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花比季初快樂的原因就是因為無論她心裡想什麼,她都會毫不遲疑地說出來吧?
忠平似乎毫不在意季初的不開心,見到季初對自己態度冷淡,就靜靜地躲開不惹她,可能他木訥得連季初在氣他也不知道!
「忠平,我們去吃午飯啦!」我喚他。
忠平抓抓頭皮。「你們不是要留在課室補習嗎?」
他真不識趣!我在製造機會讓他和季初相處呀!我揮揮手,扮成毫不在乎的模樣。「一天半天沒關係啦!」
我偷眼望季初,她正有些期望地望向我和忠平,我相信她也不會拒絕我的一番好意,她幫我溫習這麼多天,我變相搶走她與忠平的相處時間,
季初太硬性子,要她主動放下表演賽的事很困難,待忠乎主動和她和好,更是難上加難。
她的眼神是惦掛忠平的。我是他們的奸朋友,當然應該出手解開這個小結了,怎料植瑤這時在課室門口嚷:
「忠平,我們要出發孑。」
忠平面有難色,苦思了兩秒後問我:
「不如一起去吃飯,她們之前已經約了我,我不知道你們今天不補習……」
「我們今天也要補習啊,你自己去吃午飯吧!」季初擠出一個大方笑容向忠平說話,旁人卻一眼可以看得出她除了嘴巴之外整張臉也沒有一絲笑意。
「我幫你們買飯盒?」忠平熱心地提議。
我說:「好——」
「不用了,我們到飯堂買雞髀。」季初向他揮手作別。
忠平在植瑤的再三催促下,向我投來一個抱歉的表情,跑出了課室,我一直盯著植瑤,她的目光和我有片刻接觸,然後就冷冷地別過了眼.
我的心涼了一截。
忠平走了之後,我掉轉椅子,坐到季初對面,靜默地望著她,季初的臉是毫無表情的,扮作專心地揭著課本。
我歎口氣。「季初——」
「什麼都不要提,好嗎?」她的聲音低沉又抑壓。
我乖乖地閉嘴,校花和張學友卻一陣風般衝了進來,校花拉著季初的手臂。「你立刻跟我來呀!」
「什麼事?」
「我看到忠平和植瑤——」校花氣得漲紅了臉。
「噓。」我拉住校花。「我們都知道。」
張學友也呆住了。「她是大婆還是二奶?」
校花用力捏張學友的耳朵,緊張地問季初:「你怎可以讓他們這樣?」
「他們是同學,當然可以一起吃午飯。」
校花重重地坐下來。「你這是扮大方還是以退為進呢?我看見那個植瑤又挨又靠向忠平,差點忍不住上前掌摑她了,她明知你是忠平的女朋友都明目張瞻地追求忠平,全世界只有忠平一個毫不知情和季初你一個毫不在乎的!」
季初張望課室四周,同學都外出買飯盒或去吃午飯了,我知道她不想惹來是非。 .
我忍不住代季初開口。「她不想幼稚地爭寵。」
季初怔然地回頭看我,眼神是那樣複雜,似驚愕於我替她提出了這麼一句話。
「但植瑤真的太過分了嘛,今天上中文課時借題發揮,振振有詞地說其實大陸新移民的程度一點也不比香港的學生差,只是廣東話和英文梢梢不及,其他科目隨時過我們頭,我們香港學生卻不時看不起他們。」
季初淡淡地笑。「她不是贏得全班掌聲嗎?」
「你不覺得她已經突然由極端的自卑變成極端的自大了?我拍手是因為其他人都在拍,我不拍就變了歧視新移民,如果他們真的覺得自己和我們沒有什麼不同,就不必刻意表現自己和香港學生平起平坐呀!」
「不要氣結。」張學友用習作簿幫校花揚涼。
季初看到校花替自己不值,也掀起笑容,安撫校花說:「我們去買午飯吧,我請你暍蘋果汁。」
我走在他們後面,一直反思現在的植瑤是我造成的嗎?
我經過課室門口,瞄到廢紙簍裡有一部舊式的Walkman,不禁停下了腳步。仔細看兩眼,我認出它是我送給植瑤的那一部!怎麼會落在這裡啊?
