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他很忙,因為他正在調查奚飛泉當年是否真的無辜。
自從那天葉小葳提起要為奚飛泉洗刷沉冤後,他不但調動各方人手,還把當年的案卷又仔細參研了幾遍,終於讓他發現了其中的蛛絲馬跡。
那些當年被殺的奚族子民,他們身上的傷雖然各不相同,卻有個共通之處,那就是他們身上的膽都不見了。
以前看到這一句案文時,他只為奚飛泉的手段殘忍而氣憤,而這一次,他卻突然靈光一閃。
眾所周知,前朝穆宗皇帝聽信女巫之言,有取活人膽煉製長生不老藥的習慣,而那些人膽,要是他沒猜錯的話,準是被奚大年一夥進貢給穆宗皇帝了,只要查閱當年宮廷裡的檔案,肯定能有所發現。
為了進一步證實自己的猜想,他懇請聖上允許他調閱十年前的舊記錄,果真在奚族的進貢欄裡找到了「人膽十五枚」的字樣,進貢人正是奚大年!
於是,他再次借助乙室王府的力量,派人去奚族抓捕另外兩名疑為當年奚大年同夥的共犯,得到的答案卻令他失望——
那兩個人,一個在奚族的老族長吞金自殺後不知為何瘋了,至今連自己的妻兒子女都不認識;另一個在五年前就病死了。
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耶律翰雲還是在那天傍晚時分趁著聖上從大佛寺回來,心情愉快的時候,提出想為奚飛泉洗刷冤屈的事。
「你要朕為奚飛泉翻案?就憑這本十年前的進貢記錄?」聽到他的提議,遼景帝耶律賢有些意外。
「就算奚大年進貢過十五個人膽給穆宗皇帝又怎樣?這並不能說明人是奚大年殺的,或許他只是拿了死人的膽來討好穆宗皇帝而已。還有,他殺察月柔的事情又怎麼解釋?」
「啟稟聖上,這件事也是個誤會,微臣已經查明察月柔並不是奚飛泉所殺,而是……」耶律翰雲說到這兒就接不下去了。
「而是什麼?」遼景帝盯著他追問。
耶律翰雲實在說不出口,他並不想把繼母代嫁的事情昭告天下。
遼景帝看了眼面帶窘色的耶律翰雲,而後說道:「好了!朕相信你,知道你不會說這種沒根據的話。不如這樣吧,奚飛泉在苦島受了十年罪也夠了,從此撤銷他的海捕公文,只要他不鬧事,朕就當他死了,大遼境內從未過有他這個人……唉!想他父親也曾是我們契丹的棟樑,從前還教過朕兵法,沒想到卻死得這麼慘……」
見遼景帝將話題轉到奚飛泉的父親身上,耶律翰雲只好識趣地退了出來。
雖然聖上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但在這種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能夠答應撇下海捕公文,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與他不同的是,葉小葳聽到這個消息後,並沒有露出高興的表情。
是她不滿意這個結果,還是這些日子淪落她了?或者……是有關他和賀娟兒即將成婚的消息令她煩惱?
看著面帶憂切的葉小葳,耶律翰雲沒有多問,只是加倍寵著她,用誠摯和耐心說明一切。
「別擔心,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給我。」
耶律翰雲留給她的只有這句話,許多事情在沒成之前,他不想說得太多。
葉小葳當然知道耶律翰雲對自己的情意,可一想到他即將成為別人的新郎,心裡總有說不出的難受。
為此,她常常獨自在廂房中飲泣,有妤幾次她甚至想對他大吼——不要對我那麼好!
