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唔首先言道:「看來看去還是林守豐最可疑,你們不覺得他對大哥熱絡得過分了?他與咱們並沒有這麼好的交情,為何要攀關係?很顯然是心中有鬼。」
李尋海頗不以為然,「不會吧!二哥,你別看他忠厚老實就欺負人家,他可沒惹到你。要依我說,我覺得宮大老闆陰險狡詐,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何況他說話句句帶刺,看得出來對大哥不滿,反而是他的嫌疑最大。」
李尋唔反駁道:「那麼郭德寶呢?誰都清楚他的德寶齋所負責的藥材生意近幾年來大為滑落,聽說已經開始有周轉上的困難,而這都是因為咱們李記的藥材行崛起的緣故,他不因此挾怨報復才怪。何況他那個人喜怒不形於色,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這種人才最危險。」
李尋海不滿他的看法,卻又無可反駁,只好轉向尋舟尋求支持。
「大哥,你說呢?」
李尋舟沉吟半晌,沒有回答,反向無悠問道:
「你的看法如何?」
她微微一笑,從從容容的道:「我與那三位老闆素未謀面,不知他們的為人,所以很難下斷語,無法幫上什麼忙。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們自進來後,三人的視線竟然從來沒有交集過。
照理說,大家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日生意應酬碰面的機會不少,多少也該互相熟識。何況咱們李府具柬敬邀,又沒有說明原因,他們應該滿腹疑惑才是,何以見面時不討論半句?這是疑點之一。
再說尋舟在席間所吐露出的消息驚人,他們應該覺得驚訝,何以顯得有點神色不定?這是疑點之二。」無悠頭頭是道的分析著。
「還有,他們雖然沒談過半句,但談起話來默契十足,一個人說完,另一個人迅速補上,有人扮白臉,有人就扮黑臉。若說事先沒有過共識,那他們搭配得簡直太完美了。」
一陣掌聲自頭頂傳來,眾人抬頭一看,關山月吊兒郎當地斜躺在樑上,蹺起二郎腿晃來晃去的,間或用小指搔搔耳朵一臉無聊狀,那令人唾棄的行徑跟市
井上的混混沒什麼兩樣。
「還是無悠妹子有點頭腦,能看到常人所不能及的細微之處。」他假假的笑道,對尋唔和尋海一派鄙視狀,氣得他們牙癢癢的。
「你一直在上頭?」李尋舟視若未見,冷冷地問道。
關山月一躍而下,點塵不驚。
他拍拍手言道:「我一覺醒來,看到三隻小老鼠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嘀咕些什麼。接著看到一隻狡猾的貓進門,揚起爪子逗弄它們,玩得不亦樂乎,三隻小貓躲在後頭探頭探腦、指指點點的,這幾隻貓大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也不通知一聲,好讓我也來樂一樂。」
無悠抿唇而笑:「關大哥,你又來湊熱鬧了。」
「當然!在這裡閒得只想打瞌睡,當然得找些事情來做做。」
李尋舟聽得直翻白眼,閒著無聊還不走,光賴在這裡有什麼用?
「依你的看法,誰的嫌疑最大?」他問道。
「要依我的看法,三個人都有嫌疑。」關山月乾脆的道。
廢……廢話!李尋舟在心中暗罵道。
「大哥,你說呢?」李尋唔徵詢他的意見,神情複雜。
這個他自小喚為大哥的人,近來的轉變讓他有無所適從的感覺,彷彿變成一個他從不相識的陌生人似的。他的眼神陌生、神情陌生,連說話也是陌生的,老實說,他有時真不知該如何跟這個全新的人相處。
本想將歷年來累積的怨恨,一古腦兒全傾洩在他身上,教大哥知道這些年來他所受的委屈。可是大哥莫名其妙、皺眉頭的表情,常讓他覺得自己像以前的大哥。他還要把同樣的怨氣再發洩到大哥身上嗎?他自問。
「我說——披著羊皮的狼終究會露出尾巴來——只要施展一些小技巧。」他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次日,李府傳出消息。
前次李尋舟遇襲事件除了他之外,還留下另一個活口,在幾經生命掙扎之後終於清醒,他不但看清兇手的真面目,還得知幕後的主使者。
事件的經過已由李尋舟將相關證據火速送往官府,知府大人聞訊大為震怒,捉拿兇徒的行動正雷厲風行當中。
這消息弄得到處人人自危,兼伸長脖子,想看看到底誰才是幕後的兇手——李尋舟行經花園,突然感到不對勁。
正午陽光很大,強烈的照射下來,讓他揮汗如雨,連內衫都濕透了。但重點不在此,為何側面的花叢間竟有反光?
