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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愛惡奴兒 第二章 作者:舒琳

  「唉,他什麼時候才出現呀?」水眸含怨,柳眉緊蹙,蘭馨直歎氣。

   在她的計劃中,她必須接近穆齊納爾,讓他不起疑心地帶她進入廉親王府,如此一來,她既可躲進廉親王府隱匿行蹤一陣子,又可伺機誘惑穆齊納爾交出他的心,之後再將之狠狠地踩在腳下,教他後悔莫及。

   可從清晨等到了晌午,蘭馨刻意等在穆齊納爾出門、回家必經之路,卻是望穿秋水,盼無影跡。

   「唉!」又一聲喟歎,蘭馨望了望頭頂的太陽,抹了抹香汗涔涔的額際,又捶了捶酸疼發麻的雙腿,終於忍不住吐一聲聲咒罵。

   「死穆齊納爾、臭穆齊納爾!倘若真讓我順利躲進你家,屆時看我不好好收拾你才怪!」可罵得她口乾,也捶得手疼,穆齊納爾沒個人影不打緊,貌美如花卻行徑可疑的她卻引人側目。

   不行,她不能再這麼招搖下去了。掩面哀歎了聲,放棄兩字也湧上了腦際。

   「今兒個就算了——」

   算了兩字才出口,蘭馨眼尾突然掃到一抹昂藏的身形。「來了?」她定睛一瞧。哎呀,來人可不正是穆齊納爾嗎?

   興奮的神色一閃,蘭馨轉正了身子面對遠遠而來的穆齊納爾,螓首微側,素手輕攏髮鬢之後,她搖曳生姿地一步步迎了過去。

   多日不見,他依舊是那副陽剛氣息十足的健朗模樣,憑良心講,他的模樣俊不到哪兒去,可教人看了是打心眼裡感到舒服。

   蘭馨就這麼妍綻笑靨,頻送秋波,撩撥迎面而來的穆齊納爾。

   兩人錯身而過,卻啥事也沒發生。

   斂住嫵媚風情,蘭馨一臉驚愕地回頭望著他的背影,自信心大為受損。

   他竟然神情呆滯地對她視若無睹!

   可惡!意識到這一點,蘭馨氣得直跺腳。

   冷不防地,突然有人從她身後拽住了她的手臂,一聲淫邪男聲也傳入她的耳際。「想不到你這個大美人竟是個放蕩的小娘子,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麼當街勾搭男人。」

   狐疑之中,蘭馨緩緩轉過身去,一個張著滿口黃板牙的中年癡肥男子立時落入眼底。

   「大美人,你這麼想要男人,那我來陪陪你如何?」中年男子邪肆的直衝著她笑。他早注意到這個美嬌娘了,直到方才見到她猛勾引那名已遠去的男人,他才壯著膽子上前搭訕。

   看了一眼男子緊拉著自己手臂不放的「肥膩蹄膀」,蘭馨不喊也不叫,更沒打算掙扎。

   「這位爺兒,你喜歡奴家嗎?」盈盈一笑,她表面溫言軟語,心中卻熱血澎湃。

   太好了!在大受打擊之後,終於有人可以讓她發洩積存一上午的怒氣了!

   「喜歡……太喜歡了!」中年男子如沐春風,舒暢得全身毛孔都張開。

   蘭馨勾唇拈笑。從她的經驗研判,這男人只是個「軟柿子」,不足以讓她使出「必殺技」來對付他。「那你想嘗點新鮮刺激的嗎?」

   「想!想!當然想!」氣息大亂,中年男子說得血脈僨張。

   「那……」蘭馨媚眼朝一旁的暗巷瞟去。「我們到那兒去樂和樂和,怎麼樣?」

   「那兒!?」中年男子一怔,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不禁猶豫了。「大白天的,這麼當街做……不太好吧?」

