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亞夜掛上電話。
從她進入龍廷集團至今，已經有十年了，龍先生在五年前退休，由其子龍克磊接任總裁之位，她也從龍先生的秘書成為現任總裁的特別助理。
五年前龍造煬一度中風入院，因此提前退休，由他唯一的兒子龍克磊接掌集團。
對於老總裁，華亞夜有著深深的感激和敬重，而對於現任總裁……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龍克磊擁有比他的父親更卓越的商業才能，的的確確是一位頂尖的領導者，這是不可否認的，可惜他的私生活過於糜爛，她實在不敢苟同。
面對計算機，華亞夜叫出一份檔案，這一長串的檔案，是五年來龍克磊交往過和未來可能交往的每一位女子的詳細資料，從住址、電話、生日、喜好、職業到身高、臉蛋、三圍，還包括每一個月的月事時間，都記載的鉅細靡遺。
要說華亞夜比龍克磊更瞭解他的每一個女朋友，那是一點也不為過。
目前龍克磊同時交往的女朋友一共有三人，這還是日前由華亞夜「解決」了兩個以後，才有的保守紀錄，他最輝煌的成績是一次同時交七位女友。據他說還是綽綽有餘，可真是個花心大蘿蔔。
華亞夜從屏幕上找到「沈黛蓮」三個字，這一位是龍克磊近來交往甚密的紅粉知己，但是去年就已經入了她整理的「榜單」之中，她太清楚龍克磊喜歡的典型了，去年在服裝雜誌上看到這位剛回國發展，長髮飄逸、嫵媚的服裝設計師時，她已經在龍克磊的「未來女友」名單上給他預留了一個位置。
看到了!這位沈小姐喜歡珍珠甚於鑽石。
華亞夜拿起話筒，直接撥進龍家珠寶總店的經理室。「呂經理，我是華亞夜，這一次我想訂一支珍珠髮飾……對，不要戒指……好吧，下班之前我會抽空過去一趟，就麻煩你了。」
她每次幫龍克磊準備的禮物裡，從來不會有戒指，這是為了避免對方小姐的誤會。
龍克磊特別助理的工作之一，就是為他的一群紅粉知己挑選適合每一個人的禮物。所謂禮物，從追求、生日、特別日到分手，都包括在內。
方才就是龍克磊以內線吩咐她準備一份給沈黛蓮的生日禮物。
以她對龍克磊的瞭解呢，這位花心大少是不可能記得沈小姐的生日，準是剛才沈小姐打來的那一通熱線「順口」提了。
內線電話「嘟」地一響——
「亞夜，進來幫我找領帶!」
對方說完便收了線。
華亞夜正快速移動在計算機鍵盤上的手指停了下來，鵝蛋臉上的兩道柳眉往中央一擠，一雙單眼皮細長的眼睛瞪起來。「剩下幾行了，也不等我打完。」
抱怨歸抱怨，身為龍克磊的特助，她永遠把龍克磊的命令做第一安排。
兩人的辦公室僅隔一扇深色核木門，華亞夜繞出座位，在門半上敲了兩聲，便開門進去。
寬敞豪華的辦公室內沒看到人，華亞夜進入後順手關上門，往檔案櫃旁一扇開啟的門走去。
這裡面是一個私人套房，為了省時，他一向直接在公司換衣服。
而身為龍克磊特助的工作之一，還有負責整理一衣櫃的衣物。
「甜心……我當然記得晚上的約會……好，我聽你說……」
華亞夜才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頭傳出低沉甜膩的聲音，十足是哄女人的。
她瞥一眼腕表，十五分鐘前是沈黛蓮打來的電話，她正是晚上龍克磊約會的對象，以龍克磊過去和女朋友通電話的紀錄來說，這通電話可真是「熱線」了。
她進入套房，高大的龍克磊坐在一張沙發上，他單手翻著一份企劃書，一手拿著話筒附在耳上，公私事同時辦了。這個人真的是很懂得利用時間。
看看龍克磊身上的黑色西裝、咖啡色襯衫，華亞夜走進衣物間，打開專門放置領帶的櫃子，拿出一條黃底褐色斜紋的領帶。
「事情處理完我就過去接你，待會見。」龍克磊掛上話筒，頭也不抬地問道：「你今天還要加班?」
「是的。」華亞夜把領帶拿到他面前。「這條可以嗎?」
「嗯。」龍克磊抬起頭，俊雅的臉龐對上她，「麻煩你了。」
