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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為難 第九章 作者:飛帆

  王梓桐根本就不用擔心如何把醉了的祁允紓從駕駛座上勸下來。祁允紓昂首闊步地走出了餐廳。還沒有到停車場,就踉踉蹌蹌東倒西歪的了。他指著一輛飛馳而過的汽車,愣愣地問:「小王子,我的車怎麼給人家開走了?快報警!」

   王梓桐又好氣又好笑,她眼明手快地把要衝上馬路的祁允紓拉了回來,像哄小孩似的勸道:「那不是你的車,我們到那邊坐坐好不好?」

   王梓桐和祁允紓坐在人行道上的雙人椅裡。路燈把二人寂寞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初冬刺骨的晚風吹拂下,祁允紓的酒醒了些,高昂的情緒也漸漸平服了。他蜷著身子,皺著眉頭呢喃:「小王子,我好難受,想吐吐不出來。」

   「哼,現在知道了吧?你這是自作自受!向後靠著!」王梓桐把臨走時餐廳侍者好心給她的熱毛巾敷在了他臉上。

   祁允紓安靜了幾分鐘。王梓桐在心裡盤算著如何把他送回家的時候,他忽然一把把臉上的毛巾扯開了,「我好難受!」他伏在了王梓桐的肩頭上。

   「哇呀,你、你不是想吐吧?」王梓桐手足無措。

   「我好難受!最愛的人在身邊卻無法碰觸!」祁允紓混著酒氣的氣息傳到了王梓桐臉上。出乎她意料,那味道好像並不是太難聞。

   「你說什麼啊……」祁允紓整個人都靠在了她身上,很沉,她試著挪開他。

   「小王子!」祁允紓忽地直起身子,一把摟住王梓桐,面對面地望著她,「你好殘忍!你明知道,我是多麼喜歡你的!」

   望著祁允紓有些充血的痛苦、無助的大眼睛,王梓桐的心亂了,「我……」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總是這樣!什麼事都灑灑脫脫的,一遇上我,你就含含糊糊的了,」祁允紓怒氣沖沖地說道,「難道你就不能靜下心來好好看看我嗎?」

   「我怎麼沒有好好看你了?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

   「朋友?哈哈哈哈哈……」祁允紓仰天長笑,「我是朋友?對,我的確一直像個朋友似的處處遷就你:你有了戀人,我讓開;你覺得我沒有安全感,我等你;你說要我們做朋友,我聽你的話……但是,我好辛苦!真的好辛苦!聽到那個叫杜斯的男人說你是她的女人的時候,我心裡難受得簡直要瘋掉了,表面上還必須彬彬有禮地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王梓桐,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我不想和你玩什麼幼稚的朋友遊戲了!」

   王梓桐怔怔地看著痛苦萬分的祁允紓,她忽然發現,自己的臉上有溫熱的水滴,她哭了。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把這個男人傷得那麼深。她顫抖著嚅動著嘴唇,「對不起……」她只能說出這三個字了。

   「哈哈哈哈……」祁允紓痛苦的笑在寂靜的夜晚裡聽起來像哭一樣,「我不是要這三個字!我一直在想,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再讓我們回到大學裡,我一定會把握時機,讓我們可以真真正正地開始。因為抱著這個信念,所以我找你找得很辛苦,我不在乎;我和你玩那過家家的朋友遊戲玩得很痛苦,我也可以忍受……我只想聽你一句話,你願意回到過去,和我一起開始嗎?」

   王梓桐咬住了嘴唇,她想起了杜斯,那個酷愛插科打諢的兒科大夫,那個不是頂英俊,卻又孩子氣十足的男人,「杜斯……」王梓桐脫口而出。

   「別在我面前說那個男人!」祁允紓猛地把王梓桐摟在了懷裡,力道大得讓王梓桐幾乎無法呼吸,「如果我們把握住了時間,杜斯這個男人在我們的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

   不存在?王梓桐心中一悸。是啊,如果可以回到過去,讓她和祁允紓再來一次,她和杜斯就會像是兩條平行線一般,沒有交點。杜斯那純淨的笑容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慢慢地模糊了。

   祁允紓鬆開了懷抱,把她的臉捧到了自己的面前,「小王子,請你給我一個答案好嗎?你願意和我重新開始嗎?」

   王梓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張俊美的臉孔,透過那宛如雕刻家手中塑造出來的五官,王梓桐看到了真誠——她終於真正地感受到了祁允紓對她的真摯情感。一瞬間,過去那好笑的害怕頓時煙消雲散了。現在想起來,那句經典的、纏繞在她心頭的話「帥氣的男人不可靠」似乎變得無關緊要了……王梓桐內心發澀,為什麼現在才真正看清楚這個男人呢?為了那好笑的世俗愚見,自己浪費了多少時間?!

   像開了水龍頭似的,王梓桐的眼淚不聽話地流個不停。祁允紓端詳著自己手中的這張梨花帶雨的清秀臉龐,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揪住了。他顫抖著垂下頭,輕輕地吻著王梓桐的淚痕,「別哭了,我的心好疼……」他邊吻邊呢喃著。

   聽到他恍忽的言語,王梓桐的心也發顫了,她死命地咬住嘴唇,似乎想要借此來減輕心中的疼痛。

   祁允紓伸出一隻手,輕輕托住她的下巴,「別傷害自己,不然,我會心碎的。」沒有任何預兆地,他吻住了她。

   王梓桐下意識地想反抗,但是,平日儒雅的祁允紓竟然變得蠻橫起來,他定定地抓住她的胳膊,使得她無從掙脫。慢慢地,王梓桐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反抗了。她漸漸地沉浸在祁允紓帶給她的愛裡,這是一種霸道的溫柔。在他帶著淡淡的紅酒味的吻裡,王梓桐沉醉了。

   彷彿過了幾個世紀,祁允紓放開了她。王梓桐氣喘吁吁地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在寂寞的路燈照耀下,他依然是那麼漂亮,漂亮得像有魔力一般,使人無法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祁允紓微笑著對王梓桐說:「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好嗎,小王子?」

   夜色中,他那張臉是所有女性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的臉。可是,王梓桐自己很清楚,祁允紓吸引她的並不僅僅是那膚淺的外表,他的才氣,為人以及為了她而改變的勇氣,都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目中。此時此刻,王梓桐終於發現,多年來,從第一次見到祁允紓開始,她已經把這個男人的形象深深地刻在了心裡。她情不自禁地要輕啟朱唇——

   突然,杜斯的形象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一起走過了三年多的風風雨雨。難道,這三年都是自欺欺人的嗎?如果說那時候自己和祁允紓在一起,杜斯就不存在的話,那麼如果祁允紓從來沒有出現在自己面前呢?究竟誰才是那個應該消失的人呢?她心中一片茫然。

   「小王子……」祁允紓輕輕地催促著。此時此刻,那柔和的聲音在王梓桐聽來好像虛無飄渺似的。

   「小王子——」王梓桐驀地站了起來,腦袋差點頂上俯下身正要再次用吻來混亂她的思維的祁允紓的下巴。她頭也不回地跑到馬路邊上去了。

   「小王子!」祁允紓慌忙迫了上去。王梓桐不理會身後男人擔心的呼喊,她揚手叫來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在她身邊戛然而止。她打開了車門,用盡全身力氣,要把身旁的祁允紓推進車裡,「你喝了酒,不能開車。」她故作鎮定地說著。