   「爺……」蘭馨撒嬌地跺了跺蓮足。「你剛才才說想來點新鮮刺激的,不是嗎?」嗔怨地睞了他一眼!她噘唇又說:「既然你沒這個膽量,奴家就不奉陪了。」話一落,她作勢離去。

   「美人兒,別走!」中年男子立時將她抓了個死緊。「誰說我沒膽量?好!就去那兒!」

   眼底閃過一絲狡猾笑意,蘭馨扭頭就朝暗巷走去。

   半晌,在蘭馨滿臉嬌媚、聲聲嬌嗔地哄誘中,色迷迷又透著一絲倉皇的男子,依著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脫得一絲不掛,只用兩手遮掩著重要部位。

   突地,抱著他全部衣物的蘭馨神色一變,張口驚叫。

   「來人哪!色鬼呀!暴露狂呀!」她衝往大街連跑帶喊,立時引起不少路人的注意。

   不多時,暗巷之中傳來眾人氣憤圍毆的聲響,還夾雜著一陣哀號、一陣求饒聲。

   「哼,活該!」蘭馨將男人的衣物重重地往路旁一丟,怒哼了聲。「惹到我這個美貌女煞星算你倒楣,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當街調戲姑娘!」

   平了心,順了氣,蘭馨直朝廉親王府的方向走去。

   遙望廉親王府大門,蘭馨想起方才引誘穆齊納爾不成,反招來登徒子一事,氣得咬牙切齒,可這沒讓她打退堂鼓,反而讓她貫徹計劃的決心大增。

   「等著吧,穆齊納爾,我一定要教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否則我就終生不嫁!」

   這個誓約說完,蘭馨不禁噗嗤一笑。自己也太沒誠意了,老天爺早就知道她沒打算嫁人,所以一聽,大概也是一笑置之吧!

   步步遠離廉親王府,蘭馨恢復了自若神情。

   一邊朝棲身的客棧走去,她一邊想著自己該下何種誓言,好讓老天爺實現她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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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齊納爾漫無目的地踱步在大街上,偶一抬頭,朗朗星目也是不由自主地搜尋著女人的形容。

   「她到底長相如何?」看著遠遠近近的女人,他不斷臆測著浣風的容貌。

   突地,腦中靈光一閃,他想到可以讓慕嗥畫張浣風的畫像,這樣一來,自己憑圖索驥,也就不會如大海撈針,卻連這根針是粗是細,是長是短都不清楚。

   興奮地移動腳步,穆齊納爾卻又馬上打住了。

   不行!這麼一來,又會讓慕嗥嘲笑上好一陣子,況且就算有畫像又如何?方才自己都說尋找浣風猶如大海撈針,倘若沒加派人手,單憑一己之力,那不啻是「誇父追日」、徒勞無功嗎?

   喟歎了聲,一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也倏忽浮上腦際。

   「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丈夫何患無——」「妻」字一閃過心頭,他不禁錯愕。

   自己竟想娶一名從未謀面的女子?真是會笑掉天下人之大牙!

   穆齊納爾搖頭之餘,自嘲的笑意也湧現唇角。

   邁開大步,他告訴自己,從今以後,一定要將浣風這個名字逐出心田,還自己一個清靜。

   就在此時,一聲低沉嗓音傳來,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位大爺,你看來心事重重,或許貧道能指引你一條明路……」

   穆齊納爾循聲轉頭,身旁一名蓄胡、個頭略矮的道士直衝著他笑。

   江湖術士!暗暗笑罵了聲,他不理會道士又往前而去。

   「耶,這位爺,請留步。」道士很快便攔在跟前。「你的印堂發黑,小心有難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難了?」穆齊納爾慍怒地說。

   道士眼底也有了一絲慍怒,但不露痕跡地一閃即逝。「大爺,貧道自小潛心修煉,已練就通天之眼,是以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胡言亂語,不知所謂!」穆齊納爾劍眉飛揚,拂袖而去。

