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仔細尋找著,並大聲呼叫她的名字,但回應他的卻是一聲聲轟隆的打雷聲以及內心恐懼萬分的自責。
所有不祥的猜測正啃噬他的心。他不停責怪自己的疏忽、大意,一想到子羽有可能遭遇不測,他的心就莫名劇痛,彷彿被撕裂一般。
正當聶子浩感到心灰意冷打算求助警方時,他瞥見左後方的大石頭下露出一塊不尋常的白色布料。
他狐疑地緩緩靠近正打算瞧瞧時,倒抽了一口氣。一個全身顫抖的身影痛苦地瑟縮在大石頭旁,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大雨淋得濕透,薄薄的衣料緊緊服貼在白嫩的身軀上。
子羽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斷斷續續地抽噎著,像是無家可歸的孩子般無助,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禁令人鼻酸。
「羽羽……羽羽……」他喚了她幾聲。
彷彿聽不見似的,她靜默的動也不動,像一尊蠟像般定住。
聶子浩歎了口氣走上前,才正要觸碰到她的手時——
「不要碰我!」她佈滿怨恨的眼神冷冷地射向他,如同一隻受傷的動物般發出警告。
「羽羽,你聽我說……」
她搗住耳朵。「我不要聽!你走開!」
「別耍脾氣了!」他強硬將她拉起。「我承認是我不對,但你有必要這樣糟蹋自己嗎?跟我回家,我保證一定會給你一個解釋。」
「走開!」她像發瘋般一把將他推開,搖搖欲墜的身體如風中殘葉,彷彿隨時會落下。
「別這樣!我們先回家,好不好?」他捺著性子對她輕聲細語。「回家?你還知道要回家嗎?」子羽毫不領情地拍開遮在她頭上的傘,讓大雨無情地打在臉上。
「夠了!你別再無理取鬧!」他僅存的耐性已快磨光。
「我無理取鬧?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可以走呀!沒有人要你陪我站在這裡,反正你不是不想來嗎?不想來就不要來呀!現在來是打算看我的笑話嗎?看我淒慘落魄的樣子很好笑,對不對?」她咄咄逼人。「笑啊!你怎麼不笑?」
啪!一個火辣辣的巴掌甩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白色的身影順著他的手勢站立不穩地跌落在地。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兩人愣愣地呆在原地,只剩下風雨聲以及駭人的打雷聲。
聶子浩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在地上的虛弱身影,頓時感到懊悔不已。「羽羽,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緩緩爬起身淚眼婆娑地望著他,任由雨水與淚水混雜在臉上。
「我知道你從小就不喜歡我,老是嫌我煩、嫌我粘人,如果不是因為可憐我的身世,你根本就不會對我好、不會多看我一眼,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就算我喜歡你不小心愛上了你,那又怎樣?我不希罕了!你這個大笨蛋!」說完以後,她轉身就跑。
什麼十九歲的生日?什麼鬼約定?全都是狗屁!她並不是乞丐,她不要他勉強施捨的一點點憐憫!
如果愛一個人這麼痛苦,那她寧願不愛了。因為這樣的愛,她要不起。
望著子羽離去的背影,他怔仲了幾秒。
在他的印象裡,子羽一向都是帶著甜甜的微笑,即使再傷心也是哭過就忘的開心果。但她剛才決裂的表情,竟讓他感到陌生得可以。
子羽愛他?為何她大膽的告白竟讓他產生如此深的悸動?為何她那該死的自卑心理會令他感到心痛?一股害怕忽然像狂風般狠狠地吹向他。
他不知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只知道要找回從前那個會窩在他懷裡撒嬌、逗他開心的羽羽,他不要她變成那副模樣!
聶子浩不加思索地疾步追上她,將她狠狠抱住,手中的雨傘早已不知去向。
「放開我……放開我……」她扭動掙扎著。
「羽羽,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發燙的身軀突然癱軟在他懷裡,失去意識的子羽根本聽不見他說的一字一句。
凝視著她蒼白的小臉,他的心竟隱隱發痛。
感受到她不尋常的炙熱體溫,心急如焚的聶子浩趕緊打橫將她抱起,用最快的速度驅車直奔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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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狽不堪的兩人,簡直嚇壞了聶家大廳裡著急不已的每個人,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子浩,羽她……」汪靖塘不怕死地首先打破沉默。
然而,他此刻的心思全繫在懷裡那個氣息薄弱的可人兒身上,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人。
聶子浩抱著她匆匆上樓,並對身後的僕人交代著。「快打電話叫周醫生過來!陳媽,上來照顧小姐!」
「是!少爺。」早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陳媽,帶著濃濃的鼻音回應著。
時間很快的過去了,大伙忙完了以後,這時嘈雜的空間才總算回復深夜本該有的寧靜。
而已打過退燒針的子羽,此刻正雙眼緊閉地躺在床上。她深鎖的眉頭——依然糾結。
「……靖塘哥……我好難過……你在哪裡……」她斷斷續續地夢囈著。「別怕,我在這裡,我一直都在這裡!」汪靖塘緊緊握著她的手。
她緩緩睜開雙眼。「靖塘哥?」
「你醒了?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靖塘哥……我……我……」她抽泣地連話都說不完整。
「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呢!」
子羽不停地盤著頭,情緒激動萬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好似玩偶般任人玩弄,覺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極。居然像個傻子一樣淋雨等他,像個笨蛋一樣相信他一定不會失約。
她是那麼樣的相信他啊!但換來的又是什麼?她不需要他的施捨,更不需要他的憐憫,她不要!她不要啊!
