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生平首次,他必須要卑躬屈膝、巧言令色地跟一堆人找理由、陪笑臉。
好不容易求得警察網開一面,不用將杜俐芊移送法辦,告她妨礙公共秩序,蘇洺禹這才鬆了口氣。
法律不外乎人情,他深深感激自己身在一個具有人情味的國家。
「失戀也不用鬧成這樣……長得這麼漂亮也會失戀?」帶頭的大隊長搖著頭走開,頗有感慨。
「小姐,你要不要留個手機下來?有空我可以帶你出去走走。」年輕的菜鳥警官似有特殊意圖。蘇洺禹連忙用天下無敵的虛偽微笑把他轟定。
全天下男人的看法都相當一致,杜俐芊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女。
她一臉落寞、像做錯事小孩般坐在那兒發呆,任誰也不忍心責罵她,幾個一把年紀的警察伯伯一面問她問題,一面苦口婆心地哄著她。
但蘇洺禹可沒有那個雅興憐香惜玉,對她擺出什麼好臉色。
警察一走,他就開始「辣手摧花」。
「你到底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驚動了多少人,破壞了多少社會秩序、善良風俗?又浪費了多少國家資源?」蘇洺禹嚴厲地問。
「我?」杜俐芊楞楞地抬頭,終於從一片混沌當中清醒過來。
「對,就是你。你闖了什麼禍,你知不知道?」
蘇洺禹一拳打在牆壁上,叫杜俐芊瑟縮了一下。
看到蘇洺禹讓杜俐芊有身在醫院的錯覺,他問話的口氣又讓自己恍若身陷囹圄。
她環顧四周,牆壁上有幾十年沒有粉刷過的油漆脫落和書櫃上擠得滿滿的書籍,環繞在書桌旁邊的眾多電器足以發出致命的電磁波。
這裡是她的小套房沒錯。
「不要捶得這麼用力,天花板會掉下來。」杜俐芊擔心地往上看了一眼。
順著她的眼光,蘇洺禹往天花板看去,有幾塊搖搖欲墜的水泥塊的確相當危險,但這阻止不了他罵人的慾望。
「你為什麼在我家裡面?」她不懂,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剛剛是我把你從頂樓邊緣拉下來的,忘記了嗎?」
「頂樓?」
「沒錯,就是十二層樓高,足夠摔破你那顆漂亮腦袋的頂樓。」
「你在誇我漂亮嗎?」杜俐芊眼睛亮了一下,腦袋也清醒多了。
「那不是重點!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
垂下眼睛,杜俐芊漸漸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切。
她想出去透透氣,卻不知道該去哪裡,也不知道該找什麼人,所以就一個人爬上頂樓,想要看看藍天。
她趴在頂樓邊緣的水泥牆上,吹著涼涼的風,瞧著底下三五成群的人潮。
漸漸地,她往上爬,攀過那片高牆,想像著自己往上飛,飛到廖卓翔的身旁……
依稀記得自己翻過水泥牆,坐在邊緣發呆,腦袋逐漸空白一片……
「我在那邊坐了多久?」杜俐芊問。
她真的記不起來,當時她的腦袋中正重演著她從十八歲開始,逐漸往悲劇發展的一生。
她一直沒有從父母、兄弟一夜之間驟逝的傷痛中恢復過來,悲劇剛開始的一年,她每晚窩在房間當中以淚洗面。
從小她就是父母跟哥哥的掌上明珠,是溫室當中培育的花朵,她不知道怎麼孤單地一個人活下去。
畢業之後,表面上她堅強地活著,內心深處卻有深深的恐懼,想著自己接下來數十年沒有親人扶持的未來。
是廖卓翔把她從悲慘的世界拯救出來,告訴她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乎她、照顧她。
這種感覺很好。
然後,她再也離不開他。
「很久,非常久!久到足夠讓附近圍滿觀眾,電視台的SNG車佔滿整條街,還有時間讓我從醫院趕到這裡。」
「喔。」
果然很久。
杜俐芊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有模糊的印象,知道附近有很多人,知道有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將她從邊緣一把拉入,將她擁在懷中。
那人將她牢牢地抱在懷裡,喃喃地對她說:「沒事了,沒事了……」
一隻手安撫性地拍著她的背。
那個人是蘇洺禹嗎?
