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房內暈黃舒適的燈光,發現這是個極為適合房客休息的環境。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眼睛,想找尋莫中耀眼中是否有著不軌的企圖。他在這旅社已經逗留了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每天的工作就是陪伴她打發無聊的時間。其實,能去玩的地方他們都去過了。在這裡待了整整一個星期,整個人都逐漸懶散起來;而他們的感情似穩定地在發展著,但她總還是覺得自己對莫中耀依然存在著一絲絲的不信任,怎麼也無法排除掉,一顆心似乎也一直無法有所歸屬,始終浮浮沉沉的,無所依歸。
「你的房裡……」她低垂著粉頸,烏溜溜的黑眼珠在眼眶中打轉了一圈,顯得有些侷促地又說道,「好像只有一張床可以坐喔!」
她還是沒膽看著他,裸露在無袖衣衫下的修長手臂環在胸前,手心下意識地輕撫在潔白的頸項上,偷瞄了他一眼後,又將眼神移至他的胸口。
他的手伸向她,輕輕將她的手臂拉向自己,讓她的手能環在他的頸子上,在她鼻前吐出溫潤的氣息:「你現在還會怕我吃了你嗎?」他的話百分之百隱含著挑逗的意味。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嘛!」她還是任由莫中耀將自己攬貼在他的胸前,水靈靈的雙眸輕輕瞪視著他掛著笑意的嘴角。
她微微踮起腳尖,在他的唇邊輕咬了一口之後,迅速地躲開,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像是調皮的孩子,咯咯地發出搗蛋得逞的笑聲。
「好呀!居然咬我——」不再多徵求她的意見,鐵腕緊扣在她的腰上,將她帶人房內,腳跟緊接著一踢,房門快速「砰」的一聲——合上。
「喂、喂……」她驚叫了一聲,看著關上的房門,然後自己的身子一下子便被他摔到大床鋪上。
她看見莫中耀開始解著他衣領上的鈕扣,一顆、兩顆、三顆……
「別鬧了,我會生氣喔!」她的臉上還是掛著沒有警覺心的笑容,食指指著莫中耀帶著邪笑的臉孔,半威脅的語氣警告著他不要輕舉妄動。
「別想再偷溜走了,你這隻小綿羊。」他一步步地走向床上的她。
蘇子嬙看著他故意裝出來的惡狼表情,又是一陣咯咯的笑聲由咽喉傳出,她也配合地裝出驚慌失措的模樣,故作緊張地叫道:「好可怕、好可怕……大色狼呀!」接著,勾起身旁的枕頭往莫中耀身上砸了過去,又捉著枕頭套的尾端甩呀甩的,一直往他身上猛打。
兩個人就在床上玩起枕頭戰,你砸我、我丟你,一來一往,不亦樂乎,誰也沒特別去注意床單被他們兩個人肆虐得凌亂不堪。直到一團混亂過後,房內的冷氣彷彿再也起不了效果,兩個人的額邊都浮出幾滴汗水。莫中耀索性扯下了襯衫上的一整排鈕扣,赤裸著結實黝黑的上半身,跟蘇子嬙一樣筋疲力盡地癱倒在亂七八糟的床單上,輕喘著氣。
莫中耀側過頭,一手支起半邊的身子,另一手則橫越過蘇子嬙的腰,放在她的身側。他看著她微微合起的星眸,唇瓣徐緩輕柔地貼向她的眉睫,在她的眼眸上落下了一吻,像是吻醒睡美人一般。她的眼角含笑,嫵媚動人的雙眸像是要勾人心魂般地瞅向莫中耀夾帶著慾望的眼睛。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知不知道跟個男人躺在床上會發生什麼事?」他輕捏了捏她的鼻尖,在她的唇瓣上說著,甚至不捨離去地又啄了一吻。
「我想看看你的自制力有多強,是不是跟任何女人躺在床上,接下來都一定會發生事情。」蘇子嬙的手輕移向他赤裸的胸前,指尖輕刮著他的肌膚。
圍在她腰側的手離開了原位,迅速地捉住了在自己胸肌上作怪的白皙柔荑,強悍的手勁讓蘇子嬙無法掙脫。
他半是威脅、半是警告地對身旁的她說道:「我有可能推開其他女人的致命誘惑,但是惟獨你例外,如果你不知死活地挑逗我,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就得由你自己承擔!」
她彷彿看見莫中耀的黑瞳中閃爍著火焰,她不知那是房間內過於橙紅的燈光所致,還是只是自己一時的錯覺。
「那你是不是在暗示我現在就得離你遠一點,免得到時候我想跑都跑不掉了?」她對著在自己上方的莫中耀說道,言語中半是挑釁。
他扣住她的手腕,讓她無法離開床鋪,唇角卻噙著一抹邪氣的笑意,說道:「難道你以為自己現在就可以逃脫得了嗎?」
接下來,他的唇瓣主宰了一切。他的唇封鎖住她的呼吸,她的鼻息中只能充塞著他身上的氣味。他不僅不讓她有思考的空間,甚至連她周圍的空氣都要霸道地剝奪。他要讓她所有的思緒裡都只有他莫中耀的存在,讓她沒有心思顧及到應該反駁他什麼話。
