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小姐、『謎』先生,拓少爺請兩位到書房去,有事相談。」
正當黑澤靜和「謎」剛要走出主屋大門前去赴會時,管家齊滕先生帶著主子的命令前來攔阻。
黑澤靜滿臉疑惑。「有急事嗎?如果我們現在不出門的話,就趕不上待會兒的剪綵儀式了。」
由於年前各方財團企業家集資建設的醫療院所剛落成,因此今晚特地舉辦慈善晚會暨剪綵儀式,而黑澤家族是最主要的出資者,所以擁有參與剪綵的絕對資格。
這也是今晚兩位哥哥忙著娛樂,卻要求她必須赴宴的主因。
齊滕管家恭敬地回覆。「靜小姐,拓少爺說其他事都沒這件事來得重要。晚宴的事,他另有安排。」
老管家說著說著,意有所指、洞悉人心的目光直往靜小姐身旁寡言的高大男人身上瞧去。
黑澤靜聳聳肩,家裡大哥最大,凡事由他作主,她就算有滿腹的怨言,也只有恭敬從命的分。「好,我這就過去。」
黑澤靜仰視身旁的男人,展露出一抹無奈的淺笑。男人沒開口,依然一副冷漠的表情。
「有人說過你很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冰嗎?」黑澤靜不禁小小的抱怨了聲。剛剛兩人才有過「親密接觸」,她還以為這應該能夠稍稍融化他的冷漠,可實則不然,讓她不禁有些怨懟。
「還好。」男人回答,口氣冰冷、神色冰冷,但握住她的大掌卻在此時緊緊地收攏。
黑澤靜眨眨眼,感受到他無言的溫熱訊息,打趣道:「至少你的大手很人性化。」
兩人對視,深邃無底的眼及清澈似鏡的眼,似乎都沾染上了「幸福」的因子。
他們轉身,一起前往書房。
兩人來到書房後,黑澤靜立刻被書房內的排場給嚇了一跳。除了端坐在沙發上的大哥和大嫂外,沒想到連說要去夜釣的二哥和二嫂也出現在家裡,而且同樣是直挺挺地坐著。四個人的臉色分別是:男的很難看、女的很憂心。
而她,只感到一頭霧水。
「兩位嫂嫂好。」
禮貌地問安後,黑澤靜瞪著臉色超難看的二哥黑澤徹。
「二哥,不是要去海釣嗎?」黑澤靜問。
「回來拿釣竿!」黑澤徹咬牙切齒地回道,犀利的目光直直審視著「謎」。
釣竿是上回海釣後,將魚獲帶回主屋來交由齊滕管家料理時,放在這兒忘了帶走的。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為了拿釣竿,他還不知道家裡發生了這麼一件天大的事!
「那,你不趕著出門嗎?」
「不去了,我們家有更重要的事要解決!」黑澤徹低聲咆哮。要不是愛妻古綾茵在身旁拉著,他早就跳起來衝上前去揍人了。
二哥太過明顯的怒氣,讓黑澤靜立刻明白了一些事。
這樣的場面,當她在英國讀書的第一年時,就曾發生過一次。那時她的一名英國同學對她展開熱烈追求,她雖稍稍心動,但在還來不及接受前,她的女保鑣已將這一切火速地回報回日本。
第二天晚上,她兩位親愛的哥哥就已經風塵僕僕地趕到英國去興師問罪了。理由很簡單,她到英國是讀書求取學位,不是去談戀愛的,更何況對像居然還是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兩位哥哥很生氣,殊不知她連戀愛的邊都還沒摸到呢!
沒想到,事隔多年後,當年的景象又再度重現了。很顯然地,方纔她和「謎」發生的親密事件,兩位哥哥已有耳聞。
黑澤靜認命地坐下,準備接受兩位哥哥的諄諄告誡。
「好了,我準備好要聽訓了。」她挺直身。和服的腰帶抵著胸線,如果不打直腰桿,會無法呼吸。
一室的沉默,最後,大哥黑澤拓率先開口。
「我們聽說了。」他冷眼瞪著妹妹,這小妮子竟敢在家裡做出這等荒唐的事?!「我們只想知道,現在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什麼事?」黑澤靜裝傻。
黑澤拓緊握著拳頭,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怒氣騰騰地審視著妹妹身旁的男人。「有關你和『謎』先生的事。」
黑澤靜聳聳肩。果然,一如她所預料的,沒啥稀奇,所以她不想回答。「沒什麼。」
「黑澤靜!」黑澤拓厲聲警告。
「拓……」
要不是一旁有大嫂楚映言制止,她相信大哥早就衝上前來海K她這個目無尊長的妹妹了。
黑澤靜望著一臉莫可奈何的大嫂,淺淺一笑。其實最瞭解她的痛苦的人只有大嫂,天知道怎麼會有一個男人保護欲如此旺盛,認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壞蛋,只有他自己才是好人!
