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結束了,安絮雅心情很沉重。
考前,裴季耘曾整理一份重點規劃給她,要她撥時間好好看一下,偏偏又無巧不巧地讓莊哲毅看見,他脾氣衝動,是不聽解釋的,當下和裴季耘起了衝突。
裴季耘表情凝沈,看不出情緒,她嚇都嚇死了,莊哲毅還對著人家嗆聲。「小安是我的女人,你最好別妄想,下次要再讓我看到你糾纏她,我絕對揍得你爬不起來……」
都說一百遍了,她和裴季耘連手都沒碰過,他發什麼瘋啊?得罪了教授,是想害她畢不了業嗎?
她氣得不想再理他,整整冷戰了一個禮拜,考完後,心情更是烏雲密佈。
果然──她、被、當、了!
幾個同學看她一個人坐在涼亭裡發呆,好心上前安慰。
「唉呀,別想那麼多啦,了不起就暑修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我也被裴季耘當掉了,剛好作伴。」林於薇拍拍她的肩,笑笑地說。
安絮雅歎了口氣。她只是覺得,最近諸事不順,不曉得犯了哪尊神明。
「說實在的,我很意外裴季耘居然捨得當小安。」
「怎麼說?」幾個人異口同聲。
「你們都沒發現嗎?裴季耘對小安的態度很曖昧。」李佳卉壓低了聲音說。
「小卉!」她又在八卦什麼了?嫌她情緒還不夠惡劣嗎?
「咦,對耶、對耶!小卉沒有亂說哦。你們記不記得小安昏倒那一次?裴教授動作多快呀,那種真情流露的擔憂,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劉少芸附和。
「我還以為是我想太多了咧,原來你們也有這種感覺?」第三票加入。
「喂,你們有完沒完?」愈說愈像真的!安絮雅受不了地翻白眼。
「那是你沒看見,他抱你去醫務室的動作,還有看你的眼神……唉呀,我也不會形容,反正絕不是單純對學生的關心而已!」
是他──抱她去醫務室的?她一直以為,是班上的男同學……
那如果,不是對學生的關心,還會有什麼呢?
她心驚,不敢想下去。
「不然我問你,他有沒有說過要你和男朋友分手?」
她想了下,點頭。
「那就對了。他要是對你沒企圖,幹麼管你和男友分不分手?」
「沒錯。」小卉點頭如搗蒜的附議,手肘頂了頂她。「喂,你是不是拒絕離開男友,把他惹毛了?索性公報私仇?」
「應該──不是吧?」他看起來很平靜,沒有不悅的跡象啊。「你不要把裴教授說得這麼沒人格好不好?」
「誰說的!IQ愈高的人,EQ多半成反比,要是什麼都十全十美,老天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不是這種人吧?」以他的談吐、氣質,她實在難以接受小卉的說詞。
「那不然,你是什麼地方得罪他了,讓他連舊情都不念,狠心當掉你?」
安絮雅欲言又止。「可能……之前阿毅對他的態度很不禮貌,他看起來表情有點沉重,離開的時候,眉心是皺著的,所以我很擔心,他是不是生氣了,想向他道歉,可是一直沒機會……」
「沒錯,一定是這樣。愛不到就已經很悶了,你家那口子還向他示威,他不惱羞成怒才有鬼!你看,就差那一分,allpass明明不是問題,他偏要給你五十九分,不是擺明了要嘔死你嗎?真夠絕了!」
「……」她再也答不上話。
只差個一分,飲恨陣亡的感覺實在很內傷,一般情況,教授都會高抬貴手,少有人會這麼殘忍,可是他卻做了!要嘛,就多差幾分,也不至於那麼嘔血,偏偏真的就不多不少的五十九分,誰都看得出來,他確實有心教訓她。
雖然她並不認為,裴季耘對她會有什麼幽晦情愫,小卉她們的推測不過是捕風捉影,不過,裴季耘那時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那也是事實。
她想,蒙受不白之冤,修養再好的人,也會惱怒吧?她承認錯在於阿毅,可是,就算是這樣,將他的情緒問題反應在成績上,也實在不是多光明的行為。
她悶悶地抿緊了唇,陣亡得很不甘心。
「安絮雅──」不遠處,一位男同學揚聲喚她。「裴教授要你去他的研究室找他。」
幾個女同學你看我、我看你的。
「小安,他是不是在等你低頭妥協?」
用這種手段要她妥協?她倔強不馴地回道:「我幹麼向他低頭?反正當都當了!」
「喂,不要意氣用事哦,你以後還得看他臉色耶。」同學紛紛勸她別想不開。
「我自有分寸。」安絮雅繃著小臉走出涼亭。她倒想看看,他還想怎樣!