但她沒有,因為她貪戀他的懷抱,他的溫暖,以及只有他才能帶給她的種種心悸的感覺。
她沒有問過耶律翰雲有關婚禮的任何事,因為她害怕而不敢面對它。
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很勇敢,能支撐著她從大宋走到大遼,但在感情上,她卻懦弱得可以——知道情勢對自己百般不利,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只是抱著有一天過一天的態度,在患得患失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
眼看耶律翰雲和賀娟兒的婚期愈來愈近,終於有一天,心中倍受煎熬的她受不了了。
不,就算她以後真的嫁給耶律翰雲做妾,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耶律翰雲娶妻,很多人或許不在意,但對她來說,這實在太殘忍了。
心念既定,她整理了簡單的行裝,找到了察月柔。
這些天府裡一片忙碌,所有人都在為王府即將來到的婚禮做準備,大家看她穿成這樣,都十分好奇,葉小葳卻一心想著自己的事,沒注意周圍異樣的目光。
「小葳,你這是怎麼了?」正在刺繡的察月柔見到她,立刻遣走圍在身邊的丫鬟,關切地問。
「姨娘,我……我要走了。」她說話的時候,努力盯著地面,不敢抬頭,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哭出來。
「你要走?」察月柔很意外。「你要去哪裡?」
「我……」葉小葳哽咽著說不下去了,隔了半晌才道:「我想去察月族看看我娘的墳……」
察月柔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個時候你出去散散心也好,翰雲知道你要走的事嗎?」
「不知道。」葉小葳咬住嘴唇搖了搖頭。
察月柔捏緊手中繡了一半的錦緞,不吭聲了。這事實在也不能怪翰雲,娶了賀娟兒就等於有了左丞相與整個賀族的全力支援,誰又會和自己的前程過不去呢?
「那……姨娘多派幾個護衛陪你一起去吧?」察月柔想了想又道。
「不用了。」葉小葳撇過頭,將眼中的淚水逼回。「我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這怎麼可以?!」察月柔驚呼。「姨娘怎麼能放你一個女孩子單獨出門!」
「有什麼不行?從大宋到大遼我不都是一個人走過來了?」葉小葳倔強的反問著。「再說,如果有人問起你為什麼要派人保護我,你怎麼回答?總不能說我是你的外甥女吧?」
察月柔被葉小葳問住了,但讓葉小葳單獨上路又實在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之後,她又拿出一塊黃澄澄的南院大王府腰牌。
「這個你收好,各州官府見到它如同見到南院大王本人,萬一有什麼事,你就拿著它去找他們……」
接過腰牌,葉小葳跨出王府大門的那一刻,她的心很急,彷彿火燒一般,但在前往察月族的路上,她卻走得很慢。
也許在心底深處,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她仍不自覺期盼、等他追來……
越往北走,大地越見空曠,草原越見遼闊。
帶著滿身的落寞,葉小葳騎在馬上,天地間蒼茫一片,她彷彿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塵……
只有不時吹過的曠野之風,偶爾讓她收緊衣領,為她帶來些許生命跡象。
離開上京已經幾天了?
她忘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耶律翰雲並沒有追來……相識才短短幾個月,她又能奢求他什麼呢?
說到底,他一直在盡心盡力幫她,並未虧欠她什麼……
大風吹過,草原上的草兒都彎下了腰,她抬起頭,眼前似乎浮現出上京城巍峨的城牆,城牆上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若是翰雲在身邊,他們此刻會做些什麼呢?
在草原上放聲高歌,互相嬉戲追逐,一個默契的眼神,一個會心的微笑……不論什麼,都能填滿她寂寞的心,只可惜,他此時陪伴的卻是別人!
遠處有牧鈴聲傳來,驚醒她的沉思,她咒罵自己怎麼又想起了耶律翰雲。她下過決心的,要讓一切隨風而逝,為什麼他的身影總是纏繞著她,揮之不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葉小葳找到母親墓地的時候,正好是耶律翰雲和賀娟兒成婚的那一天。
「娘,不孝女兒葉小葳來看您了!」
葉小葳跪在剛剛修繕一新的墓碑前,點起一柱香。
姨娘說,娘親死後大舅舅深有悔意,叫她有空去看看他,但葉小葳到了察月族的領地後卻沒有去。
不是她不原諒大舅舅,而是她不知該如何去面對……
輕輕淺淺的窸率聲傳來,有人踏過草地停在她的身後。
是誰?誰這麼巧也來給娘親上墳?
葉小葳心中奇怪,回過頭,看見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立在身後,他一身粗布衣衫,腳上穿的也是芒草鞋,可不知為什麼,眉宇間卻帶著睥睨天下、唯我獨尊的霸氣。
奚飛泉!
看到他的瞬間,葉小葳便知道是他!
