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洗禮,褪去了她尖銳的稜角,脫下了青澀的外衣,她不但出落得清秀可人,做生意還很有一套,經營了一間順昌府內數一數二的大客棧。
在順昌府百姓的心中,吳家人已不再是風中飄零的落葉,吳情的精明幹練,吳憂、吳慮的美貌。以及吳極的挺拔俊秀,已漸漸成為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
這一日,一輛馬車緩緩地駛進順昌府內,在吳情的客棧前停下。
一位膚色黝黑、滿臉鬍鬚,相貌普通的瘦弱男子下了馬車,回身朝車裡攜出一位絕色大美人。而美人身後,緊跟著鑽出一個小娃兒。
「娘,等等我。」接著又提氣朝男子喊:「爹。抱抱!」
眾人見了莫不驚訝,這樣一位美艷的可人兒,怎麼配了個其貌不揚的男子呢?可惜啊可惜!
男子寵愛地將娃兒抱入懷裡,與絕色美人相視一笑,一同進入客棧。
「客倌,您要住店還是用膳?」小二熱絡地迎上來招呼。
「用膳。」男子低沉地回答。「小二哥,跟你打聽件事。」
「客倌,您請問。」
「城外有個吳家,父母早逝,住著姊弟五人,可還在?」
小二一聽,怪異地張著嘴,朝後看向櫃檯裡那位俊朗的年輕主子。
守在櫃檯後的正是吳家小弟吳極,他當然也聽見問話了,於是走過來,警戒地問:「敢問客倌找吳家姊弟有何事?」
男子此時才注意到吳極的存在,他怔怔地瞧著吳極出色的五官,記憶中的幼時容貌緩緩與眼前年輕的男子重疊,他顫聲地問:「你是……吳極?」
「你識得我?」吳極露出驚訝表情。
男子瞬間激動起來。「你為何沒上學堂,在這裡做什麼?」
「相公,鎮靜。」絕色美人柔聲提醒。
「這是我吳家的客棧,我不在這裡要去哪裡?」吳極一臉莫名其妙。
「吳家客棧?」男子不敢置信。
「相公,你先別忙著問話——」絕色美人趕忙插話說:「吳家公子,咱們跟您有很深的淵源,可否另辟雅房,最好不受外人干擾,公子您若能將姊姊們一起喚來更好,咱們有些話必當面告知。」
這些年來,吳家姊弟對不定時遇上陌生人的怪異舉動早已見怪不怪。可不知怎地,他覺得眼前這一家人不同以往。「阿丁,你去喚姊姊們到『一字軒』。」接著他手勢一帶。「請隨我來。」
「怎麼回事?」吳情進了客棧上房「一字軒」,後頭還跟著吳憂,瞧見三個陌生人跟吳極,不解地皺著眉。
「吳涯跟吳慮呢?」男子低沉的聲音不見了,換上清脆悅耳的女性嗓音。
這熟悉的嗓音讓吳家姊弟傻了眼。
「你是……」吳情不敢相信地走上前。
「吳情,才四年不見,這麼快就忘了我啦?」
「大姊!」吳憂奔入吳雙的懷裡。
「乖,小吳憂是個大美人啦,可別哭成酒糟鼻,那可難看了。」雖說如此,吳雙也忍不住流下淚。
「大姊……」吳情眼眶裡盈滿淚水,平日的精明幹練全不見了。「咱們聽說敖家老爺在追捕你,這些年來,你跑到哪兒去啦?咱們都擔心死了。」
吳雙拉吳情在身旁坐下。「你真行……」她柔聲的讚美令吳情露出猶如小女孩似的靦腆。「把家裡打理得這麼好,換我來做都不及你。唉,這幾年我一直躲在京城裡,要不是石榴,咦?你們瞧,我一高興就什麼都忘了,我還沒向你們介紹,她是石榴,這些年來我待在京城,全仗她幫忙,不然後果不堪設想,而這壯小子是我兒子,也就是你們的親侄子。」
「大姊,你成親了?」
吳雙眼神黯淡下來。「沒有,壯小子的爹便是敖老爺。我原以為他真心待我,想不到他另娶嬌娘,我絕望求去,費盡心思逃出府,他封城追捕,幸得遇見石榴義無反顧地幫我,從那時起,我與她便假扮夫妻,掩人耳目,卻沒料到這個節骨眼才發現有孕在身,而封城解禁令又遲遲未下,所以拖至今日才得以回鄉。」
