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罵吧!狠狠咒個三天三夜,紫茉也不會對你動心的。」馬柔柔專挑不中聽的話說。
「你說什麼風涼話!」東方昱瞪視著她。
「不是風涼話,是旁觀者清,我見恩公苦戀紫茉、心裡很是同情。」她說出心裡話。
「我不要你的同情,我只要紫茉忘了姓裴的。」
「怎麼可能?你不是不知道紫茉小產的孩兒是裴爺的孩子,光是這一點你就贏不了。」
「姓裴的一定是用強迫的方武逼迫紫茉。」
馬柔柔默不作聲,半晌後才道:「若真是這樣,紫茉方才為何求你放過裴爺?」
「你到底有何居心?我救過你的命,你不和我站在同一陣線,反而幫著壞人。」他完全失去了理性。
「裴爺不是壞人,他與紫茉是真心相愛的,你為什麼就是看不清楚?」
「你別再勸我了,我的心意已決。」
「你還是要報仇?」
「沒錯!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我嚥不下這口氣。」
馬柔柔只能無奈地搖頭。
「你的行徑和惡霸有什麼不同?從前我在萬花樓時……其實我不愛提我在萬花樓的過往,可為了恩公,我可以破例聊聊萬花樓的事。
萬花樓有些客人,以為自己有錢就是老大,常常暍了酒就藉著酒意勉強伺候他的女人做她們不想做的事;在酒客眼裡妓女既然敢出來賣,應該就沒有什麼是不能賣的,因此沒幾天總要上演酒客打女人,女人哭哭啼啼的事。」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恩公不覺得自己就好像那些狂妄自我的有錢大爺嗎?自以為紫茉心裡沒有裴爺,就好像那些酒客先人為主地以為花樓裡沒有冰清玉潔的女子一樣。」
「既是冰清玉潔,為何要做花娘,這豈不是矛盾?」
「也許矛盾,可萬花樓裡確實有不賣身的女子,而紫茉也確實可能愛上裴爺。」
「你所舉的例子不倫不類。」
「不倫不類,卻是恰當無比。」
他不甘心。「裴家人並不打算好好珍惜紫茉,你瞧瞧!她被抬回來時只剩一口氣。」
「那是裴爺的問題,他會處理。」
他哼了聲。
「一個男人不該讓自己的女人受苦。」
「紫茉說她是心甘情願的,你必須接受事實,並且給子祝福。」她提醒他。
「要我祝福?門兒都沒有。」
「你要一個對你沒感覺的女人留在你身邊,卻不肯好好看看對你有感情的女人。」
「你說什麼?」
「恩公自己去感受。」她一笑。
他挑了挑眉。
「你說誰對我有感情?」
她不能把話說得太明,這對女方是一種傷害。
「恩公自己猜。」
馬柔柔知道自己已成功轉移了東方昱的注意力,遂有了調笑的心情。
「猜不著,你直說。」他可急了。
她笑而不答,轉身進屋。
總算可以向童淺香交代了,有些事只能點到為止。
「馬柔柔!你還沒說完話,怎 女人總愛把話說一半?」
他跟了上去,非追問到底不可。
那廂,公孫梨惹上了大麻煩,姜明泉對她糾纏不清,誓言非纏到她回頭不可。
「你不要再跟著我,小心我大喊非禮,這街上可是處處有正義之士可以替我揍你。」她撂下狠話。
姜明泉一直沒有離開建安。
「思君秋夜長,二僅魂九升,思君春日遲,一日腸九回……我不信你真的不再愛我了。」
她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道:「寫那詩不是我的主意,我是借花獻佛,算我用錯詞了,我不該寫什麼一夜魂九升,一日腸九回。」
「阿梨,我求求你……」
「不可能。」
姜明泉面露猙獰。「是不是裴原?」
「什麼?」她大驚。
「你和裴原勾搭上了對不對?」他大吼。
公孫梨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頭腦有問題?」
「難道不是?你自從來建安之後就變了,變成我完全不認得的公孫梨。」
「是誰變了?你趁我來建安時看上別家的干金小姐,現下,那個姑娘不要你了,你才來纏著我。」
想吵架是嗎?
她不是吵不過他,只是潑婦罵街--難看啊!