「你是察月恭的女兒?」來人審視著她,炯然的目光最後落到葉小葳頸間的項鏈上。
「呃……是的。」葉小葳被他迫人的語氣弄得有些膽怯。雖然知道奚飛泉不是壞人,但聽多了他的故事,對他未免心生敬畏。
「我是奚飛泉,路過這兒,向你娘賠罪的。」
奚飛泉簡短地說著,跪到葉小葳身邊,也點起了一柱香,為自己那日魯莽驚動察月恭的亡靈而請罪。
葉小葳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我……我姨娘……」她舔著乾澀的嘴唇說。
奚飛泉扭過頭,過於冷硬的面孔幾乎讓葉小葳說不出話。
「你……你誤會我姨娘了,她那天不是想毒死你,而是想和你一起死!」葉小葳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大聲叫了出來。
奚飛泉一動也不動,過了許久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知道?知道還讓姨娘那麼難過?葉小葳被他的話弄糊塗了,困惑地瞪大眼睛瞅著他。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怒哀樂毫不隱藏……我這輩子已經下地獄了,她有丈夫、有孩子,我又何必拖累她、拖著她的家人一起下地獄……」說這話時,奚飛泉語氣平靜,臉上的表情也不見半點波瀾。
「你是故意的!」葉小葳一聲驚呼。「你那天是故意罵她,故意不給她機會解釋,好讓她對你徹底死心?」
奚飛泉沒有回答,只是將目光轉回墓前磕了幾個頭,而後站起轉身要走。
「奚……奚大叔,你要去哪裡?」葉小葳爬起來,忐忑地問。
奚飛泉頓下腳步。
「天大地大,總有我容身之處。」他頭一仰,桀騖的氣勢讓人感到莫名壓力。
「朝廷已經撤銷了你的海捕公文,你自由了,你知道嗎?」生怕他不知道,葉小葳好心地說。
「自由……」
奚飛泉的目光落回眼前的野草上,野草連天,無邊無際。
看著奚飛泉高大而孤獨的身影在天地間消失,不知怎麼的,葉小葳的心情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跪回到母親的墳前雙手合十,默默禱告,為自己的娘親,也為奚飛泉祝福。
不知跪了多久,葉小葳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剛想站起,猛一抬頭,卻發現一個她怎麼也想不到的人赫然站在眼前。
耶律翰雲?!
他今天不是新郎麼,怎麼會在這裡?
思念多日的人就在一臂之外,她的身子卻像被釘住一樣不能動彈。
「怎麼,不高興見到我?」耶律翰雲踏前一步,離她更近,聲音卻平平,聽不出情緒。
「高興,當然高興!」葉小葳說著說著,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上天終究待她不薄,終於讓耶律翰雲重新站在她面前!
看見她臉上的淚花,耶律翰雲的神情溫和了些,出口的聲音卻透著嚴厲。「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跑了,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葉小葳心中一甜。
「那你幹嘛不早點來找我?」她脫口而出,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摀住嘴巴。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不負責任?」耶律翰雲沒好氣瞪她一眼。
這下換葉小葳說不出話。落跑也就算了,搞得自己好像在故意擺架子一樣,翰雲肯定認為她很幼稚,其實……她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為什麼要跑?」見她不出聲,耶律翰雲以為她知道自己錯了,語調平和了不少。
「我才不是要跑……」覺得這話好像沒什麼說服力,她連忙改口。「我只是突然想起該給娘上上墳,就跑來了!」
「急得連告訴我一聲的時間都沒有?」他有些惱怒地看著她。
「好麻,好嘛,對不起嘛。」感覺到他的怒氣,她趕緊道歉。「其實我是不想在那兒眼睜睜看著你和賀娟兒成親……」
幾朵蒲公英不知從哪兒吹了過來,零零落落黏在葉小葳的頭上,耶律翰雲伸手替她拿下,目光在接觸到她的臉蛋時,變得比平時更加深幽。
「除了你,我誰都不娶。」他說,就在她耳邊。
葉小葳恍若遭雷擊,又驚又喜又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那……賀娟兒呢?」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她?」耶律翰雲將目光拉向前方。「過了今天,她就是我的嫂子,你還提她做什麼,想喝她的喜酒?」
「你的……嫂子?」葉小葳一時間沒回過神,怔愣地問。
「我是絕對不會娶她的,兩家的親事又已經宣佈出去,不可能改變,我大哥娶了她不是正好?」
「你大哥?」葉小葳還在恍惚中。
「我大哥一直很喜歡賀娟兒,這次更是為了她不惜以身試法,我這個做弟弟的再不爭氣,也不敢搶他的心上人,更何況我喜歡的人是你。」
「以身試法?試什麼法?」葉小葳聽得如身在雲裡,他大哥喜歡賀娟兒怎會扯到以身試法?