「那敖老爺忒地可惡!」吳極恨恨地咒罵。
「吳極,你過來。」吳雙笑吟吟地看著他。「咱們吳家唯一的男丁長得如此俊俏,有多少姑娘看上你啦?」
吳極注意到石榴抿嘴偷笑,尷尬地紅了臉。「大姊,你別胡說。」
「好吧,我不取笑你了。說正經的,我知道敖府派出來找我的探子始終沒斷過,所以我打算繼續喬裝下去,對你們而言,就當是你們的堂哥投靠依親。」接著,吳雙摸摸吳憂的臉。「對了。吳慮呢?你們倆打小形影不離,怎麼這會兒只有你一個?」
「吳慮去蘇家少爺那兒當伴讀了。」
「伴讀?」
吳情趕緊解釋:「蘇家少爺嫌一個人讀書無聊,要吳慮作陪,兩人一起讀書才有趣,所以吳慮現在是咱們家學問最好的。」
吳雙點點頭。「多讀書總是好的,那吳涯呢?」
眾人一陣靜默,最後吳情清清喉嚨,硬著頭皮說:「她已經嫁了。」
「嫁?」吳雙驚訝。「什麼時候?」
「三年多前。」
「這麼早?!」吳雙先是訝然,接著很快地釋懷了。「不過,十五歲的姑娘成親也比比皆是,她嫁得可好?」
「對方是名望之家。」
吳雙滿意地點點頭。「吳涯個性易於相處,大戶人家規矩雖多,想必難不倒她,吳極,改日你登門拜訪,徵求親家同意,讓吳涯回娘家一趟,咱們一家子團聚團聚。」
「大姊……」吳極露出為難之色。「二姊嫁得極遠,要回來恐怕不易。」
「不是在順昌府裡,她嫁到哪裡去了?」
沒有人回答。
吳雙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你們是怎麼啦,難不成她嫁的是皇宮內院?吳情,你說,吳涯嫁到哪裡去了?」
「關外。」該來的總會來,她只好老實地招認。
「什麼?你說哪裡?」吳雙以為自己聽錯了。
「關外。」
「關外?!該不會姓關吧?」關外最有名望的就數關家了,三年多前她還曾經參與其二少爺娶親盛會……老天,千萬不要,想起那關展鷹的刻薄,那新嫁娘若真是吳涯,不敢想像她這些年要怎麼熬過?
「大姊,你怎麼知道?」
「她是怎麼嫁到關家的?」吳雙的淚水立刻溢出眼眶。
「大姊,你為什麼哭?」吳情忐忑不安地問。
「因為我在三年前正好曾參與關家二少爺的娶親盛會,雖然跟那位新嫁娘沒照面,但有聽說她跟我是同姓同鄉,不過她是賣身才嫁過去的,怎麼會是吳涯呢?還有,關外如此遙遠,吳涯是怎麼嫁過去的?」
「吳涯怎會是賣身?只怕中間有些誤會,而且關展鵬也跟我保證……」
「關展鵬?」吳雙驚呼。「你識得關大哥?」
「就是他用鴨子拐騙吳涯同意嫁入關家的。」吳情恨恨地告狀。
「鴨子?」
見吳雙茫然,於是她從「養生蛋」說起始末,直至關展鵬兩年期的婚約保證。「如今已過三年,始終不見吳涯回來,我想她應該是適應得極好,想吳涯心胸開闊,外貌甜美,誰不喜歡?那關二少爺或許開始排斥,但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的,大姊,你說是不是?」
「但願如此。」吳雙憂慮地歎口氣。
吳情嘴上勸慰著大姊往好處想,可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吳涯是出了名的貪玩性子,沒有事先叮嚀,她是絕不會想到要動筆的;而這幾年關家也沒捎來任何只字片語,而她卻一直憑著關展鵬一句話的保證,竟傻傻地相信到現在。
以前她總想是吳涯過得樂不思蜀,所以不想回來了,從沒想過她可能變為禁臠,根本回不來了呀!