當他的手扯下她身上絲薄的無袖上衣時,她的神智早已不是她所能掌控得了的。她只想貼近他,汲取他身上男性的氣味,只想在他的懷中感覺他對自己有多麼的癡迷,讓灼熱的火焰燃燒彼此。她像是浮木一般,只能依附著他,感受他熾燙的雙手帶給自己的奇妙感受,彷彿所有的空虛都只能在此刻獲得填補。她早就想成為他的……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應該是他的人了。
她怎麼會想逃呢?她只怕他離開自己,怕他的心不再牽繫在她的身上,否則,她所有的一切,早就該是屬於他的了……
蘇子嬙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淚,但那不是痛楚而引發的感覺。那只是一種釋放,像是終於釋放了自己所有的感情,終於讓自己的心有所歸屬,這些年來的癡戀仿若找尋到最終的依歸……
她愛著他,無可救藥地深愛了他整整七年。這些年來的付出和每夜癡癡纏繞在心頭的眷慕,沒有任何人能夠體會、能夠瞭解。現在,她終於是他的了……她的淚只是因為感動,無法抑止的感動。那點痛楚只是種懲罰,讓自己平復了這些年來無悔付出一切的癡傻。誰也不能感受得到,她此時的心像是在飛揚,而沒有半點失去童貞的難過。
「子嬙……我愛上你了,你是我的!這回,你再也無法逃開我的身邊——」他對著懷中的她低喃細訴,霸道的語氣彷彿像是在宣告著蘇子嬙從今晚開始已經成為他莫中耀的私人所有物。他的心也因為她為自己誠實而無怨無尤的奉獻而感動。
她是如此的純真而惹人心疼啊!這輩子,他莫中耀誓不能背棄蘇子嬙,否則,他如何對得起這些年來她為自己所付出的癡傻和深情萬種?
「我不會逃,我的心早已緊緊鎖在你身上七年了,這把心鎖沒有鑰匙,誰也無法解開——」
她給他的回應是更深的依戀。能躺在他的懷中聽他低訴著承諾,是她七年來一直無法實現的夢想,此情此景,她永生也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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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三點,莫中耀房中的電話在寧靜的夜晚乍然響起。他凝蹙著眉心,翻身將行動電話的按鈕打開,看了一眼身旁的蘇子嬙。她像是極度疲倦地翻覆了一下身子,並沒被電話聲打攪到,依然合著眼眸,只是背向著自己又繼續沉浸在夢中。看來,他真的累壞她了。
唇角泛起一抹幸福的笑容,沒由鏡中看見自己,他也不會知道這抹笑看起來有多麼憨傻、多麼甜蜜。
「誰找?這麼晚了……」他清了清喉嚨後才開口說話,不過聲音聽來依然低沉且慵懶。
「中耀,我是瑤雙。」話筒裡傳來嬌嫩的嗓音。
「你?」他的精神一下子被全數拉了回來,看了一眼身旁的蘇子嬙,他輕巧地走下床鋪,躲至房門前的那一小塊走廊地帶,盡量放低聲音,輕貼著話筒,一副警戒的模樣。
「怎麼?聲音那麼小?今晚又是哪個女人在替你溫床?」她的語調聽起來像是在談論著天氣一般,對此事似乎沒有太大的反應。
「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我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而已嘛!」
「你現在在哪裡?」他不喜歡郭瑤雙這種試探方法。儘管她的語氣聽來沒有多大的起伏,但他知道她還是在意的。
「我?我在找尋快樂啊!有個美國大帥哥在吻我。」她的語氣極盡挑逗。她要莫中耀想像這個原本屬於他的身體正被別的男人佔據,她就不信他嚥得下這口氣。
只是,莫中耀的心早已和蘇子嬙雙雙鎖住,今生再也無法脫離。他對郭瑤雙存心的挑釁並沒有絲毫的感覺,反而從咽喉中逸出了一抹笑意。
「那你該好好享受,你不是一直想找個能滿足你需求的男人?」他半帶著嘲諷的口吻回應著她的話。
「你……莫中耀,你這算什麼?你把我郭瑤雙當成什麼樣的女人?」她因為他的不為所動而勾起怒火。
「瑤雙,你在氣什麼?我只不過是附和著你的話而已,聽起來你似乎很享受那個美國仔帶給你的感覺嘛!」他的身體輕貼在牆壁上,一手叉腰,漫不經心地回應著她的話。
「中耀,你是故意氣我的對不對?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我怎麼可能會跟別人亂搞?」她投降了,看來莫中耀對她的佔有慾似乎並不如她想像中的那麼強烈。
「瑤雙——你想跟誰怎麼樣都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的。」他的話擺明了想在彼此間劃上句號。
「什麼意思?你管得著!我是你的,你可以限制我所有的行為,你怎麼能說你管不著?」她慌亂起來。怎知他的話題會轉得如此快速,才一轉眼的時間,他像是要立刻跟她劃清界線一般。