「這件事是我的猜測,本來不該說的,你既然問了,告訴你也無妨,也可以減少你對我的懷疑。」
「我對你的懷疑?」葉小葳更糊塗了。
耶律翰雲看她一眼,出其不意地問。「賀娟兒被綁架那天,你看見我在小廟裡用手抹掉石磚上的字跡了吧?」
葉小葳立刻將記憶拉回到那天早上。
「是啊。」她點頭,很認真地看著他。
「我塗掉的是四個字——冒充者死!」
「冒充者死?」葉小葳好驚訝。「冒充誰啊?」
「你難道忘了,你姨娘曾經說過,奚飛泉進小廟時,剛好碰見有人冒充他綁架賀娟兒,一怒之下就把冒充他的人給殺了?」
「是有這麼回事。」葉小葳想起來了。
「那四個字就是奚飛泉殺人後在地磚上留下的。我本來就覺得不是奚飛泉綁架賀娟兒的,進小廟後看見這四個字,又見那人的臉被劃得面目全非,我心中就更懷疑了。
於是我搜了那人的身,在他的小衣口袋裡找到一個貼身放的平安符,平安符本身沒有問題,壞就壞在它上面有我們南院大王府的官印。
你知道,我們契丹有個習俗,在平安符上求個達官顯貴的印章,以富貴顯耀之氣,驅邪避凶。我一看到這個平安符,就明白這次的綁架跟南院大王府絕對脫不了關係,所以……我才會把地上的那些字給毀掉了。」
怪不得翰雲那天怪怪的,葉小葳總算明白。
「你的意思是說,是你大哥指使人綁架賀娟兒囉?」她問。
「在我看來,府裡只有我大哥嫌疑最大。」耶律翰雲沒有正面回答。
葉小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想了想又實在不明白,只好再問。「為什麼?」
「因為動機啊,除了我大哥,我實在想不出別的人綁架賀娟兒的動機。」
「什麼動機?」葉小葳好奇地問。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是為了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我大哥一直很喜歡賀娟兒,這幾年賀娟兒卻越來越喜歡纏著我,他知道賀娟兒崇拜英雄,大概想借助這次綁架,重新奪回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搞了半天是這麼回事,你那天怎麼不跟我明說,害我懷疑你好久!」葉小葳不滿地大叫。
「那時我才第二次見到你,對你的身份都不能確認,怎麼可能跟你說呢?」耶律翰雲笑著反問。
葉小葳聽著也有理,點頭正想贊同,忽然記起那天書房的事,又不高興地噘起嘴。「那天在書房裡,我姨娘正好說起這事,你幹嘛不說清楚,還把話岔開?」她沒好氣的問。
「那只是我的猜測,沒有證據,相你說說也就算了,當著我繼母的面,我怎能亂講?」
葉小葳咬著嘴唇不吭聲了,歪著腦袋想了好半天,又問:「那……綁架賀小姐的那個人,他臉上的傷也是你劃的囉?」
「那不是我幹的。」耶律翰雲搖頭。「我進入小廟時那人臉上已經被劃了。」
「啊!不是你,難不成是奚大叔?」
「也不會是奚飛泉,他沒有這樣做的必要。」
「那會是誰?」葉小葳有些糊塗了。「難不成是你大哥?」
「我想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耶律翰雲輕輕歎了口氣。「實不相瞞,那天我之所以在馬廄裡發現你,是因為看見他的院子裡有夜行人的緣故。那時的情景很奇怪,地上有雪,但在他的院子裡,除了屋頂上有幾個零星腳印外,並沒有別的可疑之處。」
「當時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我從小廟回來後,又仔細查了他住的個思居,就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奧妙。」
「什麼奧妙?」見耶律翰雲忽然停下,聽得正起勁的葉小葳連忙發問。
葉小葳眼睛亮晶晶,好奇的模樣活像只小狗,耶律翰雲不禁笑起來。
「說穿了也很簡單,個思居樹木茂盛,只要沿著樹枝,就可以跳到那個屋子的屋頂,而後打開天窗,穿過一道長廊,就能直接通到我大哥住的廂房。」