我回頭望回課室,植瑤和她的朋友都走光了。
我拾起Walkman,趁沒有人留意,將它放進我的書包內,才追上季初、校花和張學友他們。
她既然是希望找到朋友,為什麼在得到別人的歡迎時又捨棄了我們這些朋友?她已經不滿足於我們這些小人物做她的明友,才會轉移目標到忠平身上。
我很討厭自己要這樣揣測植瑤的心理,本來是她把我從不快樂中拯救出來的。
雖然十分老土,但我一直記得和忠平、季初說過我們會是永遠的好朋友。
「你沒有戴假髮了。」校花走在我面前跟季初說。
季初的臉一紅,摸摸劉海。「呵,是的。」
「我在上一期《Cutie》見到一個模特兒剪了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髮型,你現在的髮型很in,你知道嗎?」
「哈哈,是嗎?」季初忸怩地掩飾著窘態。
「要不要我幫你修修發尾?」張學友又「技癢」。
「不用了!」季初叫道,她回頭向我調皮地一笑·
忠平就算如何感情遲鈍,也不會忍心再做出什麼傷害季初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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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我和季初在約定的麥當勞見面。
「你為什麼不穿球衣呀?」季初笑問。
我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毫無籃球氣息的衣服,苦笑說:
「我家裡沒有籃球衣啊!你為什麼不穿?」
「我也沒有啊!」
季初的答案一出,我們兩個人的神情立刻一僵,因為大家也立刻聯想到買這場表演賽入場券的原因是為了熱愛籃球的忠平呀。
「他沒有來是他『走寶』了。」季初「哼」了一聲,似乎已不把被忠平拒絕的事放在心上。
「我們星期一才告訴他我們去了現場看比賽,一定恨得他牙癢癢。」我握緊拳頭。
季初哈哈大笑,對我的提議擊節讚賞。
我暍著奶昔,側身看季初身後。「你今天的衣服也很特別呢?」
「你說這個?」
季初拿起連著上衣的帽子。
「是呀,像……」
季初將它戴到頭上。「小魔鬼?」
沒錯,紅色的上衣連著紅色的帽,帽子上有兩個白色的角,季初戴上了它,像卡通片裡拿著三頭叉的小魔鬼。
「我還見到兔子形狀的連帽上衣呢,不過好像不適合我。」
「我買一件雞頭形狀的帽子,我媽一定以為我去肯德基做兼職!」
季初笑,問我:「你覺得紅魔鬼適合我嗎?」
「很可愛。」我衷心地讚美。
季初的臉紅了,微微笑說:「謝謝。」
如果她的性格有一小點像小魔鬼,多一點不擇手段,她就會比較快樂吧?
但我還是喜歡現在的季初。
喜歡?我的身體一振。我只是很單純地「喜歡」季初而已,像「喜歡」校花、「喜歡」張學友、「喜歡」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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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比預定開場的時間早了十五分鐘進場。
帶位員指示我們坐下。仰起頭環視場館,應該會全場滿座呢!
「好遠啊。」季初瞇起眼睛看中央的籃球場。「票價這麼貴也看不到球員的面孔。」
「只看到一個個光頭。」我笑,現在NBA的籃球員很多剃光頭。
「我還想幫忠乎拍一些球星的照片呢。」季初從背囊中拿出照相機,有些失望。
她到底還是為忠平著想,我的心一陣牽動,季初是個口硬心軟的人。
「你放心啦,這裡有很多專業攝影記者,待我們看完球場離開時,外面就擠滿賣相的小販了。」我說。
季初苦笑。「我可不是要破產了?」
「我們一定要忠平請我們吃一頓很昂貴很昂貴的午餐作補償!」我十分認真地說。
「你的口氣似足校花呀!」季初皺著眉頭。
我笑了,我們都沒法忘記忠平不在的原因是他約了植瑤,可是話題卻總繞著他團團轉。
「我去買雪糕。」我站起身。「蜜瓜味?」
「Yes!」季初笑得燦爛。
我有點「雞手鴨腳」地走出已坐滿了人的觀眾席,跑下樓梯追上賣雪糕的叔叔。
「一個蜜瓜甜筒、一個朱古力甜筒。」
叔叔在找尋時,我東張西望。這個位置看得很清楚呢,一定是最昂貴的入場券才買到的位置。
忽然,我看到不遠處兩張十分十分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忠平和植瑤!
一你的雪糕呀。」叔叔叫我。
我拿出二十元紙幣給他,忠平和植瑤有說有笑的,似乎十分期待五分鐘後就會開始的球賽。我望上觀眾席較高的位置,季初就坐在他們對上十數行的座位裡。
忠平怎會和植瑤看球賽呢?我猛地想起,他早就知道有這場表演賽了,以他這種籃球迷又怎會不買票入場觀看?原來他說約了植瑤,就是要和她看籃球比賽!
