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進來。」
在世紀集團總部的一處特別會議裡,紀莉莎一臉寒霜坐在高背旋轉椅上,背對著門口,臨窗注視昏空的雲朵。
五年了,他們失蹤整整五年了。這五年來,入骨的恨,不斷地啃食著她的細胞。她運用世紀的財力,組成了一個秘密的搜捕小組,誓必毀掉他們方肯罷休,可是經過五年的搜索,仍然是一場空,他們就像是隱形的生物,憑空消失在這世界中。
「莎莉小姐。」叫馬唐的人走進來。
紀莎莉旋轉著高背椅,回身面對著馬唐。她冷冷地說:
「馬唐,有消息了嗎?」
「是的,莎莉小姐,找到他們的下落了。」馬唐恭敬的回笞。
紀莎莉霍然起身,臉孔因興奮而潮紅。
「找到他們了?在那裡?太好了!快!快說!」
「在一處荒僻的小村莊。是我一個手下踩到這條線的。」馬唐說。
「很好!」紀莎莉回復了冷靜,重新坐回高背椅。「召集你的手下,我們今晚就出發。記得把武器準備好,尤其是麻醉槍,我要抓活的。」
「可是,莎莉小姐,才對付那麼一個小角色而已,何必動用那麼多的……」
「住口!」紀莎莉喝了他一聲。「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快去準備!」
「是!」馬唐不敢再頂抗,恭敬地退下。
紀莎莉陰沉地盯著重新被帶上的門,陰毒的微笑,慢慢由嘴角擴散到整個臉龐。
「太好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納西斯,秋夢天,我要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
愛情若是得不到成全,最是容易讓人因此生恨。而恨,便宛如蛇般地盤旋蟄居在人心頭最軟弱、最易受煽動的那處角落,時時磨亮著它的撩牙,狠狠張口地咬下,給原本無菌的心腸,注入一劑最劇烈的毒液。
紀莎莉的心,此刻已完全被「仇恨」的那毒蛇給盤據支配了。五年來她日夜所想的,就是怎麼才能抓到納西斯和秋夢天,報復他們兩人所帶她的羞辱和痛苦。她發誓要毀了他們,現在,這一刻終於即將來臨……
她要將納西斯一寸一寸的刨開,就像是實驗的動物那樣,活活的解剖他,研究他他是個「異形」,不是嗎?她絕不會對他同情的。
至於秋夢天!她要一刀一刀地劃花她的臉,讓她生不如死,備受折磨之後,再丟到海裡餵魚。她要讓他們兩個死了也不能同在一個槨。
哈哈!她又陰毒地笑了起來……
夜色漸漸地沉默,公平地籠罩每個角落。在納西斯和秋夢天初相遇,小村荒蕪的溪邊,秋夢天正依偎在納西斯的懷裡。
野草仍長著,一樣是月明,一樣有清風,唯有滿天的寂寞不相同。
秋夢天倚著納西斯,心裡暗暗地歎了一聲。如果能讓她選擇,她寧願選擇兩個人溫馨的天地;生活在桃花源裡,頂外洞天,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歡喜無憂地過完千年萬年。
可是,命運總是愛跟他們開玩笑,為了躲開紀莎莉瘋狂的威脅,她內心的憂慮與日俱增。
她會老。紀莎莉那席話並不是單純的危言聳聽。她的確會老。然而,流年自疏指間漏成記憶,青春在塵埃中老去,納西斯總也不老,依舊閃著兩人初相見時,耀眼的光采。而她,在納西斯細心呵護下,美麗嬌艷的如同一朵玫瑰,明顯地展露出成熟美豐的風采。
只是,當她的美艷亮麗盛開過了以後呢?她勢必要漸漸花殘老去。
這是兩個人都知道的事情,假裝遺忘了,並不代表真正就消失。有一天,她總是會老的……
「看!流星!」
啊!滿天的流星雨!