他頓了頓,又道:「當然了,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不簡單。首先,這人要有極好的輕功,還有就是要對個思居的環境非常熟悉,所以不可能是外賊,而在南院大王府中,有這種功力的除了我和我爹外,就是我大哥了。我自然沒做這事,我爹那時生病也不可能,剩下的只有我大哥。我想那時我看見的黑影,應該是正好從外面回來的他!」
「啊,我明白了,我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腦子裡忽然想到了什麼,葉小葳趕緊大聲嚷嚷起來。
「他不是想英雄救美嗎?於是,在估計賀娟兒已被綁到小廟後,他就趕緊趕了過去,萬萬沒想到綁架者被殺、賀娟兒失蹤,慌亂之下就將那人的臉劃花,然後又匆匆返回了上京!」
說完,她滿臉興奮地望著耶律翰雲,等待他的誇獎。
「說得很好。」耶律翰雲微微一笑,「可惜有個漏洞。」
他挑眉問葉小葳。「你想過沒有,那時連我這個上京衛戍宮首領都不知道賀娟兒被綁架的事,按照你的說法,如果沒出意外的話,我才得到消息,他就已經從玄風山把賀娟兒救回來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咦?好像是喔,那豈不是等於在說——我先綁架人,再把她救回來啦!
葉小葳側著腦袋不出聲了,隔了好半晌,才問:「那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猜,那天他去了兩趟玄風山。」
「啊?兩次?」葉小葳一愣。「怎麼會?他去兩次玄風山幹什麼?」
耶律翰雲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我想,他第一次應該是將賀娟兒綁架到那裡,第二次自然是去放人。我那時看到屋頂上的他,則是他剛綁架完賀娟兒之後,從玄風山趕回時的身影。」
「你說是你大哥親自綁架賀娟兒?」葉小葳有些犯糊塗了。「等等,他不是有個同夥嗎?他幹嘛還要大費周章的親自動手?」
「問得好!」耶律翰雲輕聲一讚。
「這個問題困擾我很久,我一直不明白大哥為什麼要多此一舉,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你從園丁手裡接過一束花時,這才明白過來……」
「我從園丁手裡接花和你大哥綁架人有什麼關係?」葉小葳簡直是一頭霧水。
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耶律翰雲不自然地輕咳一聲。「這是因為男人對自己喜歡的女人都有一種獨佔欲。」
「獨佔欲?」葉小葳茫然望著他,腦子裡跟一團漿糊差不多。
「是啊,那時我看見園丁不小心碰到你的手,忽然有一種很不高興的感覺,不過這也讓我恍然領悟,我大哥為什麼不辭辛苦的親自去綁人,因為綁架者和被綁架者之間難免有肢體上的接觸,我都忍受不了別人碰你的手,何況我大哥?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賀娟兒那天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原因,因為他怕她著涼,更不能忍受她衣衫不整的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你哪天敢對我不好,我就去多碰碰別的男人!」聽到這兒,葉小葳調皮地說了一句,見耶律翰雲臉色驟沉,連忙笑嘻嘻道:「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喔!我怎麼可能嘛……」偷眼看見耶律翰雲臉上的神情仍是僵硬,她趕緊轉移話題。
「嗯……那個……後來賀娟兒被綁架的事被人發現了,你大哥就趕緊趕過去救人……嗯,好像還是不對……那時賀娟兒被綁架的事很保密的,沒幾個人知道,他這麼把人救出來還不是很突兀嗎?」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耶律翰雲臉色緩和了些,點頭讚許。「他本來以為丞相千金被綁架的事會鬧得滿城皆知,卻沒料到我和賀丞相竟會同時封鎖消息。情急之下,他心生悔意,急急忙忙跑到玄風山去放人,接下來的事應該和你剛才講的差不多,我就不再多說了。」