她有時都很擔心小翎以後長大了會不會交不到男朋友?因為有這種父親,出閣的機率根本就等於零。
在日本,女性只要過了三十歲,無論已婚或未婚,都算是歐巴桑級的人物,出閣的機奉微乎其微。而她今年二十三歲,離可怕的三十歲僅剩七個年頭,所以她和任何一位男士有稍稍親密的接觸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可惜她的哥哥們老當她是十三、四歲的未成年小女生看待。
「我和『謎』先生很好,謝謝哥哥們的關心。」
黑澤徹可沒大哥黑澤拓來得有耐心、來得沉穩,他雙掌「啪」的一聲,往桌面用力一拍,破口怒罵:「黑澤靜,你在搞什麼鬼?他是你的保護者,你怎麼可以和他談戀愛?」
黑澤靜揚揚眉梢。「談戀愛」這個好久沒聽到的名詞,讓她的心頭泛起一陣漣漪,她抬起頭,迎視身旁的男人。
我們在談戀愛嗎?
她很想開口詢問,但顯然現在不是個好的時機。
等不到答案的黑澤徹又是一陣大吼。「黑澤靜,你給我搞清楚狀況!你的身份特殊,你是黑澤家的靜小姐,一切的行為就得符合禮教!『謎』只是我們聘任來貼身保護你的人,該有的距離你就得清清楚楚地保持!」
黑澤靜搔搔被吼痛的耳朵。「二哥,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重的門戶之見呢!」
「你再給我打哈哈,你屁股就準備開花!」黑澤徹聞言簡直要氣炸了。
黑澤靜的怒火終於讓這兩頭狂獅的怒吼給挑起來了,她柳眉一豎,毫不客氣地反擊。「二哥,『謎』是你找來保護我的,現在卻要我符合禮教地和他保持距離,但大哥先前又說他在我房間貼身保護我是盡責的表現,請問一下,我到底是要還是不要跟他保持距離呢?你要不要好好和大哥溝通一下彼此的認知?」
「我沒要你跟他擁抱和親吻!」黑澤拓憤怒地怒吼。
「那又怎樣?我都二十三歲了,已經大到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了,你們不要管那麼多可不可以?」
「你是我們最寶貝的妹妹,難道你要我們眼睜睜地看你被人欺負嗎?告訴你,我們做不到!」
「可是我沒有被欺負啊!你們是哪只眼看到我被『謎』欺負了?」
「黑澤靜,我不想因為一個外人而鬧得兄妹吵架!」
「他不是外人!自你安排他貼身保護我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是外人了!」
三兄妹翻臉貢了起來,高分貝的爭吵聲響徹雲霄。
楚映言揉著抽疼的太陽穴。黑澤家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只要扯到感情的事,就一個比一個還失去理智;他們也許可以日理萬機,成為商場巨人,但在感情的世界,他們卻生疏得彷彿未經世事。
楚映言望著從頭到尾未發一言的男人,他絕對是很有自信、很有膽識的人,否則在面對僱主的斥責和兩兄弟凌厲的氣勢時,不會還能保持無動於衷。她看過太多保護者在面對黑澤家的兩兄弟時,都聽話得像只擺尾乞憐的哈巴狗一樣。這加一分。
再依外型看來,她倒是在這位「謎」先生的身上找到了自己丈夫的影子--一樣的冰冷寡情,一雙銳利的黑眸也一樣像是看透人世間的醜陋而顯得不易親近。這加兩分。
但,這樣的男人,一旦掏出了心,必定是最真誠的。這點可以加個七分。
對於這位擁有十分滿分分數的男人,楚映言倒是挺滿意的。
