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彷彿黑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直奔到納日宇熙身前的,只是當自己有意識的時候,她已站在納日宇熙身邊,看著插在他胸前的那枝箭,感覺非常非常的刺眼,刺到她的眼淚都快不受控制的流下來了。
「喂……」她低頭望著他原本紅潤的嘴唇,此刻卻變得十分稀薄蒼白。
從來都是他俯首垂望,怎麼這一刻角色逆轉?
她緩緩蹲下身子,顫抖地伸出手去摸他那冷涼臉頰。
「你在跟我開玩笑吧?」她輕聲地說著,一顆豆大淚珠陡然滴落,滴在納日宇熙的臉上。
他一向都是那麼英挺,永遠都在她左右,像個巨人、像個遮蔽傘一樣地罩護著她,她也從不懷疑地以為他會一直這樣下去,儘管納日宇熙是那麼地以干預她的生活為樂,儘管有時候她會恨不得納日宇熙從空氣裡蒸發,但她作夢也沒想到,他竟然會以倒在她面前的方式結束兩人之間的糾纏,而且來得這麼突然、來得這麼快……
心底像突然塌陷了一塊似的,黑洞洞地恍如無底深淵,巨大的失落感幾乎將她掏空,忍不住抽抽噎噎地放聲哭了起來,只因她再也控制不住。
「醒醒……醒醒……」她啜泣。「你醒醒……」
納日宇熙微微一動,冉凝香卻沒發覺。
「我不跟你作對了……不跟你吵架了……不跟你嘔氣了……你醒一醒……」
「那……嫁給我?」
「嗚嗚嗚……好……你說什麼都好……」冉凝香一邊哭一邊回答,然後……
「咦?!」她淚眼婆娑的睜大了雙眼,望著剛剛已沒一絲氣息的納日宇熙。「你……你你你你……你還沒死?!」
納日宇熙虛弱地歎了口氣。「你要我死嗎?」
「當……當然不……」只是……那白己剛剛悲痛欲絕的模樣不全都被他看在眼底了嗎?冉凝香萬分驚愕的看著他,早已分不清心中是悲是喜是怒。
「不是就好。」納日宇熙微微一勾唇角,試圖表現白己的傷還不礙事,沒辦法,他真的不愛看到凝香哭,雖然那眼淚是為他流的……
「你痛不痛?痛不痛?」冉凝香看著他那副笑比哭還難看的臉容,真是嚇壞了,尤其是當傷口汩汩流出的鮮血開始浸潤衣服的時候,她不禁抓起自己的衣角就按上去胡亂擦一通,弄得納日宇熙啼笑皆非,只得勉力舉起手來抓住她的。
「停、停、停,你再亂來我就真的被你整死了……」
「那不然怎麼辦嘛!」冉凝香又氣又急,眼淚又掉了下來。「大夫呢?大夫在哪裡?快來人啊!」
「先別忙著找大夫。」納日宇熙忽道。
「不找大夫?」冉凝香一杲。「那你傷得這麼重……」
「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
「呃?」冉凝香沒想到都到了這地步,他竟還要講條件。
「很簡單,照我剛剛講的,只要你嫁過來沖沖喜就成了。」
「沖……沖喜?」
「嗯。」納日宇熙見她一聽到這兩個字,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抗拒的表情,便突然面色一揪,痛苦萬狀。「唉喲……」
「怎麼了、怎麼了?」冉凝香忍不住驚惶,納日宇熙卻在這時狠狠的握緊她的手。
「凝香……」他氣若游絲。
「我在聽、我在聽。」
「反正我看我傷得這麼重……大概也活不久了……」納日宇熙邊說,邊順情應景的咳了兩聲。「你不必擔心我會綁住你的……」
冉凝香聞言,只覺心都快碎了……她向來心軟,連對賣假字畫的窮書生都能寄予無限同情,何況是眼前垂死之人,更別說他是納日宇熙了!
