,輕聲低哄:"別咬了,血冒出來了,我心疼。"
不稀罕,不稀罕,水搖風在心中狂叫,每一次都這樣,重重傷了她之後再溫柔以對,再細心安撫,那她的心算什麼,即使是金剛鑽打鑄也有碎裂的一天。
龍君易變得更為深情,在水搖風的眼中可以稱得上是深情之至的,甚至感動。他說:"你若想咬就咬你的死對頭吧,他總是欺負你,害你傷心害你哭,何苦和自己過不去,流了血誰來憐你。"
"唔--"她失去理智地在他胸膛上狠咬下烙印,血痕在他身上滲開,泛開血暈,水搖風雖然後怕卻高昂著腦袋,憤憤地吼:"這是你欠我的,血債血償。"
"隨你。"龍君易對這個結果接受得很坦然,還把外溢的感情收斂起來,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冷淡地說:"夫人,我不為我剛才的行為向你道歉。"
態度是那樣傲慢無禮,水搖風氣極卻並不明瞭為什麼龍君易突然表現出疏離。她又怎會知道呢?龍君易苦澀地想,他表現出這樣的善意並不被接受,為誰,為她的丈夫嗎?
水搖風不懂,一副恨不得撕了他的表情讓他心酸,接下來的話也讓他刺痛。
"你的字典裡根本就沒有道歉這兩個字,特別是對我。"
"從誠實的角度講,是的,夫人。"過分的禮貌背後是完完全全的排斥,他在報復,水搖風清楚地認知。
"閉嘴,不要叫我夫人。"水搖風激動地衝著他嚷。龍君易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強烈,腦間好像有什麼念頭閃過,可惜沒抓住。
"你該降降火。"一怔,這曾是她說的話,微笑,來一用無妨。從地上拾起玉簫幽幽長吟。音樂有時是最好的心靈調和劑。舒展清冽的樂音給他們很多緩衝情緒的空間。
簫聲停住,龍君易長久不出聲,水搖風也僵持著,不吐半個字,然而他們都明白氣氛不像剛才那麼火爆,因此誰都怕多說一句引爆一場新的衝突。
龍君易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來維持一下場面。
"搖風,回去吧,京裡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因為我現在什麼都不是?"真的,她真沒想跟他鬧彆扭,她也不懂為什麼會這樣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了。
"是。"
剛才的內疚頓時被砸得七零八亂,取而代之的是心碎的苦痛,她仍是一個工具,縱使她恢復了女兒身也一樣。
龍君易從來就不想故意讓她難受,可是每每都是因為他水搖風才面露戚容。
冤孽啊。
懊惱地不願去看眼前的人,不知又該說些什麼,長歎一聲說:"我沒有力量保護你。"又覺得有必要作些解釋,"我是說,我無法保護你周全,萬無一失的那一種。"
"我知道。"聲音有著哭腔,更多地能聽出隱藏在後面的喜悅。
"你知道你還來。"飛揚著利眉,睜圓了雙眸,"你的命就這麼開玩笑。"
這回,她沒生氣,她怎能氣得起來,她還沉浸在龍君易剛才懊惱的自白中。也許,只是一個小假設,僅僅是也許,他可能是關心她的,在乎她的安危,在乎她是否安全,忍不住鼻子發酸,眼眶就開始濕潤了。"
"你哭什麼,別哭了。"笨拙地擦去她眼角的淚,誰知越落越多,擦不勝擦,只好隨它了。"我的搖風變嬌貴了。"憂鬱地撫著她散開的隨風飄舞的長髮,扣住她的後腦,細細地吮去了珍珠般的淚痕。像夢一樣用一種魅惑性感的聲調訴說:"你的淚是軟的,是甜的。"
"真得嗎?"淚眼婆娑著。
"別再哭了,"輕輕擁著她,心緒起起伏伏,"回到我身邊來,我很寂寞。"龍君易無奈地想著自己的反反覆覆,情感與理智誰會佔上風呢?隨便吧。
"不,時候還不到,君易,別再要求我了,我一向無法拒絕你。"剛止住的淚又開閘似的傾瀉而下。
