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簡單一瞄,已讓她思緒大亂,一近看,更覺少爺威嚴遠勝三年前初見,一身平巾武服英挺尊貴,幽喑瞳眸像無底漩渦,吸引她神智往下墜……
雙目對望瞬間,他眸中閃過火花,她滿心以為是少爺想起她,忘了自身處境,她只想告訴少爺,大家都在等著他回來,於是她莽撞脫口。「少——」
「掌嘴!」馬上騎士冷冷命令,緊接著身旁侍衛突然出手,「啪」的一道清脆響聲,打斷蘭禧的話,也打斷了她生平罕見的激動。
頸上火辣印記令她猛然驚醒,她未曾如此失控,獨獨對少爺他……
「沒見過的冒失鬼!柴相國行列當前非但不避諱,還敢妄動?」
從前的少爺雖冷漠寡言,可絕非不通情理的主子,但現在他卻完全變了樣,形貌依舊似故人,言行卻宛若陌路。
安蘭禧因過於羞慚而未曾深思個中緣由。少爺未曾有過的冷冽,讓她頓時記起自己卑微身份。少爺忘了她?自慚讓她難堪的軟了雙腿呆坐當場。
「唉呀!不過是個小姑娘,龍少爺何必如此動怒?」銀鈐般的清脆聲音,自車輦紗帳傳出。
聽聞轎中人開口,龍凌熠旋即轉身回到車前。
瞬時,見著少爺臉上竟輕綻溫柔笑意,明知自己沒資格揣測,她卻禁不住要想,少爺同那位貌美如花的柴小姐,究竟是何關係?
喉間,不免湧出些許酸澀滋味,不知是因清楚自己與相國千金,有天壤之別的際遇而感到酸楚,抑或因為少爺對她不睬不理的苦澀?
「咱們才下江南,倘若見紅,豈不晦氣?龍少爺先別動怒,咱們不與她一般見識。這丫頭,由得她去吧。」
從行列後頭急急駕馬追上來的俊美青年,拍拍龍凌耀肩頭,好言勸道。
「丫頭,既然柴公子這麼說,這次我便饒過你。」
龍凌耀對柴冠芳兄妹點頭,無視路上的蘭禧是否可能會受傷,他甩手揮鞭,銳利風動恰恰掃過她身邊,逼的她往後退坐,讓開前方的路。
即使行列全數通過,看熱鬧的人潮盡散,蘭禧仍愣在原處。
「蘭兒!」就著一身不相稱、顯然過分寬大男裝的龍鈴歆,慌慌張張的跑出,自身後緊緊揪著蘭禧衣袖不放。自三年前之後,鈴歆便極為親近蘭禧。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鈴歆小姐!」見到小姐出現,她隨即收起悲哀,回復平日那負責的侍女蘭禧。她該想的是如何好好照顧小姐,而不是淨想著少爺的事。
是奴婢就該認分。瞧,她不認分,馬上這天罰了不是?
輕撫小姐背脊,蘭禧道:「沒關係,小姐,是蘭禧自己太魯莽,才會讓少爺動怒。」只是她不解,為何少爺在柴家人面前似乎頗有份量?