「你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我嫁就是了……」她嗚嗚咽咽地。「不過要等你好起來……」頓了頓,她又補上一句:「你會好起來吧?」
「那可不一定……」納日宇熙似乎又氣一悶,劇烈地喘起氣來。「我……我怕我病好了之後……你又……又……又賴帳……」
冉凝香連忙舉手。「不會、不會,我發誓!」
「噢?」納日宇熙聞言,露出意義不明的欣慰微笑,便將自個兒手上的白玉扳指褪下來,遞給她。
「這是?」
「信物……你呢?」
冉凝香頓了一會兒,才明白納日宇熙是要她也拿一件身上的東西給他當作憑證,她雙手摸了摸自個兒身上,最後扯下一隻五蝠同壽如意結塞入納日宇熙手中。
「這是娘做給我的佩掛,打小我就不離身,現下給你行了吧?」
納日宇熙略看了一眼,知道這確是她身上常見之物。冉凝香又搶道:「婚事也答應了,信物也給了,現在可不可以叫大夫來了?」
「那……是自然。」納日宇熙笑道:「現在我也不想死了。」
「笑笑笑!這節骨眼了你還吊兒郎當!」冉凝香氣得真想撾他一拳,慌慌地站起身子,正想叫人來,豈料一回頭,不知何時眾人竟早已站在他倆身後,而且家丁阿樹和阿根也早抬來了擔架,就等著一聲令下,好把人送去救治。
「你……你們老早在這兒了?」冉凝香淚痕未乾地看著家人。
「沒錯。」冉靖遠點點頭。
冉凝香看著他們一臉從容鎮定的模樣,忍不住氣不打一處上來!
「那你們……還不快來救人!」天啊!要是納日宇熙因為延誤救治而有了什麼三長兩短,他們的良心過得去嗎?
冉君獻對女兒的怒氣,反應倒不是特別強烈,只見他冷靜的一揮手,阿樹和阿根便立即將擔架搬到納日宇熙身邊,將他抬上去。
「靖遠,把擔架抬到你二哥主事的濟世堂去,你順便跟著去看看。」冉君獻吩咐道,濟世堂乃是冉家老二冉敬衡所創立的一間醫館,冉敬衡常常以醫館為家,很少回到學士府中。
「是。」冉靖遠連忙走到納日宇熙身邊,趁著靠近他的時候,一邊走、一邊對躺在擔架上的納日宇熙悄悄擠了擠眼睛,低聲說了一句話。
「還有精神唱戲,看來也沒傷到要害嘛!」
納日宇熙聽到冉靖遠的調侃,微微扯了扯嘴角。「好說好說,這會兒我也該謝幕了。」語畢,他眼皮一垂,真正暈了過去。
後頭的冉凝香根本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只是猶疑著想跟上前去,腳步一邁開,卻被鳳曦長公主一把搭住肩。
「妹妹稍安勿躁,你現下去了也幫不上忙。」鳳曦長公主邊說邊掏出手絹,替她擦拭殘留在臉上的淚水。「瞧,哭得抽抽噎噎的,若教宇熙看見,怕不心疼死了。」
「嫂嫂……」冉凝香愣瞧著。「你……你們怎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納日宇熙他……他現在很危險欸……」
鳳曦長公主聞言,手上的動作略微頓了頓,看冉凝香那副關心則亂的模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沒錯啦!當初宇熙一被箭射到的時候,他們的確是緊張了一下啦!畢竟他可是英親王府的獨苗兒,要有了三長兩短,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不過當眾人趨前關心,發現那原本應該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居然還有力氣講那麼多話博取同情外加騙婚的時候,他們懸著的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完全變成看好戲的、心態了……
「妹妹,」鳳曦長公主只得隨便找個借口。「咱們也不是不擔心,只是……嫂嫂相信宇熙要是看見咱們哭哭啼啼的,心情會更差,心情一旦不好,連帶也會影響傷勢,那就更好不起來了,對不?」
冉凝香見狀,真是哭笑不得,該說是他們對納日宇熙的強健太有信心,還是自己太過悲觀?