他的心才暗自一凜,隱藏在花叢內的人想是察覺他的異樣,一躍而出,刀光如雪,在陽光下刺眼奪目,刀尖直指他的咽喉。
他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勉強低頭側身避過,手臂一涼,已被劃了一刀。他強自鎮定,慌亂只會失了方寸,他不會武功,只能用冷靜和智慧來自保。
「想殺人滅口?」他冷笑,「就算殺了我,你們也逃不掉。」蒙面人不吭一聲,執刀步步進逼。
「你難道不會懷疑,為何我會一個人出現在這兒?」他試圖以言語分散殺手的注意力,雖然表面上冷靜,但其實已汗濕重衫。
蒙面人一頓,隨即行動持續。
「其實這裡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你自動踏進
來了。」他續道,目光投射到蒙面人的左後方,神情大異。
蒙面人正驚疑不定,看到他的樣子大駭地回頭
什麼都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李尋舟當機立斷,一個竄步脫離他的利刃範圍,正想趁隙離去時,蒙面人發覺他的意圖,眉頭霍地湧起一股怒色,再也不手下留情,長刀當頭劈下,要砍掉他的腦袋。
李尋舟正避無可避,沒有注意到腳下的石階,一腳踩空便滾了下去,腦袋撞到石板,造成好大的聲響,他在昏昏沉沉間只見到刀光直刺而來,然後就失去意識了。
「大夫,他怎麼樣?」幾個人守候在床榻旁,見到大夫診斷後連忙追問。
「他沒事,只是手臂受到輕傷。另外,他腦子那一撞也不輕,可能會有些後遺症,這兩天得仔細觀察一下,如果持續有頭暈或嘔吐的症狀,記得要告訴我。」大夫鄭重地囑咐道。
「如果這一撞,再把所有記得的全忘光,那不就慘了?」李尋海不知死活的咕噥,換來好幾個人的白眼相向。
「大夫……他有沒有可能就此記得以前的事情?」無悠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機會不是沒有,但是希望渺茫。你們要有他會以此終老一生的心理準備,這是最可能的狀況。」林大夫不明白為何在場的數人,會有鬆口氣的表情,病人的親人不都是希望病人能夠快快恢復記憶嗎?這家人怎麼反其道而行呢?可真是奇怪,他不解的摸摸頭。
「大嫂,大哥好像要醒了。」李尋海在床沿叫道。
全部人都圍了過去,只見他的眼睫動了動,酸澀不堪的打開來。一陣刺痛自臂上傳來,他側頭望去,其上的傷口已包紮好白布,想是傷口過深,才會這麼痛楚。
「尋舟……你覺得如何?還好嗎?」無悠柔聲問道,盡量放輕語氣,以防他的情緒受影響。
他的眸子朦朦朧朧沒有焦距,而後才漸漸清明,他的視線將床邊的幾個人掃了一遍,沒有吭聲。
「大哥不說話,是不是說不出話來?要不要再請大夫過來看看?」李尋唔憂心的問,他的樣子怪怪的。
「不用了。」他還是出聲,「我很好,只是頭有些昏。」
無悠放下心來,「大夫說這是正常現象,過幾天就沒事了。」
「你們幾個擠在這裡,有何事?」李尋舟疑惑的問。
眾人面面相覷,李尋海最是急躁,「大哥你是不是撞傷頭,把人給變傻了?你把在咱們家的地盤裡,光天化日下被人追殺的事兒都給忘了?連幾個時辰前的事都不記得,大哥,我看你的病很不樂觀喔!」
李尋唔狠力的敲他的頭,低罵:「不會說話就別說話,講些中聽的行不行?」拽起他的手臂,對李尋舟言道: 「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和三弟先出去,不妨礙你們。」
李尋舟淡然地點頭。
尋海被拉扯著走出去,還莫名其妙的喃道:「我到底哪裡說錯話?」
無悠捧來一碗剛煎好的藥,「先把藥喝了,然後再好好睡一覺,隔天起來會舒服很多的。」
他伸手正欲接過,無悠體貼地道:「你的手不方便,還是我來幫你吧!」拿過湯匙舀起藥要餵他喝,見他不言不動,無悠不禁感到奇怪。「你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雙眸像受到蠱惑,著迷地盯緊她的紅唇。