他的眼光深邃、氣度沉穩，擁有一張連國際巨星都會稱羨的臉孔，和一副比例完美的身材。
他對她露齒微笑，這一笑，叫亞夜恍惚了幾秒鐘，才匆匆將領帶套到他頸項上。
如果「一笑傾城」可以用來形容男人，那麼龍克磊可真是當之無愧，華亞夜一邊為他打領帶，一邊想著。
龍克磊有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而她還不到一百六十公分，還好他坐著，否則每次為他打領帶他的手都會酸。
「亞夜，你老是加班，是交不到男朋友的。」龍克磊瞅著她細緻的臉蛋，她並沒有叫人驚艷的容顏，卻有著一股耐人尋味的古典美感。「你應該把頭髮留長，你很適合蓄長髮。」
「多謝總裁指教。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要回去工作了。」她留短髮，因的是方便，至於適不適合、好不好看她根本不在意，而且她絕對不會明知道龍克磊喜歡長髮女孩，還故意去把頭髮留長，她根本是避嫌都來不及了。
龍克磊站了起來，把手中的企劃書遞給她，「退回去，明天叫趙經理來見我。」
「是的，總裁。」華亞夜接過企劃書，轉身回工作崗位。
龍克磊可以一笑傾倒女人城，卻也可以一眼就叫人不寒而慄，談到公事，他的威嚴可是連股東會上那些大老都要敬上三分，他處事的精準和魄力更是不容置疑。
據龍克磊的說法，她和女人之間向來是兩廂情願，一開始他就會把話說清楚，他的每一個女朋友都必須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他對女人從來不強求，合則來，不合則散。華亞夜覺得這是玩世不恭、自我、不負責任的行為，不值得效仿。
龍克磊的條件太好了，不論是自身的學業、經歷，或者是家世背景，他都擁有凡人無法擋的魅力，他明知道女人很難抗拒他英俊的臉龐、成熟穩重的氣度和集團總裁的頭銜，還故意對女人下餌，實在不應該。
可是偏偏就有女人願意上鉤，還為數不少，對於這些女人，華亞夜除了抱以同情外，也只能說她們是咎由自取，太過天真了。
她倒是比較願意相信古人的名言，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對龍克磊而言，既然能擁有一座花園，就沒有必要單守一朵花，認為他會為一朵花而放棄整座花園的女人，是天真，也傻。
時值深秋，都市裡只要霓虹燈開始亮起，便已經能夠感覺到寒意。華亞夜經常在公司待到七、八點，所以最近會多帶一件外套，以備不時之需。
和守衛打了聲招呼，華亞夜走出大樓。
老總裁真的待她很好，雖然他堅稱純粹是為了自己兒子好，希望她能就近打理龍克磊的生活起居，所以也在同一棟大廈為她買了一戶，不過她知道老總裁其實也是為了她。
龍克磊幾乎可以說是在國外長大的，所以他剛回國接管集團時，龍造煬為了讓他專心進入情況，不但在公司附近的大廈買了一單位，同時把所有的雜務都交給華亞夜處理，不只是龍克磊在公司的套房的衣物間，就連他住處的衣物間也是華亞夜在整理。
走在人行道上，皮包裡的手機突然響了。是龍克磊又忘了什麼嗎?華亞夜心想。
「喂。」她按下通話鍵。「是你，辰祖。」不是龍克磊。「是啊，我剛下班……真的?我正餓得慌呢，有意大利面吃我當然去……好，待會兒見。」她收起手機，改往公車站牌走去，剛好來了一輛公車，她便上去了。
華亞夜有一個同年的知心好友洪文翠，兩人從小一塊兒長大，洪文翠非常開朗活潑，和湯臣祖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後，二十歲就嫁給了他。也許是老天爺嫉妒他們兩人的感情太好了，洪文翠二十二歲就死於一場車禍，當時湯辰祖難過得差點輕生，幸好被華亞夜的一巴掌狠狠打醒。一喪好友，一喪愛妻的兩人，在互相扶持安慰下，一同走過了傷心歲月。下個月就是洪文翠過世第六個年頭的忌日了。