「『喔』就是你的解釋?你害我跟警察解釋了好半天,又代替你阻擋一堆記者的訪問,你知道那些吃人不吐渣的記者會把你寫得多難聽嗎?你要是真的上了社會版頭條,你這一生就毀了!」
有這麼嚴重嗎?許多欺世盜名的名人,上過各大頭版,還不是一樣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杜俐芊心裡想著,卻不敢反駁,只低下頭來,說了句謝謝。
「謝謝你……我下次不會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我一定是太沮喪了,所以……我下次一定會控制住自己。」
「下次?」
下次?她居然還說有下次?
下次她是要站在路邊痛哭失聲?還是要蹲在頂樓邊緣,如一朵狂風吹打搖晃的花朵般,隨時會斷送掉自己的生命?
生平第一次,蘇洺禹有一種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感覺。
是要冷血地撒手不管?還是拿出普渡眾生的善心,循循善誘這只迷途羔羊回到正途?
這根本不是他該管的事情,他們兩人非親非故,不過是吃過一頓午飯罷了。
為什麼他非得一而再、再而三地介入她的生命,而且有一種身不由主的感覺?
蘇洺禹壓抑住心頭的焦躁,再這樣下去,連他也必須去精神科掛號了,自從他在街上撞見她哭泣無助的模樣,他的腦海便動不動浮現起那個景象。
他到底是著了什麼魔?
「我希望再也不要見到你了。」他惱怒地說出氣話。
尤其是在電視上。
他受不了看到她差點死去的焦慮與恐懼。
「可是……可是我已經預約了兩個星期之後的門診……」
「馬上取消!」
「可是……我喜歡看你的門診,你比其他醫生有耐心。」
瞪了她三秒鐘,無話可說的蘇洺禹推門出去,將天花板上一塊水泥震落,恰巧掉在杜俐芊目瞪口呆的臉上。
@@@@@
不到兩個星期,蘇洺禹就在醫院當中見到了杜俐芊。
他輪班急診室,一眼瞧見昏迷著、滿臉蒼白被救護車送來醫院的杜俐芊。
一個女孩陪在杜俐芊的身旁,兩方自我介紹後,他得知她叫陸宜家,是杜俐芊的大學同學兼死黨。
「怎麼發生的?」他問陸宜家。
「我今天早上去她家,發現叫不醒她。她平常起床都很準時……我覺得不對,就在她家裡翻了一下,發現少了半打安眠藥。」
緊急幫杜俐芊洗了胃,還好情況不嚴重,她很快就清醒過來。
知道自己身在醫院之後,也不言語,只是望著天花板默默落淚。
陸宜家用鐵青的臉色盤問杜俐芊,教訓被兼責備,那口氣連蘇洺禹都有點膽寒。
「告訴我,你是不是又跟那個沒心沒肝沒肺這輩子注定絕後的狗雜種聯絡了?他又說了些什麼?你給我從實招來!」
杜俐芊沉重地點點頭,欲言又止。
「他說了什麼?他是不是又說了什麼自私自利、沒有羞恥、全世界都要以他為中心、自以為是到了頂點,只有你這種白癡女人才會相信的話?」
這女孩罵起人來可真流利。蘇洺禹瞧了她一眼。
杜俐芊哭了出來,顫抖著說:「他打電話給我,說要我等他,他很痛苦,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能傷害我,也不能傷害她……」
「我才不相信那個沒心沒肝沒肺的傢伙會痛苦!你跟他談了兩年戀愛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他說謊的功力有多好你還會不知道嗎?換作是我,我一定弄得他身敗名裂、家破人亡,讓他連死了都不敢投胎。而且,他痛苦是他家的事,你沒事自殺做什麼?」陸宜家說得咬牙切齒。
「我沒有自殺。」杜俐芊被問得有點驚慌失措。「我一直在想,他要我等他,到底還要等多久?等了,就真的會有好結果嗎?我愈想愈睡不著,所以拿藥出來吃,以為多吃幾顆就會睡著了。如果睡著,就不會痛苦了,是吧?」
「你……」陸宜家看起來被氣壞了。「他叫你等他,你就等?你喜歡被當作選擇的對象?這人竟然無恥到這種地步,他要你等他?這種愛情,你還要來做什麼?當垃圾筒還是資源回收中心?」
「沒有一段愛情不是千瘡百孔的。」杜俐芊幽幽地說,她歎了一口氣,落下淚來。「他以前真的對我很好……」
短短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她,她憔悴了許多,蒼白的模樣連見慣病患、鐵石心腸的蘇洺禹也不忍起來。
「張愛玲的話你也信?」他用壓抑的聲音插嘴,假裝觀察她的點滴,實際上是想掩飾自己臉上同情的表情。「她孤獨地死在公寓當中,無人聞問,你不知道嗎?」
蘇洺禹用眼角餘光瞧她一眼,不過杜俐芊卻一直沒抬起頭來。
「我知道。可是,我一直以為……只要熬過這一關,一切就會好轉。他愛我、曾經愛過、或是依然愛我,但他對我的愛不及對另外一個女人,所以必要時,他必須做出抉擇,我在最後一關被淘汰了……我不值得他付出所有的愛……」
「胡說!」
蘇洺禹與陸宜家對看一眼,驚訝兩人居然異口同聲。
陸宜家抓住病床旁邊的扶手,愛之深責之切,她愈罵愈凶:
「你笨啊!這麼爛的說辭你都會信?他分明只是拿你當備胎罷了,你就呆呆地等著他回來?」
「好了好了,別罵她了。」蘇洺禹攔住陸宜家。
「我不罵她,還有誰會罵?自己送上門去讓人糟蹋,如果你父母還在,早將你鎖在家裡不准你見那個男人了。」
這一說又勾起杜俐芊的傷心事,她想起過世的父母親,又是一陣悲泣。
是啊!