門是虛掩的,她就站在外頭,不出聲,也不進去。
裴季耘端坐桌前,筆下行雲流水的滑動,手機鈴響,他分神接聽。「喂?涵之?對,系主任要我下學年接任中文系講師,你怎麼知道?我還在考慮……還不是那一篇『漫談中國古典文學』……寫完這個下篇,我以後不敢在中文系發表文章了……好,那你等會兒過來,我們再談。」
掛了電話,他起身正要找資料,抬眼望見門邊倩影,溫聲招呼:「進來呀!」
安絮雅沉默地,只跨進一步,由門外變門內,疏離地、沒太多表情地看著他。「教授有事請講,我很忙。」
裴季耘察覺到她的冷淡,放下手邊的書,正眼瞧她。「對於成績一事,你很介意?」
「沒有。我並不想被當到畢不了業。」淡到不能再淡的口氣,卻暗暗隱喻他以私人情緒公報私仇!
裴季耘聽出來了,眉心淺淺蹙起。「心裡不舒服就說出來,不必如此。」
「是嗎?我能說嗎?」她深吸了口氣,將壓在心底的委屈宣洩出來。「我承認阿毅對你不禮貌,是我們的錯,但是我也說過,他就是個性比較衝動而已,如果你覺得被冒犯,我道歉,可是如果你是因為這樣而拿我的成績開刀,這是非戰之罪!要我怎麼心服口服?」
她以為他會惱羞成怒,然而,並沒有!他沒為自己辯解,神情更為沈肅。
「你是這麼認為的?」她把他的人格,看得如此低劣?
「不是嗎?」她一時在情緒上頭,也沒多想,衝動地說:「我也一直以為,你會這麼受學生愛戴,一定有其道理,可是現在,我想我錯了,我看到的,只是一個憑自身好惡決定學生命運的人。也許你會認為我出言不遜,但是我不在乎,最多就畢不了業而已,如果你認為,這是為人師表應有的行為的話。」
面對一連串的指控,他並不動怒,甚至,過度的平靜。「你認為,我當掉你是公報私仇,存心惡整?」
「難道不是?」
他深沉地凝視她,不發一語,氣氛僵凝得她幾乎吸不過氣來。
就在她以為他會怒聲斥責時,他沉沉地吐了一口氣──「安絮雅,我對你感到失望。」
她愣住。
裴季耘轉身,坐回桌前,不再多說。
氣氛很僵、很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他連一句解釋都沒有,沈窒的靜默,反而像是無形的壓力,將她胸口壓迫得死緊。
她硬著頭皮,艱困地發出聲音。「什麼──意思?」
「如果你認為,你盡了全力,這成績並不是你該得的,那我沒什麼話可說。」
他並沒揚高半分音量,淡淡的三言兩語,瞬間令她羞慚不已,啞口無言。
沒有!她並沒有盡全力,為了生活奔波,也為了感情問題,早就心力透支,沒太多的心思在課業上。
不管他是不是為了報復,她矇混是事實,既然她並沒有付出努力,又憑什麼指責他讓她重修?