她怎會犯下如此糊塗的大錯,如果吳涯真是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那她這個做二姊的就難辭其咎了。
想到此,吳情更是坐立難安了。
吳家堂哥攜著絕色妻子及兒子投靠吳家的事,眾人除了一開始的好奇,很快地也不覺得有什麼了。
吳情自吳雙回來後,原來的精明幹練即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急急地交接所有的事務,接著重擔一丟,又恢復了原本獨善其身的個性。
「你這性子真讓人拿你沒辦法——」眾人坐在廳裡,吳雙莫可奈何地笑道。「擔子全丟回我身上。你說說,你做什麼?」
「大姊……」吳情耍賴。「我的極限就只能撐起一間『吳家客棧』,你眼光一向好,不是說要做『拈花惹草』的買賣?你吩咐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吧,只別再叫我動腦子便成。」
「這可是你說的。」吳雙笑道:「吳極將『吳家客棧』更名為『滿庭芳』,算是將咱們的生意正了名……」接著她收起笑容。「還有第二件事,便是吳涯。」
大夥兒安靜下來。
「吳情,當初那一萬兩銀票,你可用了?」
吳情點點頭。「可這幾年賺的錢又給補足了。」
「好,有件事兒不是你做便是我做。」
四年前被指派要打理家務時的不祥預感又來了。「大姊,我可不可以都不做?」
「不成,這事兒交給吳憂、吳慮還是吳極,我都不放心。」
「那石榴呢?」能多拖一個替死鬼便算一個。「她現在也是咱們吳家的人了,多少要分擔一些義務。」
「你當真以為石榴是你嫂子?」吳雙兩眼一瞪。
「不是嫂子也無所謂,叫吳極娶了,便是弟妹了。」
石榴一怔,俏臉緋紅,吳極俊臉也是一熱,但表情卻是十分願意。
「胡鬧,胡鬧。」吳雙沒注意兩人的模樣。「反正兩件事讓你自己選,第一,拿著一萬兩銀票,去將吳涯帶回來;第二,繼續打理吳家生意,你怎麼說?」
「大姊,這兩件事兒都不好辦吶。」吳情抗議。
「就是難辦所以才非你不可呀。」
高帽子一送,吳情心裡不由得意起來。「好吧,我拿一萬兩銀票,去將吳涯帶回來。」
「可有把握?」
「當然。想那關家與敖家熟稔,大姊要是去,萬一讓人發現了真正的身份,那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買一送一,多不划算,不如我去,保證將吳涯帶回來。」
「好,大姊知道你是有辦法的,什麼時候動身?」
「明兒個吧,早去早回,我去整理包袱。」
吳情說完,一陣風地走了。
「大姊……」吳慮手撫著下頦,表情深思。「二姊一向精明,誰的帳也不買,也因為如此,咱們的客棧才能撐得起來,可她每次跟你過招都是一敗塗地,卻還樂得搞不清楚狀況,這真教人想不透。」
「吳慮,你跟蘇家少爺讀了幾年書,世面見得多,大姊對你很放心,可吳憂生性單純天真,你們雖是雙生子,個性差異卻是極大,大姊擔心她日後不知會不會受人欺負。」
「大姊,你放心,我跟吳憂一向心有靈犀,我定會護著她,不讓人有機可乘。」
那信誓旦旦的保證使吳極瞠目結舌——不會吧?吳慮不是才懷疑吳情為何會上當,怎麼這會兒自己也馬上陣亡了?
「那大姊就先謝謝你了。吳極?」
什麼?輪到他了?他未戰先降。「大姊,你儘管吩咐,我什麼都答應。」
「賣了你也答應?」吳雙含笑。
吳極趕忙點頭。「我還可以幫你數錢。」
笑聲在吳家主廳響起。「我是要你這個做舅舅的多教導教導壯小子,別讓他以後沒個榜樣好依循。當然,你自己得先做得正,知道嗎?」
「知道了。」吳極眉開眼笑地應允,這是說可以名正言順的接近石榴了?
一個月後——
打聽出關家在京城有好幾處貨倉,關家的大當家關展鵬也常到京城巡視,吳情打算先到那碰碰運氣,看能否得到吳涯的消息。為了便於行事,吳情身著一襲男裝,坐在馬車內正皺眉深思,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她好像上了大姊的當了?