若母親父親還在,怎捨得她這般作賤自己?
她是父母捧在手心裡的小公主,用滿滿的愛灌溉出來的玫瑰。
經歷這一番波折,她早已經忘記被呵護寵愛的感覺。
「你幫我看著她,我去幫她收拾點行李就回來。」陸宜家順口交代蘇洺禹,也不管蘇洺禹答應了沒有,幾秒鐘之內就走得不見人影。
看見好友走開,杜俐芊像鬆了一口氣般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蘇洺禹拉了張椅子在杜俐芊身邊坐下。
就當作是日行一善吧!
反正已經管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閒事,也不差這一次。
他拿了一本商業週刊在手邊翻看,看了幾頁後,覺得自己有些心思不寧,轉而注視杜俐芊的臉龐。
這樣一個寧靜的夜,守著一個長相柔美可惜略顯蒼白的女孩,讓他有進入童話故事的錯覺。
他曾經在街上罵她活該,甚至叫她關緊房門哭泣;他也曾經對著她破口大罵,叫她反省一下自己的行徑。
因為他覺得這一切很可笑,愛情既然是自己選擇的,她就可以選擇不愛。
如果一件事情會傷害到自己,就不要去做。
在他的眼中,她的行為如此矛盾,矛盾到一種可笑的地步,所以他責罵她、糾正她,沒有想過自己再一次重創了那顆脆弱的心。
「我很抱歉。」他喃喃地說,
杜俐芊不會聽見,蘇洺禹卻連續說了好幾遍,直到自己心裡感覺好過一點。
@@@@@
陸宜家一直沒回來,蘇洺禹也就一直守著沉睡的杜俐芊。
她睡得很不好,屢屢翻動身體。
最後一次,她終於從睡夢中驚醒。
「卓翔?」
她睜著失神的眼睛,抓住蘇洺禹的手。
「杜小姐,我是蘇醫師。」她的手好冰,蘇洺禹回握住她。
「喔……」杜俐芊放開手,臉上出現難受的神情。「對不起,我作了一個惡夢,夢見卓翔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個真實的人生只是惡夢的延續吧!蘇洺禹同情地看著她。
「要不要我開點藥,讓你好睡一些?」
「不用了,我寧可作惡夢。」杜俐芊搖搖頭,反問蘇洺禹:「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忽寢寐而夢想兮,魂若君之在旁』?」
蘇洺禹搖搖頭。「沒聽過。」
「這是司馬相如寫的。」杜俐芊顯然有點失望,她輕輕地說:「如果我在現實生活中不能擁有他,起碼讓我夢見他的身影,就像他在身旁一樣。」
「我還是去幫你開點藥吧!」
實在不想讓她如此自傷自憐下去,蘇洺禹往外走。
走到門邊,他又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床上的女孩正轉頭看向窗外,茫然地念著一些蘇洺禹沒聽過的句子,傷心落淚。
愛情,真的如此痛苦嗎?
蘇洺禹看著她,不禁怔住了。
@@@@@
杜俐芊很快就康復出院,有很長的一段日子,蘇洺禹沒有再看到她。
她甚至消失在家醫科門診的預約名單當中。
少了一個動輒抱怨兩小時的病患,蘇洺禹卻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現在好嗎?
她現在在做什麼?