「還記得嗎?我們最初相見的那個夜!」秋夢天低低地問。
「嗯。」
「那時我才七歲,那麼小!而現在我已經長這麼大了。但是你依然如同當初那身的耀人……」
「別再說了!夢天。」納西斯知道秋夢天想說什麼,阻止了她。
「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但……唉!」秋夢天歎了一聲。「我們抵抗不了事實的,不是嗎?肉體會老,當我與草木同朽時,你仍然一如往常,在我墳上獻上一束玫……」
「夢天!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秋夢天再深深歎息一聲。納西斯並不真切瞭解她內心的恐懼。紅顏怕老,不許人間見白頭,她只怕到最後,兩廂廝守的甜蜜,變成了殘酷的諷刺。
有時她會懷疑,當她的軀體幻化成骨灰以後,消失在時間空間的濤流以後,上天諸神啊,怎麼來替他們解釋那曾互許過的兩顆真心?
生固然可喜,死也未足可悲。堪不破的是,那絲絲情意,那縷縷癡迷,他朝遺忘落化成牆頭上青石的苔痕,孤寂地對著攀巖而上的爬籐唏噓地呢喃。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這還算好,最不堪的是,情人的眼,睜睜地看著花殘老去,凋零謝亡。
這對秋夢天來說,是非常殘酷的。
「唉!」她輕輕又歎了一聲,更加緊偎在納西斯懷裡。
納西斯身形卻突然一動。
「納!」秋夢天不解地抬頭。
「噓!」納西斯示意她別出聲。靜夜中,隱約傳來人聲的吆喝。
「是她嗎?」秋夢天的聲音微夾著一絲無奈。
納西斯神色凝重,牽起秋夢天低聲道:
「別出聲!走,跟我來!」
驀地一聲槍響,從他們身旁嘯貼飛過。
「啊!」秋夢天不禁低呼一聲。
她的呼聲,引來了許多條暗影的圍包。
「在那裡,別讓他們逃了!」
「砰!」「砰!」「砰!」槍聲又連響了數聲,驚動了許多正在沉睡的鳥,紛紛展翅朝林梢圓月的方向飛去。
「快!別讓他們逃了!」紀莎莉激動地抓住馬唐,恨恨地說著。
前方突然起了騷動,有人回頭大叫:
「老大!快來!」
紀莎莉奔過去,興奮的大叫:「抓到了嗎?」
她用腳踢了踢在地下捧著心臟痛苦呻吟翻滾的兩人,卻發現是自己的手下。
「怎麼是他們?獵物呢?」
「莎莉小姐,那傢伙真的很邪門,跟個怪物一樣,通身發散出銀光,頭髮還是銀色的……」
「老大!」底下一人叫喚著馬唐。馬唐趨前上去,地下兩個人已經沒氣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那小子用什麼傷了他們的?」馬唐咆哮道。
先前那人搔頭,表情有種驚恐。
馬唐沉吟了一會,看看四下弟兄,沉聲說:
「既然如此!傢伙帶了沒有?」
「帶了!」
「好!幹掉他!為小黑和阿麻報仇!」
眾人紛紛拿出實彈手槍,拋下了麻醉槍。紀莎莉見狀大聲喝斥:
「你們在幹什麼!我要抓活的!」
「莎莉小姐!」馬唐搖頭。「那傢伙太邪門了,麻醉槍對付不了,我必須為我的弟兄著想。你看,小黑和阿麻被他做掉了,我不能冒險。」
「……好吧!抓到他們,死活不計,一律犒賞一千萬。」紀莎莉陰狠的說。
「聽到沒?弟兄們!大家注意了!幹掉那對狗男女!」
草野裡,納西斯拉著秋夢天,快速地朝溪邊另一頭的野林奔去,銀髮在月光下閃耀,天人一般地傳奇。
秋夢天咬著牙,盡力配合納西斯的速度。她知道她成了納西斯的的負擔,可是她也知道納西斯絕不會拋下她,便不肯說什麼「你趕快逃,別管我」之類的瞎話。她只是盡全力地奔跑,盡量減少納西斯的負擔。
可是,槍聲卻始終在他們身後不遠的距離咆哮。那些人拿他們當獵物在追殺,說什麼也不肯放棄。
「啊!」秋夢天突然覺得腳踝一涼,尖刺痛觸的辣燒,鑽磨著她的腳。
「怎麼了?」納西斯停下腳步問。
「沒什麼!」秋夢天搖頭。「我們快走吧!」
納西斯知道她在隱瞞,俯身察看,發現她的腳被樹枝刺傷了。
「很痛吧?來!我背你。」納西斯擔心地說。
「快!在那裡!」後面追趕的腳步又接近了。秋夢天不再思索,攀著納西斯的頸背,讓他背住奔跑。
納西斯如御風而奔,可是背負秋夢天在身上,畢竟是一種負擔。追趕的人和他們漸漸拉近了距離。
「在那裡!」馬唐大叫:「快!李柱,你帶著拐王從旁邊包抄過去,阿坤和黑狗從右邊圍堵他們其他的跟我來!」
槍聲又砰砰地響,子彈從秋夢天的身旁、頭上貼發而過。這些人完全像是瘋狂的野獸,嗜血的屠夫!