   祁允紓槓在車門上,他大聲向王梓桐咆哮著:「你這是幹什麼?你又退縮了嗎?別逃避了。我能感覺到你的心意!以前是,現在也是!」

   「別逼我!給我點時間!」王梓桐用盡全身力量喊出了幾個字。然後,好像是力量用盡了一般,她頹然地蹲在了地上,把臉埋在了兩膝間。

   一時間,兩人都無話可說。良久,司機開口了:「先生、小姐,請問你們還要用車嗎?」祁允紓歎了一口氣,他輕聲說:「要,請你等一會兒。」他溫柔地把王梓桐攙了起來,擦拭了一下那張淚痕交錯的臉,他鎮靜地說道:「好,我等你!」

   目送著出租車遠去。王梓桐想叫,卻叫不出來。孤獨地站在馬路邊上,她六神無主,「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她在心中吶喊著。望著地上自己被路燈拉得很長的影子,霎時,她有了一種噁心的感覺。好像要避開自己的影子似的,她飛快地跑了起來。初冬的冷風刮在她眼淚未乾的臉上,火辣辣地疼。可是,她顧不了這些了。影影綽綽的,她眼前有許多影子飄來飄去,她想看真切些,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就漫無目的地跑著,她赫然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段熟悉的道路。一瞬間,眼前紛亂的影子消失了,她眼前出現了一個人——杜斯。她終於找到了一個目標!她以更快的速度跑了起來。

   門鈴煩躁不安地響著。杜斯看了看鐘,快午夜了。在這個時候響的門鈴,總有著不祥的預示。

   心在莫名地悸動著,他打開了門。一個玲瓏的女性胴體撲到了他懷裡,「梓桐!」他驚叫出聲。趕忙把懷中幾乎癱軟了的女孩用力地擁著,半抱半拖地帶進了屋內。

   看著自己未婚妻被淚水糊得亂七八糟的臉龐,聽著她混亂的氣息,他心如刀割。他把王梓桐扶到了沙發上,關切地問:「梓桐,出什麼事了?」

   王梓桐怔怔地看著這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五官不算突出,但是那雙深邃、清澈的眼睛總是可以給人帶來靈魂深處的暖意,使人會不由自主地從內心而笑。正是這雙眼睛,剛一見面,就給了她信心,讓她傻乎乎地無條件地依靠著這個男人。這樣一靠就靠了三年多。恍恍忽忽的,這近四年的時間就過去了,她仍然感到一切就好像是昨天剛發生似的。猛然,她想起了祁允紓那個使她沉醉的吻,愧疚感陡然爬上了她的脊背。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給了她一雙臂彎,可是,可是,她居然……

   王梓桐的眼裡再次泛起了濕氣。敏感的杜斯立刻就察覺到了。帶著幾分慌亂,他著急地說:「別、別這樣!我拿條熱毛巾給你!」

   杜斯走進廚房,用熱水燙了條毛巾,拿了出來。看見王梓桐愣愣地坐在沙發上,姿勢沒有變,好像根本就沒動過似的。他心頭發澀,遠遠地說道:「梓桐,先擦把臉,我再衝杯熱茶給你……」

   話音未落,王梓桐猛地站了起來,飛一樣奔向他,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今晚,我在你這兒睡,好嗎?」

   杜斯呆若木雞地站著。王梓桐溫熱的、顫抖著的胴體依偎在他身上,他鼻孔上飄著陣陣女性特有的清香……

   他感到頭腦有些發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起來。

   杜斯深吸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穩定下來。他啞著嗓子說道:「如果你四個月前和我說這句話,我會想也不用想就抱住你。但是,很可惜,你是在現在說。」他輕輕把摟著他的王梓桐拉了開來,握著她柔若無骨的手臂,有些無奈地說:「梓桐,我不想日後讓我們倆都後悔不已。」他純淨的眼眸靜靜地凝視著王梓桐有些空洞的雙眼。

   「為、為什麼?」王梓桐機械地吐出幾個字來。

   杜斯半抱著幾乎成了一個木偶娃娃的王梓桐來到沙發上,讓她坐下,小心翼翼地把熱毛巾敷在她臉上,「祁允紓就是以前和你一起在帳篷裡看星星的男孩子吧。」

   王梓桐扯開臉上的毛巾,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杜斯苦澀地笑了,「別這麼看著我。雖然你總是說我是個長不大的男孩子,但我到底是個男人,還是你的男朋友,這點敏感還是有的。你和我談起大學時代那個陪你一起看星星的男孩,我就可以感受到你對他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後來,我見到祁允紓,隱約可以察覺到他對你的感情不一般。然後,再看了那段廣告,我就什麼都明白了。」說到這裡,杜斯笑了笑,「只有戀愛中的人會從那個角度看你,發掘你最真,最美的一面。」

   王梓桐的嘴唇抖動著,無法言語。她不知道,雖然杜斯表面上沒有一絲表示,他還是把自己偶爾和他提到的事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裡。

   杜斯輕輕地用熱毛巾給她擦著臉,繼續說道:「梓桐,我不知道你今天來是出於愧疚,還是出於一種想證明我們這段感情堅不可摧的衝動,但是,我確實不希望這樣。」

   「我沒有……」王梓桐無力地辯解著。

   杜斯無奈地長歎一聲:「傻丫頭,別自欺欺人了,如果你不是心亂如麻的話,就不會上我這兒來摟著我要和我過夜——這不是平時的你。小笨蛋,別做傻事了。」他像摸小狗似的寵愛地摸了摸王梓桐的腦袋,「其實,這些天我想過了,我們之間確實是有問題。拿上次去吃鍋貼牛奶來說,你希望製造浪漫讓彼此快樂,我卻一門心思地不想讓你淋雨,結果鬧得不歡而散。我和你是不同的人,在一起的這三年多來,我們大家都在彼此地遷就著。你說得沒錯,我是沒有情趣的大孩子。和我在一起,你是會開心,可是,這到底是不是面對男朋友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呢?我不知道……」他苦惱地聳了聳肩。

   王梓桐帶著哭腔制止著:「別說了!」

   杜斯搖了搖頭,「有些話我必須說,有些問題我們也必須弄清楚。自從看見祁允紓,我就覺得,他是適合你的。他可以帶給你愛的衝擊,不像我,永遠都是清水麵包。我曾經想過,如果他在那個和你看星星的晚上向你示愛的話,那麼,我杜斯只不過會是你生命裡的一個過客……」

   「不是的,如果他不出現的話,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王梓桐憤然揮動著雙臂。

   杜斯搖著頭,「傻姑娘,我不希望當我們結婚多年後,你依然無法忘懷這段始於大學時代的青澀愛情,心中只想回到過去。與其那時苦惱,不如,我現在就放開你,給你選擇的自由,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他笑了笑,「從某種意義上說,我還必須感謝祁允紓的及時出現呢!」