為什麼要用這麼光亮的修飾拒絕他,形式怎麼變實質是一樣的,他被拒絕了,忌妒像只看不見的手勒住了他的喉嚨,身上的忿怒通過每一個細胞傳達到血液裡,血沸騰了,灼燒著每一根血管,他變得面目猙獰起來。
"你丈夫讓你不滿意嗎?要你水大人水公子還是水小姐四處巴著男人邀寵。"並推了她一把,想離她遠點。
水搖風沒站穩,跌倒在地上,肉體的傷不算什麼,她一直都這樣認為,精神上的痛苦才是至痛,勝過肉體千倍萬倍。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你一定要把我當成敵人砍得遍體鱗傷心裡才痛快,我……我成全你好了……"瘋了一樣地攥緊拳頭猛朝地面砸。
沒有痛楚,是龍君易的手做了她的"地"而真正的地上已是血痕斑斑。
"為什麼--"為他的反覆無常,為他的陰晴不定,水搖風悲愴地想尖叫,這種疏疏離離折磨著她肝腸都寸斷了,他難道沒有眼睛嗎?他難道沒有心嗎?為什麼看不見她的苦,為什麼感覺不到她的痛?她受不了,受不了。
"你總是這樣。"放開包著她的手,任水搖風一滴眼淚又一滴眼淚地摻和著紅色的鮮血順著他的掌滴到地上,濺著血色紅花,但見她哽哽咽咽地挑去傷口上的碎細石子,用白帕包好,緊張得生怕碰了就壞了般。
龍君易溫暖地笑了,他從來就沒有這麼脆弱,搖風太小題大做了。但又很開心,不免擔心起來;他們每一次重逢都是以匆匆別離作結。記得以前他們就沒有誠懇地在一起長久過,每一回不是他傷了她,就是她刺了他,沒有一刻安靜,激烈的鬥爭就是他們相處的唯一模式,這回不能這樣了,不論是誰觸動了紛爭的玄機,他都要堅決制止。
"搖風,讓我抱抱你,只要一會兒,我知道你現在是別人的妻子了,沒關係,讓我放縱一下,就一下,我太累了,我厭倦了,一切都那麼污穢,我盡了我的全力去對抗,可是我不明白我是為什麼在強忍,皇位之於我好像鏡中的花,水中的月了,我摸不到,我不摸了,讓所有的責任,所有的信念,所有的理想,所有的抱負通通見鬼去吧,我不要像現在這樣被困在黑洞裡想拔腿又拔不出來。我努力了半生半世,為什麼到頭來要把自己弄得不乾不淨……搖風,告訴我這是為了什麼?"
水搖風心疼極了,回抱住他,安撫著他,像個對待失望的孩子的母親那樣慈祥、包容。"你只是累了,休息了就沒事了,一切都會好的。"
"你好了,我好不了。"帶點任性帶點無理取鬧,每一個男人在他內心深處都有一個孩子的影子存在。
水搖風知道此刻的龍君易是無助的,脆弱的,她要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來化解他的苦悶,她不斷地重複著這樣一句話:"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一直與你並肩在戰鬥。"坦坦蕩蕩且帶一腔熱情,堅定,沉穩,不可動搖。
穩固的保證,溫柔的馨香讓他迷醉,明知不屬於他又不願放手,把她抱在懷裡,倚靠著樹幹坐下,用她長長的烏絲撥弄著她腕上的紅痕,兩年了,割痕早已癒合,淡紅色的疤留了下來,抬起,莊重、虔誠地印上深深一吻,半帶誘哄半帶命令地說:"再說一遍,你一直和我站在一起,你一直和我並肩戰鬥。"
"是,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一直和你並肩戰鬥,你不是一個人,你不會寂寞孤單,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過去、現在、將來。"
沒有比這更奇妙的東西了,像在進行莊嚴的宣誓。喉間竄出滿足,胸間蕩漾著感動,他用認真、小心、慎重、嚴肅的口吻問她:"搖風,老實告訴我,你真的嫁人了嗎?你真的瘋狂到隨便抓了一個蠻夫嫁人了?我不聽謊言,我要聽真話,我會一直盯著你的眼睛,像獵鷹一樣明察秋毫,你騙不了我。"
"嗯哼,就算是吧!"