他一直記得那個夜晚,她看著窗外,緩緩地念著:「當為情死,不當為情怨。」
漂亮的眼睛流下了一串晶瑩的淚光,卻又慢慢地浮出一絲微笑。
那一朵淒楚而絕美的微笑,燃燒在蘇洺禹的心中,久久沒有熄滅。
他還是不懂,為什麼一個人可以為了愛情痛苦、煩惱與悲傷?
為什麼她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如果是為了自己本身傷心哭泣,這還有道理,可是她卻是為了另外一個人將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這到底是為什麼?
蘇洺禹沒有辦法瞭解她的痛苦,世界上的事情都是這樣的,當事人掏腸搜肚地悲傷,在別人眼中只像是一場荒謬的戲劇。
他只希望她能夠好起來。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蘇洺禹強迫自己往好的地方想。
某一天,他在逛書店時,特地繞到文藝小說區,一眼瞧見杜俐芊的大作放置在平台上,心中湧起一股親切感。
書名依舊是無可救藥的可笑,叫《老鳥正逍遙》。
他這次沒有鄙視這個書名,反而覺得有趣地笑了起來。
付錢的時候,店員一直用懷疑的眼神看他,他面不改色地拿出金卡結帳。
他將新書跟《小鳥正青春》擺在一塊,和那些冰冷的原文書並排立在書架上,書背上兩張美女的圖片不可思議地讓氣氛溫柔了起來,如冬夜裡一杯溫熱的香片,在空氣當中散發恬靜的氣味。
當他經過書架時,總會瞧見兩朵微笑,美若杜俐芊那張單純而嬌弱的容顏。
雖然有點格格不入,但蘇洺禹覺得感覺很對。
他擁有她的住址與電話,卻沒有想過再約她出來,只有在每次門診時,偷偷地期待著預約名單上面會有她的名字。
她為什麼把預約統統取消?難道是因為他說希望再也不要看到她的緣故?,
蘇洺禹的後悔是言語也無法形容的。
他反省著自己的惡形惡狀,發誓再也不用惡毒的言語傷人,他甚至列出了幾條罪狀以及改進方針。
杜俐芊沒有出現,但他在醫院當中的評價愈來愈高了。
「親切、溫柔如春風一般和煦的蘇醫師」是他的最新稱號。
生活對於他依舊是忙碌的,他每天在門診與病房兩邊穿梭,應付源源不斷的大小問題,以及數不清的數據報告。
對他而言,穿過急診室猶如走過戰地,護士與病人的呼喚宛若槍林彈雨。
他試圖用兩本厚重的原文書掩面而過,阻擋任何試著攔下他尋求幫助的醫生、護士與病患。
「蘇醫師,蘇醫師……」
饒了他吧!他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停下來休息過了。
蘇洺禹在心中哀號,腳步匆匆,當作沒聽到。
「蘇醫師,我在這裡!」那個軟軟的聲音還是沒放棄,不停呼喚著他。
蘇洺禹認命地轉頭。
「什麼事?」他語氣凶狠,用發著冷箭的眼神射向出聲的角落。
「沒事沒事,我只是想打聲招呼,沒事,你忙你的。我是想……好久不見了,想跟你說幾句話……對不起,打擾你了。」
可能眼神真的太兇惡了,被瞪視的對象連忙搖手道歉。
「是你?」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蘇洺禹看清楚縮在角落那個女孩是杜俐芊沒錯。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為什麼一臉害怕?
呃……這好像可以解釋。蘇洺禹連忙收回自己如迅猛龍發現獵物的眼神。
「又怎麼了?你為什麼又在這裡?跳樓未遂?還是又吃多了安眠藥?」蘇洺禹不知不覺提高了聲音。
甚至,帶點指責。
醫生最重要的就是冷靜,在看到一隻刀子插入腦袋十公分也得面不改色地挖開取出,但此刻蘇洺禹卻一陣心慌。
快步走過去,先上下瞧了瞧,沒缺手斷腳,無明顯外傷;摸了摸額頭,體溫稍高,但又不是真的發燙。
他拉開她披在身上的外衣,將聽診器按在她的胸腔,來回聽過幾個地方。
肺部有些雜音……蘇洺禹嚴肅地聽著。
他捧住她的臉,看她一瞼的憔悴與蒼白。
「我……」杜俐芊想說些什麼。
「張開嘴。」
扁桃腺有點發炎……蘇洺禹認真地看著。
「蘇醫師,我……」
「閉嘴。」
他又多此一舉地拉開她的眼皮瞧瞧,看她滿眼都是血絲,原本黑白分明的娟秀眼睛此刻慘不忍睹。
該不會是哭泣所致?