可能嗎?她這麼聰明,怎會上當?一定是她這個做姊姊的太愛護妹子了,所以義不容辭地想去瞧瞧關展鵬到底有沒有信守承諾。哼,哼,他要是膽敢食言,她定饒不了他,別以為三年不見,她就會對他軟了心……
她喃喃地撂著狠話,心裡卻憶起他老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吵著要吃蜜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泛笑,俏臉微微地紅了。
馬車停下來,車伕通知:「吳公子,京城到了。」
「知道了。」吳情跳下馬車付了車資。
入眼的是比順昌府更勝數十倍的繁華景象,吳情安步當車,隨意地閒逛,遇上特別的雜耍,還好奇地停下來觀賞一番。
午時,她選了一間靠河景的飯館,點了幾樣小菜,叫了一碗麵,觀看商船進出卸貨。
她塞一錠碎銀給小二,探問:「小二哥,知不知道關外關家在京城的落腳處?」
「公子爺,這您就問對人了,關外關家在街東、街西、街南、街北都有貨倉,不過最大的貨倉卻是在州橋附近,關大當家前些日正好來到京城,這會兒不知離開了沒有,您可以過去看看。」
關展鵬真的在這?!太好了,想不到事情進行得如此順利,說不定不出三個月,她就可以帶吳涯回家了。
出了飯館,她問了路來到州橋,這關家貨倉果然大,居然佔了半條街長。
「這位小哥,請問關大少爺在嗎?」她有禮地向守在倉門的小廝拱手。
瞧這斯文俊秀的年輕人陌生得緊,不像是主子平日來往的友人。「你找爺有何事?」
吳情拿出拜帖。「吳某乃關大少爺的舊識,煩請轉交關大少爺此信,吳某明日此時再登門拜訪。」
「知道了。」
見對方將帖子隨意一放,便不再理她,吳情冷笑,知道這是大戶人家僕傭沾上的富貴氣兒,眼高手低的慣有習性,她在附近繞了繞,想碰碰運氣,等了一會兒沒見到人,打算離去。
她沿著街牆朝客棧的方向走去,這條街寬廣乾淨。顯然是富貴人家居住之地。「唉呦!」突然頭讓重物擊中,她一陣頭昏眼花,還瞧不清楚是何物,身旁接著又是另一記重物墜地。
「快,快,被發現就來不及了。」一位嬌小的姑娘自顧自地說著。
「你站住!」吳倩懊惱地喝斥。「你的包袱砸了我的頭,不道歉嗎?」
那小姑娘顯然這時才發現有人,唬得一下跳得老遠。「你是誰?」
「一個你該道歉的人。」
「哇,你眼睛冒火。」
「若是你被人砸了頭,冒不冒火?」
「也對。」小姑娘拾起包袱,準備走人。
「喂,道歉,道歉。」
「你一個堂堂男子,做什麼這麼小心眼?」
「男子被砸了頭就活該嗎?」
「咦?我怎麼覺得你有些面善?」
「少攀關係,道歉。」
「哇!你相貌挺俊的嘛!」
「道歉。」吳情板起臉。
「哎,好嘛、好嘛!你這人挺拗的,對不住,這總可以了?喂喂,你怎麼走了?」
「別跟著我。」吳情停下腳步,瞇著眼警告。
小姑娘瞧左望右,就是不看她。「路是大家的,咱們正巧是同一方向罷了。」
「哼。」吳情輕嗤,卻也拿她沒辦法,這一跟,跟回了客棧。
吳情叫了壺茶,小姑娘不客氣地跟她同桌而坐,自己也倒了一杯。「我叫常寶貝,你叫什麼名字呀?」
「……」藏寶貝?哇哈哈哈,好土的名字。吳情裝作一臉面無表情,心裡可是笑翻了。
「你是外地來的?我離家出走了,跟你一起遊山玩水,可好?」
「……」讓這小鬼跟著,當她是保母?作夢!
