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舒耐不住陽光的勢力,早已躲到樹蔭底下乘涼,看她手持斗笠,邊扇風邊嘮叨天氣太熱,也不想想自己根本沒除幾恨草,就忙不迭地躲到樹下乘涼。幸虧她老爸有先見之明,在這一大片田的四周圍和阡陌上都種了龍眼樹可供乘涼,否則可能早巳不見她的蹤影了。
婕舒舒服的靠在龍眼樹幹邊坐著,抱怨天氣有奸一會兒了,才良心發現似的望向正埋頭除草的佐籐,本想開口叫他過來休息,但目光卻停留在他打著赤膊的上身,久久不能發出一語。她迷惑的凝望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在陽光下因流汗而使得他的肌膚閃閃發亮的模樣,令她的心有如千軍萬馬般的鼓動。
她不是沒有見過上身赤裸的男子,但是他們都未曾令她這般的悸動不已。老實說,對於男女之間那種微妙感情,她根本就像初生嬰兒一樣懵懂,所以她直覺她可能是太陽曬多了,暈頭了,才會有這種心臟胡亂跳的現象發生。
為了讓自己心跳減速,她將目光移至他的雙腿,看到他穿在腿上的褲子,婕舒不由得笑了。由於他根本沒有換洗的衣物,所以她只好先拿她老爸的衣服給他換上,問題是她老爸身材清瘦,而他高大魁梧,他穿起她老爸的衣服就像大人穿小孩的衣服一般滑稽逗人。因此,她是一路笑著走到昨日未除完草的地區:當然他是一路抱怨地尾隨在她之後。
想著想著,目光一收又回到他因汗濕而緊貼著大腿的長褲,她困難的吞了吞口水。天啊!她一定要去幫他買一件合適的長褲,父親的長褲太「致命」了!她暗忖著。不過,她依然頑固的把這種致命的感受歸咎是陽光太熱所致。
終於,她拉開喉嚨大聲吼他,「喂,阿浩,收工啦!」
佐籐抬起頭,滿臉汗水的望向她所坐的地方,有一刻他還以為他聽錯了呢!收工?她良心發現了嗎?不過,不論她是否良心發現,她在招手總是真實的。做了兩個小時的工,他依然跨著堅定的腳步走向婕舒,「要回去了嗎?」
「嗯。」她點點頭,不自覺的問他:」累不累?」
「有一點。」他扭扭肩膀道。
「回去我煮稀飯給你吃。」她很自然的說道。
「好。」
他也很自然的回答。
扛起兩把鋤頭跟在她的後面,佐籐看著矮他好大一截的婕舒的背影,走了一會兒之後,他驀然驚覺剛才他倆的對白怎麼好像……好像一對老夫老妻!他趕緊甩甩頭,丟開這種無稽的想法。別開玩笑了,他與她有兩百九十六年的距離,怎麼樣也扯不在一起的,他自以為很篤定的想著。卻不知,愛神的箭早已將他的心射穿一個大洞!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五樓空,天澹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爛,長是人千里。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諸盡孤眠滋……」(詞牌:御銜行·范仲淹作)
「你在讀什麼書?」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打斷婕舒吟得正起勁的詞句。
她頭也不抬一下,老大不高興的回答他,「唐宋詩詞選。」然後順口問了一句,「洗完澡啦?」
「嗯。」
「桌子有上兩塊豆腐乳跟一個鹹鴨蛋,自己去盛稀飯吃早餐,別在這裡妨礙我培養氣質。」她像趕蒼蠅似的揮揮手趕他去吃早餐,目光依舊停在書本上。
突然,佐籐做了一件三百年後的他絕對不會做的事——他搶下婕舒手中的書本藏到身後,還喜皮笑臉地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一副「你奈我何」的賴皮樣。
「把書還我!」她怒氣沖沖的瞪著他,雙頰因憤怒而略顯紅通。
佐籐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怒氣,事實上,他覺得她生氣的樣子實在很可愛,所以他忍不住又想捉弄她。他先是將藏在身後的書拿出來瞄幾眼,又在婕舒伸手搶回書前迅速將它藏回身後,然後,斜眼得意的瞟著她。
這一點也不像他自己,他知道,可是有什麼關係呢?他從來就沒有如此開心的感受,好像被釋放了般的輕鬆自在。他想,也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他這是靠身材在欺侮她嘛!她大感不乎的想著,不,過,如果他以為她會就此投降,那他可要大失所望了,她不但不會投降,反而會大張旗鼓的「迎戰」他。