「『謎』先生你好,我是楚映言,拓是我的丈夫。」
「我知道。」
楚映言柔柔一笑。「你和靜的事,我們都聽說了,我想冒昧地請問一下,你對靜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畢竟,靜是我們最重視的家人。」
她柔聲問,清脆、有條理且直搗問題中心的問話,立刻平息了所有的爭吵,大家全安靜下來,等待著他的答案。
男人環顧了四周,沒忽略兩兄弟的怒氣和她的……期盼。
她會期盼,這代表他已成功地吸引了她,一切正如他所預期的,他應該感到滿意才是。
然而……
男人心頭一緊,迅速斂去眼裡浮升而起的愧色,扯開嘴角,說出他的答案。
「靜小姐很迷人。」
男人的答案立刻消弭了黑澤靜所有的怒氣,白皙的臉頰更是躍上兩朵紅雲。
楚映言很滿意這樣的答案,她拍拍丈夫緊握的拳頭安撫道:「別急別急,這只是剛開始而已,我們靜觀其變好嗎?」
另一頭的古綾茵也忙著安撫黑澤徹。「老公,人是你找來的,對『謎』先生你要有絕對的信任才是,而且靜很懂事,不會做錯事的。」
兩個哥哥雖仍感憤慨,但在愛妻的安撫下,已肯稍稍退讓。
「黑澤靜是我們家最重要的人,希望你瞭解這一點。」黑澤拓威嚇地撂下警告。
「如果黑澤靜有一絲閃失,你就會明白我黑澤徹復仇的手段有多麼無情殘暴!」黑澤徹直截了當地威脅。
男人沒回答,森闇的目光依舊,表情亦是一貫的默然。
書房審判會到此結束。
赴宴的事,由於黑澤拓已轉交秘書處理,所以黑澤靜索性換回平常的衣服,和兩位嫂嫂喝茶聊天去。
「我要的東西進行得如何?」
「快了。」
『快了是還要多久?結標日已經迫在眉睫了!」
「一個星期。」
『好,就一個星期,別讓我失望。」
對方快速地掛上電話。
黑暗中,月色由落地窗透進室內,在地板上形成一束束的光影。
男人關上行動電話,森闇的黑眸不再平靜無波。
事實上,他是有目的地接近黑澤靜。
多年前在日本商場上,「黑澤集團」最大的敵手「第一地產」,在經歷了黑澤拓因愛妻被擄而徹底反擊之後,就整個元氣大傷,目前在宣告倒閉的邊緣垂死掙扎。
這一次的「六十三標」案,「第一地產」變賣了許多名下的土地以及投資公司,決心放手一搏,以「六十三標」豐厚的利潤,讓「第一地產」起死回生,而「黑澤集團」則再度成了他們的眼中釘。當他們得知「六十三標」是由黑澤靜所負責之後,就故意寄出威脅信件,要黑澤拓對外求援,再趁此機會,設下保鑣這個內賊之局。
其實黑澤徹在美國聘請他為私人保鑣時,「第一地產」早已經先一步找上了他。「第一地產」之所以能預料到黑澤徹會找上他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黑澤徹要找的一定是條件最好的,而在保鑣市場裡,他是唯一的選擇,所以「第一地產」以高於黑澤徹三倍的酬勞設下這個局,要他接近黑澤靜,拿到「黑澤集團」在「六十三標」案中的投標價。
沒錯,只要他自黑澤靜身上拿到「黑澤集團」在這個案子中的投標價,那麼,他將得到豐厚的報酬。這是他的職業,誰出高價,誰就是他的主子,道德正義在他的世界裡並不存在。
「黑澤集團」相當重視這個投資案,黑澤靜更將「六十三標」看得異常的重要,如果不是集團的核心人物,誰都無法接近她手中那些紅色的、最高機密的卷宗。
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她心中的核心人物呢?他所選擇的方式是--盜心!