「你不說話,就表示同意了?太好了!」常寶貝一副搞定的模樣。
什麼跟什麼?吳情冷冷地瞄她一眼,根本懶得理她。
「找到小姐了!」外頭突然有人大喊。「在客棧裡頭。」
「糟了!」常寶貝立刻跳起來,拉著吳情就往後門跑。「仇家追上來了。」
仇……家?吳情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干她何事?「喂喂喂,你跑你的,快放手。」
「不行,他們瞧見你了,抓了你會嚴刑拷打。」
嚴……刑拷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拿出這幾年鍛煉出的俐落,她馬上跑得比常寶貝還快。
「喂,你慢點兒。」
「你放手。」吳情想要甩脫常寶貝緊抓著她的手。「你被抓就算了,別拖我下水。」
「哇,好無情(好吳情)。」
「叫萬能吳情也沒用,快放手。」
「什麼是萬能無情?」
「你放手我就告訴你。」
手上的鉗制突然一鬆,乖乖,她真聽話。「萬能吳情就是我。你好自為之,我走了。」
常寶貝燦爛一笑。
「你還不快跑?傻笑什麼?」
常寶貝指指吳情的身後。
她一回身,發現官兵們已無聲地站滿她的身後,個個面無表情地瞪著她,馬上扯常寶貝向前。「你們要的人在這裡。維護治安是每個百姓的責任,不必感謝,在下告辭了。」
她僵硬地往反方向走,一步,二步……十步,太好了,應該沒事了。
「他是我私奔的情郎,求求你們別抓他!」常寶貝發出淒厲的哭喊。「相公,你快走!」
吳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緩緩地,她僵硬地轉身。
「抓住他!」
冷酷的命令發出,一列士兵飛快地奔向她,而她——在常寶貝的眼眸中,發現不懷好意的神采。
怎麼會這樣?吳情頭痛地以手撐額。
坐牢!來到京城的第一天,她竟然就坐牢了。
「這位大哥,我是冤枉的,我不認識那位瘋姑娘。」她滿臉無辜地抓著鐵欄,可憐兮兮地向牢役哀求。
「嗤,都私奔了還否認?」兩個勞役上下打量吳情。「你膽子可真大,竟然敢動常大人的妹子?真搞不清楚這種肩不能挑的男人有什麼好?偏偏姑娘家都喜歡這種小白臉。」
常……大人的妹子?「這位大哥,常大人不會就是那治理京城的常『青天』吧?」
兩個勞役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你當還有哪個常大人?」
「我完了……」
「你現在才明白,不嫌太晚了?」
一名衙役適時打開牢門進來。「大人要提今日抓進來的犯人問話。」
犯……人?吳情呆滯地看著鐵欄打開。「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由不得你。」
身子被粗魯地一推,兩臂讓人毫不憐惜地抓住,吳情像只被人拎住的小雞般,被帶到有著雅致花園的後廳跪下。
常挺之坐在上位,冷眼打量跪在地上低垂頭的男子,他個子不高,瘦瘦弱弱,皮膚蒼白,真不明白自己的妹子寶貝看上他哪一點?
「你叫什麼名字?」
渾厚的男音響起,聽得出語氣中的不悅,但那嗓音卻意外的年輕,令吳情有些驚訝。「大人,小民不認識令妹,望大人明察。」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真討厭。連聲音聽起來都難辨雌雄,寶貝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吳情。」
「無情?是哪個『無情』?」這名字一聽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吳市吹簫的吳(春秋時代伍子胥在吳市吹簫乞食),人間有情的情。」
「你是在暗示自己是英雄落難?」常挺之臉色變得難看。「哼,我倒不知道誘拐良家婦女被逮,也算英雄落難?」
「大人明察,小民今日第一次遇見令妹,您要不信,可以請令妹出來對質。」
「她當然是護著你了!」想到這裡心情更是惡劣。「連逃跑都不顧自己的安危,只求你能脫身,怎麼對質?」
「大人,她是故意這麼說的,小民真的是冤枉的呀!」
「夠了,寶貝這般護著你,你竟然還落井下石,反咬她誣賴你,敢做就要敢當,別不像個男人。」
男人?對了,她怎麼就忘了這最有利的證據呢?她急急地說:「我的確不是個男人,所以不可能誘拐令妹。」
常挺之氣瘋了,此人竟是孬種,想到寶貝終身托付此人,他瞇起眼咬牙切齒地說:「你要不是個男人,我就判你擾亂民風,敗壞社會善良風氣。」
「我是男人,我是男人!」吳情趕緊改口,只求無罪便好。
「哼,那我就判你誘拐良家婦女。」
啊?怎麼會這樣?「大……人,我是無辜的呀!」她萬般委屈地說,深知民鬥不過官,所以收起了所有的氣焰,哀求地問:「怎麼做才能無罪?」
「你想怎麼無罪?」常挺之冷笑,一字一字的反問。
吳情渾身一顫,原來謠傳常挺之大人清廉公正,聰明機智,全是騙人的。她能全身而退嗎?