「真、的、不、肯、還、我?」態度雖然生硬,但是眼角卻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狡黠。
「不還!」話聲一落,不知婕舒從哪裡弄來一大捆舊報紙,往他的頭上砸去,著實殺他個措手不及。
佐籐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只能呆呆的任她砸。而婕舒似乎忘了他頭上還有傷未癒,一個勁的抓緊舊報紙砸向他的頭,終於得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只見他立刻抱頭鼠竄,哀聲慘叫,「潘,你想謀殺我嗎?使這麼大的勁!」
婕舒吐吐舌頭,她真的忘了他頭上的傷,可是,誰教他那麼壞,拿了人家的書硬是不還,一想到這裡,她心中剛升起的一點歉意又消失無蹤了。
她用無辜的眼神凝視他,「我不是故意的。」
當她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時,他還能說什麼?
「沒關係。」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含羞帶怯的模樣,馬上就得到佐籐的回應。
「我相信你。」
「可是,」她仰起頭看著他,瞬間,怯憐憐的表情已然不見,換上一副淘氣的笑顏道:「我不相信我自己呀!」
此時,佐籐方知自己上當了。好啊!這樣整我。驀然,他心生一計,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當下毫無預兆的,他忽然緊抱著頭大喊:「哎呀!好疼啊!」
見她沒反應,他只好再加把勁,裝出痛苦萬分的表情,滾到地板上來回哀叫的滾轉著,叫到後來連他自己都相信是真的很疼,不過不是頭疼,而是喉嚨疼。
「是不是真的?」她斜眼睨他,滿眼狐疑。
「真的很疼呀!」為了表示真的疼,他又多滾了幾圈。
她看著他點點頭,看樣子好像是有點相信了,於是佐籐更加賣力演出。誰知,她卻說出令他愕然頓足的話來。
「你當然疼啦,我就不相信喊了這麼久,喉嚨會不疼,不要再演戲啦!你這招啊,本姑娘我早八百年前就用膩了,換點新鮮的招式,奸不好?」她失望的輕瞥他一眼。
佐籐自覺沒趣,就地坐起身,將唇一抿,喃喃:「你真沒同情心!」
「自己反應慢,怨不得別人。我要去吃稀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當然要,我餓死了。」
當兩人盛好稀飯後,佐籐挑了婕舒旁邊的位子坐下,看下一下菜色,問道:「這是中國傳統的早餐嗎?」
「不是,這是潘家傳統的早餐。」
「哦,我從沒咱過這種早餐。」
「是嗎?那就多吃一點吧!未來的土包子。」婕舒的語裡不帶一絲嘲諷,而是像親人間的戲謔。
「『土包子』是什麼?是不是用土做成的包子?」
瞧他一副呆愣樣,婕舒真想噴飯。用土做包子?真虧他想得出來!不過既然他這麼認真,她也不好意思有說明白。
「『土包子』就是鄉巴老的意思,懂嗎?」
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懂,也罷!人家說相差五年隔一條代溝,他們相差三百年豈不是隔了一條銀河?真的不能怪他!隨即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雖然說他是三百年後的人,但是他終究是個日本人,怎麼他的中文說得比她還流利?真令她納悶。
「你的中文為什麼說得這麼溜?」
佐籐緩緩嚥下口中的稀飯,再慢條斯理的放下豌筷正視她,他對她這種突如其來的問題早就已以為常,所以他依舊態度從容的回答她的疑問。
「我不只是中文說得溜,地球上的任何語言,我都可以說得跟中文一樣的溜。」
婕舒沒說話,但她的眼神明白的告訴他——他吹牛。
佐籐淡笑一聲道:「我知道你一定以為我在騙人,對不對?」
「我沒說,是你自己說的。」她低下頭,用筷子撥弄著碗裡的飯粒。
「我沒騙你。」佐籐看著她無意識的撥弄碗中的稀飯,不禁莞爾一笑,「潘,別再攪下去了,糊了可不好吃。」
「哦!」她抬起頭,迎見他的笑容,竟又使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當下,也不知哪來的無名火,總之,她不喜歡他那,會使人大發心臟病的笑容,所以出口也沒什麼好話。「我就是喜歡吃糊的,你管我!」
結果,佐籐簡直可以稱為聖人了。面對她無故發火,他依然笑容可掬、言語溫和,不帶分毫怒氣。但是,別以為他不會反嘴,「鐵血少將」豈是浪得虛名?