無悠被盯得彤暈滿頰,不禁輕嗔:「你……」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住她的唇,輾轉吸吮,更試圖撬開她的貝齒長驅直人。
無悠手中的藥輕灑落地,「藥……」她才張唇,他的舌就強悍地進入她的領域,逗弄她的香舌,與她一起纏綿共舞。無悠被吻得醺醺欲醉,恍惚中被他誘哄上榻,他
的手立即在她身上遊走,引起她渾身酥麻和一陣冷一陣熱的感受。
「門……門還未鎖上。」她輕喘。
「不會有人膽敢進來的!」
他毫不停頓,全力而猛烈的進襲,已經令她喘不過氣來,身子輕微地扭動起來。
無悠捧起他汗濕卻仍英氣勃勃的臉仔細端詳,他低著頭,汗珠聚集在眉峰間,逐漸形成一個小水珠,將滴未滴。無悠突起衝動,挺身用香舌慢慢嘗起他的味道。
嗯!鹹鹹的,有他的感覺。
尋舟用一臂撐起身體,另一臂則因受傷暫時無法活動自如,他低低咒罵一聲,對她言道:「還是你來褪衣,我的手動不了。」
無悠頓時恢復神智,用手推拒他,急道:「不行!你才剛受傷,怎麼可以做……做這種事,說不定傷口會更加惡化的。」
尋舟將整個頭伏在她酥胸上,瘖啞地言道:「你要是再不動手,我就要忍不住了。」
他伸出舌在她的胸前輕舔,滿意地見到她的肌膚泛起誘人的桃紅色,不過因為衣物的遮掩,所以他視線可見的範圍不大,他不滿意的皺起眉,想看見更多的她。
「快點!」他不耐煩的催促道。
「但……」她仍然遲疑。
「或者你想讓我動手?」他威脅道,「這我倒不介意,只不過傷勢因此加重的話,我可管不了。」
「不……」她忙道,「還是我來吧!」說歸說,卻遲遲不肯動手。
單靠左臂實在無法支持太久,所以他抱著她轉個半圈,讓她趴伏在他胸膛,這才滿意的說:「這樣好多了。」
無悠顫抖著手指解開他的衣襟。他的胸膛堅實似鐵,熱呼呼、暖融融的,還罩上一層薄薄的汗,讓他的內衫都濕透了。
「你好熱!」她不禁說道。
「嗯!」他低低的應一聲,並不說話,只是用一雙氤氳著慾望的眼神,熱切地看著她,在他眼底,還隱藏了一些不欲人知的心思。
那眼神很複雜難懂,她想靠近看得更清楚些,但他的目光一閃,所有的情緒都化為濃濃的慾望。
他的大拇指輕輕撫上她的唇,緩緩的摩挲,所有的一切都因此而停頓下來,彷彿他所要的僅此而已。無悠疑惑的望著他,不明白他為何有這種轉變,正思忖間,只聽見他歎息一聲,放棄了掙扎。
「可以嗎?」他輕咬著她的耳垂問道。
無悠羞不可抑的點點頭。
雲雨過後。
他男性高大的身軀壓在身上是個沉重的負荷,但她不以為然,被他的身軀緊緊包圍著,還有那股親密過後特有的氣息環繞著,讓她油然升起幸福的感覺。
「我太重了嗎?」他問,翻身欲離開。
「不!不會,我喜歡你的重量。」
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靜靜品味屬於他倆獨特的親密氣息。
過了良久,無悠才開口:「自你醒來後就有些不太對勁,是不是有心事?」
「我沒事。」
「你別否認,我看得出來。」她堅持而又溫柔的說,「我是你的妻子,有什麼不能說出來一塊分擔的?」
「沒什麼,只是對之前發生的事心有餘悸罷了,我怕你笑,所以沒說出口。」
「傻瓜,這是人之常情,我怎會笑你?」
李尋舟轉移話題,「對了!我記得在昏迷之前,看到殺手的刀離我不到幾寸,為何我還會沒事?」
「是關大哥救你的。」
「噢?」他挑眉不置可否,仍舊對那個人沒啥好感,就算救了他一命也是一樣。
無悠強調的說:「要不是他在千鈞一髮之際,攔下你眼前的刀,恐怕你現在早已成了屍體,再也不會呼吸、說話了。」
「那又如何?」
「你起碼該感激人家救你一命。」她嗔道。