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她根本發不出聲音。
「如果沒其他問題,我還有事要忙。」
啊?她呆住,支支吾吾地。「那個……不是……有事找我?」
「沒什麼好說了,出去前請幫我把門關好。」他連頭也沒抬,不再瞧她一眼。
逐客令都下得那麼明顯了,她垮著肩,識相離開。
好後悔說了那些話。他生氣的時候就是這樣嗎?臉色都沒半分改變,聲音淡得沒有情緒,可是就是莫名地讓人……心慌。
就在門關上後沒多久,再度被推開。葉涵之雙手環胸,倚在門邊。「你還真狠得下心啊!」
裴季耘抬眼,逸出一絲苦笑。「沒得選擇。」
「你喜歡一個人的方式真是別出心裁。存心把她推得更遠嗎?」
淡瞥葉涵之一眼,他扯唇,自嘲道:「她早就離我夠遠了。」
「那你也用不著不遺餘力逼她討厭你啊!」
「她不會的。我瞭解她,如果她是那種不知自省的人,根本不值得我費心。」
「哦?」葉涵之挑挑眉,不予置評。
「幫個忙,涵之。」
「啥?」
「前幾天聽學姊說,她有意找個助理,我在想--」
話不必明說,葉涵之自然懂得。「好吧,我回去跟小雨提一下。整天看她挺了個肚子東奔西跑的,我也受夠驚嚇了,找個人幫忙也算是饒了我的心臟。」
「我已經提過了,她也答應我了,我要說的是,安絮雅那裡,就麻煩你了,不要提到我。」
葉涵之眉頭挑得高高的。「明明就用心良苦還怕人知道!」說實話,他再這樣「為善不欲人知」下去,注定得一直失戀下去。
他不語,只是輕扯唇角,笑得澀然,蒼涼。
漫長的暑假到來,雖然得暑修,但時間上還調度得過來,安絮雅本有意再找份臨時兼差,收入不無小補,這時,剛好社團學姊告訴她,她教授的老婆懷孕,不能太勞累,有意找個助理,問她有沒有意願?
她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依名片上的地址尋去,沒想到還不錯,待遇完全比照正職,她考量之後,辭去了原來打工性質、薪資也不夠理想的工作。
老闆娘年近三十,但是嬌美明媚的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聽說她結婚快五年了,最近幾個月才懷孕,她老公緊張得半死,不准她做這,也不准做那的。
秦姊──也就是老闆娘,名叫秦時雨,都要她喊秦姊就好,說這樣比較親切。
秦姊為人很好,也相當的照顧她,知道她還在求學階段,並不硬性規定她上班時間,只要她有空堂時再過來幫忙就行,晚些也沒關係。
對她來說,算是意外的收穫。
有時,她三餐不定,秦姊都會盯著她,每回用餐必定幫她多準備一份,擔心她餓著似的,還會時時買些點心、水果的……
秦姊的工作室其實很單純,就是接受委託,瞭解客戶的需求,給予服務,內容大致包含服裝、藝術或者空間設計類,做出口碑後,也有不少辦展覽的廠商來找她設計會場,某日閒聊,得知她是學室內設計,秦姊還一臉驚喜,脫口說了句。「難怪你做起來得心應手,這傢伙還真給我找對人了,改天好好答謝他。」
這傢伙?安絮雅直覺當她指的是她丈夫。
至於她和莊哲毅,上次因為他對裴季耘胡亂指控,把她給氣到了,狠下心和他冷戰一個月後,他似乎也受到教訓,不敢再隨意使性子。
真奇怪,前陣子是諸事不順,這陣子,突然就萬事順利起來,什麼都對了,可是心底某個角落,總有個懸空的心事,提不起也放不下的梗在胸口之中,生活再怎麼如意,就是有那麼一點……悶悶的。
這些時候,她反覆想著裴季耘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愈想,
就愈是難受得坐立不安。
在她缺課嚴重時,他警告過她,考前,也為她準備過重點規劃,只是她和莊哲毅大吵了一架之後,情緒很亂,根本讀不下去。
她一再辜負他的用心良苦,這樣的出席率和成績,已經夠對不起他了,怎還能理直氣壯的指責他沒手下留情?