「你請我管你?這種要求是我生平生一次聽到,居然有人肯放棄自由讓別人管,實屬難得,難得!」
「佐、籐、浩、一!」她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佐籐雙眉一緊,「不是說好了,你叫我阿浩,我叫你潘的嗎?你叫我佐籐浩一,我很不習慣的,說真的,我很喜歡你叫我阿浩,我……」
「你閉嘴!婕舒將筷子一放,用手扶著前額。第一次她感到無力感,就連詖人冤枉而離職時,也不曾出現這種無力的感覺。她原本想逼他和她吵架,可是他不發怒卻把她給逼和了,教她不得不佩服。
不過大部分的人類都有個通病,就是太要面子,當然,婕舒也不例外。其實她心裡早已服氣,可是嘴巴就是不曉人,硬是凶巴巴的道:「你到底要不要講答案?不講拉倒,不要說一些有的沒有的,無聊!」
佐籐綻開一抹促狹的笑電,「要我講可以,不過請你別再發風了,要知道生氣是會快老的。我想正值『青春貌美』的你,一定不希望很快就變成『人老珠黃』吧?」婕舒收起怒意,投給他一個十足傭懶的笑容,聽他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她滿意的笑了,可讓她報了一箭之仇!
她上身向他傾近,笑容依舊慵懶得令他呼吸不順暢。
「我當然不想變成『人老珠黃』羅!不過,阿浩啊!如果你再瞎掰胡扯,我保證你肯定見不到明天燦爛的陽光。」
喔嗅!佳人發風,小生怕怕,他決定乖乖的說,免受皮肉之苦,天知道她明天又會弄哪些花招來整他,他用想的,頭皮就發麻了,更遑論她真的執行!
他立刻列嘴一笑,討饒道:「我說就是了嘛,何必做這什無謂的『保證』!我老實告訴你好了,其實我說我會地球上的任何語言,一點也不足為奇。因為從西元二二一三年開始,只要是在日本帝王星出生的嬰兒,都會在他們的大腦內植入一種翻譯液晶片,這種液晶片可以連接大腦的神經,當任何地球語言進入耳朵後會立即翻譯,經過大腦又化成原來的語言回答。」
「真進步!」她的口吻酸溜溜的。想當年她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如果有這種翻譯晶片就好了,她就不必K英日語K得辛苦異常,還得常常擔心成績不及格。
「口氣幹嘛那麼酸?」
她睨他一眼,輕聲道:「因為你太幸運了,而我則不。
他感興趣的看著她,一臉「願聞其詳」的表情。
「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在求學期間我被共文這一種搞得頭昏腦脹,醜態頻出。這很不可思議,你知道嗎?我其他學科都好得不像真的,可是就是英文這一種不行,它跟我好像有仇似的,我常常用盡心力去讀它,可是總是拿第一——倒數第一。我的英文老師則認為,像我這麼聰明的學生是不可能讀不來英文的,所以就認定是我偷懶不用功所致。真冤枉!從此我就成了升旗台上面『禮義廉恥』四字下的常客,最後我最因為英文這科而放棄高中,就讀五專。
「但是我的慘淡的生涯並未就此結束,上丁五專之後,我才發現我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我念的這一科好死不死竟是念英文最多的國貿科,最恐怖的是除了英文還得念日文,當時我常常在半夜被英日文被當掉的惡夢嚇醒,而害我這麼慘的始作俑者是誰呢?就是我的母親:她很『好心』的說要幫我填志願,我當時不疑有他,也是順了她的意思,沒想到她幫我填了國貿科。她圳知道我最害怕英文,還執意要我去念,我記得當時她還理直氣壯、義正辭嚴的告沂我:『愈是害怕的東西,愈要接近亡、擊倒亡、克服它。」