「不是這樣的,你原先可避開那危險,如果我別———」
鈴歆欲言又止,似正被什麼事困擾驚嚇著,蘭禧以為鈴歆是為偷溜而自責,自然趕緊接口好言安慰。
「如小姐真覺愧疚,那以後就別任意出門好嗎?外頭太危險。」
鈴歆總能接受別人建言,雖不知她調皮心性能收斂多久,至少短期內,是無須再擔心小姐是否會出門招來亂子了。
她會謹守對少爺的承諾,即使少爺早不記得是他親自下的命令……
* * *
蘭禧領著小姐要從後門溜回龍府,門還沒推開,
就見總管帶著一票家丁堵在門前二個個神情肅穆。
「這,我們只是出去逛大街……」鈴歆原想打哈哈混水摸魚蒙過去,不過顯然面前一千人完全不買她的帳。
「老夫人在堂內等著你們。」沒等她們分辯,家丁們便一湧而上的將她們給請人正廳,裡頭早已有人等候多時。
蘭禧瞧清廳中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心都涼了一半。這一年多來,隨著兒子住在京中的龍老夫人怎麼回來了?是了,少爺回江南,當然夫人也回來了。
雖是少爺的親娘,可蘭禧總沒法對她,抱有如對少爺般的崇敬。
別說龍夫人對自己親妹妹去世後留下的女兒,向來不假辭色,就連對自己兒子也冷冷淡淡,蘭禧從沒見夫人笑過。
少爺要她保護小姐,有絕大部分原因,是要她提防龍夫人。
瞧,遠行的夫人一回龍府,第一件事便又是來找小姐麻煩。
「你還知道要回來啊,鈴歆。」龍夫人厲聲諷刺。「這麼愛在外頭晃,不愛惜自己名聲也罷,還要把龍家的臉給丟盡才甘願嗎?」
「姨娘。」鈴歆努力壓抑心中恐懼。她雖喜歡表哥,可對當年曾極力反對姨父收養她的親姨娘,就是很難抱有好感。
「是鈴歆貪玩。」乖乖道歉認錯,才能盡早從這讓人窒息的場面脫身。
「哼,這麼愛玩,怎麼不學學你娘在外頭隨便偷個野漢子,靠人吃穿就別回來了?」龍夫人字句極為難聽,正眼也不想瞧那,與妹妹太過神似的侄女。
若非凌耀始終以父親遺命袒護鈴歆,龍夫人壓根不想再見到這丫頭。
「姨娘,我娘好說歹說也是您親妹子,您別把話說的彷彿見不得人。」
隱忍怒氣,平日可以立即忘卻所有不如意的鈴歆,惟有維護娘親名譽時,會想與人爭辯。
「笑話,她可曾把我這姐姐看在眼裡?誰不知道她偷人——」猛然住口,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沉不住氣,似乎透露了太多不該說的。
當初她和兒子有約,接掌龍家的惟一條件,就是要讓鈴歆安穩過日。
她雖懷疑他知道什麼,可他若發現,沒理由不吭聲。罷了,暫時放過鈴歆吧。
「我不同你多費唇舌,總之,你未帶僕傭就出門,有失禮教,今兒不罰你,人家還以為咱們龍家沒規矩。」
龍夫人冷冽喝道:「來人!把小姐關進柴房!今晚不許給她飯吃。」
「夫人,請容蘭禧告稟,」搶在夫人揮手喚來奴僕前,蘭禧大膽地挺身而出。「蘭禧自始至終跟著小姐,要說小姐有失禮教未免太過……」
「你不過是個丫頭,竟敢如此同我說話?」龍夫人怒道:「這兒沒你說話的分兒!滾一邊去!」
只在乎鈴歆的凌耀,將蘭禧留在龍府,不許龍夫人妄動她們,讓她極不舒坦。
蘭禧姓安,雖然出身不詳,但總讓龍夫人想起曾與兒子有過婚約的安家。
安家衰敗時曾派人向龍家尋求援手,可龍夫人卻因怕受波及而拒絕,現在蘭禧站在她面前,總讓龍夫人有如,時時被人指責她嫌貧愛富的感覺。
「夫人,若您真要罰小姐,那麼就由貼身丫環蘭禧代小姐受過。」反正她自小什麼苦沒吃過,守住小姐免於責罰才是她的要務。
她不記得她有哪兒冒犯過老夫人,可總覺得老夫人瞧她的眼神極為厭惡。
「哼!多嘴丫頭,我連你一起罰!來人!把她們送進柴房!」
回身抱住小姐,蘭禧就算知道與夫人為敵處境不利,她也不能放手,只要小姐身上多了條傷痕,她將無顏見少爺。
「慢著!」洪亮男聲穿過前院直達大廳,隨即穩健腳步聲,伴隨壯碩身影來到眾人前。「娘,你答應過讓鈴欹主掌伏龍居,絕不干涉別業內府的。」
「表哥!你總算回來了。」鈴歆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撲進龍凌耀懷中。
「耀兒!」怒氣稍褪,龍夫人滿心不願地開口辯解。「我是答應過你不管別業,可你看看她們主僕,再這樣下去,外頭閒話——」
她最關心的,是希望兒子別放心思在那兩個丫頭身上。
「娘,鈴歆的事有我打理,你就放寬心吧。」凌耀雖想讓鈴歆與娘和平共處,可每每只要娘撒潑,他除了袒護鈴歆不受傷害,亦無法改變娘的成見。
「不,今天你不管教她,她早晚會仗著你寵溺變本加厲,娘絕不再縱容她。」
「……」龍凌耀神色微微一變,眉頭一擰,想否決卻又難違拗母親。
「小姐年幼無知不懂事,是蘭禧沒有看好小姐,蘭禧願意受過。」注意到少爺一有遲疑,蘭禧便往前站出去,恰如其分的雙膝落地請罪。
「我曾要你照顧小姐,你卻沒做到,還惹娘親不開心,你是該受罰。」凌耀冷道:「娘,那麼我就照您的意思處置蘭禧,總行了吧?」
「表哥,這不公平呀!」
被拖走時,蘭禧震驚的發現少爺竟還記得她!