   「耶,大爺,你不能就這麼走了!」道士一急,聲音霎時變得尖細。

   可穆齊納爾根本沒留意,只是自顧自地往前走。

   「大爺,等會兒,貧道的話還沒說完——」

   道士飛快地跟了上去,還一手按住道士帽,似乎怕它掉了,可露出寬大袍袖外的手臂,竟纖細白嫩得像個女子,仔細一瞧,過於白皙的臉上,唇上的鬍鬚還掉了一半,正迎風飛舞。

   原來,這名道士不是別人,正是色誘不成,只有另尋計謀的蘭馨。此番假冒道士,她圖得就是想探查穆齊納爾的好惡習性,好量身訂做接近他、擄獲他的法子。

   跑了兩步,蘭馨察覺到鬍子有了異樣,連忙邊跑邊將它壓粘回原來的地方。

   「大爺!」又奔跑了幾步,她終於追上,還情急地拽住了穆齊納爾的手臂。

   不悅的一聲低吼,穆齊納爾猛然回過身揪住她的衣襟。他英挺威武的身形就近在眼前,令蘭馨一時喘不過氣來,心跳漏了半拍。

   「你這個臭道士,再這麼糾纏不清,我就不客氣了!」恐嚇的話一說完,大手一鬆,他又轉身離去。

   這個渾人竟如此粗魯無禮!蘭馨立在原地,雖氣怒不滿卻只能無奈地看他一步步遠去。

   可就這麼巧,心不在焉亦心慌意躁的穆齊納爾才走了兩步,冷不防腳下一滑,壯碩的身軀立時跌坐在大街上。

   天助我也!眼中驚喜陣陣,蘭馨連忙趨前壓低了聲音,落井下石一番。「不聽道士言,吃虧在眼前,大爺,你這一跤早在貧道算測之中,但你不願相信,也只能遭此報應了……」不斷搖頭,她說得一臉遺憾。

   真這麼準!穆齊納爾驚疑不定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難道這道士並非江湖術士,而是得道高人?

   「大爺,你心中有話,想問就問、想說就說吧!」蘭馨一甩拂塵,故作高深莫測。「我想找人。」這麼一句話自然而然地溜出口。

   「找人?」蘭馨一愣。「找……找什麼人?」她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呀。

   「找——」話方出口,穆齊納爾便打住了。

   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他竟然為了一名女子求神問卜來了!

   「沒事……」穆齊納爾歎了聲,隨即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道長,剛才多有得罪,尚請見諒。」拉起了蘭馨的手,他二話不說將銀子往她手上一放,也沒留意這手柔嫩得出奇。「我就以這錠銀子聊表歉意。」話一落,他和善地拱手作揖說了聲「後會有期」之後,轉身就走。

   蘭馨怔愣的瞧著手上的銀子,半晌才回得神來在他身後大喊。

   「大爺,行善之家必有餘慶!多做好事,你一定能找到你要找的人的!」

   唇角勾勒一抹溫笑,穆齊納爾沒回頭,只是朝身後揚了揚手,示意他聽到了。

   站在大街上,蘭馨手握著銀子,看著穆齊納爾漸漸隱身人群的背影,一顆芳心無比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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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蘭馨躲在暗巷之中,心情低落地扯下帽子、摘了鬍子,再將一身寬大的道袍褪下,還原一身女裝打扮的嬌媚模樣。

   唉,又得回到破舊小客棧了!踱步往客棧的方向走去,她哀聲歎氣地想。

   這幾天,自己出入客棧,時而扮作娘子,時而扮作相公,可夫婦倆卻始終沒湊在一起出現在店小二面前,似乎已引起店小二的疑心。

   再這麼下去,恐怕自己連小客棧都待不下去,又得另覓他所了。

   好!就明天吧!倘若明天依然沒法子混進廉親王府,她就收拾行李走人!

   可她要上哪兒去呢?