「令堂說的沒錯啊!」佐籐頗有同感。
婕舒雙手一攤,洩氣道:「問題是我早被它擊倒,被它克服了。」
聞言,佐籐不由得爆出笑聲,不頤婕舒逐漸形成的慍火,逕自拍著桌面大笑,終於招致被偷襲的命運。
「哎喲!好痛。佐籐不甘心的瞄向婕舒,「你怎麼可以趁人不備偷襲本人的腳?太沒君子風度了!」
婕舒得意的把嘴角揚得半天高。陴睨著他,「既然是偷襲,當然要趁人不備羅!至於君子風度嘛,本姑娘實屬女流之輩,自然跟君子搭不上關係,你這麼說……嘖嘖!」搖搖頭,一副頗為他惋惜的模樣,「足見你這個人,唉,空有其表,可惜……沒腦子。」
佐籐的反應大出婕舒的意料之外,他先是對她露齒一笑,然後像是無所謂似的,拾起桌上的筷子繼續吃早餐。
捷舒不相信他真的可以做到無動於衷,所以再度以言語刺激他,「喂,我說你沒腦子也!你聽到沒有?」
佐籐態度自然的繼續吃他的早餐,順口回答:「很清楚,我是沒腦子嘛!」他很乾脆的承認。
正因為他承認得太過乾脆,所以婕舒肯定他另有暗招未發,於是乎她相當小心的問道:「我說你沒腦子,你不生氣也不反駁?」
他抬起頭,眼底閃過一抹捉弄,在婕舒尚未察覺之前,他便回答:「我為什麼要生氣?我沒腦子是事實嘛!不過我想請教一下,辯贏一個沒腦子的人,算不算光彩?」
這話可把婕舒的嘴硬生生的堵住了。好啊!這個死阿浩,竟敢反將她一軍不過不怕,看她如何治他。
「下午我們打算到市區去買一些食物和日常用品回來,你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托我買的?」
她按兵不動的問道。
他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我沒有錢。」
「我可以先借你。」
「不行!」他的語氣很堅決,「我根本沒有能力還你,怎麼可以向你借呢?絕對不行。」
好有骨氣!婕舒開始有點欣賞他了,但是欣賞歸欣賞,仇還是得報的,不然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這樣好了,你可以用工作來抵銷。」她綻開一抹初陽般的笑容,美得令佐籐不自覺得打了個冷顫。
「用工作抵銷?」他想起前車之鑒。
她故作無邪的望著他,「作工作相抵,你覺得不公平?」
「不是,但……」
婕舒很快的打斷他,「既然不是,那就是同意啦!」
佐籐心知辯不過她,只得同意,不過在他同意之前,總得知道眼前有什麼正等著他。
「要我同意,可以,但是你得先說要我做哪些事情才行。」
「你怕啦?」她挑鬥道。
「當然怕啦!您大小姐古靈精怪、刁鑽嚇人,令人難以捉摸清楚,在下自認才疏學淺,鬥不過您那舉世無雙的高等智商,所以還是請您高抬貴手,放小的一條生路,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得來生結草啣環以報您的大恩大德。」
哇!他這一大段又褒又貶、又捧又諷的話,讓她啼笑皆非。
「不是我不告訴你工作是什麼,只不過我還不知道你思買哪些東西,價值有多高。萬一我派你的工作高過你想買的東西的價值,那不是委屈了你?反之,如果我要你做的工作遠低於你想買的東西的價值,那我豈不吃虧!所以你還是先說你想要買什麼吧!她分析得頭頭是道,令他不知如何反駁她。
你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他送她一個白眼。
她回他一個微笑,「錙銖必較是中國女子眾多美德之一。
鬼扯淡,她自己愛計較,還拖累成千上萬的中國女性同胞,真該讓她到北極去面壁思過才是。佐籐暗忖。