   「可是、可是,我們……三年多了,三年多了!」王梓桐凌亂地說著。失神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無助地看著杜斯。

   杜斯的心像被放在了攪拌機裡一般。他強忍著心痛,大哥哥般地把王梓桐摟在了懷裡,「我努力過,但是,我們好像不是一類人。別再為了那些愚蠢的愧疚感而折磨自己了,本來愛情就是沒有說誰對誰錯的。記住,我只希望你幸福。我們還會是終生好友嘛!」他拍了拍王梓桐的後背。

   王梓桐把臉埋在杜斯的睡衣裡,嗚嗚地壓抑著哭了起來。

   「想哭就好好哭吧,傻姑娘。等哭夠了,我送你回家。」杜斯伸出大手,輕輕地梳理著王梓桐早已凌亂不堪的長髮。

   「別對我這麼好,求你別對我這麼好!」王梓桐在心裡瘋狂地吶喊著。

   從杜斯家裡出來,一切好像都變得明朗了,但是,對於王梓桐來說,卻是更加混亂不堪了。祁允紓英俊出塵的影子和杜斯平易帶笑的形象整天交替著出現在她的面前。一邊是還沒有開始的朦朧激烈的感情,一邊是三年多融和舒服的感情;一段是現在愛情的延續,一段是過去情感的開始……是順著大路走下去呢,還是回到過去?

   到底,該如何選擇?每當她從夜裡做著噩夢醒來的時候,她總是會這麼問自己。如果,如果……有太多的如果了。

   王梓桐沒有找祁允紓,也沒有找杜斯,一直像個遊魂似的生活著。她很煩惱,不知道如何是好。祁允紓希望她不要錯過,杜斯希望她幸福,姐姐希望她不要後悔……到底,到底怎樣才可以做到這一切?

   小夕房間裡猛地傳來了玻璃破碎的聲音。這聲響把王梓桐從懵懂的狀態中驚醒了。從那天以來,她總是這樣,坐在電視機前就會發愣。她站起身來,向小夕房間裡走去,「怎麼了?」她探進頭,心不在焉地問。

   小小的房間裡,她的姐姐王梓櫟和外甥瞿夕之像兩尊雕像似的怒目而對。這情況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王梓桐有些慌亂了,她擠進房間,正想說些調解的話,王梓櫟開口了,她鐵青著臉,冷著聲音說:「你敢再說一次?」

   小夕倔強地昂著頭,「再說一百次也可以!我的同學沒說錯,我就是野種!那個男人都不要你和我了,我當然是野種!」

   「啪!」王梓櫟狠狠地給了自己的兒子一巴掌。

   「姐!」王梓桐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

   小夕竟然還不知好歹地叫著:「我還要說,我是野種!」

   「啪!」又是一巴掌,王梓櫟惡狠狠地說:「我叫你再說!」「啪!啪!啪!」接連打了自己兒子好幾巴掌。

   王梓桐趕忙攔住了她。小夕倔強地站著,鼻子一抽一抽的,硬是沒有哭出來。王梓櫟看著兒子倔得不得了的臉,猛然掩面而泣,衝出了房間。

   「姐!」王梓桐快步跟了出去。王梓櫟在妹妹趕到身邊的前一刻,衝進自己的房間裡,把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幾秒鐘後,小夕的房間也傳來了同樣的關門聲。

   王梓桐靜靜地站在過道上,一片茫然。她心裡有著隱隱的不安,但是她又在心中說服著自己,讓時間來當和事老吧,反正他們是母子,「我自己也很煩惱啊!」她對自己說。

   第二天下午,王梓桐剛準備離開辦公室,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喂?」她抓起了電話。

   「梓桐……」電話裡傳來了姐姐王梓櫟哭泣的聲音。

   王梓桐大吃一驚。姐姐從來就是一個堅強的女性。即使是當年離婚的時候,她也不曾見過她哭得如此失態,「姐,怎麼了?」她緊張地問。

   「小夕……小夕他……」王梓櫟抽噎著,無法把話說清楚。

   「姐,冷靜點,小夕他怎麼了?」

   「小夕不見了!」王梓櫟心驚膽戰地叫了起來,「今天早上我把他送到幼兒園對面,讓他自己進去,但是老師說他根本就沒有去上幼兒園!嗚……」

   「姐,你別慌,現在你在哪裡?」

   「幼兒園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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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著,我馬上就到!」

   當王梓桐風風火火地趕到幼兒園,只見她姐姐六神無主地站在幼兒園門口,慌慌張張地和一個警察講著什麼。旁邊站著幾個幼兒園的老師,同樣,她們臉上也表現出心慌意亂的表情。

   「姐!」王梓桐跑了過去。

   「梓桐!」王梓櫟好像看到了精神支柱似的一把抓住了妹妹的手臂,力量之大,讓王梓桐感到隱隱生疼。

   王梓櫟哭喊著:「梓桐,都怪我,我昨天不應該那樣對他!他、他只是個小孩子,會跑到哪裡去?都怨我!怎麼辦?」平素思緒敏捷的王梓櫟完全慌了神。

   警察趕忙對王梓櫟說:「太太,請您冷靜點兒。您現在必須回憶一下孩子最喜歡去的地方,不然的話,我們也很難發散人手去找的。」

   「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王梓櫟急得直跺腳。

   「姐,別慌!」王梓桐努力回憶著,告訴了警察她所能想到的小夕最可能去的幾個地方。

   警察要了一張小夕的照片,然後說:「請你們協助我們一起尋找。聽你們說,孩子似乎是負氣出走的。他又怕、又累,極有可能會藏起來。有親人在的話,他可能會願意出來。」

   王梓櫟聽了警察的話,越發泣不成聲。警察安慰了一下,就跑去工作了。幼兒園的老師連連安慰王梓櫟。王梓桐暫時被晾在了一邊。好像是被姐姐一反常態的脆弱影響了,她心裡也有些發慌了。她拿出手機,漫無目的地踱來踱去,「冷靜!」她對自己說,「一定要保持冷靜!」

   她下意識地撥了一組號碼,把手機放到了耳邊。電話鈴響了很久,沒有人接。那單調而有節奏的聲音使她幡然醒悟,在有意無意間,她竟然撥了杜斯的手機,「天,我到底想幹什麼?」

   正在她要把手機放下的時候,許久沒有接通的電話裡傳來的杜斯的聲音,「喂?」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