蘇諂禹幫她拉上衣服,凝視著她,看她一臉柔順地低著頭,雙手乖乖地交疊在身前,左手上紮著點滴。
一次又一次,這女孩就是不受教,漂漂亮亮的一個女孩子,非要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蘇洺禹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焦慮,她明明是一個聰慧的女孩,卻老把自己弄得跟笨蛋一樣。
滿腹經綸,熟讀詩書,偏偏是個生活白癡,又為了感情一蹶不振。
「幫你看病的醫生怎麼說?」
「我……」她遲疑了好久沒有開口。
「我什麼我,有話快說!」因為焦急而發出來的語調冰冷而刺人,讓床上的女孩不禁又畏縮了一下。
「醫生說我只是感冒而已,打瓶點滴就可以回家了,你不要這麼大聲……我頭好痛。」杜俐芊捧著頭討饒。
「我知道是感冒。」
根據剛剛檢查出來的症狀,她應該只是急性上呼吸道發炎。
醒悟到自己的態度過於異常,蘇洺禹終於冷靜下來。
「這裡不是養病的好地方,點滴也別打了,那只是醫院賺錢的工具而已,快回家去,吃點有營養的東西比較要緊。」
「我家裡沒有東西吃,病了好幾天,冰箱都空了。我沒有力氣上市場,宜家又出國去了……昨天我不小心把電磁爐弄壞,所以,也沒辦法煮泡麵……」說到這裡,連杜俐芊也覺得自己很淒慘。
她怯怯地看向蘇洺禹,猜他又會大罵自己一頓。
她真的覺得很下公平,每個病人都誇獎蘇洺禹是個好大夫,問診親切、笑容可掬,可是她每次一碰到他,不是被他痛罵一頓,就是被他扔在後面不聞不問。
那,當初為什麼他要約自己吃午飯呢?杜俐芊真是不懂這個男人的心思。
她看著他,意外地在他臉上發現一絲柔情。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用稱不上溫柔,卻充滿同情的語調開口:
「你為什麼老是要把自己弄得一團槽?除了工作之外,你為什麼沒有一件事情做得好?我都要為你哭泣了。」
「我真的這麼糟?。」杜俐芊傷心欲絕。
瞧吧!人人都看得出來,她的人生已經無可救藥了,連感冒也比常人容易得到。
她平常除了便利商店之外,足不出戶,這樣的生活,都能得到流行性感冒,夠倒楣了吧?
「沒關係,還有希望。郝思嘉說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蘇洺禹幫杜俐芊拆開手上的點滴。
「你這個口氣好像宜家,說不定你們會談得來。」
「我已經見過她了。」
蘇洺禹回想陸宜家的模樣。很強勢的一個女孩子,說話流利,辦事俐落,慣於發號司令。
「你覺得她怎麼樣?她比我能幹、可愛多了,對不對?」
「對。」陸宜家的確是個能幹的女孩。
杜俐芊低下頭,有說不出的難過。
這麼說,上次的午餐約會,只是一個美麗的意外嘍?自己不足他會喜歡的類型。
「我終於瞭解了,你很不喜歡我對不對?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只會惹麻煩。像宜家那種做事俐落能幹的女孩才適合你……」
她到底說到哪去了?
為何突然幫他做起愛情分析?
這些問題沒頭沒腦,教蘇洺禹一頭霧水,弄不清這女孩的心思。
蘇洺禹將點滴推到一旁去,要杜俐芊站起來。
「走吧!」他牽住她的手。
「上哪去?」杜俐芊不解地問。
「我送你回家,幫你買點食物,順便……幫你把那個壞掉的電磁爐修好。」蘇洺禹微笑地說。
「你會修嗎?」杜俐芊看著他。他好像有點不同了,說話客氣了一些,臉上甚至帶著淡淡的微笑……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這輩子,我還沒有學不會的技術。」蘇洺禹用著驕傲的口氣。
如果病人是一堆肉,那壞掉的機器不過是一堆鐵而已,他可以搞定的!
「謝謝。」杜俐芊滿懷感激地道謝。
蘇洺禹偷偷瞧了一下手錶,距離他上一次上床睡覺已經逼近三十個小時,差不多是他體力的極限。
要陪一個病懨懨女孩回家,還要照顧她吃飯吃藥買東西修電器,肯定是自找麻煩沒錯。
但,感覺卻對到不能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