「咳咳咳……」冉君獻突然咳了兩聲,插進來開口。「好了好了,眼下看來婚事雖然辦不成,不過幸好還是就此決定了夫婿,但為免夜長夢多……」說到這裡,他還看了女兒一眼。「所以,只要四公子的身體一旦康復,立即舉行婚禮!」
「你沒意見吧?」鳳曦長公主推了推她的小姑。
「呃……」冉凝香已全盤皆亂了,只見她茫然無措的點點頭,眾人面面相覷,各自交換一個瞭然於心的微笑。
隔日夜晚。
冉凝香去過了冉松衡房中之後,轉往梁梅若的房間探視。昨日下午她雖從小樓上縱身躍下,卻因有冉松衡的保護而幸運的只受了點皮肉傷,倒是冉松衡雖是習武之身,還是難免折了一隻手臂,也因此,梁梅若看到她的第一句話,問的便是……
「你三哥哥他……還好吧?」梁梅若無限歉疚地問道。
「你放心,沒事的。」冉凝香道:「我爹爹已經請濟世堂裡的大夫來看過了,也打上了膏藥,約莫六到七日就會痊癒。」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梁梅若不由得深自慶幸。「都是我一時的魯莽,才累得他如此……」
「哪裡,我才覺得你很勇敢呢,那麼高的樓說跳就跳,半點猶豫也沒有。」冉凝香道:「別說是姑娘了,就連大男人也沒幾個如你這般吧!」性烈時如火,平日裡又婉媚嬌艷,真是個奇女子啊!
梁梅若聽了她的「稱讚」,不由笑了。「妹妹說這話,不知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倒教我怪不好意思。」
「我是認真的!」冉凝香急道:「像我,一急就什麼都亂了套,只會哭……」想到昨日下午的自己,看到納日宇熙受傷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她就好氣好氣自己。
「哭也沒什麼不好啊!」
「呃?」冉凝香一愣,卻發現梁梅若的表情十分認真,不像在嘲笑她。
「不用偽裝自己很堅強,想哭就哭,這不是很幸福嗎?」梁梅若真心地道。
在她所生長的環境裡,可沒想哭就能哭這回事啊!每個人都要求她要堅強,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欺負,多年來,她早習慣把眼淚往肚裡吞,因此,當認識冉凝香,更進一步地稍微瞭解之後,就不由十分羨慕著她。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對人懷抱著信任與真誠,雖然出身在富貴之家,脾氣難免有些驕縱,性格卻又十分純真,冉凝香的這些特點都是與她截然不同的……
「你不需要特別去改變自己。」
「不需要特別改變自己?」冉凝香覺得奇怪。「為什麼?」
「因為你這樣就很好了。」梁梅若微微一笑。「變得太堅強,可就不可愛了噢!」
「真……真的嗎?」冉凝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向來爹爹老是要她穩重一點,娘總是要她更像個姑娘家,端莊嫻雅一些,有時候她也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不求進取,才老是被納日宇熙調侃,但是梁梅若卻說沒關係,不用勉強自己去改變?
「有人可以依靠,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梁梅若的聲音打斷了她混亂的思緒。「雖然自立自強也沒什麼不好,不過你只要保持原樣,做你自己就夠了。」
「做我自己?」
「是啊!」梁梅若伸出手,拍了拍她珍珠般粉潤的臉蛋。「然後,其它的事情就通通交給納日宇熙去煩惱吧!我想他會很樂意的。」
「納日宇熙……」喃喃念著他的名字,她擔憂了起來。「不曉得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爹爹一直不准我去看他……」
「噢?」梁梅若答道:「可能是怕你難過,所以才攔著不讓見吧?」
冉凝香有些煩惱的咬咬下唇。真討厭,平日裡不想見納日宇熙的時候,他隨時隨處都能冒出來,現在當她真心想看見他,哪怕是吵架也好,只要能說上兩句話,確定他平安無事這樣的機會也沒有,讓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被虐狂,平日被他管習慣了,現下沒人叨念,反而還討皮癢。