   「也許,他正在上班。還是別打擾他為好。」這個念頭在王梓桐腦海裡閃過。

   杜斯又說話了:「梓桐,什麼事?」

   「哎呀,」王梓桐在心裡罵自己,「我這個笨蛋,居然忘了手機是有來電顯示的。」這下子,必須說點什麼了。

   「梓桐?」聽不見王梓桐的聲音,杜斯試探著。

   杜斯的聲音聽起來很讓人放心,給人一種鎮靜下來的力量。像施了魔法似的,王梓桐脫口而出:「小夕,小夕他離家出走了!」她的話音裡帶著哭腔,儘管這是她所不願意的。

   「天哪!那小子走了多久?」

   「早上就沒有去上幼兒園!我姐姐剛才來接他才知道的,現在都快急瘋了。我們剛報了警……」王梓桐竟然像倒豆子似的,嘮嘮叨叨地和杜斯都把情況說了。

   「你們現在在幼兒園嗎?」

   「嗯,警察讓我們也一起找。但是我現在一片混亂,不知道從何找起……」

   「你等著,我馬上過來!」杜斯果斷地放下了電話。

   王梓桐緊緊地握著手機,彷彿這可以給她無窮的力量。

   杜斯真的很快就趕來了。也許是趕得太急了,他氣喘吁吁的。

   「小杜子!」王梓櫟看到他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死死地抓住了杜斯的手臂,說:「那孩子會跑到哪裡去呢?天這麼冷,孩子這麼小,我怕……」

   「櫟子姐,別怕,有我在!」杜斯像對待他的病人似的,衝著王梓櫟露出他招牌的微笑。他輕輕拍著王梓櫟的肩頭,扭過身來問王梓桐:「梓桐,詳細情況和我說一下。」

   莫名其妙地,看到杜斯之後,王梓桐馬上就鎮定下來了。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發生的經過都告訴了他,甚至比和警察說得還仔細些。

   聽完之後,杜斯沉吟了片刻。然後,他才說道:「梓桐,警察推測得很對,小夕才5歲,他不可能也不敢到他不熟悉的地方去。他最熟悉的地方除了幼兒園就是你們家……」

   「他會不會去找你!」王梓桐靈光一現。

   「不,他很可能會想找我,但是,你忘了,他根本就不認識去我家的路。來之前,我特地打電話問了醫院門口的值班護士,她很肯定地告訴我,小夕沒有去過。」

   王梓桐暗暗為杜斯的心細而驚歎,「那他會到哪兒去?」

   杜斯轉向王梓櫟,「櫟子姐,你今天送完小夕,是從哪個方向回家的?」

   王梓櫟不明就裡,怔怔地指了指幼兒園的左邊。杜斯一拍手,「那小夕走的方向只能是右邊,他潛意識裡會害怕被你們找到。梓桐,從幼兒園右邊這條路走,可以到哪些孩子最熟悉的地方?」

   「麥當勞、兒童樂園、歡樂天地……」王梓桐努力回憶著。

   杜斯皺著眉頭,「這些地方有的是要門票,小夕身上應該沒有多少錢;還有的地方,如果一個孩子孤零零地在裡面轉悠,工作人員會馬上發覺的。想想看,還有什麼地方最有可能?」

   王梓桐絞盡腦汁地想,驀地,她衝口而出:「街心公園!上次他和我們去放風箏的公園!那裡不需要門票,而且會通宵達旦地開放!」

   杜斯肯定地點了點頭,「應該差不遠了。」他對幼兒園的老師說:「麻煩老師通知一下警察,我們現在馬上就去。」

   王梓桐在幼兒園門口等出租車。好像下了詛咒似的,足足五分鐘過去了,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杜斯看了看焦急的王梓櫟,當機立斷說道:「反正公園不遠,我們先跑過去,邊走邊截車好了!彆扭心,反正警察一定會先到那裡的!」於是,王梓櫟、王梓桐和杜斯飛快地向街心公園跑了過去。王梓桐看了看天空,暮色沉沉,馬上就要全黑。她忽然覺得奇怪,今天怎麼比往常同一時間天黑得早了許多?

   好像在解答她心中的疑問似的,遠處的天際劃過一道閃電,片刻,隆隆的雷聲響起。王梓櫟驚恐萬狀地抓住了杜斯的手臂,「天哪,要下雨了!在冬天的夜裡下大雨,那……那小夕……」

   「櫟子姐,別擔心,我們馬上就可以把小夕找回來的!」杜斯的話語在朦朧的夜色裡有著毋庸置疑的堅定。

   「對,姐,」王梓桐也被他的堅定感染了,她摟著姐姐的肩膀,鎮靜地說:「在下雨之前,我們一定可以把孩子帶回家的。姐,我們快跑吧!」

   三個人像百米衝刺似的,向公園跑過去。這時,王梓櫟的手機響了,她哆哆嗦嗦地掏了出來,放在了耳邊。

   王梓桐咬著下唇,緊張地看著姐姐的面部表情——她期待著。

   王梓櫟好像戴了個面具似的,一點表情都沒有。她木然地放下了手機,「姐?」不祥的預感蔓延在王梓桐心中。

   王梓櫟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蒼白無力地笑了笑,「警察說他們找過了,街心花園那兒沒有一個孩子。」說完,她臉上的笑瞬間轉換成了哭,她頹然跪在了地上。

   「姐!」王梓桐鼻子發酸,她趕忙俯下身,要把姐姐攙扶起來。

   好像感受到了她們的恐懼和痛苦,雨嘩啦嘩啦地下了起來。王梓櫟和王梓桐姐妹倆任憑雨水沖刷著,不想動,也沒有力氣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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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斯急了,他一把把王梓櫟攙了起來,「櫟子姐,別那麼容易放棄!一個孩子要躲起來不讓人發現是很容易的。我們再去看一下!」他抬頭看看天,天空一片陰暗。在瓢潑的雨勢中,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了起來。他四處張望,見鬼了,一輛出租車都沒有。杜斯咬咬牙,望著王梓桐,「梓桐,你和櫟子姐找地方買把傘,然後叫輛出租車,趕到那兒去。我先走一步,我們在公園見!」他壓低了嗓門,湊到王梓桐耳邊小聲說:「堅強點,照顧好你姐姐!」

   王梓桐看著杜斯果敢的臉,不由得堅定地點了點頭。

   杜斯放心地笑了,轉身就要跑,王梓桐擔心地拉住了他,「下這麼大的雨,怪冷的。你就買把傘再去吧!」

   杜斯搖了搖頭,「天黑又下雨,孩子會害怕的。而且,街心公園那麼多樹木,我擔心小夕躲在樹底下。那可不安全。能早一點就早一點,」他露齒一笑,臉上綻現出那個盛著暖意的酒窩,「你不是說過,反正已經濕了,有什麼關係?」

   說完,他轉身消失在了迷濛的雨夜裡。

   王梓桐好不容易把幾近崩潰的姐姐安撫下來。她跑到最近的便利店買了幾把雨傘和乾毛巾,還細心地買了兩把手電筒。她替姐姐和自己草草地擦拭了一下,就跑到外面去等出租車。

   彷彿過了幾個世紀,一輛出租車才出現在她的面前。

   當她們心急如焚地趕到街心公園,天已經全黑了。雨還下個不停,公園裡的路燈投下來的微弱燈光,把整個公園影射得影影綽綽的。王梓桐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擰亮手電筒,在空曠的公園裡放大喉嚨喊了起來:

   「小夕!我是小姨,你在哪裡?」她由於緊張而變了調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分外詭異。

   王梓櫟心灰意懶地制止她,「別喊了,鬼哭狼嚎似的。」

   「姐,別灰心啊!」王梓桐嘗試著使她的姐姐振作起來。

   一個人影閃進了王梓桐的電筒的燈光範圍內,杜斯遠遠地走了過來。他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臉上露出掩蓋不住的疲倦與失望。