那麼,是她曾做了什麼,惹少爺生氣,否則在大街上,少爺怎麼連主僕情分都不顧,就想殺她,末了還當眾羞辱她?為什麼?
* * * *
深夜,柴房裡。
方才似乎聽見鈴歆小姐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可隨即,蘭禧便從外頭嘈雜的人聲研判,小姐八成又被人帶回房。
從狹小窗戶傳來摔破碗盤的聲響,以及微弱的飯菜香味,她才察覺自己早已飢腸轆轆,可惜小姐的關懷她無福消受。
罷了,餓一頓就餓一頓吧,小姐沒事就好……
靜坐柴堆中,她該擔心小姐,可每每想到最後,腦中浮現的,總只有少爺的改變,少爺和相國千金的關係,以及從前的凌耀少爺……
* * * *
三年前,她初進龍家,還記得,那時所見著的凌
耀少爺總是少笑。不知是因為龐大家業將他壓的鬱鬱寡歡,抑或是他生來感情內斂。
入府前半年,蘭禧鮮少有機會接近少爺,只能偶爾為少爺送茶水點心,卻常讓少爺頭也不抬、面無表情的揮手打發掉。
可那也無所謂,只要能為少爺做點事,哪怕是寒冬深夜,為少爺熬著進補湯藥,或是徹夜未眠,替少爺破損的裡衣縫縫補補,再累再苦她也甘之如飴。
她發誓要回報少爺,即使少爺不知道也罷。
某夜,當她正忙著為少爺衣裳刺上家紋織花時,不意聽見窗外傳來低低哀鳴,她隨即走出廂房,來到後苑。
「那是……」循聲來到樹下,藉著微弱星光,她赫然發現樹上有個搖搖欲墜的鳥巢。
巢邊的母鳥,用鳥喙徒勞無功的托著鳥巢,鳥巢中幾隻羽翼未豐的瘦弱小鳥,不時無助啼叫,隨著風動,那鳥窩眼看就要自樹上翻覆而下!
「不——」在鳥巢墜地時,蘭禧早巳疾步奔出,伸長雙臂撲上前!
好不容易承接住最先落下的小鳥兒,蘭禧還未及接住它其他同伴,身軀卻早控制不住衝力,就往堅硬樹幹上狠狠撞去!
「小心!」可就在她以為,自己必然撞個頭破血流之際,冷不防,一個溫暖壯碩的胸膛將她結實抱個滿懷。
「呀!其他的呢?」
蘭禧被撞的眼冒金星,明白自己安全無虞,第一個反應,卻是推開那舒服的令人眷戀的胸懷,連忙攤開掌心,確認手中小鳥兒安危。隨即焦急的四處張望,搜尋其他鳥兒們的蹤影。連為自己獲救而向恩人道謝都忘了。
「你在找這個嗎?」
低沉醇厚而充滿磁性的男聲,自她頭頂上傳來,安蘭禧抬頭一望,驚喜的注意到小鳥兒們安穩坐在窩裡,被一隻大掌穩穩托住,分毫未傷。
「太好了,它們沒事……」能挽救這幼小生命,讓她欣喜萬分。「謝謝你出手救它們——」一瞧,她這才發現來人竟是——「少爺!」
「怎麼不是為了我救你而謝,卻是為了那些鳥兒謝我?」
龍凌耀一臉饒富興味,唇角輕輕扯出一彎笑痕。
他會停下睡前在後院練劍的功課,莫不是因為她那奮不顧身的勇氣,與善行打動了他,才會一時興起救下那窩小鳥,還護住她身子。
眼光未曾停留在哪個女人身上的他,對她的慈悲感到難能可貴。
「少爺!蘭禧失禮了。」她驚慌跪下,無措的淚珠在眼眶中閃動。
他並未動怒,主動掏出腰際方巾。「方纔有哪兒撞疼了嗎?」不避諱的半蹲下來為她拭淚。龍凌耀忽然起了,珍惜這樣一個純良女子的念頭。
「不,有少爺護衛,蘭禧哪兒也不疼。」她贊守分寸,忙縮了身子別開臉,不敢讓少爺伺候。行動是滿懷畏懼的,可心上雀躍不已。
心跳飛快,彷彿隨時會躍出喉間,此時,她不免慶幸月色晦暗不明,否則不就讓少爺發現,她為他的溫柔舉止,雙頰幾乎著了火似的紅艷?