「快點說吧!」她催促著他,「我還打算利用中午睡個美容覺,不要浪費我的寶貴的時間。」
「我只要兩套換洗的衣服、一雙鞋子和一支牙刷。」他簡單的要求著。
「就這樣?」
「足夠了。」突然,他打趣道:「你確定下午你起得來,到市區購物嗎?」
「我有你啊!」她對答如流。
是啊!他差點忘了他是她的專用鬧鐘,本想待會兒好好休息一下,怎知還得接受她那個怪聲鬧鐘釣魔音穿腦,都怪自己多嘴。
「那午餐你要不要吃呢?」
「都跟你說了我要睡覺了,還吃什麼午餐!你自個兒吃吧!」她舉步往樓梯走了幾步後,又折回他的身邊,「哦,我忘了告訴你,我要你做什麼。」
「說吧!」他已抱著必死的決心等待她的要求。
「不要這麼嚴肅嘛,我又不會叫你去死!我只是要你替我到今天我們去除草的地方,找一下我落在那裡的項鏈而已,何必這麼緊張呢!」她朝他瞟了瞟,輕鬆笑道。
「這麼簡單,只是找項鏈而已?」他懷疑的神色表露無遺。
為了取信於他,她又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道:「怎麼會簡單喲?那個地方面積那麼大,而我的項鏈只是一條像細絲般的金鏈子,再加上一個小小的翡翠墜子。如果不是那條項鏈對我意義非凡,我絕不會央求你去替我找它的。」
佐籐一瞬不瞬的看著她,沉默不語。
「它真的對我很重要!」她再補上一句,一雙剪水眸子眨呀眨的,她似快泛出水,其實骨子裡正盤算著整人的把戲。
「好吧!」他最後仍答應了她。
「下午就去!」她急切道。
佐籐點點頭,心想,不過是條小鏈子罷了,找它有什麼困難!
當婕舒踩著落日餘暉回到家時,已是傍晚六點多了,她邊打開屋內的電燈,邊叫著佐籐的名遼,心想,他應該已經知道受騙,在家等她了吧!熟料,她尋遍屋前屋後,卻找不到他的蹤影。難道還在在找那條根本不存在的項鏈?
不會吧?她記得他在一點半時叫醒她之後出門去找了,難不成他真的相信她那一番鬼活?想想,她倒有幾分愧疚和不安。
不行,她必須去把他找回來。但是,她望了望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她怕她這一出去,人非但沒找著,倒把自己弄丟了,那就丑大了。還是等他自己回來吧!說不定他等會兒找不著,自己就回來了,她自我安慰的想著。
時間快速的飛逝,婕舒瞪著餐桌上已冷掉的阪菜,再偷瞄牆上的大鐘幾眼,心中的焦急和不安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他到底怎麼了?為何還不因宋?她再度望了望窗外的那一片漆黑,他會不會迷路了?很有可能,畢竟他對這裡還不是很熟。那怎麼辦?她好擔心他哦!
擔心?!她心頭一驚,她擔心他?她幹嘛擔心他?他又不是她什麼人,他對她而言,也不過比初次見面的人還要熟悉那麼一丁點。理論上,她是不該擔心這個人,但事實上,她又真的擔心他,為什麼?她想了好久,終於讓她理出一個她覺得滿意的答案。她認為她之所以會擔心他,是因為她太「善良」了,不忍心看他因她那「小小」的玩笑而找不到路回家。
驀然,一陣腳步聲從屋外傳來,婕舒頓感一股莫名其妙的驚慌。她倉皇的奔到沙發上坐著,又深怕他會誤會以為她在等他,所以從茶几下隨便拿出一本書,翻了幾頁,心思卻不在書上,而是凝神注意大門的門開啟與關門聲。
「還沒睡呀!」佐籐有些疲累的坐到睫舒的旁邊,很自然的問道。
「嗯。」她不知如何面對他,乾脆躲在書後。
佐籐覺得有點奇怪,她為什麼不問問他找得如何,反而把頭埋進書裡面,頭也不抬一下?難道這本書真的好看到可以令她目不轉睛?