汪靖塘將她擁進懷裡。「不怕!不管發生了什麼……都過去了!現在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絕對不會讓你再受到半點傷害。」
「真的?」她無助的小臉浮現一絲希望。
他瞥了眼牆上快要指晌午夜十二點的時鐘。「我想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向你說聲HAPPYBIRTHDAY!」
掏出懷裡那顆鑽戒,汪靖塘不由分說地為她戴上。「送給你的,別拒絕……」
「可……」
他捧著她的臉。「讓我來愛你,我保證會給你全部的愛,不管你現在心裡是否有著別人,我會等你!我會一直等到你準備接受我的那一天。」
望著他深情款款的眼眸,子羽動容了。她閉起眼接受他的緩緩靠近,感受著他充滿愛意的親吻,原來,被愛也是一種幸福!
但她大概沒想到——她苦苦愛著的那個人,竟然由始至終都靠在門邊,緊緊盯著他們。
聶子浩高深莫測的表情冷冰冰地沒有一絲溫度,讓人看不出在冷漠的面具下究竟隱藏些什麼。
在經過幾日的休養後,子羽總算回復了以往的紅潤氣色。
然而連日來陪伴著她的,依然是汪靖塘。
不知怎的,聶子浩與她的距離似乎愈來愈遠,她發現他總有意無意地避開她,對她冷淡至極。
自那日以後,他們之間就存在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氛,她害怕面對他,而他也不曾主動靠近她半步。
她不是已經不在乎嗎?但為何看見他與別人出雙入對時,還會掉眼淚?
既然她已經接受了汪靖塘,就不該再想著他,但為何聽見於浩要出國的消息,她的心會如此痛?
他……就要離開她了嗎?這一去要多久才會回來?三年、還是五年?沒有他的日子,她要怎麼活?
子羽獨自坐在窗口前發呆,再過不久,他們就要到機場為他送行。
但她真的好想叫他——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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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起降的轟隆聲響,清晰可聞地在耳旁迴盪。人來人往的旅客,形色匆忙地穿梭在機場各個角落。
一名身穿黑色T恤的壯碩男子,此時正預備朝候機室走去,性格的臉上多了副深色墨鏡,更是讓面無表情的他顯得難以捉摸。
「子浩,你真的要丟下我自己跑去美國?美國到底有什麼好的?」汪彩雲一路上緊跟在後,不死心地想勸他打消念頭。
「我說子浩啊!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好好的總經理不幹,非得要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國去拿什麼博士?」鄒鈺凡尤其反對。
兒子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她這個做母親的實在愈來愈摸不透。
他們兩老才開開心心旅行回來,沒想到他卻送了個威力十足的大炸彈,這個沒良心的兒子,也不想想他們兩老的血壓是否負荷得了。
聶昆達認命地拍拍他的肩膀。「兒子啊!別說老爸不疼你,公司老爸會先替你頂著,但你可得快去快回,公司的大位還等著你回來接呢!」
「公司有老爸坐鎮,只會愈來愈好,那個屬於老爸的大位我可不敢想,我看還是留給老爸最適合。」他的眼裡閃過一絲狡猾。
「你這兔崽子!」聶昆達吹鬍子瞪眼。
在一旁靜默許久的子羽,異常低調地躲在人群的最角落,看著大家紛紛上前與他道別,卻依然鼓不起勇氣。
聶子浩擁抱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卻獨獨遺漏了子羽,她覺得自己就像個路人,彷彿只是個不重要的過客。
這時,擴音器裡忽然傳出——飛往紐約F—897的班機就要起飛!尚未登機的旅客,請快速登機……
「子浩,你一定要快點回來,我會想你!」汪彩雲依依不捨地擁抱他。
察覺子羽的異常,鄒鈺凡總算瞭解聶子浩的不對勁所為何來。
她會心一笑。這小倆口趁他們旅行的這段時間,不知幹了什麼好事?