車程大約二十分鐘，下車後華亞夜又走了約一百公尺。這裡是純住宅區，入夜後非常寧靜，湯辰祖就住在前面典藏大廈的八樓。
華亞夜看見大廈前有人影往她走來，定眼一看，是湯辰祖。
「我猜你一定是少買了什麼東西，剛才在電話裡怎麼不提，我順便幫你帶上去也省得你再跑下來一趟。」
湯辰祖是一位眼科醫生，目前在一家大醫院服務，他有頎長的身材，雖然沒有龍克磊的高大和壯碩，不過在男人堆裡，他一百七十四公分的身高也算高的了；他的長相較為秀氣斯文，渾身充滿書卷味，雖然年齡有三十二了，倒是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輕。
他穿著一身白色休閒服，似乎剛洗過澡，身上還有一股香皂的清爽味道。
「我掛了電話後才想到，最近這附近不太平靜。」湯辰祖幫她提過側背在肩上的黑色皮包。
華亞夜習慣把工作帶回家做，所以寬大的皮包裡總是塞著沉重的資料，這一點湯辰祖是很清楚的。
兩人一起進入大廈，華亞夜笑道：「我記得上回你才說我長相『安全』，現在也會擔心我?」
「你?我是擔心路人危險。」他促狹地說。電梯的門打開，他等她先進入，才跟著進去，並且按了八樓的鈕。
華亞夜笑了起來，「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嘛，有什麼好事?」
「等我先把你餵飽了，再告訴你。」走出電梯，湯辰祖拿鑰匙開門。「請吧!」
「身為醫生，怎麼可以在吃飯前吊人胃口，消化不良怎麼辦?」華亞夜在玄關處脫掉平底鞋，換乾淨的拖鞋進入客廳。
「不好意思，這不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內。」他把華亞夜的皮包吊掛在衣物架上。
「是，眼科醫生，我很餓呢!」她把脫下的外套交給他掛起來。
這公寓還算大，以米白色為主色系，佈置得清淡高雅。老實說，這都得歸功於華亞夜，因為她每個禮拜會過來幫忙打掃一次。這個醫生喜歡充當廚師，卻不是一個料理家務的高手，還經常會丟三忘四，送洗回來的衣物若沒有她來幫他整理歸位，他經常會找不到衣服穿。
兩人一起走入餐廳，桌上已經擺好了餐盤和餐具，華亞夜主動去盛麵條，淋上醬汁，湯辰祖把溫著的海鮮湯端上桌，為兩人各添一碗。兩人有著很好的默契。
坐下來用餐到一半，華亞夜不經意抬眼，發現湯辰祖正盯著她的臉看。
「沾到醬汁了嗎?」她直接用手擦拭嘴角。
湯辰祖搖頭，「我只是在想，你已經二十八歲了，不知道誰有幸能夠娶到你?」
華亞夜繼續吃了一口意大利面後才說：「一天之內有兩個男人為我的將來操心，這是悲哀或是榮幸?」
「還有誰?」湯辰祖一個側目，目光鎖住漫不經心的華亞夜，提高的語氣裡有著一絲意外和警覺。
「我老闆，他說我老是加班，會交不到男朋友。在那位大情聖眼中，我大概是異類吧。」華亞夜微微一笑，絲毫沒有留心湯辰祖的反應。
他一聽，鬆了口氣，重新展露笑容，「誰想得到花心老闆會有一個保守的助理，能合得來才叫人意外。」
華亞夜吃得津津有味，面對湯辰祖的調侃只是一笑置之。
晚餐之後，華亞夜負責洗餐具，湯辰祖在一旁切水果，忙完兩人到客廳一起吃水果。
山上總是能感受到特別的寧靜和祥和。
龍造煬自從退休後，就和幾個老傭人住在山上的別墅，華亞夜經常會過來看他，有時候會像今天一早碰上龍克磊也回家，就順便搭他的車一起來。
在秋冬季節轉換之際，在夏日一向令人厭惡的陽光便成為好天氣的象徵，幾日不見的太陽一鑽出雲層就特別受歡迎，即使接近中午也不減它的魅力。
和龍造煬坐了一會兒後，華亞也就到廚房去幫忙，留下龍克磊陪龍造煬在前院散步。龍造煬自從中過風後，行動就不太方便，所以手中隨時都拄著枴杖。
「克磊，你也該收心了吧。」龍造煬走在前面，目光隨意瀏覽一片好山好水，口氣不太嚴厲，也不帶指責，彷彿是隨口提起，但又有叫人不容忽視的威嚴。
龍克磊才將集團內一些重要的事和父親討論完，面對老人家突然轉變話題，他的目光露出質疑。