這樣的解釋合情合理,但葉小葳還有一個疑問。「你大哥既然在奚飛泉殺人後去過那間小廟,他為什麼沒把地上的字跡毀掉?」
「我想他根本沒注意到地上的字。你想,奚飛泉寫字時廟裡應該點著火把,而我大哥後來再去小廟時,火把肯定已經熄了,他手上最多有個火折子,那時天還黑著,廟裡光線又暗,他心中慌亂,地上的磚頭又被奚飛泉掀起不少,沒看見地上的字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他第二天生病了,是因為晚上出去兩次著涼的緣故囉?」葉小葳又問。
「不僅僅是著涼。」耶律翰雲沉吟著說:「我大哥身體向來不錯,一點小小的山風吹不倒他,我估計他是慌慌張張在找賀娟兒的時候,不小心掉到山溝裡去了,因為在第二天搜尋玄風山的時候,我的手下看到有人滑入山溝的痕跡,但當時因為馬上找到了賀娟兒,他也就沒多說,事後想起來才告訴我的。」
葉小葳想了片刻,突然問。「你大哥策畫綁架她的事,賀娟兒不知道吧?」
「應該還不知道。」
「那……賀娟兒就這麼糊里糊塗嫁給了你大哥,好嗎?」葉小葳忍不住又問。
耶律翰雲一愣,轉而哈哈大笑起來。
「且不說這一切只是我的猜測,我大哥有可能根本就沒做這件事。就算他真的做了,以我對賀娟兒的瞭解,她知道後不歡喜得熱淚盈眶才怪!」
「歡喜得熱淚盈眶?」有這種人嗎?葉小葳怔愣地眨了眨眼睛。
「怎麼不可能?去年她家曾有一個奴僕迷戀她而偷她胭脂,那人被逮住後,賀娟兒非但沒把他送官,還沾沾自喜的送他銀兩將他放了,你想,按照她的脾氣,若知道有人因為愛她而策劃了如此瘋狂的計劃,不感動死才怪!」
「……」葉小葳頓時說不出話,隔了許久才問:「你是怎麼讓她轉而嫁給你大哥的?」
「很簡單,我只要跑去告訴賀丞相,我爹已經決定把王位按照世襲傳統傳給我大哥就行了。」
「啊!」葉小葳驚呼一聲,緊張的問:「那賀丞相相信了?」
耶律翰雲一點頭。「這就是關鍵所在,其實你離開王府的那幾天,我正在設法讓聖上削我的官職,只要聖上當場罷了我的官,賀丞相就算不相信也會相信。」
「那聖上答應你了?」葉小葳心中帶著緊張。
「聖上自然不肯答應,後來你跑了,我一急就答應了聖上替他做巡查監治,聖上才點頭同意的。」
「巡查監治,那就是欽差囉?」
「算是吧。」耶律翰雲點點頭。
「你爹知道這事嗎?」靜了片刻,葉小葳又問。
「他不知道,我只告訴他,我被削了官,心情不好要出門散心,賀娟兒絕對不娶,他啊,只好讓我大哥娶她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葉小葳說到這裡,眼睛突然一瞪。「你既然不打算娶賀娟兒,幹嘛送自己的烏金長鞭給她做聘禮?」
「我送賀娟兒自己的長鞭做聘禮?」耶律翰雲奇怪的看著葉小葳,驀地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麼笑!」葉小葳惡狠狠瞪他一眼。
見葉小葳如此模樣,耶律翰雲眼淚都笑出來了。
「這小丫頭最喜歡看樣學樣了,」他斷斷續續解釋說:「從前我教她騎馬,她覺得我的馬鞭有氣勢,就讓她爹找人做了一條一模一樣的,甩起來可威風的呢!這事整個南院大王府的人都知道,你隨便找誰問問都行……」
天啊!葉小葳的臉蛋頓時通紅,難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轉身要走。
「喂,你去哪兒?」耶律翰雲奇怪地問。
「上……上任啊。」葉小葳說得好心虛,頭都不敢回。「你不是被任命為巡查監治了嗎,我們該上任了吧?」
「不急,既然到了你娘墳前,我總該上一支香吧?」
葉小葳一震,緩緩轉過身子,就見一縷輕煙,裊裊從娘親的墳前升起……
—全書完—
◎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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