   這個問題讓蘭馨心情更加低落,前所未有的感覺讓她好想找個可以永久落腳的「家」。

   「小娘子,我們又見面了。」

   一聲邪氣,猛地鑽進她的耳裡,媚眼一抬,上回那癡肥中年男子又露著一口黃板牙淫邪的看著她,只是這回,他的淫笑中透著一股怒氣,是直想把她生吞活剝的怒氣。

   「喲,爺,是你啊。」蘭馨不敢大意,嬌嗔聲中蓄積著一股力量。

   中年男子朝她逼近,滿臉不懷好意。

   蘭馨也不逃,因為她知道這事今兒個不了,就會演變成沒完沒了。

   一把攫住她的手臂,中年男子猛地將她拉到沒人的巷弄內,殊不知,這正中蘭馨下懷。

   「嘿嘿嘿!小娘子,上回你沒給的,這回我要你加倍還給我!」話一落,他就想低頭侵犯她的香甜。

   「耶,別心急。」蘭馨不慌不忙地伸手抵住他的胸口,媚眼勾著他。「大爺,看著我,好好地看我一眼……」

   盯著遞送秋波的雙眼,中年男子一雙狹小眼睛不由自主地被她銷魂的眼神勾了過去。

   「對,就這麼看著我……」

   柔得似乎可以滲出水的嗓音挑勾著魂魄,直想看清楚她眼中炫麗天地的中年男子,原本色迷迷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變得渙散了。

   蘭馨水眸嫵媚,嗓音嬌甜酥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姚大方。」中年男子沒自主神魂地說。

   「姚大方……」蘭馨開始下達指令。「從今以後,你會忘了我,忘了我們曾經發生過的事。現在,你很想很想睡了,所以只要我喊到三,你便會沉沉睡去。」

   姚大方搖頭晃腦地迷失在蘭馨的眼眸之中,已睡意濃濃。

   蘭馨一數到「三」,姚大方便原地軟下,整個人癱睡在地上。

   水眸流轉,笑靨巧落,蘭馨滿意地翩轉過身子迅速離去。

   這催眠術她是跟一名西洋人學的,也是她用來對付糾纏不清的男子的「必殺技」,不過可惜的是,倘若遇上意志堅強者或者早有防備之心者,這催眠術效果便得大打折扣。也就是說,穆齊納爾沒讓自己美色所誘惑,這催眠之術也就無用武之地了!

   唉!到底該怎麼對付他才成呢?蘭馨低首走著,束手無策。

   突然,一聲嚶嚶哭泣聲傳了過來,一些低聲議論的聲音也不斷,蘭馨好奇地往人群裡鑽去。

   「哦,原來是個賣身葬父的少女。」蘭馨一見,陡地,腦中靈光一閃,她不由分說地掏出了穆齊納爾給她的銀元寶,遞到少女的面前,而眾人見有人伸出援手,很快便鳥獸散。

   四週一片寂靜,少女止住了哭泣,驚喜地抬頭望著蘭馨。

   「好姑娘,謝謝你,謝謝你!」少女忙不迭地道謝。「等小萍葬了爹之後,會做牛做馬——」

   「等等!小萍姑娘,你誤會了。」蘭馨忙止住了她的話。

   少女眼底浮現疑惑。

   蘭馨盈盈巧笑。「我這借花獻佛的銀子買的不是你——」頓了下,她唇邊的笑更加璀璨。「我想買的是你身上這塊『賣身葬父』的牌子。」

   看了看小萍身上的破舊衣服,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的光鮮,蘭馨趕緊補充了句,「還有你身上的衣服。」

   少女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小嘴。

   這……這天底下竟有這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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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

   聲聲嗚咽,一身破舊的蘭馨換命地擠出眼淚之餘,眼尾還不住地朝早沒人看熱鬧的四方打量。

   嚥了嚥口水,滋潤乾渴的喉嚨,挪了挪跪麻了的腳,只覺得頭暈腦沉的她,一面埋怨穆齊納爾,一面質疑自己是否又做了蠢事。

   突然,一錠銀子丟在面前令她驚喜不已。

   是他嗎?她刻意在廉親王府附近賣身葬父,而這會兒,幾個時辰過去了,他終於上鉤了!