"別耍我,我要明確的答案,不要模稜兩可的,省得你以後不認賬,這是你的拿手本事。"
"是嗎?我在你心裡就這麼壞。"
"無關乎這些。"
"好吧,好吧,我招了便是,是的,我沒有嫁人,我還是老處女一個,老得過了該嫁人的年齡,沒人要了。"亮晶晶、晶燦燦的眼睛好像會說話,漾著迷人的神采。
高懸的心終於放下。別問他為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種直覺。她不是一個小女孩,可以為了賭氣不顧後果,她是一個比男人意志還要堅定理智的不平凡的女人。她是個有著高度責任感的人,她若嫁了,不會再與他糾纏不清,龍君易想,能被這樣一個女人深愛著是一種幸福,她愛他。
"搖風,你知不知道你在看柳時真像一尊觀音,你本來就是,你合該被放在高台上讓人供奉。"嗅著她的發讚美著。
我再如何美好,你都不會要我,你依舊要去找你認為的玉潔冰清、純潔如雪的無憂女。
壓下心頭湧動的絕望,配合地聽他的讚美。與他心平氣和的交流一直是她心中的渴望,現在實現了,心靈更空虛了,她想找回在邊疆時寧靜的心情。
"也許,我該去修禪,一位大師說我很有慧根。"
"不許,你根本就不是什麼觀音。"凶巴巴地馬上推翻自己剛才的結論,他就是這樣,在她面前任性妄為的像個孩子般隨心所欲,而她也像母親一樣事事縱容他。他們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放心吧,我是有慧根無善緣,要在紅塵消磨一輩子。"
很好,龍君易有些慵懶地閉上眼小寐,心氣神爽地感歎:"很久沒這麼輕鬆了,還好你來了,不然……"他可能撐不下去。
"喪失信心就意味著真正的危機。"一針見血。
"這是你回來的目的嗎?"龍君易感到一片暖意,他知道她一直在關注著他,即使在他不知道的天涯海角。
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愛他的水搖風絕對不會背棄他,永遠都是。
他的篤定更令水搖風心傷,難道她的一生要寄予一個無心於她的男人,她是在作踐自己。
"太子。"收起迷思與彷徨,"遊戲規則到重新制訂的時候了。"
"嗯?"只顧汲取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沒有注意到她在講什麼。
"我是說我們可能要改變一下遊戲規則。"
"你說什麼。"犀利的眼睛閃著光,他當然瞭解她講話的背後含義。
水搖風不掩飾,"你明白的。"
愴然長歎息,"情況真的糟到這種程度嗎!"實情瞭然於胸,但下定決心又是另一回事。"這樣做大逆不道。"
"可以救蒼生、拯黎民。自古以來勝者王敗者寇,歷史是由王者來書寫。"
"如果不呢?"
"我為你……"下面的話實在說不下去,她平時連想都沒想過。"
"什麼?"仍舊逼視,他一向不懂體諒她的心。
"我為你準備三尺綾羅。"淒然冷絕。
"你呢?你在做什麼?"潛意識地認為這個問題很重要,蟄伏在他心底的獸在不知明的暗處窺視著,渴求著。
"我,我能做什麼,為你我之間畫一個句號。"
"然後,然後你就快快樂樂地去過你自己的生活,然後你就真的嫁人去相夫教子,然後你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然後你連回憶都省了,因為你忘了。"暴跳的青筋突兀地在額上跳動,雙手成拳緊握住,水搖風能夠感覺得出來他全身每一寸神經每一塊肌肉都被有力地控制住了,繃得緊緊的,不動聲色地積累著力量,展示著他有能力施展他的懲罰。
不由自主地嚥了咽口津。
"你說。"扣住她的手腕幾乎要折斷了。
他的無禮激怒了她,"是是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我終於可以徹徹底底擺脫心中的魔障投奔我的極樂世界去了,生活少了你,我滿意極了,你簡直是我的阿鼻地獄,我厭惡了為你沒完沒了地做苦役。"
不,他不要聽她充滿仇恨的叫囂,"你在說謊,你休想騙過我,我不笨,不傻,你不能騙倒我的。"
"那你要我怎麼樣,像貞婦烈女一樣日日掩面長泣嗎?還是轟轟烈烈地殉情才符合你的要求。你根本就不要我的愛。"情發深處,無聲亦無淚。
"誰說我不要。"龍君易跟著咆哮。
水搖風一怔,緩過氣來,憂傷地說:"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根本就不知道這句話可以左右一個人的命運,你不懂。"眨眨將掉下來的淚,"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要的不是我這一類人,我水搖風最多只配做你東宮的屬下,你的軍師,你的謀臣,絕不可能是你的愛人,你的妃子注定要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你去找吧,要不要我幫你訪遍天南海北尋訪佳人,再打扮好送到你面前。啐,我詛咒你永遠找不到。我不要在你的陰影下過活了,龍君易,別以為你可以壓制得住我,辦不到。"手疾眼快地點住他的穴位,為他放下他欲伸出抓她的手。
"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我說完,我受夠了,無望的愛情我實在受不了,誰也不能左右我,我要去左右別人,我要當情場上的勝利者,讓被征服者匍匐在我的腳下,我要像你一樣享受駕馭人的快感。"
"閉嘴,你不能永遠都把我抓在手心了,我不要再為你控制。"
水搖風又哭又叫,幸好,她沒有點了他的啞穴,他舔舔唇,潤潤喉才說:"搖風……"
"住嘴。"利索地點了他的啞穴。
森冷的眼光強烈地命令她解開穴道。
"不行,太子,我不想跟你吵。"每一次對抗都要花去她十二分的心力,好累,"你別這麼凶狠地看著我。"那不計一切後果的駭然眼神所傳達的意義嚇住了她。
"好吧,只有啞穴。"淒然一笑,"你總是勝利者。"
"搖風。"龍君易怕水搖風又走入極端,不敢刺激她,"好,好,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管你,一切都隨你,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的計劃,一定要知道。"上天見憐,千萬不要因為他讓她深陷險境。
"我要軍隊。"水搖風拋開掉自憐情緒,投入到國政的討論中,"你有至尊的身份,我有半個天下的財富,足以成就大事,太子,我們欠的只是一個機會,機會等不來,讓我們自己創造。"
"流雲就是你下的暗棋嗎?"