看著她懊惱的模樣,梁梅若笑著搖了搖頭。「若是真那麼想見他,去拜託你嫂嫂啊!」
「不成的。」冉凝香答得倒快。「她們都是跟爹爹同一國的,才不會搭理我呢。」
「那是以前。」梁梅若道:「現下你都答應婚事了,她們哪還有跟你作對的道理?」
「也對……」冉凝香聽著聽著好像也滿有道理。「既然姊姊都這麼講了,我就去求看看。」話一說完,連聲再見也沒講,她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梁梅若沒想到她竟是這般心急,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人啊!總是這樣的,平日裡就在身邊的不知道珍惜,卻總是在那重要的東西消逝的那一秒,才急切的想伸手抓住……
「不過……還真讓人羨慕啊!」她喃喃自語地看著門外冉凝香離去的方向,守護冉凝香的人一直都在她的身旁,那自己呢?何時何地,那個人才會出現?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但很快就消失了,那身影形象她無法辨識,心底卻流過一股暖流。
是誰呢?那人似乎離她不遠了。
冉凝香急急地往大嫂嫂的房間跑過去,人還沒到,卻先被恭華公主給叫住了。
「妹妹,去哪呢?跑得這樣風風火火的。」
冉凝香聽到聲音於是轉過頭來,看到她不由雙眼發光,跑過來拽住她的手,豈料連話都還沒說,恭華公主便率先發問。
「我要回王府一趟,妹妹要不要一塊兒來?」
這話問得是正中下懷,冉凝香正想點頭呢,不料卻迎上恭華公主那饒富興味的神情,不由面上一羞,低下頭去。
「我……我去那裡做什麼。」
恭華公主呵呵一笑,有點故意的說:「是啊,去那裡做什麼?嫂嫂真是無聊,沒事拉你,你玩你的去吧,我這就走人。」
話才剛說完,腳步正欲邁開,她的袖子馬上被人扯住了。
「嫂嫂!」冉凝香惱得不行,心想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恭華公主和納日宇熙果然是姊弟,喜歡整人的個性完全如出一轍。
「好啦好啦!」恭華公主笑著拉住了冉凝香的小手。「瞧你惱的,不過和你開個玩笑嘛!」她知道家裡的其它人都怕冉凝香擔心,是以不讓她去探視納日宇熙,不過這些天下來,常常看到凝香愁眉不展,她這做嫂嫂的心裡也不好過,由於納日宇熙傷得不深,昨天已能起身,也該是帶凝香去見他的時候了。
「那咱們快點兒走唄!」冉凝香道,拉著恭華公主就往外頭走去。
英親王府。
轎子才剛落地,冉凝香便掀開簾子跳了出來,一旁的恭華公主則是讓家丁前來掀簾子,才緩緩步出。
「你家少爺的情況如何了?」冉凝香扯住一個家丁問道。
「稟六小姐,已經好多了。」
「什麼好多了,不清不楚的。」冉凝香緊蹙著眉頭。「他有按時吃藥嗎?大夫怎麼說?他有沒有說些什麼?能不能下床走路?」
面對著一連串問題,家丁不知從何答起,因而啞然無語,恭華公主不禁失笑,過來拉住凝香。「好了好了,你就別為難下人了,他知道些什麼?我直接帶你到宇熙房裡去才是正經。」
「華兒回來啦?」英親王的聲音忽然在她們身旁響起,只見他看著冉凝香,捻了捻鬍子,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喲,還順便帶了我未來的媳婦兒!」
「王爺福安。」冉凝香行了個禮,視線轉向嫂嫂,裡頭有著一絲焦灼。
恭華公主如何領會不得,便笑道:「行行行,有話待會兒再慢慢聊,先讓凝香探病要緊。」她轉頭對冉凝香道:「宇熙的房間你也曉得,就自個兒去哏,我就不陪你了。」
「我知道了,謝謝嫂嫂。」冉凝香慌忙地向英親王道了聲擾,便轉身往納日宇熙房間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便將英親王和恭華公主兩人遠遠拋在後頭……
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想見他,想見想見想見得要命!