   滿懷著希望猛抬頭,蘭馨卻立刻洩氣得想一頭撞死。

   「姑娘,跟我回家吧,做我的十二姨太,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一個衣著華貴的老頭子直朝她淫笑。

   「去、去、去!別來煩我!」素淨著一張俏臉,卻粘著一顆「三八痣」喬裝的蘭馨不耐煩地直朝他揮手。

   老頭子一臉錯愕。「你不是賣身葬父嗎?」頓了頓,他頓時恍然大悟。「哦,你是賺錢少是吧?沒關係,大爺可以再加點——」

   「你就是給了金山銀山,老娘也不賣!」直想殺人的蘭馨口不擇言的喊,那副模樣不像賣身葬父,倒像潑婦罵街。

   「你……你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婆子!」老頭子氣得邊罵邊彎身撿起了他的銀子。

   「你才莫名其妙,老不修!」早將修養丟去餵魚的蘭馨毫不客氣地罵了回去。

   老頭子一拂袖,憤而離去,冷清清的街角又剩下她一個人。

   蘭馨沮喪地跪坐在地上,開始猶豫是不是該繼續演這出大爛戲。

   「姑娘,這些銀子你拿了回去快葬了你爹。」

   這聲音溫暖蒼老,令蘭馨抬起美目。

   「剩下的省吃儉用,夠你過上大半輩子的了。」

   「老伯……」同樣是老頭子,可這老頭子看來親切和藹,而且聽他話中之意,只是義助,不求回報。「謝謝你。」蘭馨邊說邊掙扎地爬了起來,但跪麻的腳讓她身子一傾,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老者連忙扶住她。

   「謝謝你,老伯。」蘭馨穩住身子,又是一聲謝。

   「你不用謝我。」老者溫和一笑。「你該謝的人是我們家大少爺。」

   「大少爺?」蘭馨不解。「老伯,請問你家大少爺是何許人也?」

   「呵呵呵……」老者撫鬚笑了數聲。「我家大少爺說了,為善不欲人知。又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所以你甭知道他是何許人也,儘管將銀子拿去吧。」他邊說邊將銀袋遞了出來。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是他嗎?

   「不!」蘭馨神色一凜,沒接過銀袋的意思。「老伯,你若是不說,蘭兒是萬萬不收這銀子!」

   「蘭兒姑娘,老朽只是奉命而來,你別為難老朽了。」

   「老伯,蘭兒不是為難你老人家,只是受人點滴當泉湧以報,若是連恩人姓名來歷都不知道,教蘭兒如何收得下這個恩惠?」

   「這……」老者猶豫了半晌,這才鬆口。「好吧,蘭兒姑娘,讓你知道應該也無妨……其實,幫你的人是廉親王府的大貝勒——穆齊納爾少爺。」

   果然是他!蘭馨玉顏霎時釋出暖暖的微笑。「那老伯,你是……」

   「我是廉親王府的卜總管。」

   「總管大人你好!」蘭馨忙彎膝施禮。

   「好好……」

   眼見老人親切,蘭馨心生一計,連忙說:「總管大人,既然大少爺給了蘭兒賣身葬父的銀兩,那蘭兒便是大少爺的人了,所以,蘭兒想請總管大人代為引見,蘭兒願給大少爺做牛做馬……」

   「萬萬不可呀,蘭兒姑娘!」卜總管立刻予以拒絕。「我方才都說了,大少爺為善不欲人知,一直交代我不可說出他的身份,如果你一去,不就露餡了嗎?」

   蘭馨想想也有道理,卻不願就此放棄。就算要她為奴為婢,她也要踏上征途,一闖穆齊納爾心湖。

   「那……我們啥都不說,就讓蘭兒入府當個奴婢,討份生活,成嗎?」

   卜總管還是搖頭。「進王府做事沒那麼簡單的,更何況府裡不缺人。」

   「總管大人——」

   「好了!」卜總管伸手制止了她。「蘭兒姑娘,我言盡於此,你多保重了。」話一落,他將銀袋塞入她手裡,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總管大人、總管大人!」蘭馨在他身後喊了幾聲,見他依舊不理,也只得頹然噤聲。

   望了望手中沉甸甸的銀袋,蘭馨不禁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好笑的是,穆齊納爾這渾人老是拿她最不需要的錢給她,她要的是他的心哪!