"流雲,我沒有要他一定要幫我,我只是向他提一個建議。"得意地笑了,"我知道他會接受。"
"你太自負你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沒錯,風哥哥永遠會站在我身邊,就像我會……"咬唇,低下螓首,沒說下去。
"你那麼親熱地叫他風哥哥,不怕寶公主吃醋,她可不明白你們的兄妹關係,而且還是親親的兄妹。"故意說得很大聲。
"你懂什麼。"馬上反駁就像在捍衛她的寶貝,"小時候,我就是這樣叫他的。"想起幼時的歡樂時光,感到由衷地高興,"你說好笑不好笑,小時候,我一直想當一片雲,又漂亮又悠閒,而且還可以看到好多好多外面的東西,流雲就說要當風,我一個人的風,推著我四處旅行。"講到這裡黯然傷神,"只不過大了,我倒變成了風,到處遊蕩。"
"你是變成了風,搖兒,你把流雲變成真正的雲,你推他到哪兒他就到哪。"在喉嚨裡悶笑,渾濁不清晰卻獨具魅力,龍君易衝破了身上的穴道,把水搖風攬在懷裡。
水搖風沒發覺,還自顧自地說:"他甘願。"
龍君易用手指捏扯著她的紅頰,"你變笨了。"
"你騙我說話就是要拖延時間解穴,真卑鄙。"偶而的撒嬌讓她嬌媚十足。
"不然怎麼對付得了你。"吻著她的眉梢,頗為得意,他是天底下唯一捉住風的人。
"搖風,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一定要發動宮變?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曾做了一個夢,夢見皇宮燒了,龍椅也著火了,也許我們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玉石俱焚。"閉上眼,長睫毛密密地翹著,一字一句地念。皺著眉,無限哀怨縈繞其身。
"搖風,你是個傻瓜。"憐愛地順著她的發,"你明明知道在我身上什麼都得不到。"
何嘗不知,只要……哎,她在自己騙自己,今天就作一個了斷吧。
"我不敢奢求什麼,請你告訴我,我在你心中是什麼,除了戰友、夥伴、同道還有什麼?"
"你是一個很……"抵在她頸窩裡的頭動了動,繼續說,"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跟別人都不一樣,不論你扮男裝還是女裝都光彩照人……"
"我不想聽這些。"
"搖風,你是知道我的,你完完全全明白我們的問題出在哪兒,你就像雞肋……"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是麼。"水搖風馬上打斷接下去。
"不是,我不吃雞肋又捨不得丟棄,對於你我就是這種心情,別讓我們又陷在這種沒結果的老問題上了。"龍君易懊惱。
"好吧。"水搖風自覺她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女人那一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她學不來,於是放棄剛才的話題,"太子,流雲剿匪一年多來用的是軍隊還是民兵。"
"這個我知道,剿匪的軍隊在流雲手裡就等於在東宮手裡,多操練些民兵沒有壞處,只是世事難料,流雲府台的位置萬一不保……"
"所以還有第二步棋,我們要有自己的軍隊,我要去邊疆。"
"不行,那兒太危險,我不同意你去,你不要試圖說服我,沒用的。"
"君易。"
"讓你去邊疆除非我瘋了癡了傻了,否則免談。"一副心意已決,不要多談的表情。
"君易,做大事就要冒風險,犧牲小我,完成大我……"
"犧牲,犧牲,又是犧牲,水搖風,我不要你一天到晚地為我犧牲,我受不起。"把她摟得更緊了,有力的雙手幾乎嵌到了水搖風的血肉裡。
水搖風幽吐輕蘭,"君易,其實這些想法你都想過不是嗎?以前是沒有人為你做,你也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現在有我,我可以為你完成佈局,我是你可以信賴的。"
"我們討論的是邊疆,你以為是哪裡,刀劍不長眼,隨便一支流矢就可能要了你的小命,你懂不懂。你在京裡愛怎麼鬧就怎麼鬧,多少我照應得來,大不了我東宮的顏面不要了,你別插嘴,京裡的情況沒那麼糟。"
"沒那麼糟那什麼才算糟,等瑞妃的黨羽豐滿了才糟,等瑞妃把十三皇子扶上皇位才糟,等你被廢了才糟,龍君易,你跟別人不一樣,你是太子,自古以來從沒聽過廢太子有好下場的,我不要你那樣。"
"搖風,我不願你為我冒險。"
"我已經在冒了,一年來,我都在布這個棋局,君易,你不要讓我半途而廢。"說得擲地有聲,意正言直。
"那你……"緊張地發問,只能如此,他知道他是勸不動了。
"我好得很。"驕傲地昂頭一笑,"我很聰明,到哪兒都是做軍師的料,所以我很安全。"
"也罷,疆場總比官場純潔些。"千愁萬緒湧上心頭,"搖兒,我問你,如果你真的結婚了你還會上京來見我嗎?"