「瑤雙,可以結束了!」他看了一眼床上依然熟睡的蘇子嬙,斷然地開口。
「結束什麼?等等……」她停頓了一下,一時間無法承受這句話所帶來的衝擊,「先告訴我你在哪裡?太過分了!到底是哪個女人纏著你?你消失了一個多禮拜,我好不容易才聯絡到你,你居然要跟我談『分手』?」
「理性一點,瑤雙,我們在一起時,你就應該先預期得到這一幕了。」他又再度瞄向房內的雙人床,發覺蘇子嬙又翻過身體,面朝著他這個方向。所幸她的眼眸依然閉合著,並沒發覺他的離開。
「理性?你要我理性!該死的你,你知不知道……我……我……」她突然哭出聲音,在電話那頭尖叫道,「我MC已經有一個多月沒來了,老天……你這渾球,你教我怎麼理性?!我找我孩子的爸爸找了一個多禮拜,好不容易聯絡到他了,他居然跟我說他要分手?!」
「什麼?懷孕?」他突然笑出聲音,他懷疑郭瑤雙在耍他,搖著頭不肯相信地說道,「別開玩笑了!我一直有作防護措施,你怎麼可能有我的孩子?你確定那是我的?」
「你太過分了!」她在電話那頭又哭又吼的,像要發狂了似的又叫,「這幾個月我一直都只跟你上床,不是你還有誰?」
他默不作聲地聽著話筒裡的哭泣聲。上天不可能開他這種玩笑,在他打算全心全意去珍愛一個女子時,給他這麼狠狠、致命的一擊。
「你現在在哪?你還要分手嗎?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她一連三個問句,夾雜著啜泣的聲音,讓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件事勢必得親自去解決,郭瑤雙的樣子看來又不像在開玩笑。他緊鎖著眉心,考慮著該如何應付眼前的情況。
「我現在在南方。」他簡略地交代自己的行蹤,又接著道,「我要看診斷證明,不許你去認識的朋友那兒檢查,我要的是大醫院開出的證明。」他的臉蒙上一層冰霜,冷酷至極地對著話筒說著。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相信?」她的哭聲哇啦啦地從話筒裡傳了出來。
「我警告你,不准用『自殺』這個字眼來威脅我,我最痛恨的就是這兩個字。」他又想起三年前,他的未婚妻躺在全是血的浴缸中的那副被渲染得猩紅的身軀。
「我知道那是你的痛處,你不想再有女人為你賠上一條命。但是,如果你再不出現在我面前的話,我不敢保證我的精神是不是還能負荷得住你不要我的打擊,我還會帶著我肚子裡的生命一起去閻王那兒宣告你對我們的背叛!」她像是鐵了心似的威嚇著他。
「好!我現在回去,你最好不要讓我發現你在耍花樣。」他低咒了一聲,立刻切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郭瑤雙卻是一臉的興奮得意,緩緩地掛上了話筒,用力地拍了拍肚皮,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說分手就分手呀?她郭瑤雙哪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擺脫的角色?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為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懷孕?她只是不甘心,偏偏要整整莫中耀,她心裡才會平衡一點。本以為自己至少可以套住他一年,誰知又沒法打破他死去的未婚妻所留下的紀錄。罷了!誰教她魅力不足?不過好歹也過足了整整他的癮了。他要分手,那還不簡單,她隨時都可以放他一條自由路。
不過,還得看看他配不配合,讓自己可以快活一點,心甘情願地讓他溜掉。她真想看看他飛奔回來之後,發現事實真相的驚訝表情。這男人沒遇上一個厲害點的角色,這輩子恐怕永遠也不會學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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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瞇著眼眸看著眼前略顯顫抖的手指在燈光下倉促地書寫著,蘇子嬙強忍住心裡的情緒起伏,依然維持著側睡的姿勢,動也不動的,像是個失去靈魂的睡娃娃,僵直地躺在床上。
當莫中耀隨手收拾了幾樣東西,衝出了房門之後,她才睜開雙眸,快速地將他放置在床頭燈旁的字條拿起來。
我有事必須先回去,會再跟你聯絡。中耀留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等於是對他行蹤的交代?