   而好氣的是,彷彿老天爺故意同她作對一般,她的計謀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你應付不了這個男人的……

   這句話倏地擾亂了思緒,蘭馨不禁質疑,難道,她真遇上剋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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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理會店小二狐疑的目光,蘭馨推說丈夫昨兒半夜先行離去,就這麼退了房離開了小客棧。

   煢煢獨立街頭,一身樸實、一臉素淨的她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日朗風清,抬眸仰望藍得亮眼的天際,心頭少有的無措霎時讓這抹藍洗濯殆盡。

   「走吧,走一步是一步囉。」綻開燦笑,貪愛熱鬧的她往人多的方向走去。

   游遊蕩蕩,沿路打發了幾名搭訕的無聊男子,蘭馨來到北京城有名的風景區——什剎海。

   只見荷花映水,垂柳隨風,舒暢著蘭馨的胸懷更加飄揚。

   落坐沿岸的茶肆裡,暖洋洋的陽光灑落身上,賞景品茗之餘,耳際儘是遊人高談闊論的歡笑嘻鬧聲。

   輕托香腮,半瞇美眸,蘭馨任由名為「平凡」的幸福,充塞在她悠然的胸臆之間。

   突地,一陣絲竹琴音傳來,陡地鑽進她的腦際,吸引了她的注意。

   側頭一瞧,原來隔壁茶館裡,一群文人模樣的男子正在撫琴奏笛,悠揚的樂音襯得明媚風光益發令人陶醉。

   杏眼含笑,直想彈唱一曲以抒解奔騰情懷的蘭馨緩緩往那群人走去。

   一接近,趁著空檔,她勾扯一記笑顏福身道:「幾位大哥,方才小妹聽聞諸位一曲仙樂飄飄,一時技癢,想來借琴一用,附庸風雅一番,不知可否?」

   一群文人既驚且喜地面面相覷之後,一名年紀稍長的男子開口爽朗應允。

   「獻醜了。」蘭馨坐定琴桌,對著眾人略一頷首,纖纖素手撥弄一陣悠揚琴音之後,李白的「將進酒」也從她瀲灩紅唇中輕逸而出。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古來聖賢多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逕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一曲唱盡,四周陷入半晌沉寂之後,霎時掌聲雷動,喝采迭起。

   蘭馨微笑,頷首致意,直覺得心中壘塊盡吐,一解憂煩。

   「姑娘,你唱得太好了!」

   「你的琴藝真是出神入化呀,姑娘!」

   「姑娘,秀外慧中,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啊!」

   那群文人爭相圍上前來,盡訴或為讚賞或為愛慕之意。

   蘭馨淺笑,前些時因穆齊納爾而大為受挫的自信霎時全找了回來。

   「諸位大哥,小妹不才,見笑了……」

   她自謙之際,見一名茶僮端著一壺茶前來。

   「姑娘,這壺『碧螺春』是那位爺請姑娘的……」茶僮轉頭望著不遠處一名背影健壯昂藏、自斟自飲的男子說道。「那位爺在誇姑娘『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呢!」

   望了那背影一眼,蘭馨不以為意一笑,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了茶僮。「這位小哥,勞煩你代我向那位爺說聲謝。」她沒打算親自過去道謝,就怕又惹上甩不開的牛皮糖。

   打發了茶僮,蘭馨轉頭面向眼前的文人。

   倒了杯茶,盈盈淺笑中,她豪爽地舉杯說:「諸位大哥,方才借琴一用,小妹以茶代酒在此謝過諸位。」話一落,她十足優雅地喝完了杯中甘醇的香茗。

   眾人一笑,也紛紛喝了一杯茶。

   「姑娘,你太客氣了,其實我們才應該謝謝你,讓我們得以聽上一曲清音,足以繞樑三日、回味無窮呀!」那名年紀稍長的男子說道。

   「這樣好了,乾脆我們為姑娘伴奏,再請姑娘唱上一曲可好?」另一名清瘦的男子欣然提議,而這一提議立時引得眾人附議。

   就這樣,蘭馨盛情難卻地與一群斯文有禮的男子,時而品茗暢談,時而撫琴輕唱,直鬧了一個多時辰,在她極力推辭下,才離開了茶肆。

   離開前,她一瞥茶肆,卻不見那名請她喫茶的男子。

   回心一想,蘭馨不禁懊惱方才太過招搖,搞不好「那個人」的眼線就在身旁哪!