「是我不要她,不是她不要我,你給我搞清楚!」他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齒地嚷著。
她不畏他的強勢,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示弱,她實在太生氣了。「你是我見過最無恥的男人。」
「裴原比我更無恥!他連弟弟的妻子都不放過,誰不知道那女人懷了姓裴的孩子。」
「他倆是真心相愛的。」
姜明泉詭笑。「裴家的茶山燒得真好!」
他使勁將她拉進一家客棧。
「你想幹嘛?」
「生米煮成熟飯,讓你對我死心塌地。」
「你放開我!來人呀,救命啊,這個無賴想非禮我。」公孫梨扯開喉嚨大叫。
「姜明泉,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總捕頭黎東向街上前拉開他。
不知誰去報了官,衙役將悅來客棧包圍了起來。
「這娘們是我老婆,你們這些當官的想壞人好事也不該這麼做。」
「我們找你很久了,裴氏天下茶茶山大火一案和你有關,你還敢在大街上強擄民女!」黎東向踢了他丹田一腳。
「你們這些賊官,想栽贓給我。」
「我們有人證、物證,縣老爺就等著你升堂。」
姜明泉一愣,死命想往店外沖。
「我是冤枉的,衙役打人啊--」
「還有,裴府丫鬟荷花的死也與你脫離不了干係,你再大聲嚷嚷,小心荷花家裡的人聞訊而來把你打死,以洩心頭之恨。」黎東向冷笑道。
鐵面捕頭黎東向嫉惡如仇,想在他面前撒野簡直難如登天。
「荷花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她!」姜明泉掙扎著。
「你往荷花家送錢的事敢說沒有?」
「冤枉啊!」
「你買通荷花破壞裴大少爺的名譽,放火燒了裴氏的兩座茶山,你也是幕後主使者,你實在太可惡了,死不足惜!」黎東向斥道。
公孫梨愣住了,她怎會這般識人不清?難怪爹爹不喜歡他。
如斯惡人,她竟然曾經視如珍寶。
東方昱擋在門外,不讓裴原入內。
「裴大少爺請回,我家不歡迎你。」
裴原好話說盡,又不能硬闖,萬般無奈。
「讓我見紫茉,我知道她同我一樣想見到彼此,我想看看她的身子好些了沒有。」
「紫茉很好,不用你假好心!」東方昱雙臂橫於胸前,不屑地看著他。
「東方公子,裴某應該沒有得罪你。」
「你這個斯文敗類,還敢說沒得罪我?」東方昱一副想找人打架的模樣。
「看得出來東方公子對紫榮也有特殊情誼,應該能體會我的感受。」
「誰要體會你的感受?少在這裡咬文嚼字,我東方昱不吃你這一套!再說我這人沒什麼耐心,你最好趁我還沒發火之前離開,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
「紫茉和我是真心相愛的,請東方公子成全。」
東方昱怒道:「相愛?我討厭這兩個字,再說紫茉根本不想見你。」
「不可能,她心裡肯定盼著我來看她。」
「你把她害得這麼慘,她恨死你了。」
「我承認她身上的傷和小產全是因我而起,我要親自求她原諒。」他想她想瘋了 。
東方昱擋在他前面,就是不肯放行。
「不行。」
「東方公子,請恕裴某無禮。」
裴原推開東方昱,逕自往裡頭走去。
「裴原,你不可以進去!」
東方昱奔上前,欲捉住他的肩頭,無奈撲了個空。
乍見裴原,童淺香一驚。
「裴爺,您終於來了。」
東方昱大喊:「替我攔住他!」
「裴爺,您快進去,紫萊等您等得發慌了。」她不顧東方昱的嘶吼,指了指顧紫茉的臥房。
聞言,裴原快步奔去,東方昱則慢了一步。
「童淺香,你好樣的,幫著外人對付我。」
她聳聳肩。「沒辦法,你阻攔得沒道理,紫茉想著裴爺,我不能壞人好事。」