「大人……」她從懷裡拿出一萬兩銀票,心疼得要死,唉,早知有此劫,應該將銀票分作數張,也不用一下子虧這麼多,不過,人先出去再說吧。「這是要孝敬您的,請過目。」
常挺之走近,從吳情抖動的雙手中取走銀票。「一萬兩?」
不知為什麼,吳情覺得他的語氣更森冷了。「是……一切都是誤會,請大人放小民一馬。」
「一萬兩?我竟不知道自己行情這麼高!」常挺之冷冷地大笑兩聲。「你好樣的,第一次有人敢賄賂本官。」
「大……人,小民可以走了嗎?」
「你抬頭看我。」常挺之睨著吳情。
吳情順從地看向他,是張好看的臉,但臉色鐵青,不,是氣黑了,他惡意地緩緩俯身面對著她的臉,揚揚手中的銀票。「賄賂朝廷命官,證據確鑿,你覺得你走得了嗎?」
大錯特錯啊!吳情頓時覺得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光,她癱軟跪坐於地,魂魄嚇得離了身。
「挺之——」關展鵬從外而入。「聽說你妹子又惹禍了?」
「唉,不提也罷,你的事都辦好了?」常挺之揉揉臉,整整神色。
「差不多了。」關展鵬忽見廳裡還有第三人跪坐於地。「咦?這人是誰?」
常挺之板起臉坐回椅上,抖動桌上的銀票。「寶貝便是要跟這人私奔,可恨他竟敢拿銀票求我放他一馬。」
「賄賂你?老天,直接去死還比較快!」關展鵬隨意地望一眼呆滯的男子,瞧他一臉驚惶,對他們的談話無動於衷,顯然嚇得不輕。「哇,一萬兩?挺之,你行情很高嘛。」
「夠了,你沒別的事好做了嗎?」常挺之瞪他一眼。
關展鵬又瞄一眼男子,怎覺得他似曾相識?「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我明日便要回關外。本想今晚找你跟敏軒小酌一番,不過聽你妹子又惹禍,敏軒也心不在焉,我瞧是喝不成了,先過來跟你打聲招呼。」奇怪,怎麼越看越熟悉,他到底像誰?
「也罷,我還得想想看怎麼處理這小子,畢竟他可是第一個敢賄賂我的人,該不該殺一儆百?」
關展鵬乾脆在男子面前蹲下,仔細地打量。
清秀的五官,白皙的膚質,眼眶含淚,楚楚可憐,身材纖細……奇怪,他認識這樣的男子嗎?
「可笑他為了脫罪,竟否認自己是男子,真是世風日下,斯文掃地。」常挺之冷冷地諷刺。
是女子嗎?他認識的女子有誰像他?
記憶深處那個伶牙俐齒,精明刻薄,誰的虧都不吃,只護著家人,有著挺直背脊的她……與眼前的男子緩緩重疊。
真是吳情?!不會吧?她一向精明怎會落得如此無助?她一向堅強不服輸怎麼變得楚楚可憐?她一向嗜錢如命怎會賄賂?她一向生氣勃勃怎會像現在一副被擊垮的模樣?最不可能的是,她怎麼可能變得比三年前的她更能牽動他的心?
「情兒?」他不確定地輕喊。
久違了的呼喚震得吳情漸漸回神,入眼所見的是與記憶裡一樣爽朗的五官,一樣寵溺的低沉嗓音,一樣能教她安心的表情。彷彿所有的事都難不倒他的模樣……
淚水滑下來,她從沒這麼無助過,身心俱疲,從未曾在外人面前掉淚的她撲進關展鵬的懷裡,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別哭了……」關展鵬低聲哄著。
「他欺……負我,他……不聽我的解釋,他是貪官……拿了我的銀子,還要判我的罪……」吳情抽抽噎噎吔告狀。
常挺之無奈地翻翻白眼,無聲地對關展鵬比手畫腳加解釋。
「挺之不曉得你是女子,以為你欺負他妹子,你就看在他愛妹心切上,原諒他吧。」
「我告……訴他了,他威脅……我承認是女子就……判我有罪,他是昏官。」
關展鵬開心地咧嘴一笑,這可是常挺之這輩子第一次讓人唾罵,經驗難得。
「吳姑娘——」常挺之拱手作揖,低聲下氣。「請原諒下官的莽撞,舍妹胡亂誣陷,我一定好好地教訓,驚擾姑娘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吳情完全不領情。「我不要再看見他,你帶我走,好不?」她滿臉淚痕,可憐地請求。
關展鵬與常挺之交換個眼神,接著抱起緊摟著他、躲在他懷裡的吳情。「咱們先走了。」
常挺之急忙相送到大門口,見吳情還是一點軟化的跡象也沒有,懊惱地歎氣,待馬車一走,他氣沖沖地往惹禍精屋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