季初做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忠平根本沒有打算和她去看球賽。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將甜筒遞給季初,勉強掀動嘴角笑著說:
「好貴呀,甜筒賣十元一個呀!」
一十元?那就不要買啦。」季初打量著平平無奇的甜筒。
我站著剝開甜筒的包裝紙。「早知買三色甜筒,好像化算一些。
季初仰頭看我,笑說:「你先坐下來再吃呀。」
周圍的觀眾這時一陣歡呼,全部人都站了起身,原來球星一個個出場了,場面立刻變得十分混亂,我想季初也沒有可能看到忠平和植瑤了,才站離剛才刻意阻擋她視線的位置。
季初被場內的球迷感染了,隨著所有人投入地歡呼鼓掌,為NBA球星神乎其技的「入樽」而看傻了眼。
我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忠平和植瑤,他們笑得十分開心,植瑤更不時挨近忠平的耳邊和他說話。一有球員做出美妙動作,他倆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大聲暍采。
忠平寧願選擇和植瑤看球賽嗎?
「阿定,」季初急促地叫我,眼睛卻仍然盯著籃球。「真的有小販賣這場球賽的照片嗎?我是不是該自己拍一卷菲林啊?」
我凝視著她的側面。「你放心,一定有。」
看著她背上掛著的小魔鬼帽子,我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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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歡呼叫喊,所有人都聲嘶力竭了,季初的雙頰燙紅,笑著說:
「想不到香港有這麼多人喜歡籃球!」
「我們快走吧,否則就給人堵塞著出口了。」
「我想去找球星簽名呢。」季初指著一窩蜂湧往球場哀求簽名的球迷。
又是為了忠平。
「走吧!」我差點是命令她的。
季初瞪著我黑黑的臉,最後也不堅持了,聲音有些沙啞地說:
「我想上洗手間。」
我在洗手間外等季初,一個個散場離開的觀眾在我面前走過,我的視線落在他們臉上,他們對我來說卻是面目模糊的,我的心已飄得老遠。
我以為忠平會對季初很好,會令她快樂,我才一次又一次地幫他討季初歡心,在她氣他時哄回她,說盡好話。
我對季初已經心如止水,忠平卻一次又一次地令我失望。
這兩個多小時裡,我一直為忠平想盡藉口,可能門票不是忠平買的,可能他以為季初不喜歡籃球……
我忽然在人潮中發現植瑤,她一定也看到我了,因為她的眼光碰上我後就縮了回去,望向另一邊。她隨著人群步過我的面前與我擦身而過,但我們都沒有招呼,仿如陌路。
有人拍拍我的肩膊,我猛然回頭,見到剛從洗手問走出來的季初,心臟莫名其妙地急促跳動起來,拉著她匆忙地想離開。
季初笑說:「垣麼急!」
我們身後傳來一把清晰聲音,說:
「植瑤,我們可以定啦!」
季初愕然呆立原地。
我還是遲了一步帶她離開。
她停下了腳步,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指著前面,說:
「外面已經有照片賣啦!」
季初面對著我,混雜著不相信和被出賣的傷痛,我不忍心地垂下了頭,再說一次:
「我們去買照片吧。」
太清楚了,那把聲音是忠平。
季初的雙眼紅了,眼眶迅速地載滿淚水,我為自己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幕的發生而內疚,只能用眼神哀求她離開,不要看。
季初堅持回頭,面對著忠平和植瑤。
忠平的神情錯愕。
植瑤就站在他的身旁。
我聽到季初沙啞的聲音傷心欲絕:
「你們兩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一萬枝貫穿她的心臟的箭,像同時貫穿了我的心。忠平一句話也未及說出,季初已轉身向出口奔跑!