「裴原害慘了紫茉,你這個糊塗蟲。」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紫茉不在乎被他害得這麼慘,她就是愛裴爺。」
「你!」他氣得火冒三丈。
「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紫茉分明就不喜歡你,你為何如此執著?不如看看外頭的花花草草,或許會有新發展。」童淺香意有所指地道。
「你這女人有毛病!」他轉身就走。
「是誰?」顧紫茉睜開眼,沒想到會看見裴原。「爺……」
她想朝他微笑,卻無法牽動唇角,她的身子還泛著疼。
「別起身。」
裴原趨上前去,阻止她。
兩人對望著,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一點點、一點點的委屈慢慢浮上她的眉眼,眼眶裡的淚水想眨卻眨不掉。
「對不起。」他情意綿綿地道。
她搖搖頭,淚水終於情不自禁的落下。
「別哭啊!」
他伸手撫去她的淚水。
「不怪爺,我是心甘情願的。」
他憐惜地看著她。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一心為著我,我何德何能啊!」
「孩子沒了,我才是那個要說對不起的人。」她哀傷的道,覺得自己很沒用。
「我不該讓你受這個苦的。」他的心仿若緊緊絞扭著。
「爺,老夫人似乎非常不諒解,她已經無法接受我做裴家媳婦了。」她焦急地道,淚水又往下猛掉。
「我不在乎娘的想法了,她老人家接受你便罷,不接受你也無妨,我裴原發誓,非你不娶。」
顧紫茉眨了眨眼。
「我是不是在作夢?」
「等你傷好些,咱們就成親,我要給你幸福,此生不變。」他鄭重地道。
「我現在就覺得很幸福了,爺,我好幸福。」
她眉眼間的愁霧漸漸散了開來。
「紫茉,不論娘曾經跟你說過什麼,忘了它,娘不是真心的,她對我有很大的誤會。
她淚眼迷濛的看著他。
「什麼誤會?」
「說來話長,以後再慢慢告訴你,你現在先好好養傷,東方昱看來很討厭我,你還是搬回裴園住吧!」
顧紫榮猶豫了下。
「老夫人恐怕不會允許。」
「有我在,娘不至於再找你的麻煩。」
她有壓力。「孟姑娘並不歡迎我。」
她承認自己心胸並不寬大,思及孟卿卿和裴原曾有的關係,竟會令她心如刀割;也許是身心的傷痛令她不安吧!
今後,她是死也不肯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的。
「卿卿從來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他摟著她。
她黑眸黯然,仍憂心忡忡。
「她也愛著爺呀!」她小聲地道。
「也?還有誰『也』愛著我?我怎會不知道?」他故意逗她,半強迫她說出對他的情意。
她輕輕在他耳邊喃語:「爺知道的。」
裴原深情一笑。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她不敢承諾,怕自作多情。
看完裴恆當年寫下的遺書,裴老夫人癱軟在貴妃椅上,許久無法平靜。
「乾娘,看來您一直誤會原少爺了,他並沒有害死恆少爺。」
孟卿卿心涼了一半。
並不是她希望裴原真是那個害死親兄弟的兇手,而是她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前途來了。
裴原去看顧紫茉了,想來會把她接回裴園調養,不久的將來,顧紫茉會成為裴氏天下茶的當家主母,然後呢?她孟卿卿在裴家還有一席之地嗎?
「我真是老了,很多事看不清了。」
裴老夫人神情黯然。
「您會同意讓那女人進門嗎?」
縱有萬般不情願,她又能如何?「我現在有什麼立場不同意?」
「您是裴家的當家主母啊,說話自然有一定的份量,原少爺不會忤逆您的。」
孟卿卿感歎,難道自己的氣數已盡?