李尋舟悶哼一聲,「你幹嘛那麼在乎這件事?你明知道我對他沒有好感。」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希望你們兩個能和好。你是我的丈夫,而他是最疼我的關大哥,都是我最關心的人,我不希望因為一場誤會而使你們不和,我盼望你們能夠和和氣氣的握手言歡,要是能在別的情況下認識,你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李尋舟不情不願地說:「好,我答應對他的臉色好一點就是。」
她的笑意正要漾起,「不過我可不保證什麼。」他補充道。
「沒關係!只要你肯試,就算跨出第一步了。」
「對了!」他想到一件事情,「他是武林中人嗎?我瞧他的身手還不錯!」他還是不肯說好話。
「應該算是吧!他和我哥哥不打不相識,算是打出來的交情。不過哥哥說他做人還可以,就是個性頑劣,經常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她語帶保留,當初他們的評語可比她現在說的,還要惡毒十倍,但關山月也不差就是。
她常常想,要是武林間以說話惡毒來排名的話,他們三個絕排不到三名以外去,但這些可只能用想的。
「這麼說……令兄也會武功?」
她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怎麼不會?」
見他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無悠暗地裡鬆了口氣。
「我自小體弱,不適合練武,所以爹爹才不許我練。」
「說的也是!」他自嘲道:「要是你會武功,我這個做丈夫的要是稍微有對你不起的地方,那豈不是任你宰割?」
無悠嬌嗔道:「討厭!人家哪會這麼不講道理?」
李尋舟最後還是翻過身,把她擁在懷裡,再下去只怕壓壞了她。男女間膚體與膚體最親密的接觸,應當是兩心最如一的時刻,不是嗎?
「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只是老說不出口……」他頓一頓,「你能不能老實的回答我?」
「嗯!我一定老實回答。」
「我……現在和以前,你喜歡哪個?」他躊躇的問。
啊!他怎會問這種問題?
無悠愣住了,臉頰像發燒一樣,訥不成言。
「你怎麼會這麼問?」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他催促道:「你答應我會老實說的,仔細想想再告訴我,我想聽的是你心底的聲音。」
「嗯……」她咬著手指瞪向天花板思考,好半晌沒有回應。
「其實說實話,你還是你,不管變成怎麼樣,你的本質並沒有改變,只是……」
李尋舟心頭一跳,「只是什麼?」
她老實回道:「只是以前的你身上有太多防備,令我不敢接近。而你現在,就平易近人多了。你沒注意到嗎?尋唔近來和你說話時心平氣和的,與以前大不相同,簡直是變了一個人,而這全是因為你的改變。」
「是嗎?所以你們——包括你在內,比較喜歡現在的我?」
「嗯!」
「知道了,睡吧!」他隨即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無悠對他怪異的舉動百思不解,只得放棄不再想它。轉頭望向窗外,今夜月光皎潔,夜色出奇的明亮,今晚……大概是十二三吧!快要十五月圓了,難怪月亮看起來圓圓滿滿的,只缺那麼一小角。
她閉上眼,對月夜默禱——
我明白這樣要求很不應該、很自私,但……就算我自私也好、無理也罷,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尋舟永遠別再恢復記憶?做我的好夫君、尋唔、尋海的好大哥?我只想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不想再改變,因為我覺得現在的我……好幸福、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