蘇子嬙在看完了字條上的留言之後,拳頭握緊,將紙條揉捏在手心中,氣憤不已地往鋪著酒紅色地毯的地面丟去。她聽得一清二楚,清楚明白地知道電話那頭的女人就是那晚她看見的郭瑤雙,那個一直和他搭檔的舞伴,還有——懷孕!
郭瑤雙有了他的孩子嗎?
她不可能聽錯,莫中耀確確實實地說了這個字眼。該死的!她怎會這麼愚蠢地相信他,以為他真的會為了自己放棄整遍花園!方纔他與她耳鬢廝磨時,口口聲聲地說著他愛她,這輩子再也不讓她逃開他的身邊。但只是一通電話而已,他就為了一個女人奔回T市,捨她不顧,就只這麼草草地留下字條交代一切。
他會找她?老天!若這只是一種敷衍,那麼,她等於失去了一切。她甚至無法找尋到他的行蹤,她究竟該怎麼辦?
心慌意亂的她即使再堅強也無法抵擋住心裡的脆弱。外表的她是成熟、內斂的,然而,潛藏在內心深處真實的自己,卻依然像個孩子一般,懵懵懂懂地睜著一雙純淨的眼眸,開始期待著屬於自己的愛情。但這一擊卻像是被重錘劈打過心臟一般,教她如何能冷靜地去面對?
此時的她,除了任由淚水放肆地滑落在腮邊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宣洩心裡的傷痛。
「莫中耀,你這渾蛋……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喃喃的低斥在唇裡反反覆覆的,一遍又一遍。她怪他又如何?他甚至不會知道、不會在意!
他真正要的女人是郭瑤雙,根本不是自己。否則,他不會只因為一通電話就不顧一切地甩下她不管!
是她傻啊!在他們再次相遇時,他就已經警告過自己,他是不能愛的、不能碰的,愛上他,等於是替自己惹來麻煩,愛上他只會讓自己痛苦、難堪,但她卻還是傻得不顧他給予的忠告,恣意而行。
她活該受辱,活該被他惡意遺棄!現在失去的已不僅僅是一顆心而已,而是整個人無法拯救的淪陷。她恨透他了!他怎能如此輕易地奪走她的一切,甚至連一聲再見也不費心多說?
而她卻還傻乎乎地甘願將最完美的自己奉獻給他,願意相信在床上時由他口中說出的那些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語?
愚蠢!愚蠢透了!她一直以為自己聰明,現在她才發現,面對他,自己永遠不夠聰明,也永遠不可能聰明得起來。她只是個笨蛋!任由他耍弄在掌心,怎麼也無法看得清楚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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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旅館回家之後,蘇子嬙將自己關在房裡,整整一天沒有步出房門一步。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面,看著窗外的浮雲在空中飄來移去,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她只怕這麼一眨眼,眼淚又會無法制止地撲簌簌滑下。即使她在心裡詛咒莫中耀千遍萬遍,卻還是無法讓自己忽略心裡那抹隱約浮現出的期待。她不出門半步,卻也同時代表著一件事——她在等著他給她電話,即使只是一通也好,那至少代表著他並非對她是惡意的離棄。
但偏偏家裡的電話連—通都沒響過,像是壞了似的,連打錯電話的人也沒有。當房間暗了下來,她依然還是靜靜地坐在床上,抱著枕頭,傻愣愣地僵坐在原位,坐到腰酸背疼、四肢發麻,但她卻還是沒有收到任何有關他的消息。
直到母親再度敲門,出神的她轉動了一下酸痛的黑眸,瞄向緊緊鎖住了一整日的房門,她咬著唇,口中幾乎嘗到了淡淡血絲的味道,卻沒有半點的痛。
「子嬙,你還好吧?要不要出來吃東西?你一天都沒吃了。」斷斷續續的敲門聲依然沒停,林若水在房門外一臉的焦慮,根本不曉得這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她擔心了一夜。看見女兒一大早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鎖在房裡,像是替自己設了個牢籠,將自己拘禁在裡頭一步也不肯出來,她除了替她擔憂之外,也沒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安慰她。
接連著的扣門聲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林若水嚇得又加快了敲門的速度以及力道,心裡暗忖:該不會在裡頭發生什麼事吧?