   看到他的表情,王梓桐已經不用開口問了。她默默地、體貼地把自己手中的傘撐在了杜斯的頭頂上。

   王梓櫟失神地說道:「我們走吧。還是回家等警察的消息好了。說不定,小夕已經回家了呢!」她強顏歡笑。

   王梓桐看了看杜斯,杜斯點點頭。他們失望地往回走。

   猛地,杜斯制止住她們:「噓!聽!」

   王梓桐靜靜地矗立了好些時候,「怎麼了,除了風聲和雨聲,什麼都沒有啊。」

   「我剛才好像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在叫媽媽。」杜斯皺起了眉頭。

   是你的幻聽吧。王梓桐沒有把心裡面的想法說出來。

   杜斯皺著眉頭,轉身大喊:「小夕,你媽媽在這裡!快出來吧,她很擔心你的!無論你做錯了什麼,你媽媽一定會原諒你的!」他向一旁的王梓櫟使了個眼色。

   王梓櫟情不自禁地喊著:「小夕,媽媽好想你!」話音未了,已經變成了哭腔。

   然而,一切還是靜悄悄的。

   王梓桐搖了搖頭,拉了拉杜斯,「小夕應該不在這裡。你全身都濕透了,快找個地方擦擦吧,現在是冬天,可不是鬧著玩的。」

   王梓櫟也疲倦地說:「謝謝你,小杜子,你已經做得夠多的了。」

   杜斯擰起了眉心,他擺擺手,「再等一會兒。」然後,他逕自向公園深處走去。王梓桐趕忙緊走幾步,趕上他,替他把傘撐了起來。王梓櫟行屍走肉般地跟在他們身後。

   杜斯大步流星地走著,王梓桐幾乎跟不上。他在上次小夕等他放風箏的那片小小的空草地上停了下來。王梓桐四下一看,「什麼都沒有啊。」

   杜斯堅定地說:「聲音應該是從這裡傳出來的。」他四處張望著。

   「那是你聽錯了吧!」王梓桐忍不住脫口而出。

   杜斯張口想說什麼,王梓櫟忽然制止住他們:「我突然有了一種感覺,我的孩子就在這附近。」

   「姐!」王梓桐尖叫了起來。

   王梓櫟沒有理會,她走到了草地中央,充滿感情地說:「小夕,天黑了,和媽媽回家好嗎?」

   杜斯側耳細聽。在風雨的影響下,樹葉沙沙作響。除了這些聲音,依然是一片寂靜。

   「姐,我們走吧。」王梓桐柔和地攙住了王梓櫟。正在這寸,杜斯猛地跑了出去,王梓櫟和王梓桐姐妹倆怔怔地看著他遠去的腳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杜斯總是可以給她們帶來希望。

   杜斯在上次王梓桐爬上去撿風箏的那棵大榕樹下站住了,「小夕,你在上面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下雨打雷在大樹下是很危險的?」他的聲音中間雜著嚴厲和欣慰。

   「啊?找到小夕了?!」王梓櫟和王梓桐不由自主地飛奔過去。

   「小夕?」王梓櫟激動地叫了一聲。

   在婆娑的樹影中,手電筒朦朧的光線照到了一個孩子的身影,「小夕!」王梓櫟的眼淚奪眶而出。

   「小夕!快下來,很危險的!」王梓桐著急地喊著。

   「我……我惹媽媽生氣了……我……我……媽媽不睬我了……」孩子的聲音透露著遲疑。

   「傻孩子,我是你的媽媽!你惟一的媽媽啊!」王梓櫟泣不成聲。

   聽到母親哭泣的聲音,倔強的瞿夕之也不由得嚎啕大哭起來,「媽媽!」他嗚咽著。

   杜斯對樹上的小夕道:「下來吧!」

   「小杜子醫生,我下不來。」小夕著急地哭了。

   「小夕,小姨幫你下來!」王梓桐躍躍欲試。

   「你別添亂!」杜斯嚴厲地命令她,又對樹上的小夕說道:「你冷靜一點,慢慢往下挪,你得靠自己下來,明白嗎?」

   「我、我害怕!」

   王梓櫟一把推開杜斯,「小夕,別怕,媽媽來救你!」

   「櫟子姐,冷靜點!天太黑了,我們看不清楚他,要爬上去只會越忙越亂。」他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對樹上的孩子說:「小夕,別害怕,你是男子漢,快大膽地爬下來!下面有小杜子醫生,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接住你的!」

   王梓桐看著微弱的燈光下杜斯果斷堅定的面孔,她第一次發現,杜斯的側臉竟然這麼英俊。

   小夕向下面挪了,杜斯大著嗓門指示著他:「小夕,小心左邊,你做得到的!別怕,我會接住你的!」

   王梓櫟心驚肉跳地看著,而王梓桐發現自己不是十分擔心,因為她信任杜斯。

   「好,小夕,現在可以鬆手跳下來了!我一定會接住你的!」杜斯大聲說著,聲音聽起來分外令人放心。

   「啊——」小夕叫了一聲,像隻鳥兒似的從樹上躍了下來。在那一刻,王梓櫟的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了。她張開嘴,剛要和兒子一起叫的時候,小夕已經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杜斯有力的臂膀裡。

   王梓櫟衝了上去,一把把自己的兒子摟在了懷裡。

   「媽媽,對不起……」小夕抽噎著。

   「傻孩子,」王梓櫟輕拍著孩子的後背,「我們回家吧!」

   看著這對真情流露的母子,王梓桐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她走了過去,為他們撐起了傘。

   一家子終於疲憊地坐上了計程車。

   王梓櫟感激地對杜斯說:「小杜子,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多虧了你……」

   「櫟子姐,別這麼客氣嘛。」杜斯淡淡地說道,語氣裡聽起來有點強打精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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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梓桐擔心地轉過頭去看著杜斯,他臉色實在是很差,濕漉漉的褐色毛衣緊貼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像掛著一塊牛肉乾。

   她著急了,揪心地拿出買來的乾毛巾,伸出手替他擦拭起濕淋淋的頭發來。

   「我、我自己來就行了。」杜斯慌忙接過她手中的毛巾。

   他的大手碰觸到了她的手,王梓桐只感到杜斯的手冰冷得嚇人,「小杜子!」她驚呼出聲。

   「幹嗎?」杜斯衝她調皮地微微一笑。

   「你……沒事吧?」

   「我會有什麼事?你不是不知道,我有游冬泳的習慣,回去洗個澡就可以了。」他大大咧咧地說著。

   「可是……」王梓桐依然不放心。

   「沒關係的,你忘了,我是醫生!」杜斯樂呵呵地笑著。他的笑容在此時看來分外慘白,王梓桐擔心地看著他。

   很快,她們就到家了。直到這個時候,雨才停了下來。杜斯把她們送到了樓下,王梓櫟熱情地說:「小杜子,上來擦乾身子再走吧!」

   杜斯歉意地搖了搖頭,「不了,我還有事情。而且,你們一家樂聚天倫的,我還不至於傻乎乎地上去瞎攙和吧!」

   「我送你回去!」王梓桐叫了起來。

   杜斯連連擺手,「別了,你送我,到時候還得我送你回來。不用客套了,你們回去好了。」他湊到王梓桐耳邊,小聲說:「等會兒讓他們兩母子好好溝通溝通。」說完,他孩子氣地揮了揮手,轉身就走了。