他仔細觀察過她手中的書之後,有著半刻的不解,隨即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潘,你又在培養氣質是嗎?」
佐籐的笑聲聽在婕舒的耳中,竟令她感到有些刺耳的微諷之意。
她將頭稍稍探出書外,送他一-個衛生眼,沒好氣的道:「沒錯!你有異議嗎?」
「當然沒有,不過……」他輕笑的指指她手中的書,「培養氣質需要把書倒過來看嗎?」
婕舒聞言低頭一看,丑大了!她愕然看著手中顛倒的書,心中正快速盤算著該如何來解釋。
她不動聲色的將書本合上,放到茶几上,對他綻開一抹自信的微笑,瞎掰道:「既然秘密被你發現了,我只好照實說了。沒錯,我就是為了培養更深一層的氣質,所以才把書倒著看。你不覺得書拿顛倒看會格外的用心嗎?你想想,如果字是倒著的,我們一定會逐字逐字看的用心看,自然而然就會加深印象,記得多,氣質自然也會隨之增加,你說,我講得有沒有道理啊?」
「有道理,真是令人崇拜的有道理!」佐籐對她這番說詞讚不絕口,頻頻點頭。
「你也覺得我講得有道理?」她有些驚喜的聲調。
他對她露出崇拜的眼神,「是啊,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瞎掰可以掰得這麼有道理,真教人景仰萬分哪!」
「謝謝!」她恨得牙癢癢的。
「不客氣。」他像沒事般的回以微笑。
兩人彼此注視良久之後,婕舒像發觀新大陸般,驚奇道:「你的鼻子脫皮了。」
他摸摸鼻頭,「太陽曬的。」
「怎麼不早點回來?」出奇的,她沒有火藥味。
「找不到項璉。」他的回答簡單明瞭。
「你從下午一點半找到現在?她瞄一眼大鐘,時針時向十二。「晚上外面黑漆抹烏一片,你怎麼找?」
他淡笑,從口袋中掏出一支手電筒,「我有這個。」
她垂下雙肩,訥訥道:「你真傻,找不到就算了,何必如此執著?」
「不行算了,那條項鏈對你有特殊意義,說什麼我也會替你把它找回來的,望著他認真的臉孔,所有的活全說不出口,平時的伶牙俐齒消失得無影無蹤。
「別擔心,我一定找得到項鏈的,嗯!」
他低沉悅耳的聲音配上溫柔似水語調,輕輕的撫過的心房,再一次她感到心悸。
「阿浩!」
「什麼?」
她凝神注視他的雙眸,一種他們都很陌生的電流在彼此交錯的眼神中流動,兩人呆若木雞,舌頭像打結般靜默著。
突地——
「你……」
「你……」
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又很有默契的一起閉口,然後互看一眼,笑了。
佐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Ladyfirst。」
被他這麼一逗,沖淡了不少先前那種怪異的氣氛,她有了重新考慮該說些什麼的時間。
她挑了一個最不敏感的活題來講,「你說你要叫洛奇幫你找……呃,我的……項鏈。」
不知何時她的玩笑已經變質,成了謊言,而謊言竟是那麼的難以啟口。長久以來,她一直把玩笑跟謊言分得很清楚,因為她很早以前就明白謊言是何等的惡劣與不堪,可是如今看來,她好像再一次作繭自自縛了,她想。
「對呀!洛奇的掃瞄功能一定可以幫我找到項鏈的。這並非我自誇,洛奇的掃瞄又精又准,而且範圍很大,你絕對可以放心。」
放心?她才不放心呢!