我拚命追上去,拉著她,她的手是那麼的冷冰,我卻沒有辦法可以安慰她。
「一定是誤會!一我說,按著她的雙肩。「他一定會追上來的。」
季初迷惘地望我,滿臉淚痕,終於點了點頭。
我們站在場館出口外的行人天橋上等候,散場的人潮逐漸減退,最後所有人都走了,行人天橋上只剩下我和季初。
忠平竟然沒有追上來。
我偷望季初,她紅色上衣連著的小紅魔鬼帽子無力地倒掛著。
「可能他找不到你?」我說。
季初沒有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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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放心季初這樣回家,硬拉著她去最近紅磡體育館的回轉壽司店吃東西。
季初連過馬路也沒有看紅綠燈,惘然地跟著我。
我沖了一杯熱茶給她,拿了兩碟她最愛吃的三文魚壽司,她一下也沒有動它們。
壽司店十分熱鬧,很多人高談闊論著籃球,他們應該都是剛才的觀眾,散場後全都聚集在這裡吃宵夜。
我將餐脾遞給季初。「你看看想吃什麼?」
她默點頭接過。
透過落地玻璃看出壽司店外,有不少情侶在等候座位或細閱餐牌,我正在暗暗責怪忠平去了哪裡,卻看見他和植瑤就在店外等候!
植瑤說著什麼,忠平笑了笑,一邊左右地盼望。
可能太多人在等候座位,忠平指了指街道的另一邊,植瑤點頭,兩人打算離開。
「阿定,你要吃什麼?」季初問。
「你先落單,我出去打一個電話——」
我跑出壽司店外,向忠平和植瑤離開的方向追去。
「忠平!」
忠平回頭,我拉起他的手臂。「季初在壽司店內,你快去向她解釋吧!」
「天定?你們為什麼會去了看表演賽?」忠平反問我。
「你先去跟季初道歉!」我喝令,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著緊季初的心情?
「忠平你去吧,不用理我,女孩子是要哄的,你就低聲下氣道歉吧。」植瑤像在勸忠平,我聽起來卻句句也刺耳得很。
「究竟發生什麼事?」忠平問。
「即使是無理取鬧,男方也該先認低威呀。」植瑤說:「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忠平還在遲疑地說:「太晚了,我應該送你回家……」
他還在猶豫不決!季初有多傷心,忠乎一點也不關心了?我怒火中燒。「不知所謂!」
我憤怒地用盡所有氣力,一拳打到他的臉上!
「忠平!」
季初從壽司店趕出來看到忠平倒在地上,她的手上正握著傳呼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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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我在水池旁的元氣壽司店外等你。」
季初給我看忠平留在她傳呼機的口訊,如果我早一秒看到口訊,就不會弄到這個田地。
「你一離開我才看到口訊。」季初說。
我垂下頭,說:「對不起。」
季初堅決地搖頭。「你是為了我才會打忠平。一
忠平其實也很著緊季初,他根本不知道季初也買了表演賽的門票,植瑤早了一步邀約,可能他怕季初誤會才隱瞞了事情,但一碰見季初,他已經立刻傳呼她要和她見面解釋。
我竟然打了他一拳。
護士說我們可以見病人了,我和季初連忙走進病房,看見忠平的左眼角貼了紗布。
「醫生怎說?」季初擔心地問。
「沒什麼事,但他說要留院觀察至少一天,我們下星期有考試啊,一天我也嫌多了!」忠平十分輕鬆地說。
「醫生說要留院,你就乖乖住院,考試可以補考!」季初溫柔地教訓他。
忠平拉著季初的手。「對不起,我應該跟你坦白說植瑤約了我看球賽,我一想到可以看球賽就什麼也沒考慮清楚。」
季初一個勁兒地搖頭,眼泛淚光說:
「對不起,我應該坦白告訴你我買了票,我太小器了。」
我站得遠遠,看著他們和好如初,對自己的一拳愈來愈內疚。
「天定。」忠平叫我。
我慚愧地看他,他的眼圈又紫又黑。
「你的一拳奸厲害呢!」忠平笑說。
「對不起。」我只會說這一句。
「換作是我,在這種情況下我會把自己打成肉餅呢,你已經十分仁慈了。」老實的忠乎竟會說笑。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排了半天隊才為我買到門票。」
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個嬸嬸伸頭進來一看,尷尬地說:
「對不起,我弄錯房間了!」
所有人都在說「對不起」,我們三人相視而笑。
「植瑤呢?」忠平問。
「她回家了。」我說,忠平仍然不發覺植瑤是故意接近他吧。
房門猛然再被打開,這次一個體重至少二百五十磅的高大胖子衝了進來,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忠平,你沒事吧?」
忠平笑說沒事,跟著有點不好意思地為我們介紹:
「我的哥哥。」
我和季初愕然地亙視一眼,不約而同望向這位不斷在擦汗的「大」哥哥。
忠平從來沒有提及他有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