   王梓桐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中隱隱感到不安。也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麼,她覺得杜斯離去的身影有些不穩。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王梓桐走出浴室,一看鐘,已經快晚上十點了。不知道小杜子到家了沒有?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電話。

   她撥了杜斯的手機號碼,提示音說用戶已關機,「關機?難道今天他要上夜班?天哪,我還找他幫忙……」王梓桐心中一悸,連忙把電話撥到了醫院。

   電話馬上就通了,「請找兒科大夫杜斯。」她說道。

   值班的護士聽出了她的聲音,「是梓桐嗎?你怎麼不知道哇?」

   「我不知道什麼?」王梓桐如墜雲霧裡。

   「我們今天白天急診室來了個車禍重傷病人。他大出血,需要的血型還是稀有的AB亞型Bxo恰好杜醫生也是Bx型,為了救人,他一下子就獻了800毫升血,醫院讓他回去休息了。梓桐,你不知道嗎?」

   王梓桐怔怔地放下電話筒,「傻瓜!笨蛋!明知道獻血當天不能做劇烈的活動,還在冬雨裡跑個不停!還一下子獻了800毫升血,不要命了?!」她發洩似的破口大罵,等她回過神來,熱淚已經粘濕了面頰。

   「笨蛋!」她罵著,「嗖」地站起身來,不顧一切地打開大門,跑了出去。

   遠處傳來了陣陣有節奏的「篤篤」聲。杜斯的意識從深沉的海底緩緩地飄了上來,「那是什麼聲音?」他動了動身子,想站起來去尋找聲音的來源。但是身體很重,「由它去吧。」他對自己說。

   然而,聲音鍥而不捨地響著,逼著杜斯朦朧的意識變得清醒了些。他終於明白過來,那是敲門聲。他不想動,但是,門還是在響著,來人似乎很有耐心。無可奈何地,杜斯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像喝醉了一般,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廊裡,打開了門。

   「啊,是你!」他看見王梓桐氣呼呼地站在眼前。杜斯趕緊斂起臉上的倦容,笑嘻嘻地揶揄道:「你不是又說要到我這兒睡吧?」

   「別裝了,」王梓桐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沒有好氣地說,「我都知道了。」

   杜斯尷尬地笑著,強打起來的精神也消失無蹤了。

   看著他萎靡不振的模樣,王梓桐氣不打一處來,「笨蛋!傻瓜!明明身體不好,就拒絕我嘛!說你笨真是抬舉你了,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醫生!你這個傻蛋!白癡……」她越罵越氣,不由得舉起拳頭,要往杜斯頭上砸去。

   杜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等著拳頭落在自己身上。但是,等了好久,什麼都沒有發生。他詫異地睜開了眼睛。

   王梓桐的臉上淌著兩道晶瑩的淚,她抿著嘴,壓抑著自己,在迷濛的淚眼裡,她的眼神看起來有著幾分的幽怨和幾絲的擔心。

   杜斯慌了手腳。他笨手笨腳地哄著王梓桐:「哭什麼?看,我不是沒事嗎?快點進來!」他急急忙忙地把王梓桐拉進房間。結果,動作太大了,頓時,他感到一陣昏眩。

   察覺到他腳步的不穩,王梓桐趕忙攙住了他。看著他慘淡的面容,王梓桐抹了抹眼淚,歎了一口氣,「看你,都站不穩了,還滔滔不絕的。」

   杜斯不好意思地笑了,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孩子氣。他任由王梓桐把自己攙到沙發上。屁股一沾到沙發,他就不由自主地往扶手上倒了下去。

   王梓桐嚇壞了,慌裡慌張地說:「怎麼了,小杜子,你別閉上眼睛,保持清醒!我、我馬上叫救護車!」

   她手忙腳亂地去拿茶几上的電話,一隻手伸過來阻止了她,「傻丫頭,我沒事啦,只是特別累,想睡而已。」杜斯有氣無力地說著,似笑非笑、壞壞地看著她。

   王梓桐的臉紅了,「那我扶你去睡覺好了。」她扶著杜斯的肩膀。猛地,她叫了一聲:「你頭髮這麼濕,怎麼睡啊?」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跑去拿吹風筒了。

   杜斯看著她忙碌的背影,臉上的酒窩不由自主地露了出來。

   王梓桐找到了吹風筒,她順便還沖了一杯熱糖水給杜斯。當她小心翼翼地一手拿著吹風筒,一手端著滾燙的糖水走出來時,驀然發現,剛剛才癱在沙發上起不來的杜斯站了起來,從臥室裡把自己的枕頭被子都搬了出來,放在了沙發上。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怔怔地問:「你幹嗎?」

   「今天鐵定了是趕也趕不走你了,我在外面睡好了,床留給你,臥具我都準備好了,就放在床上……」杜斯像個老太婆似的指點著。

   「杜斯!」王梓桐狠狠地跺著腳,以致杯子裡的糖水都濺了出來,「快收起你那幼稚可笑的大男人主義吧,今天你要聽我的!」

   「我是……」杜斯張口欲反駁,

   王梓桐果斷地打斷他:「你想說你是醫生是吧?不好意思,杜醫生,你現在可是病人!」她像趕鴨子一般把杜斯趕到了臥室裡,「先在床上坐好!」她命令道。

   她的聲音自有一股威嚴在裡面,杜斯乖乖地沒有動。

   王梓桐插好插頭,輕輕地撥弄著杜斯的頭髮,替他吹起了頭髮。她柔軟的手在杜斯頭上拂過,在熱風裡帶給了杜斯溫柔綿軟的觸覺,很舒服。他不由得放鬆了全身,睡意像雲一樣籠罩著他。

   等到王梓桐關上吹風筒,杜斯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把這個喝了。」王梓桐的聲音在他頭頂溫暖地響起,杜斯睡眼惺忪地張開嘴,聽話地喝了王梓桐遞在他嘴邊的糖水。

   熱烘烘的糖水下了肚,杜斯的精神再也支持不住了,他緩緩地向枕頭上倒了下去。王梓桐很巧妙地順勢扶著他躺倒在床上。在她替他掖好被角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杜斯嘴唇嚅動了一下,王梓桐把頭垂了下去,「先別走,再陪我一下好嗎?」他孩子氣地說道。

   王梓桐溫柔地笑著說道:「放心睡吧,我哪兒也不去。」她伸出手,輕輕地、有韻律地撫摸著杜斯的臉頰。這張平易近人,永遠帶著笑的,可愛的臉龐已經漸漸變得清臞了。王梓桐心中一酸,「這都怨我。」她暗暗說道。在她柔和的撫摸下,杜斯的呼吸漸漸沉了,他百分之百安心地睡著了。