   這一想,她再無心賞景,腳步匆匆,就想趕緊離開什剎海。

   一遠離人群,曲終人散的孤寂冷不防地籠罩全身,如花的容顏也寫滿了凋零的落寞。

   踏著變得猶如千斤重的腳步,她越走越慢。

   美眸映上愁紅,掩上酸澀水霧,她軟弱地倚著樹幹,直覺得泫然欲泣。

   「姑娘,你還好吧?」

   一聲關懷牽引著她的心,驅使她的眸望向身旁開口的男子。

   是他!穆齊納爾?!

   「是你,方才在茶館裡唱歌的姑娘!」穆齊納爾也驚奇說道。可方纔她還一副豪氣干雲的模樣,怎麼這會兒卻變得一臉黯淡,眼含淚光?

   「你……」蘭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就是方才請我喫茶的公子?」心下一陣揣測,她直覺地脫口而出。

   穆齊納爾一笑,「正是在下冒犯了姑娘。」

   蘭馨瞠大含淚的美目,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等巧事。

   「不過,這都是由於姑娘嗓音清妙,字字動人,所以在下才會情不自禁。」他微露赧色笑道。

   蘭馨的訝然霎時轉為懊惱。方才就是個接近他的大好良機,她卻輕易讓它自手中放過!

   吁了口氣,懊惱倏地又轉為慶幸。還好,她運氣不錯,又和他不期而遇了,不過話說回來,這老天爺是存心折騰她是不是?

   之前她三番兩次接近他都無功而返,可當她沒這個心思時,他老人家又來上這麼一手,這……

   蘭馨不禁仰頭白了天際一眼。

   而她瞬息萬變的豐富表情,落在穆齊納爾眼底,失笑驚歎之餘,眸中也有著驚艷。

   肌膚白皙,吹彈可破,黛眉如新月,杏眼似燦星,而高挺的鼻樑、微翹的鼻尖下,微噘的紅唇嬌艷欲滴……若非上天開了個玩笑,錯置她左唇上的那顆痣,這個宛如春水般的女子實在堪稱完美。

   可方才在茶館裡吸引他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琴藝歌聲、她的爽朗豪氣,尤其她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令他似曾相識的熟悉,令他破天荒地請一名女子喫茶。

   之後,當他離開了茶館、漫遊什剎海景致之際,遠遠見著一名女子似是哀傷、似是精神不振,那模樣牽引著他的好奇,驅使著他前來關心,沒想到這名女子竟然是她!

   水眸流轉,看到穆齊納爾盯著自己,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蘭馨不禁一笑。

   「敢問公子大名?」

   她眼底閃耀的戲謔,令穆齊納爾驚覺自己正呆呆地直瞧著人家大姑娘。

   「在下穆齊納爾。」他赧然說道。

   蘭馨忍不住又噗嗤一笑。

   這樣高大壯碩的男人臉紅的模樣真滑稽、真有趣、真可愛——可愛?呸呸呸!他哪裡可愛來著?他這個人只有可恨之處!

   又來了!穆齊納爾盯著蘭馨不禁喟歎。前一刻她還嫣然巧笑,可下一刻她卻又換上了張懊惱的臉孔,這個女子嬌容如此多變,心思必然也十分靈巧,看來,他還是別惹她才好。

   「姑娘,方才在下以為你人不舒服,才來關心一番,可眼下見姑娘無大礙……在下告辭了。」話一落,他轉身就走。

   蘭馨錯愕在當場。他竟然這麼丟下她?

   「等……等一下!」半晌,她終於擠出一句話。

   穆齊納爾側轉身,卻見她飛撲上來,揪住他的雙臂淒楚地喊道:「公子,請留步!」他一怔,俊朗的臉上滿是困惑。「姑娘,你……」

   「公子,你有所不知。」蘭馨接了話,拚命地擠出兩滴淚水,也拚命地編派自己乖舛的命運。「蘭兒家道中落無依無靠,眼前又有惡人逼婚,一想到此,蘭兒真是痛不欲生!」

   「哦。」穆齊納爾這才明白她的苦處。「難怪姑娘雖一身布衣,卻有不俗的氣質教養。」

   不俗的氣質教養?!蘭馨暗喜之中,頷首默謝這聲讚賞。

   「也難怪方才姑娘歌聲豪爽,卻透著一抹悲涼。」

   這句話聽得蘭馨飽受震撼。他……他怎麼聽得出她心底的聲音?!