也從來沒有一刻她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忐忑不安,憂慮著他的情形……
憂慮……真奇怪呵!她以為自己對納日宇熙所抱持的,只有不耐煩和討厭而已,然而自從他受傷以後,她卻會在午夜夢迴時因夢見失去他而一身冷汗的驚醒……
雖然常常對他的管教行為感到生氣,但天知道,她真的真的從來沒想過,這個人有一天或許會消失,消失後的影響她並不清楚,但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心竟就不自然地揪緊成一團……
她不要他消失、不要他倒下,她寧可納日宇熙再像從前一樣的對她挑釁,對她霸道專制,只要他永遠在她視線可及之處!
穿過曲折迴廊,經過花園小徑,內心的思緒隨著跑步益發激越飛揚,當她到了納日宇熙的房門前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將手輕貼在朱漆木門上,等待喘息漸止,才推門而入。
終於到達了,這有他的地方。
登堂入室,她不敢出聲,心兒怦怦亂跳,只覺神魂不定,一直到走進內室,看見床上卻是空空如也時,她高昂的情緒忽然間像是被人潑了一頭冷水,瞬間冷卻下來!
人……人呢?!
「你在這裡幹什麼?」一道男聲忽然自她身後無預警地響起,冉凝香猝不及防,嚇得尖叫出聲。
「啊!」她回頭一看,沒想到居然看見納日宇熙正雙手插腰站在她身後,而且最讓她驚訝的,不是理論上現在應該還躺在床上、有性命之憂的傷患居然好端端的站著,而是納日宇熙居、居然赤裸著上半身,只在傷處圍著幾圈藥布,露出了大半精實健壯的胸膛!這對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而言,實在是……太太太刺激、太那個了!她臊得耳根子都紅起來,雙手遮住眼睛,結結巴巴地劈頭就罵。
「沒……沒水準!傷……傷風敗俗!你你你你……你怎麼不穿衣服!」
納日宇熙聞言,眉毛一挑。「這就是你看到我的第一句話?」
冉凝香才沒聽進他的話,只顧羞得面紅耳赤。「快……快把衣服穿上啦!」
「奇怪,我在自己的房間裡愛怎樣就怎樣,別說不穿上衣,就算全身脫光又怎麼個沒水準、怎麼個傷風敗俗了?」
「你你你……」冉凝香結結巴巴地。「這裡有姑娘,你就是傷風敗俗!」
「呵呵,我事先也不知道有姑娘要來啊!」納日宇熙歪著頭看了她一眼。「讓我瞧瞧……噢,這麼巧?這『姑娘』還不是外人,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呢!熟不拘禮,也就不用太客套了。」
「你……」冉凝香氣炸了,一瞬間禮義廉恥全拋到腦後,她回身掄起粉拳就往納日宇熙身上招呼!
「一天到晚只會胡說八道!誰是你妻子了!誰是你妻子了!」絲毫沒有意識到納日宇熙臉上那種忍痛的表情,冉凝香兀自發著睥氣,直到納日宇熙發出痛苦的悶哼聲,她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啊!」她已是香腮帶赤,滿面通紅。「對不起、對不起,你痛不痛?痛不痛 ?」
「痛……」納日宇熙很克制的只說了一個字,但此刻凝香心中早已充斥了滿滿的內疚。
「對、對不起……」她結結巴巴地,彷彿只會說對不起這三個字,但要她怎麼表達呢?心裡早是一團亂,自己分明是到這裡來探望人家的,卻又對納日宇熙動粗;希望納日宇熙好起來,可是他全身上下就算死光了,那張嘴也絕對還能朝氣蓬勃地活著氣死人,她既尷尬又矛盾,又是愧疚又是氣惱,看著他胸前包紮的那幾圈布條,一時百感交集,忍不住紅了眼眶。
「怎麼啦?」納日宇熙看著她垂首滴淚,忍不住苦笑著歎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這麼愛哭。」
「我只是覺得……我好沒用……」冉凝香抽抽噎噎地,大顆大顆的淚珠兒滴滴分明,越哭越不成聲了。