「我再自討沒趣,怕是會被掃地出門了,我那幾杖打得原兒的孩兒沒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她的倔強害了她,蠻橫了幾十年終於得到教訓。
「乾娘別太擔心,母子間哪有隔夜仇,很快就會沒事了。」她自己前途茫茫,只想大哭。
「不可能會沒事的,他的脾氣像他爹爹。」她想起死去的丈夫。
「夫妻畢竟不同於母子,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原少爺不會記母仇的。」
「要得到原兒的諒解,恐怕得先拉攏顧紫茉。」
可要她放下身段是件難事啊……
裴原當著東方昱的面帶走顧紫茉。
「阿昱哥,看開些。」童淺香好言勸道。
「廢話少說!」
離開東方昱的住處,顧紫茉上了裴原所駕的馬車,兩人隔著布簾說話。
「現在想想,當初真該阻止你嫁給恆弟。」他說。
「都過去了。」
「那日在月下吻了你之後,才發現自己對你的情感完全不受控制;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那樣輕易的左右我的思緒,我很害怕、惶恐。
知道不能和死去的恆弟爭奪你,卻又情不自禁。」
她動也不動,只是聽著他說話;她好喜歡聽他說話啊,喜歡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那種感覺是很痛苦的。」他又說。
她流下淚來。「我知道。」
「娘反對我們,我去求她,她無論如何就是不同意,我妥協了,我不該妥協的,才會害你受這麼多苦。」
「過去了……都過去了。」她哽咽地道。
「這次重回裴園,我不會再讓你受那樣的氣了,娘若有無理之處,我要你告訴我。」
她知道她一個字也不會說的,她怎能讓他左右為難?她不忍心。
「你哭了?」他憂心地問。
她拭去淚,不能再哭了,她的淚水已經掉得夠多了。
「沒……沒有。」
「等斗茶賽一過,咱倆就成親,我要風風光光的把你娶進門,八人大轎,席開百桌。」
「謝謝爺。」她感激地道。
「咱倆還得加把勁把失去的孩子給生回來。」他又說。
她點頭,「好。」
「等你身子骨養好了,咱倆就努力生孩子,生個三男三女可好?」
「好。」
她什麼都會答應他。
三年後一年一度的斗茶會將屆,要把自家的茶葉推上名茶之列,茶商、茶農們無不卯足了全力。
「去年裴家的茶又拔得頭籌,今年我一定要勝過他們!淺香,你看我這茶湯色、香、味如何?」東方昱揮汗試茶。
斗茶除了看色、香、味之外,還注重茶湯在茶盞上的黏附能力,沾染水痕即為劣。
「好是好,可就不知道裴家的茶湯是不是更好了。」她實話實說。
「你就不能說些爭氣的話嗎?」他口氣不好地道。
她也被激怒了。「你又要在大街上同我吵架是嗎?」
「我根本不想在大街上賣茶,是你和馬柔柔逼我來的。」
東方昱明知自己理虧,卻仍擺出這副死德行,不肯輕易認錯。
「你們又抬槓了?」
馬柔柔已見怪不怪,手裡牽著一個孩子向他定來。
「阿昱哥老找我麻煩。」
童淺香朝東方昱努了努嘴。
「誰家的孩子?」
東方昱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馬柔柔牽著的孩子。
「怎麼,認不出來了?」馬柔柔淡淡一笑。
「認什麼認?」他低下眼看向小娃兒。
「有些眼熟是吧?」馬柔柔得意地道。
他說不出話來。
「叫叔叔,東方叔叔。」馬柔柔催促著小娃兒。
「東方叔叔。」小娃兒張著晶亮大眼盯著脾氣火爆的東方昱,稚氣的喊著。
「是不是很像紫茉?」馬柔柔又問。
「紫茉來了?」他往馬柔柔身後望去。
「沒來,家裡還有一個小的要照顧,我特地把大的借出來獻寶,你多久沒見到紫茉的孩子了?」她問。
「差不多一年了,你帶他來做什麼?」
他蹲下身,朝小娃兒笑,娃兒也對他笑。
真像紫茉啊!那眉,那眼……真像啊!
「讓他認識、認識凶神惡煞般的東方叔叔,你別把他弄哭了,紫茉會心疼。」
童淺香站在一旁道:「他不喜歡孩子。」
「誰說我不喜歡了?」他出聲反駁。
「我說要生個孩子,你為什麼不肯?」她發發串騷。
「才成親,生什麼孩子?」他又有話要說。
「那要什麼時候才能生嘛?」童淺香詰問。
他看了娃兒一眼,答了句:「隨便你!」
「真的?」童淺香喜出望外。
「生得出來再說。」他一笑,抱起娃兒。「叔叔給你買糖吃,不要理這位吵吵鬧鬧的大嬸。」
這樣的相處模武童淺香有預感一定會改變,就在不久的將來。
誰追誰?誰傷了誰?誰愛誰多一點?
她並不在乎。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