   王梓桐在杜斯床前坐了很久,才走到客廳。已經快到午夜了,她發現自己依然一點睡意都沒有。她脫了外套,裹著杜斯擱在外面的被子,在電視機櫃下面的抽屜裡翻起杜斯的DVD來。杜斯收集了許多DVD,五花八門的,什麼都有。她隨隨便便地挑了一張,一看,是一部動畫片。她把影碟放進了DVD機裡。

   手裡端著一杯熱茶,王梓桐蜷著腳,裹著厚厚的被子,斜倚在長沙發上。為了避免影響杜斯,她把電視調成了靜音,不聽聲音,只看字幕。當手中的茶喝完了,她驀地發現,曾幾何時,原先對動畫片一點也不感冒的她,竟然也津津有味地看起動畫片來了。這部片子比較短,很快就放完了,她又去翻起了其他的DVD。翻著翻著,她忽地發覺,杜斯收藏的電影裡面,居然有些蠻不錯的文藝片!要知道,他們剛拍拖的時候,他最膩煩看這類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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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梓桐胡亂把一張影碟放進了DVD機裡。電視畫面不停地變化著,她心裡亂哄哄的,一點也沒有看進去。此時此刻,她方才感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杜斯已經互相影響了彼此。他們互相分享著自己的生活習慣和愛好,互相改變著對方,互相為對方而改變。因為她,杜斯現在已經看得懂芭蕾舞了;而因為杜斯,她現在已經弄明白了變形金剛和高達的區別……

   王梓桐失神地盯著電視,記憶像舊照相簿一樣,在她心中一頁一頁地翻了過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她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她感到自己像是坐在航行於大海裡的一艘小船上,愜意地飄蕩著。倏地,她似乎被一隻吊臂攫住,馬上就要脫離這艘舒適的小艇了。她本能地掙扎了起來。

   一個聲音在她上方響了起來:「別動!哎呀!」

   隨著這個叫聲,她掉回到沙發裡。王梓桐睜開了眼睛,杜斯那張懊惱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你幹嗎?」她皺起了眉頭。

   杜斯撇撇嘴,「看你睡在外面,想抱你到屋裡睡而已。誰知道你這麼有警覺性,折騰得像離開水面的魚,我還沒有什麼力氣,抱不動你。」

   看著他氣餒的模樣,王梓桐好不容易才把笑意忍了下去,她沉下臉,「我是在問你幹嗎出來了,快回去睡覺!」

   「我睡得夠多的了,」杜斯沒有底氣地抗議著,「你看,都快五點了。我的脖子都發僵了,出來活動活動。」

   王梓桐仔細端詳著杜斯的臉,雖然已經有了些血色,但是,他還是很虛弱的。她站起身來,素手一印他的額頭,「還好,你沒有發燒。」她鬆了一口氣。

   「就是嘛,我是……」王梓桐把他的嘴巴掩住了,那「醫生」兩個字被她硬生生地蓋住了。

   「傻瓜,少吹牛了。」她溫和地笑罵著。

   王梓桐臉上柔和的神情使得杜斯心中一蕩。他趕忙垂下眼簾,「我……我睡不著,呃,我和你一起看電影好了。」不由分說地,他坐了下來。王梓桐無可奈何地看著他,把早已放完了的DVD重新播放起來。

   雖然同在一張長沙發上,杜斯坐得還是離王梓桐有一定距離。王梓桐看著他單薄的睡衣上胡亂地披著一件外套,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不由得坐了過去,把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同時裹住了他。

   杜斯扭捏地動了動,怯怯地說:「這樣不好吧,梓桐,我們、我們已經……」

   「噓!電影開始了。」

   兩人就這樣互相依偎著,靜靜地看著電影。但是,電影裡到底講了些什麼,他們兩個都說不上來。

   王梓桐忽然突兀地問了一句:「小杜子,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杜斯怔了怔,轉過頭,看著王梓桐。王梓桐的臉很平靜,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他吐了一口氣,說:「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我第一次見到你,內心裡就有了一種保護欲,我想讓你快樂,當你笑的時候,我的心情也就好得不得了,」說到這裡,他低低地笑了一下,「說實在的,我真不明白你以前的外號為什麼會叫『小王子』,在我的感覺裡,你嬌嬌柔柔的,雖然不是那種我見猶憐型,但是卻絕對女性化。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你的大學同學會覺得你像男孩子?」

   「啊,不會吧,那時候所有的同學都說那外號很適合我耶!」王梓桐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杜斯聳了聳肩,「反正我不覺得。」

   王梓桐出神了。她的心怦怦地跳著。聽了杜斯的這一席話,她才懵懵懂懂地發覺,原來,在杜斯面前的自己是一個嬌氣、喜歡倚賴他的小女人。她一直忽略了一點,只有在杜斯面前,她才毫無保留地表現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王梓桐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小聲叫了起來:「小杜子!我……」

   沒有回應。不知道什麼時候,杜斯靠在她的肩膀上,又睡著了。看著他孩子般憨甜的睡臉,王梓桐發自內心地笑了,她輕聲呢喃著:「真是個彆扭、愛逞能的大男孩。」她輕輕拍了拍杜斯的臉蛋。

   窗外,天空露出了魚肚白。王梓桐的思路從未如此清晰過。她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把杜斯放平了,讓他在沙發上躺好,然後,快步走出了門。

   她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號碼,「喂,是阿祁嗎?我想見你!」

   火燒火燎地趕到咖啡廳,王梓桐已經看到祁允紓等在那裡了。

   遠遠地看到王梓桐,祁允紓用力地揮了揮手,「小王子!」他興奮地叫著,臉上綻放出迷人的光彩。

   還沒等王梓桐坐好,祁允紓就興沖沖地說:「怎麼樣,現在可以給我一個答案了嗎?」他滿懷期待地看著王梓桐。

   王梓桐看了看他,「呃,我……我……」她壯膽般地把侍者遞上來的溫礦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哎呀,我不知道該怎麼開頭好。」她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祁允紓笑瞇瞇地凝視著王梓桐,「很簡單嘛,我來問你好了,你願不願意和我重新開始?」

   王梓桐抿著嘴。

   察覺到她的反常舉動,祁允紓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了,「小王子?」他輕輕催促著,心臟幾乎都要跳出胸膛了。

   王梓桐咬了咬嘴唇,臉上露出了堅定的表情。她給了祁允紓一個最陽光的笑臉,「阿祁,我很想回到過去。回想起我們大學四年裡的點點滴滴,我真想讓時間倒流,果斷地抓住我們錯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她垂下頭,低低地笑了,    「說實話,那時候我的確對你有著青澀的情感,只是……只是我太矜持了,不懂得該如何表達,以致一再地錯過彼此。」

   祁允紓鬆了口氣。但是王梓桐的回答依然讓他感到絲絲不安。他的雙手橫過餐桌,緊緊地把王梓桐柔軟的小手握住,「那我們現在就不要錯過了。」他深情地凝視著王梓桐。

   王梓桐笑了,她笑得非常理性。她用力把手縮了回來,「我承認,又遇見你的時候,我很高興,高興得心都亂了,好像又回到了過去那個未經世事的單純少女。我真的很想回到過去。但是,祁允紓,」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祁允紓黝黑的瞳孔,「你明白嗎?過去了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再也沒有辦法把時間停住,重來一次了。」