「怎麼你寧願冒險撞樹,即使受傷也要救那雛鳥呢?」今夜的他似乎有些反常。他從來只關心他娘與龍家及鈴兒,可當下他卻不由自主多話起來。
是不想就這麼與她分離吧?凌耀腦中,不經意勾起與她初見時她的勇敢。「安蘭禧,你還是一樣,不懂愛惜自己。」用字雖嚴厲,語氣卻極為柔和。
當年那瘦小丫頭,讓他願意帶回龍家,正因她柔而不弱,強韌意志令他激賞,初遇至今歷時一年,她堅強純良依舊,倒是更為固執。
覆巢之下無完卵,任何生命都是可貴的,命運多舛的雛鳥們,就跟她自己一樣啊。在她最難熬的日子裡,是多麼盼望有人能幫她一把?
由期盼到心死,那分痛苦她不會不明瞭,她行有餘力,為何不救?
她對人對事皆是如此,但求眼前不再有任何遺憾。
「蘭禧……」袖底下那雙閃亮明眸,迎著月光更顯耀眼,藏在嬌小身軀中的凜然傲骨,則令人激賞。這次他切切實實記住她了。
次日雞嗚未止,蘭禧便起了大早,匆忙趕去院中樹下,看看昨夜少爺允諾要幫她放回雛鳥們的情形。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以薄木板搭成的方形小箱,包覆在那鳥窩四周,留下個不算小的圓形洞口,供鳥兒們出入。
少爺雖然冷淡寡言,可她看得見,他當家威嚴面具下的無限溫柔。
之後夜裡,她總按捺著疲累,偷偷端著熱騰騰的茶點,等著適時為少爺送上,巡邏的家僕,不被允許跨進只有女眷的後院,所以她不擔心讓人發現。
只是每每等到月落星稀,少爺回房,她也始終沒勇氣踏出她藏身的樑柱。少爺風雨無阻的鍛煉自己,她也跟著忍受風吹雨淋,看著英姿煥發的少爺,武藝日漸精進,她的傾慕逐日加深,更不敢妄動接近他。
直到某天,她終於擋不住,靠著欄杆坐著沉沉睡去……許久許久,因為週身那暖熱的感覺,彷彿被風拂開,她連忙拉緊身上大衣咦?大衣?
慌張驚醒,蘭禧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起,早夢周公去,低頭抓著身上那件險些滑落的大衣,這帶著些許檀香的氣味十分熟悉。
發現身邊有動靜,她這才察覺有人與她同樣坐在台階上——
「少爺!奴婢不是有意打擾少爺,奴婢只是——」她急忙要起身行禮,卻一腳踩斜,整個人撞上正在一旁悠閒喝茶的龍凌耀。「呀!奴婢——」
輕鬆伸手一攬,凌耀穩穩將她接著沒讓她跌傷,看著因為跌進自己懷中,而完全陷入僵直狀態的蘭禧,他不免啞然失笑。
「你這麼餓嗎,要搶我手上的點心?可惜我都吃光了,一點也不剩。」
「吃光了?但那都涼了呀?」每回等到夜半,她發現茶水涼了想去溫熱,卻總因為目光始終離不開少爺,而沒去更換,早知道她就乖乖去溫熱了東西,也不至於讓少爺委屈吃寒食。「奴婢該死,奴婢——」
「涼的?」那張精明面容出現少見的疑惑。「奇怪,我怎麼不覺得?」
「但——」
「還是你想說我變得遲鈍了?連這點東西也分不出冷熱?」他佯怒道。
「奴婢不敢。」又是慌慌張張垂著臉,不敢直視少爺。
赫然驚覺自己什麼時候竟坐在少爺腿上?她想退開,卻因少爺有力捉握,始終沒放開她而不得。「少爺——」
見她慌張模樣,他更覺有趣。「別說話,你再吵下去,打擾大伙清夢可罪過了。」奇妙的丫頭。有她在身邊時,總讓他焦躁的心情莫名平靜下來。
「……遵命。」粉頰難掩羞色,被少爺緊握的指尖像是燒了起來,熱流條忽蔓延她週身。她再也無法抗拒少爺的命令。