一直到後來,她日夜思索,總算明白他的用意。那一分之差,是在給她警惕,不該抱著姑且僥倖的心態,不只在課業上,也在人生觀中,教會她認真看待每一件事。
可是,她卻對他說了那麼過分的話,糟蹋了他一番心意,他一定對她感到很失望……
好幾次想道歉,卻說不出口,每每到了門口,又卻步不前,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去敲門。
新學期開始後,除了原有的必修課程,她又選修了一科裴季耘的課,小卉說她瘋了,真不怕被裴季耘整死啊?
但她知道他不會的,而事實也證明,他沒有為難她,也不特別關注,就只是淡淡的師生關係,雲淡風輕。
他的課,她再不缺席,也不遲到或早退,上課比誰都認真,有時看著講台上的他,心情好複雜,就像一個忘了寫作業的小孩,有那麼一件事沒完成,總覺不安。
她欠他一句道歉。
可是時間拖得愈久,專程去道歉,感覺就愈怪異。
今天上課,留意到他偶爾會不經意地輕咳。他感冒了?
她想了想,回家後以百合、批杷、鮮藕熬汁,加了些許蜂蜜,倒入保溫杯中,本想隔天帶來給他,沒想到撲了個空。
正好經過的葉涵之,見她站在外頭發呆,停下腳步問她。「你找季耘?他身體不舒服,下午在家休息哦!」
她一聽,心整個提在半空中。「他──不要緊吧?」
葉涵之輕笑。「根據他個人的說詞,應該是不要緊。」
什麼叫「根據個人說詞」?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如果你想去探視的話,我把他家的地址給你。」葉涵之抽出夾在書裡的紙張,在空白的地方迅速寫下一行字,撕下給她。
依著上頭的地址,找到離學校不遠的寧靜住宅,她在外頭徘徊了近十分鐘,不讓自己多想,吸了口氣,先按門鈴再說!
三分鐘過後──
裡頭的裴季耘起身倒茶,同一時間,門鈴響起,他捧著水杯前來開門,沒料到是她,愣了幾秒。
「怎麼會來?今天沒課?」
她搖頭,有些膽怯地正要張口,他掩嘴輕咳了幾聲,喝了口溫開水潤喉。
她見狀,趕緊說:「我聽說你身體不舒服,煮了百合藕茶,對治感冒、咳嗽很有效的──」
裴季耘淡瞥她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進來再說。」
安絮雅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後,進到客廳,一台筆記型電腦擺在桌上,呈運作狀態。
「坐。我在整理學生成績,快弄好了。」他倒了杯茶給她,又坐回到電腦前,繼續奮戰。
安絮雅怔怔然凝視著他,修長的指尖在鍵盤上流暢移動,一屋子靜悄悄地,只有電腦運作聲,他不是生病嗎?怎麼不休息?