   祁允紓癡癡地搖了搖頭,「你說什麼,我不明白!」他錯開眼睛,不看王梓桐。

   「阿祁,看著我!」王梓桐握住他的手臂,「你難道不明白嗎?我們從來就沒有開始過!我們一再地錯過,錯過了四年的大學生活之後,現在又錯過了四年,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們再一起走下去了。過去那段微妙、懵懂、甜蜜而苦澀的感情已經成為了我們記憶中的一個美好的回憶,我們沒有辦法讓它再繼續下去了。」

   「我可以!」祁允紓猛地一捶桌子。

   「但是我不可以。」王梓桐堅決地說出六個字。

   「為什麼?就因為那個兒科醫生?」

   王梓桐望著祁允紓痛苦的臉,重重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你剛才明明告訴我,你對我有感覺的!你以前有,現在也有!我們認識在先,那個人根本就是一個闖入者!」祁允紓幾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王梓桐耐心地看著他,「阿祁,你必須明白,我們從來就沒有真正地走在一起,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朦朧的。縱然美麗富有詩意,但是也是虛無飄渺的。然而,我和杜斯一起走過了三年。這三年的日子有時候會很瑣碎、有時候有些乏味,但是,它很真實……」

   「他不適合你!」祁允纖粗魯地打斷王梓桐,「他和你是兩種人,上個月你不是和我抱怨他沒有情趣嗎?可是,我適合你,你忘了,我們有許多的共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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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梓桐微笑著說道:「是的,這也是一直困擾我的地方。但是,直到昨天夜裡我才發現,縱然我和杜斯有著許許多多的分歧,但是,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開始互相影響著對方;同時,我們為了彼此,不停地學著如何融入對方的世界。曾幾何時,我已經學會了為他付出。對於我來說,他是一個最特別的存在,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祁允紓失神地呢喃著:「而我只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影子是嗎?」

   「不!你是一個酸酸甜甜的美好記憶。」王梓桐溫柔地笑著。

   祁允紓長歎道:「小王子,老天爺為什麼總要這麼捉弄我?啊,不,是給了我機會,但是我一個都沒有抓住……我好後悔…」

   王梓桐臉上梨渦初現,「傻瓜,過去了的事情根本就無從後悔。」

   「我愛你!」

   王梓桐搖了搖頭,「也許你愛的只是你心目中的我。你不瞭解我,這麼多年來,你在心中一直毫不吝嗇地美化著我。也許……也許我根本就不是適合你的那個她;也許我只是一個束縛著你的心的枷鎖而已……」

   祁允紓呢喃著:「哪來的這麼多『也許』。」他沉吟了片刻,說道:「看來你已經拿定主意了,我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他自嘲地笑了起來,「我被三振出局了。」

   王梓桐垂下了頭,沒有說什麼。

   祁允紓深吸一口氣,說:「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時間真的倒流了,明天起床,你我都回到了過去的大學時代,你……你會接納我嗎?」

   「當然!現在,我已經懂得,絕對不能猶豫。」

   「所以,你要把握現在。對嗎?」

   「嗯。」王梓桐用力地點了點頭。

   祁允紓端詳著王梓桐,從她的臉上,他看到了一種堅定不移的感情,「呼——」他長出了一口氣,「你知道這間咖啡廳有什麼酸酸甜甜的飲料嗎?」他突兀地問了一句。

   「哈?」王梓桐糊塗了。

   「你不是說我是一個酸酸甜甜的美好記憶嗎?既然我現在沒有自信可以完全做到,就給自己加點『料』好了。」他促狹地對王梓桐眨了眨眼。

   「啊——」王梓桐怔怔地望著祁允紓,足足呆了五秒鐘。然後,他們倆一起會心地笑了,笑得很舒心、笑得很暢快。

   他們在咖啡廳裡像久別重逢的好朋友一樣,聊了很久。祁允紓驟然發現,擺脫了長久以來心中的情感糾纏,感覺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壞,反而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也許,正如王梓桐所說,一直以來,他和她的朦朦朧朧、似有似無的愛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成為了他心中的情感桎梏,使他迷失在自己製造的感情漩渦裡,看不清方向。

   他很紳士地把王梓桐送回了家。

   王梓桐走出車子,快樂地朝祁允紓揮手告別。

   祁允紓也隨意愉快地向她擺了擺手,「下個星期天再出來喝咖啡聊天好嗎?」他大聲說道。

   「當然好啦!」王梓桐臉上笑意盎然。

   祁允紓輕鬆地開著車離開了。王梓桐轉過身,向家裡走去。她隨便地一瞄,眼角好像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影子似乎要躲避她似的,「嗖」的一聲,就閃到她家旁邊的門洞裡了。

   是我太敏感了嗎?王梓桐搖了搖頭。她邊走邊拿出手機,撥了一組號碼。像呼應她一般,剛才影子消失的那個門洞裡猛地響起了電話鈴聲。可是,鈴聲很快就停住了,幾乎使人難以察覺。

   王梓桐心中竊笑。她不動聲色地徑直向家中走去。就在她準備要上樓的時候,她忽然敏捷地一個轉身,拐進了旁邊的門洞。她大著嗓門喊了起來:「小杜子,你在這裡幹嗎?」

   杜斯被她的忽然出現弄得慌了手腳,    「我……我……」他「我」不下去了。

   王梓桐看著他依然不怎麼樣的臉色,不滿地嘟起了嘴。她想個潑婦似的把手叉在腰上,惡狠狠地說道:「我不是叫你留在家裡多休息的嗎?」

   陡然被王梓桐這麼一嚇,杜斯更慌亂,他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但是,很快,他的臉色就黯淡了下來,「我這就回去了,你和他……挺好的。」

   王梓桐生氣地皺起了眉頭,「你還沒有說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我來看看小夕怎麼樣。他昨天淋了雨。」

   「那你上去啊!」

   「……」

   王梓桐用力地跺了跺腳,「杜斯,你這人就是這樣!難道你就不能霸道點兒嗎?做老好人很好玩嗎?你是男人耶,霸道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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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杜斯懵了,呆呆地看著王梓桐。

   「不懂怎麼做是嗎?好,我來教你!」王梓桐倏地抓住了杜斯的衣領,把他的頭拉了下來,猛地吻住了杜斯。

   一瞬間,時間停住了。杜斯感到自己的頭又開始發昏了,但是,這次他昏得很幸福、很有情趣……

   好半天,他才意識到,王梓桐已經鬆開了他的衣領,正笑吟吟地注視著他的傻樣。陡然,他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結結巴巴地說著:「我……我……你……你們……」

   王梓桐秀麗的眉毛擰在了一起,「看來我還要教你一次。」

   「啊,不用了!」杜斯的話忽然說得流暢了起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摟住了王梓桐的腰肢,溫柔而霸道地垂下了頭——

   這次,換他來好了。他可是大男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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