盜取黑澤靜的心,騙取她的信任,直接獲得他想要的東西。
誠如他的判斷,黑澤靜很單純,要得到她的真心,並非難事。
「你還沒睡?」
回頭,只見黑澤靜半倚著床鋪,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怎麼醒了?」他走近她。
黑澤靜伸了個懶腰後,又往暖暖的被窩裡縮。雖然季節已進入暖和的春天,但深夜的沁冷,還是讓畏寒的她緊窩在棉被內。
她探出一顆頭看他,早已經習慣有個大男人在她房內晃來晃去了。「今天和嫂嫂們喝了太多由二嫂台灣娘家寄來的高山茶了,所以睡眠品質很不好。」她唇畔噙著淺淺的笑意。
他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背對著月光,使得正面形成不太清楚的影像。
「我記得你是半個中國人。」男人說。
黑澤靜側身面向他。「是的,你呢?你看起來並不像日本人。」
男人搖搖頭。「我沒有日本血統。」
黑澤靜很好奇他的來歷,但相處多天下來,她已瞭解「謎」的個性。如果他想說,就絕對不會保留;如果他不想說,旁人一個字都別想探聽得知。
男人起身,替她拉好床腳的毛毯。她怕冷,除了羽毛被之外,下半身一定還會再蓋一件毛毯。
「謝謝。你不冷嗎?」她看著他,夜深氣寒,室內溫度跟著偏低,但他還是一件合身的黑色短袖上衣搭著一件合身的黑長褲。
一身的黑,倒是像極了他森沈陰暗的性格。
「這種天很涼爽。」
黑澤靜互搓著雙手取暖,懷疑這種天和男人口中所稱的「很涼爽」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你一夜沒睡?」
「我不重睡眠。」他回覆。
他凝視著她,黑暗掩飾了他的目光,讓人看不出黑眸中的……算計。
「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一早有個會議不是嗎?」
聞言,黑澤靜疲累地嘟起嘴,低低呻吟。「是啊,一個相當冗長的會議∼∼天知道我大哥怎麼有這麼多會可以開?」
「『六十三標』?」
「是啊,再一個多星期就結標了,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
「我很好奇你的投標價是多少?介意我的問題嗎?」男人問,聲音低嗄。
黑澤靜沉思片刻,而後開口。「不會介意。並非刻意隱瞞,只是金額真的尚未確定,否則會議也不會接連不斷地開。」
雖沒獲得答案,但至少瞭解她的戒備已除,男人犀利的眼似笑非笑。對他而言,這算是個好消息。
黑澤靜又拉了另一個大枕頭撐著自己的背後,男人起身,替她將毛毯拉到胸前,並將她的枕頭調整到最舒適的位置。
溫暖的感覺頓時滑過黑澤靜的胸口,這樣的動作,莫名地引發了她心中的感動因子。
「對了,大哥和二哥今晚霸道的態度,你別介意。」
「我不會介意。」
「他們只是太關心我,而且完全沒注意到我已經長大而已。」
男人無語,他坐在床沿,兩人的距離好近好近,近到都可以呼吸到彼此的氣息。
「我不會介意。」
雙方凝視著彼此,他闇黑的眼彷彿穿透她的身體,看著她的靈魂。
四周的空氣,似乎愈凝愈沈窒……
他掬起她胸前的發。「你好美。」
「你的意思是……『野丫頭變公主』了?」她打趣著,沒忘記他稍早的評論。
他收起掌心,手心的熱度似乎溫暖了冰涼的頭髮,直達全身。
「你原本就是我的公主。」男人說,黑暗的眼眸閃著炯亮的火光。
「我該說……謝謝嗎?」太過濃重的情感,沖掉了哥哥們要地自製的警告,她凝視著他,沒了抗拒。
「別客氣。」他撫著她的唇,指腹宛若帶有魔力,一絲一絲地將她的心防焚燒殆盡。
「我們在談戀愛嗎?」她問出盤據心底的問題。
他沒有立即回答,俯首,以佔有的姿態將她攬進懷裡。
黑澤靜偎著他的胸,他溫熱的體溫烘燙著她的身子。
「你說呢?」他問,薄而性感的唇抵著她紅潤的唇。
「應該是吧?要不然你不能抱著我……」
「我要的不只是擁抱。」
男人笑,俯身吻了她。
「你要什麼?」黑澤靜眨著眼,他就在眼前,炯亮的黑眸中,閃爍著情慾的火花。
他挑起她的下顎。「你猜猜。」
他環抱著她,緊緊地環抱著,沒有任何的空隙。兩人灼熱的身軀熨燙著彼此,她甚至能聽到自己急速的心跳聲。
「我猜不到,你讓我很難懂……」她說著,紅唇微顫。
「那就感受看看吧!」
濃灼的氣息猛然襲來,他狂熱地吻住她。這個吻濃烈極了,不同於先前的溫柔淺啄。
黑澤靜睜大了眼,瞪著近在眼前的他。她直視他的眼,在他眼中,她看到濃濃的慾火、她看到灼熱的火花、她看到……她看到一閃而逝的愧色?
是自己多心了吧?
「閉上眼睛。」男人命令。
黑澤靜閉上雙眼,任由他身上所帶著的那火一般的熱力燃燒著她……
霎時,她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感,在還來不及嚴防之前,已悄然奔洩。
清晨。
黑澤靜沉睡中。
男人依舊立在落地窗前,森冷的神色有著讓人心懼的寒意。
他拿起行動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是我。」
「情況如何?」
「尚未定案。」
語畢,男人關上行動電話。
他的目光投向乍現曙光的天空。
天亮了。
純淨的天空,沒有一絲污濁,彷彿黑澤靜的世界一般--乾淨、明亮。
但,這又能維持多久?
而他,又該在什麼時機,無情、堅決地對黑澤靜採取行動?
男人的目光冷寒,嘴唇自嘲地扯開了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