「那洛奇有沒有可能找不到呢?』她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絕對沒有可能。」他馬上粉碎她一絲絲的希望,又道:「除非……」
婕舒一聽立刻又燃起希望,「除非什麼?」
此刻的婕舒真想尖叫,大聲的吼出所有的實情,但是她不想讓他知道她欺騙了他。她不知道為何不想讓他知道,只知道她就是不想,沒有任何原因,只是單純的不想讓他知情,如此而已。
她開始動腦筋想對策,「對了,洛奇不是隨著飛艇消失了嗎?」
「飛艇沒有消失,只是隱入土裡而已。」
為什麼要隱入土裡,在地面上不好嗎?」
佐籐解釋道:「不是不好,只不過我怕有人路過這裡看到它,那可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哦!既然洛奇已隨著飛艇隱入土裡,你要如何叫他呢?」
他輕輕搖著頭,親暱道:「問題寶寶!然後,伸手進衣服內拉出一條手工精細卻看不出是何種金屬的鎖片鏈子。「喏!這個就是我與洛奇之間的通訊器,要叫他很方便的。要不要我試給你看?」
「不用了。」她仔細觀察他的鏈子,「你的鏈子很別緻,用何種金屬做成的?」
「我想說了你也不瞭解,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它並非地球上所能生產的金屬合成物。」
「真神奇!」她隨便稱讚一下,接著用很順道的口吻問道:「對了!你要洛奇出來幫忙,會不會影響飛艇修復工作的進度?」
佐籐細細的評估一下,「我想多多少少會有一點影響吧。」
有救了!她立即抓住機會,「那我怎麼可以麻煩?各奇幫忙呢?還是算了,別找了。」
「不行,那項鏈對你很重要,不能算了。」他執意要幫她找。
婕舒幾乎要氣餒了,他的頑固快令她發狂了,她不知道他竟是如此重諾之人,要是她早知道,她絕不與他開這種玩笑。
突然,她聰明的金頭腦想到了緩兵之計。
「項鏈的事掉在田里也不可能會跑掉,所以今天去找,明天去找,或是幾天後再去找,都是一樣的嘛!」
「你還有什麼事非要我幫忙不可呢?」
「我想麻煩你陪我到市區收房租。」
「收房租這種小事,你一個人就行了嘛,為什麼要我陪呢?難道房客很糟?」他猜測道。
她輕輕歎一口氣,「唉!不是房客很糟,是房客的狗很糟。」
「你們房客還可以養狗?」
佐籐有些訝異,因為在他的時代裡,寵物是不會養在租來的房子裡,只能寄養在寵物公園、假日時才能去看看它。
「可以呀!因為我們家所出租的不是一般的大廈,而是棟一棟的進天樓房,大概有十來棟吧!我想。」
大概?你連幾棟都分不清楚,還想收房租?」這個女人全身上下沒有一個細胞不教人驚奇的,他想。
「沒問題,我有地圖可尋,再說以前我也曾經幫忙收過房租,可以啦!」
「好吧!我陪你去,誰教你這麼怕狗呢
「我才不怕狗。」她很篤定的向他表示。
他輕皺一下眉頭,「你不怕狗?」
「那為什麼……」話未道盡,她又搶白。
「那條狗例外。」她有些氣憤道。
「說來聽聽。」
「那是個恥辱!大約在兩年前,公司放大假,我想沒什麼事就回到這裡度假,結果跟今天一樣,我的父母又去國外度假,所以收房租的任務又落到我身上。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我穿了一條年仔褲,搭配上件白色無肩T恤,到一家姓許的客房門前。我當然先按了幾下門鈴,見無人回應才用鑰匙開門,結果門一開,一條大狼狗衝了出來,我心裡一急連忙跑開,誰知那條狗還不肯放過我,朝著我猛追,追到巷口,我一不小心摔了個四腳朝天。最可惡的是,那條笨狗還緊咬著我的褲管不放,害得附近的住戶以為我是小偷,更招來了警察盤問我。天啊!房東變成小偷!你看我多冤枉。」
「你沒受傷吧?」他強忍住笑意,問道。
她輕瞄她一眼,「當然有受傷,而且至今尚未治癒呢。」
聞言他立刻正色道:「在哪裡?嚴不嚴重?」
她比比心臟部位,「在這裡,我的自尊心,你的眼神使它再次受傷,你說嚴不嚴重?」
「好像很嚴重。」他邊說邊不自覺的綻出一抹笑。
婕舒不客氣的捶他一拳,隨即也爆出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