「有話要說?」他分神瞥她一眼。
「我──」才剛發出聲音,電話鈴聲加入,他示意她稍等,探手接聽電話。
「行書?有,我好多了……」另一頭不知說了什麼,他輕笑出聲。「生病還需要原因?要不要選良辰吉日?你認識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身體差是今天才開始的嗎?」樂極生悲,又輕咳兩聲。「……會開玩笑就表示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咳是因為嗆到了……好,我會多休息,在你打這通電話來之前,我是在休息啊……」
安絮雅不敢置信地瞪住他。居然睜眼說瞎話。
她連忙倒掉熱水,改將保溫瓶中的茶飲倒入杯中,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看了她一眼,伸手取來,輕啜了口。
「好,我知道。不多說了,我還有事,改天再聊。」
才剛掛了電話,不到三秒,換手機響起。
他無奈地接起。
「喂?媽……你聽誰說的?沒事,小感冒而已……才不要,從小喝陳嫂那堆補湯,已經喝到光聞當歸味就想吐了。你放心,我會照顧自己,還有,別讓爸知道,不然他又要逼我搬回家住了……沒那回事,我只是不愛聽爸那串生意經,你知道我對商場那一套沒興趣,搬出家裡是因為這裡離學校近,上課比較方便,並不是因為大哥才放逐自己,你不要想太多,讓哥聽到心裡又要難受了……沒有,我不是在維護他,其實哥只是在嘴巴上彆扭而已,那句一山不容二虎是無心的,自家兄弟哪來的隔夜仇,你也別老記在心上。
「我並不覺得委屈啊!既然我已經喊你一聲媽,那麼對自己的兒子,還談什麼虧不虧待?有句話,我一直想說,多用心看看大哥,別被他疏冷叛逆的言行所影響,你會發現,那些只是他平衡情緒的一種方式,多關心他一點好嗎……嗯,我知道,我也會留意自己的身體……好,我這個禮拜天會回去陪你和爸吃飯……那就這樣,再見。」結束通話,他吁了口氣。
安絮雅表情帶著欣羨,仰眸問:「你的親友好關心你。」一個人能夠做到感冒就立刻有一群人憂心忡忡地探問,是多麼不容易的事,他一定也做出了相等的付出。
「我只是比較幸運。」
「才不是這樣。」雖然不是很清楚,可是由剛剛的談話,她多少也聽出了端倪,他並不是像外人所看到的,生來就是幸運兒,家世好、千人寵之類的,其實他也有不為人知的難處,例如那個他一再退讓、難以相處的大哥;喊媽卻沒有血緣的母親;以及逼他繼承家業的專制父親。「那是因為你總是在為別人著想,總是在付出,所以才更讓人心疼。」
執杯的手一頓,他別開臉輕咳兩聲。「你聽誰說的?」
「不用誰說,你為人如何,我看得出來。」就像對她,也是那麼的用心,雖然她感受得有些晚。
裴季耘有些訝異她會這麼說。她,終究沒讓他失望。
他從不認為他會看錯人,她有顆玲瓏冰心,溫柔剔透。
見他沉默不語,安絮雅有些侷促。「那天……是我太衝動了,一直想跟你說聲──對不起,你可以原諒我的不懂事嗎?」
她一直都記得他那句──我對你感到失望。
那種感覺,她無法形容,每次只要想起他失望的眼神,胸口就好悶。
裴季耘淺笑,彷彿什麼也沒發生。「無所謂原不原諒,我沒放心上。」
也就是說,他還是會像以前一樣關心她,在她迷惘時溫柔開導?
卸下長久壓在心頭的大石,她鬆了口氣,漾開笑。「有時候我覺得,你對我不像師長,而是一種──鄰家大哥的感覺,很親切,也很有安全感。」
「是嗎?」他也鬆懈下來,往後仰躺,有一口沒一口地啜飲杯中茶水。
「嗯。我可以常來找你嗎?」她問。
「如果你想的話。校園之外,你可以把我看成朋友,這樣會自在些。」他揉了揉睏倦眼皮。
「那我喊裴大哥?」留意到他神情疲憊,她問:「很累嗎?」
「不是,剛剛吃了藥,有點想睡。」他輕喃,眼皮沉下。
「那你睡。」她起身,拿開他還緊握在手中的杯子,又問:「這茶還合口味嗎?」
「嗯。」哼應聲極淺。
「那我明天再煮──」不曉得他有沒有聽到,安絮雅起身將窗戶關小,再到房裡拿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將他擺放在外緣的手放入毯子底下,觸及溫潤掌心的同時,她神思一陣恍惚。
他的手,好暖,一如記憶中,被呵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