「只會給你惹麻煩,什麼忙都幫不上……就連你受了傷,我也只能來給你添亂……我……我好沒用……」話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已是含糊不清,就在這個時候,納日宇熙突然在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並輕輕地拉住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的膝上。
「來。」他柔聲道。
那聲音太溫柔,令人不由自主的服從,冉凝香毫不抗拒地坐上他的大腿,納日宇熙則伸出雙手圈繞住她。
「我從來不覺得你很沒用噢。」納日宇熙道。
冉凝香一愣。
「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很善良,願意幫助別人……」他想起了不久前的「柳笑然假畫事件」,不過天性向來嘴賤,他忍不住又補了一句。「雖然方法很笨。」
「呃?」冉凝香卻渾然不覺,只是覺得驚訝,原來自己在納日宇熙眼中,竟還有這樣的長處?或許真的被梁梅若說對了。
「還有,你對人向來誠懇……」納日宇熙頓了頓。「除了對我以外。」
「你到底是在誇我還是損我?」冉凝香微微皺了皺眉。
「當然是誇你。」納日宇熙笑著摟緊了她的腰。
冉凝香狐疑的被他摟在懷中,總覺得似乎還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她很專心的想著,納日宇熙也不出聲,乘機偷取她頰頸閭的馨香,鼻頭觸得冉凝香頸窩兒癢癢的,這時她才猛地想起——
「對了!為什麼你的傷能好得這麼快?」
「唔?」納日宇熙正嗅聞著她的馨香,只是含糊的應了一聲。
「納日宇熙!」冉凝香終於感覺到了他的輕薄,又不敢再對他下重手,只得連名帶姓地凶了他一句。
納日宇熙回過神來,笑睇著懷中佳人,只覺她薄怒的樣子煞是可愛。
「沒有人告訴你嗎?我雖然中箭,但箭插得不深,正巧被骨頭給擋住了,所以只要休養一些日子……」
「怎麼可能!」冉凝香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那時你明明都已經快昏死過去……」
「痛是一定的……」納日宇熙詭譎一笑。「再說我要不那樣的話,哪能讓你答應嫁給我?」
「呃?!」冉凝香腦中轟然一炸。「你……你設計我?」她話才剛說完,連發作都還沒發作,就突然被納日宇熙抱得死緊。
「先別生氣呵,凝香……」納日宇熙道:「要不是你這麼難纏、這麼刁蠻、這麼無理取鬧,我又何需『設計』?」
納日宇熙繼續說道:「凝香啊凝香,真要我說出口麼?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你再怎麼討厭我,也都該感受得到我對你的關懷,那不是兄長對妹妹,那就是愛,我愛你,不管用哪種形式、哪種語言,與你鬥嘴是在愛你,處罰你是因為愛你,抱著你騎馬是在愛你,搗亂你的招親大會更是因為愛你,我愛你已經十幾年了,你還要考驗我的理智、我的耐性到哪一天?」
冉凝香將頭埋在納日宇熙懷中,不發一語。
她想起到英親王府的路上,她曾經向恭華公主續討慣用的玫瑰香露想贈送給梁梅若,恭華公主到那時才告訴她,其實那些東西都是納日宇熙送來的。不知不覺中,她享盡了納日宇熙默默付出的嬌寵並視之為理所當然,而這些,納日宇熙從來不曾主動提過,她不知情的事不知還有多少……
在聽了他那番話之後,冉凝香不得不承認她內心有一種嶄新的感覺逐漸啟動,第一次正視到眼前人的真實與感情,她想回應,卻又羞澀……
「凝香?」納日宇熙發現她一動也不動,以為她睡著了,不由又歎了口氣。「看來這番表白又白費了……」
「不會白費的……」冉凝香的聲音自他胸懷中低低地傳出。
納日宇熙聞言,又驚又喜的低頭,卻發現那可人兒逕自將頭埋在他胸前,硬是不肯與他四目相對。
「此話當真?」他忍不住再問,沒辦法,平常釘子碰多了,總想再確定一下她這句話到底是真還假。
「我又不像你,盡愛騙人。」冉凝香沒有正面回答,倒是抱怨了一句,不過這句話的涵義可是再明顯不過了,納日宇熙一時大樂,忍不住俯首吻將下去,那柔軟粉嫩的玫瑰唇瓣,這一次終於為他全然綻開。
春天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