突然,秋夢天覺得背身一涼,有顆細小的東西穿入她的體內。很痛,那感覺又像是有無數的炸彈在她的體內爆炸成碎片,片片嵌入她的血肉裡。
她覺得身上的血似乎都要從背身的那陣冰涼處流洩而光,吸走她全部的力氣。
她突然覺得好累,緊掌著納西斯脖頸的雙手,慢慢地失去了附著的力量,軟軟一鬆,身子從納西斯的背上倒了下來。
「夢天!」納西斯大吃一驚,摟抱起秋夢天,卻發現她滿身的血。
「夢天!」他又叫一聲。
「納……我好冷……」秋夢天試著露出一朵微笑,卻只開了半朵,便僵在她失血的臉龐上。
「夢天……」
「在那裡!」馬唐大喝,緊接著,砰然的槍聲不絕於耳。納西斯不假思索,將秋夢天抱入懷裡,躍身飛向天空。
「老天!那是什麼怪物!」那些人全部看呆了,
「發什麼呆!還不趕快開槍!」馬唐大吼。
幾十把槍朝向納西斯開火不停。子彈像帶翼的毒鉛,顆顆嵌入納西斯銀光耀天的身軀,殷紅的血,滴滴延落成一條血色的河,連搭著夜空中天那一道迷濛有如薄霧的光帶。
「媽的!讓他們給逃了!」馬唐抬頭看著漸遠的身影,遺恨未消地狠聲說:
「不過,老大,還是讓他們掛綵了。看!」黑狗獰笑地說。
「走吧,向莎莉小姐稟報去!」
滿月依然安靜地掛林梢,並未為剛才人間的這一場廝殺有著什麼變動,只是靜靜地,將她的光華傳灑到每個角落——溪邊,草原,野林中。
「夢天!你振作點!」
納西斯全身血跡斑斑,他自己的血,由秋夢天身上染傳過來的血混溶交黏成一處處血污。
秋夢天睜開眼,看見納西斯週身銀光逐漸在消弱,又看見他滿身的血,忍不住流下淚說:
「你受傷了?」
納西斯費力地將她摟進懷中,靠著樹幹,深情地看著她。這一刻,終於完全是屬於他們的了,在這深山野林中,絕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他們了。
「夢天,我愛你!」
秋夢天的眼中,又滴落無數的淚珠。
「我也愛你,納!」她深情地回答。
血花像落紅,從他們身上傷處不停地汨流出來,滴滴成河。意識逐斷在遠離他們而去,可是這一刻,他們心裡卻覺得無比的幸福與祥謐。
「看!流星呢!」
來不及許願了。可是滿天的流星雨作見證,為他們燦爛美麗的生命,深情動人的愛情,留住了永恆的清麗。
來吧!再看一眼最後的流星雨。
滿天的流星雨。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