「子嬙,你不要嚇媽呀!有事可以說出來,不要悶在心裡好不好?你出來一下好不好?」
依然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她轉而用手掌拍打門板,驚慌的眼神微微泛紅。女兒就這麼一個,可不能有任何的損傷呀!
終於在她打算撞門時,隱約而微弱的聲音由房內傳了出來,她的聲調像是虛弱的病患一般,低柔地說道:「我沒事,我只想靜靜——」
林若水輕噓了一口氣。都已經這把年紀了,著實禁不起蘇子嬙這些驚嚇。看來她得找個人來陪陪女兒,否則真不知道她打算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才甘心。
「要不要媽替你找中耀來陪你……」
「莫中耀死了!他死了……再也不要跟我提到這個人,聽到沒有?」接著,房門上傳來重重的一擊,像是枕頭打到門上的聲音。
一陣陣刺耳的尖嚷聲再度傳出,原本像是虛弱至極的聲調變得高揚且氣憤。林若水被嚇得瞪大了雙眼,不太明白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可以讓女兒失控地尖叫,無法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子嬙——你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中耀惹你生氣了是不是?還是你們倆又吵鬧了?」
房內的蘇子嬙用雙手用力地摀住耳朵,不想再聽見他的名字。老天!她要怎樣才能擺脫他?為什麼他就像是鬼魅一樣纏繞著她不放,怎麼也無法忘記他的身影,甚至連他的名字都足以勾起昨晚所有的回憶?
「滾!滾!不要跟我提他……滾出我的生命!我受夠了、受夠了,整整七年了,難道還不夠嗎?我到底還要欠他多久才能還清這感情債……老天!饒了我吧!別再折磨我了好嗎?」
她跳離了床緣,瘋狂地砸著房裡所有的東西。櫃上所有的書籍,玻璃桌上所有的桌飾擺設和床頭燈一一被她掃落在地上。她推倒了衣架和桌櫃,像是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只求能發洩掉滿腔的怨氣和撫平心裡的不甘和傷痛。直到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直到聲嘶力竭後,她才跌坐在凌亂的地板上,讓淚水不斷地流下……
他根本不在乎她,他根本只是將她當成了玩物。她和他身邊所有的女人沒有兩樣,只是他一時興起可以戲耍的對象。她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其實,她根本輸得一敗塗地,連挽救那顆殘破的心的機會也沒有!
「子嬙,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不要讓媽這麼擔心,什麼事都可以解決的,你不要把自己關在裡頭胡思亂想,可以嗎?」
昨天看他倆還好好的呀!為什麼才一夜的時間就鬧得這麼不可開交?她瞭解自己的女兒,脾氣倔強卻又固執堅持,很多事情一旦認定之後,便不容易勸說。這執拗的脾氣讓她外表看起來堅強,內心卻是比誰都還脆弱。她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傷害,否則,她不會讓自己崩潰成這副模樣。
「媽……」她的啜泣聲一陣又一陣地傳了出來,讓林若水聽了心疼萬分,「媽……不要管我……讓我自己靜一靜好不好?」
「可是你在裡面——」林若水還是不敢離開女兒的門前。現在教她怎麼能放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呢?