「是亞夜對你說了什麼?」
龍造煬聞言，回過頭不贊同地瞅住兒子。「亞夜跟你那麼多年了，我沒想到你到現在還不瞭解她。」他的語氣裡似乎有著一絲遺憾。
這麼說不是亞夜在父親面前參他一本了。他是相信亞夜的，但是會懷疑她也不是沒有道理，亞夜對他的父親忠心耿耿，比對他還要忠心，如果是父親主動問起來，他相信亞夜會老實說。
「爸，我知道亞夜她很好。」龍克磊揚起嘴角，打著順勢轉移話題的如意算盤。
龍造煬瞥了他一眼，清楚知道他在盤算什麼，他故意不拆穿。「我說過，公司裡的任何一個女孩你都不許碰，尤其是夜兒，否則你就得要有結婚的心理準備。」
龍克磊失笑道：「爸，我誇她好，純粹是肯定她在工作上的表現，你想太多了。」
龍造煬沉默了半天，才說：「那就好。」他轉身，拄著枴杖緩緩地走在石道上。「昨天莉文來看我，她說你最近跟一個設計衣服的女孩子走得很近。你應該明白，我和林老是老朋友了，莉文這女孩我也很喜歡，我們兩家門當戶對，如果能夠聯姻，那是最好了。」
林老是政界有名的大人物，與龍家是世交，彼此一向往來密切。
龍克磊攢起眉頭，原來是林莉文那個大嘴巴。
「爸，我不知道你原來有門戶之見!我跟莉文是不可能的，我們只是朋友，再說，現在要談結婚還太早。」他是跟林莉文有過親密交往，不過彼此都只是玩玩罷了，他瞭解林莉文，顯見結婚只是他父親一相情願的想法。
「早?」龍造煬忍不住又回頭審視兒子。「你已經三十一歲了，應該安定下來了。」
「爸，我很滿意現在的日子，結婚是自找麻煩。」他才不會傻得去找個女人來束縛自己，他現在正如魚得水，自由自在哩。
「你當然滿意，反正一切有夜兒在為你打理。不過你要知道，夜兒總會嫁人，你自己最好也開始找個對象。」他實在是不得已才開口提醒這個玩世不恭的兒子。
龍克磊倒是訝異，炯黑的目光瞅住父親：「亞夜要結婚了嗎?」
龍造煬不著痕跡地審視著兒子，嘴角泛起一線看不見的笑意。「夜兒的年紀也不小了，林老對我說過，他很中意夜兒，想找個時間把譽文叫回來，讓他們兩個見見面。」
林老的兒子林譽文目前在美國一家頗負盛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是位名律師，他和龍克磊曾經是同窗，也是一對好哥們。
龍克磊道不曾想過把林譽文與華亞夜撮合成一對，即使龍造煬這麼提，能夠想像的畫面仍然模糊。
龍克磊揚起嘴角：「如果是譽文，我就沒話說了。」
龍造煬的目光轉為狐疑，「你不反對?」
龍克磊有趣地看著父親：「爸，你該不會又有門戶之見吧!我以為你一直把亞夜視為己出，或者你是擔心譽文的人品?如果是後者，我可以向你保證，譽文會是個好丈夫。」
龍造煬聞言攏起眉心，緩緩地拄著枴杖轉過身，不再說話。
倒是華亞夜把這一段對話聽得很清楚，她等到兩人的對談告一段落，才走出來。
「龍先生，午餐已經準備好了。」龍造煬退休之後，華亞夜便又恢復原來的稱呼，喚他為龍先生。
龍造煬轉過身，看著她點了點頭，「進去吃飯吧!」
華亞夜馬上到一旁牽扶他往屋裡走。
龍克磊只知道亞夜是孤兒，而他父親似乎幫過她，所以她對他的父親總是心存感激，有空就會過來陪他的父親。
而父親對於亞夜，從來就只有讚賞，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相當的器重亞夜。
這一點龍克磊倒是很能明白，因為亞夜對他來說也是相當重要的，在公私兩方面，她真的都幫了他相當多的忙。
不僅僅是亞夜經常出入這個家，深入他們兩父子生活的緣故，也因為亞夜有別於他周圍的女人，她能夠讓他感覺到安心和親切，所以對他而言，亞夜不但是他的特別助理，也幾乎像是他的親人了。
譽文的確是個不錯的男人，的確和亞夜很相配。龍克磊跟在兩人後面進入屋內，嘴角緩緩地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