"不會。"答得決然,"這對他不公平。當斷不斷非豪傑,不是一個有作為的人應有的氣魄。"說完,神色有點不對,她羞愧地想:她自己不就是這樣?不能這樣,今天一定要一個答案,最後決定她心歸何處的答案。
"君易,"躊躇了一會兒,毅然問到,"你愛我嗎?只愛我這個人,不是一個下屬而是一個女人。"
"搖風,為什麼你總是抓著這個問題不放呢?"苦惱地在心中感慨,女人總是這樣兒女情長,沒有男兒做大事的氣量。
"君易,你回答我,坦白地直接地成全我或拒絕我。"
"搖風,一定要說嗎?"龍君易不願回答,為什麼她一定要逼他呢,他也很矛盾啊,他喜歡搖風,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不是因為她能幹而是他們在一起很和諧,但這不是他要的,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清楚地分開了事業與生活,他的私生活應該是絕對的純潔,絕對的美好,水搖風不行,他和她一樣是正在煉獄中掙扎的精怪,身上都沾上了地獄的腐味,他不要有人時時提醒自己曾經因為權力把自己賣給了魔鬼,他的生命要迎來希望的陽光,摒棄一切的黑暗,然而,他又那麼希望能長長久久地和水搖風在一起。在乍見到她時的狂喜簡直如潮水一樣鋪天蓋地漫過來,沖激著他,包裹著他,愉悅著他。他記得很清楚,他不想改變。
水搖風不許他這麼幹,"那好,君易,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用你的行動告訴我。要麼面對我,要麼背對我,這次你一定要選擇。"
龍君易不理解她為什麼如此固執強硬,帶著幾分乞求地說:"搖風,我們這樣不是很好麼。"
"我不聽這套中間路線。"堅持拒絕。
"搖風。"
"選擇。"
時間彷彿凝固了,周圍的萬物似乎都屏住呼吸等待著。
緩緩地,龍君易背過身去。
抑鬱的嗚咽從背後傳來,漫天漫地地掩沒了他全部的感官。他的心都被擰痛了,搖兒,別哭了,求你,他的心在吶喊。
"別回頭,我不要你的憐憫,我有我的驕傲,我有我的尊嚴,沒有人可以踐踏,沒有人。不許回頭,聽到了沒有,不許看,你已經沒資格了,是你自己要放棄的,不准轉過來。"
水搖風歇斯底里得使龍君易不能回頭,亦不敢回頭,怕……
哭了好一會兒,聲才住。
平靜下來後,水搖風強作鎮定。
"我太失態了。我需要時間讓自己好受點,太子,我要離京了,要去下一盤至關重要的棋,我們東宮的每一個都會安全的,你會有機會在最上位實現你的夢想的,你是真正的真龍天子,九五之尊,我唯一尊敬的皇帝陛下。太子,多保重了。不,請別回頭,那會令我更難受。"
"搖風。"龍君易氣若游絲地低喚。
"別了,君易--太子陛下。"
一陣輕風,絕塵而去。
慢慢轉過身子,龍君易整個身心都麻木了,強烈的痛楚襲捲全身,整個兒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顫,拾起放在地下的白扇,牽過馬,離開了。
不像離別的離別。
不該苦澀的苦澀。
煙雨滿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