「我不會有事的……真的不會有事……我只是要想想,好好地想一想,想清楚一些事情而已……你不要打擾我,好嗎?」
蘇子嬙邊說邊抹去頰旁的眼淚。她好累呀!整天都沒合上眼睛,滿腦子的凌亂加卜方纔的發洩,她只覺得她的身體好沉重,再也承受不了這麼多的壓力,她好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讓自己能完全地放鬆。
「好!好!媽不吵你……但是,你待會兒要出來讓媽看看,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聽見房裡似乎安靜了下來,林若水的心臟也平定了許多。
「我想睡了……好累,我真的好想睡一覺——」她在唇邊咕噥著,而後慢慢移往床緣,將手臂當枕,趴伏在床上,額頭輕靠在手臂上,眼眸漸漸閉合……
「那……你先休息一下好了,晚一點媽再叫你!」林若水的耳朵離開了門板,聽見蘇子嬙細微的嗓音。看來,也只有等她出來才能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也或許女兒什麼都不願說。她總是將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裡,悶到無法承受之後,就會放肆而狂亂地發洩著脾氣,就如同方才一樣。不過,一旦事情過後,她也很容易忘懷。或許這也算是種調適心情的方式吧!
蘇子嬙趴在床緣,沉沉地睡了三個小時。再度醒過來時,身上的肌肉像是僵化了一般,只是稍微地改變了一下動作,腰部和手臂的肌肉就像是被踐踏過似的,那種刺痛的感覺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咬著唇,臉部扭曲著,等待那股酸麻的感覺過去之後,才用手掌勉強支撐在床上,讓身體能夠緩緩地站起。當神智清醒過來後,她轉頭看著房內那隻大旅行包。在手腳恢復了靈活的運作之後,開始著手收拾著自己的衣物。
該回去了!原本想回來好好休息一陣子,卻讓自己更加傷痕纍纍。丟下了舞蹈教室,讓於孟非獨自一人承擔著舞苑的一切,她非但沒有洗掉停佇在腦海中的身影,反而還讓自己失去了更多。她對不起的不單只有自己而已,甚至又對於孟非有了虧欠。
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就當成是上天給她圓了一場夢吧!莫中耀本來就不是屬於她的。他的身邊圍繞著形形色色的女子,她憑哪一點來禁錮住他的自由?愛嗎?那她真的得好好地想一想,他究竟「愛」過多少的女人。
簡單的行李不必多久就收拾完畢,她提著大包包走出了房門,一踏人客廳中,就看見母親從沙發上彈跳起來,用一張擔心的臉孔凝望著她。她對母親扯了一抹十分難看的笑容。
「媽,我想回去了,T市的工作已經停了好一段時間了。」
「什麼?你要回去了?這麼快,現在都已經十點多了,開夜車回去很累呀!」在這時段讓女兒自己回去,教她怎麼能安得下心?
「我剛剛睡了一覺,現在精神很好,開四五個小時車應該沒什麼問題,明天剛好有課,我也該回工作崗位了。」
「中耀他……」
「他誰也不是,什麼要訂婚都是他胡說的,根本沒那回事。」她盡量讓表情保持淡然,但言語間依然透露出她對莫中耀的怨懣。
「但是——」林若水還想再問下去,但蘇子嬙的手一揮,表示對這話題極端的不悅。
她打斷了母親的話,說道:「不要再提那個渾球,我跟他已經什麼牽扯都沒有了。」
林若水看得出女兒失落的面孔下隱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緒,那不是一句「什麼牽扯都沒有了」就可以簡單帶過的,但她也不願再逼她向自己坦白些什麼,畢竟年輕人的戀愛觀早已因時代的不同而有所改變。她只能扮演好母親的角色,在她傷心、無助時給予她支持和鼓勵。
「那……現在你打算——」
「我想回去了,工作還是得做,不能撇下一切不管。」在感情上,她似乎已是個徹底的失敗者;在事業上,她不能再容許自己因為感情的事而搞得一敗塗地。
「你確定以你現在的情緒開車不會有問題嗎?」林若水還是希望女兒能再睡一覺,明天再回去。
「晚上開車路比較流暢,我怕明天再回去可能會塞車。媽,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回到T市之後,我會先打電話跟你聯絡,向你報平安的。」說著,她拎起手提袋背在肩側,準備離開。
「這樣……好吧!記得到家時要打電話回來。」林若水送蘇子嬙走至大門邊,看見她期期艾艾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還有事?」
「如果莫中耀這幾天有來找我的話……」
畢竟還是有所牽掛的吧!林若水微微一笑,接著蘇子嬙的話說道:「我會跟他說你已經回T市了。」
蘇子嬙抿著唇,一張小臉故作不在意的表情回應道:「我才不在乎他知不知道我在哪,我只是想讓你告訴他,他這輩子再也找不到我!」說著,她轉過身走出了大門。
身後,她彷彿聽見母親瞭然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