   斂穩心神,她以一記媚笑,順著他的話說:「易得千金寶,難得知音人,公子,看來我們有緣呀!」

   一句「有緣」直入心坎,穆齊納爾笑了笑,無法否認。

   媚笑緩緩而逝,蘭馨黯沉下小臉乘勝追擊。「公子,就靠這一個『緣』字,蘭兒想請求公子心存憐憫、伸出援手,否則蘭兒唯有淪為波下臣,方得以解脫了。」她斜覷著水波蕩漾的遠方,泫然欲泣地暗示道。

   「姑娘,螻蟻尚且貪生,你萬萬不可有輕生的念頭啊!」他一急,伸手握住她的肩頭勸解道。

   見機不可失,她順勢倒在他的懷裡,嚶嚶嗚咽地裝腔作勢。「公子,那就請你發發好心收留蘭兒……蘭兒願為奴為婢伺候你!」一絲陽剛氣息鑽入鼻腔,教她不禁深吸了口氣。

   嗯……他的氣味真好聞,他的胸懷既寬厚又溫暖,挺教人舒服安心——嗟!她怎麼沒來由地發起浪來了?

   滿懷軟玉溫香,驚慌了正氣凜然的男子,他連忙輕輕推開了她。「姑娘出身良好,何苦寄人籬下?」

   出身良好?蘭馨表面愁苦,心裡不禁一笑。這話錯得離譜,她的娘可是在風月場所裡打滾呢!不過這話也不假,從孤掌難鳴到後來打理數間青樓,她的娘也算是風塵奇女子,令她一直深以為榮。

   「公子,言下之意,你是不願幫這個忙了?」柳眉緊鎖陰雲,眼底泛出濃霧,蘭馨仰著小臉,絕望地瞅著他。家學淵源,她一身本領,不只盡得她娘的真傳,還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呢!

   「姑娘,你誤會了。」穆齊納爾覺得自己有些心軟,想將她留在身邊。「在下只是想替你趕走惡人,讓你能平安自由地過活。」最終,他還是理智地說出他原先的打算。

   不行!這樣她不就又希望落空了。「不!公子——」蘭馨驚慌一喊,再也真實不過的淚水就這樣滑過白皙的臉龐。「就算趕走惡人,蘭兒孑然一身,孤苦無依,倒不如寄人籬下的熱鬧快活呀!」

   「這……」他眼露猶豫。

   「公子!」喊了聲,不甘願的腳一軟,蘭馨便要跪倒在他腳下了。

   「蘭兒姑娘,你別這樣!」他連忙扶住她。

   幸好!蘭馨暗叫了聲,慶幸穆齊納爾沒讓她真跪了下去。

   「蘭兒姑娘,這樣好了,你就先隨我回府,再做打算吧。」穆齊納爾終於屈服了。

   兩人雖萍水相逢,相識不深,但料想兩人平日無冤、近日無仇,她一介弱女子看來無害,暫時收留她也是善事一樁。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多做好事,你一定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穆齊納爾霍地想起那日那道士所說的話。

   「謝謝你,公子!」

   一句透著極興奮的道謝,打斷了穆齊納爾的思緒,還不及做出反應,卻見佳人破涕為笑,忘情地環上他的頸項。

   「謝謝你!」蘭馨摟著他的脖子,又開心的喊了聲。

   呵呵呵!終於得逞的她拚命忍住想狂笑數聲的衝動。

   呵呵呵……杵在原地,尷尬得一雙手不曉得往哪兒放的穆齊納爾只能一個勁的傻笑。

   晴時多雲偶陣雨,這個蘭兒姑娘心境轉變得真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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