曾幾何時,他眼光只停留在這安分堅強的小女人身上。
過去總因焦躁失眠而每晚練功,以疲勞強迫自己獲得休息,卻在她出現之後,慢慢的,他可以不再發狂似的鞭策自己往前看,絕不許回頭。
似乎從知道自己出生緣由後,除了無止盡的,自我折磨直到毀滅以外,他不曾有過能這樣坐著,什麼也不去想的心安時刻。
「為什麼你能胸懷赤子之心,不怨天尤人,不憤世嫉俗?」
他悄然問出藏在心中多時的疑惑。擁有那樣的過去,她仍保持善良與忠誠,彷彿美德的化身,令他倍感意外。
他是有點羨慕她,能那樣為了一個目標而拚命去做。
像他,只因娘親當年犯下的錯事,讓他始終無法原諒娘,雖然血脈相連,可他除了應盡的孝道外,心底再也無法尊敬她,有時希望自己就這麼為龍家犧牲也罷。最恨的,也許是他自己。如果他沒出生的話……
「苦盡甘來,雲開見日,這是少爺教我的。」她鼓起勇氣,緩緩述說感激。「若說種種磨難,是為了得以服侍少爺,那我……衷心感激上蒼安排。」
長年冰封的心壁崩裂當口,看似穩重的凌耀有那麼一瞬間,半個字也說不出。她的純真傾慕,教近乎自暴自棄的他,羞愧的無地自容。
「你不必為我而活,我的身邊不欠丫頭奴婢。」他別開臉,不想讓她看穿他的脆弱。做夢也沒料到,她的一句話,竟能令他心魂如此撼動。
可更讓他意外的是,從來對女人癡迷眼光嗤之以鼻的他,卻不討厭她專注的目光。如果她會一直在他身後看著他,他似乎也能忘記不堪的過去,往前進。
「可是少爺……」她著急了。是她太寡廉鮮恥冒犯了少爺嗎?早知道,她就將這分感激壓在心底,當成一生的秘密。
「我救你,不是為了要你報恩。」他竟希望她能一直陪著他嗎?
他不想與她之間能以主僕為名親近,卻有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求少爺別千萬趕奴婢走!」一咬牙,她雙膝落地。
若連少爺也不要她,她該何去何從?再不說了,她再不敢說了!
「奴婢今後會躲的遠遠的,絕不出現少爺面前!」
「你的眼中只有主僕分際嗎?」見她一副泫然欲泣,他不免自責話說的太重,嚇著了她。聽到雞嗚聲起,他才意識到今晚逗留太晚。
才欲離去,不明白那分忽然升起的落寞不捨從何而來。他放開她,臨回房前,他說了:「蘭禧,不服侍我,也毋須躲著我。」
「可不服侍少爺,蘭禧還能做些什麼呢?」她不想再被當成無用之人。
知道她想不透,就連他自己也不懂,為何每次離去,總還期待夜裡與她再會。「那就留在龍家幫我照顧鈴兒吧。」
他隨口丟了個理由,免得讓蘭禧那鑽牛角尖的小腦袋,想破了頭也找不著合宜答案。「她是我最重要的親人。幫我保護她。」
望著少爺離去背影,過去無論多困難,也不曾奢求過什麼的蘭禧,生平第一次如此羨慕一個人。她好羨慕鈴歆小姐,能獲得少爺的關愛與溫柔。
* * * * *
也不知過了多久,靜靜躺在柴堆上回憶往事,蘭禧為了避光,而遮著雙眼的手臂悄悄放下。「少爺不會變的,我該相信他才是呀……」
她該明白少爺不為人知的溫柔,怎會因今兒個的事,而懷疑起少爺品德?
「少爺該有理由。」她想抱著希望,等著少爺。過去不都是如此嗎?
「若有理由,你願意聽嗎?」
門口突然響起熟悉人聲,驚的蘭禧自原地跳了起來。「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