時間已經愈來愈緊迫,就在聶子浩欲轉身離去之際——
鄒鈺凡飛快地將子羽拉至他面前。「羽羽啊,怎麼不跟哥哥說再見呢?」
「我……我……」驚惶失措的她根本不知該說些什麼。
看著聶子浩冷冰冰的臉孔,她支支吾吾不知所措。反倒是聶子浩,正好整以暇地透過墨鏡目不轉睛盯著她。
子羽吞了口口水,還是無法說出半句話。
猛然地,他將她攬在懷裡,那力道好似要將她揉進骨幹裡。
他知道自己愛上她了!他非常確定他愛的人就是他的羽羽……但現在才發現似乎太晚了,他們早就注定不能在一起,不是嗎?
她有個對她呵護備至的汪靖塘,而他也有個用全部生命愛他的汪彩雲,他該拿什麼來愛子羽?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愛她?
他們的愛是受到詛咒的。
想愛卻不敢愛,明明相愛卻不能愛,子羽知道他有多痛苦嗎?她知道他的掙扎、他的矛盾嗎?
她不知道,他也不會讓她知道,所以他只能逃離。
「好好保重!」拋下這句話後,他頭也不回地離她而去。
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子羽依然無語,呆滯的眼神失神的望向遠方,然後默默轉身離去。
直到聽見飛機升空的巨大聲響,她才如大夢初醒般,一點一滴恢復思考能力,怔怔地望著空中的飛機。
「大笨蛋!你這個超級大笨蛋!」子羽狂吼著。「你給我回來!回來!你聽見沒有?」
「你為什麼要走?不准走……不准走……」她跪在地上啜泣著。
他怎麼可以丟下她?難道他不知道她有多愛他嗎?她真的愛了他好久……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知道,就算他不愛她、不要她,她還是依然愛著他。
就算是同情,就算是施捨,她也不在乎了。只要……只要還能看見他,還能聽他喚著她的名字.那就已經足夠。
但是,他竟然連這樣一個機會也不願給她,他居然就這麼瀟灑,拍拍屁股說走就走,他真的就這麼離開她的小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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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在一家高級咖啡廳裡,隱隱約約傳來兩名女子的對話。
「子羽真的一點也不懷疑你?」
白俐麗冷笑。「她簡直笨得可以,從頭到尾她都只有被我捏在手裡玩的份!到現在她還以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這麼說來,她很聽你的話羅?」
「你說呢?」白俐麗給了個肯定的眼神。「對了,你的愛人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你有什麼打算?」
汪彩雲用手指捲了卷耳旁的髮絲。「我當然有我的辦法,我不會再讓那個小賤人有機會勾引我的子浩。」
「難道他們還背著你偷來暗去?」
「你知道那個女人有多賤嗎?兩年前子浩要去美國的那天,她居然裝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看她就是為了要引起子浩的注意,結果子浩竟當著大家的面抱了她好久,活像她是什麼寶貝似的,簡直就是要給我難看嘛!」她咬牙切齒。
「那你打算怎麼對付她?」
「一石二鳥!」汪彩雲此時扭曲的嘴臉已沒了以往的謙卑、善良,剩下的淨是醜陋的表情以及惡毒的想法。「不但可以除去那些阻礙我的人,還可以讓她跌進萬劫不復的地獄!」
「最毒婦人心恐怕非你莫屬。」白俐麗啜了一口已經變涼的咖啡。
「彼此彼此,往後還得要靠你幫忙呢!」
「說幫忙就太見外了,應該說是合作無間!」
這兩個因為嫉妒而湊在一起的美麗女子,一個是和子羽從小就玩在一起的鄰家大姐姐,一個是流著相同血液的親生姐姐,而被蒙在鼓裡的子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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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 紐約
一大早,聶子浩便被一直吵個不停的門鈴聲擾得心煩意亂,頓時睡意全無。
耙了耙微亂的頭髮,一開門他便收到一個沒有署名的包裹。在好奇心驅使下,他迅速將它拆開,發現裡面是一份台灣晚報以及一張沒有署名的字條。
然而晚報上大篇幅的頭條報導,硬生生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光旭集團負責人聶昆達夫婦意外雙雙喪命,令人惋惜!僥倖逃過一劫的聶家司機,對於造成此次車禍的原因似乎不願多談!高達數十億的意外保險金,創下史上新高!
一個又一個粗黑放大的標題已吸引不了聶子浩此刻悲慟欲裂的心。
突如其來的惡耗讓他無法承受地將報紙摔落在地。不過才離開了兩年,但如今他的雙親卻與他天人永隔!
他發抖地伸手拾起地上掉落的字條,那沒有生命的電腦字體,更是雪上加霜地讓他處於崩潰邊緣。
他們的死因真的是車禍這般單純嗎?是否有人覷覦這高達數十億的意外保險金?親情真的是無價的嗎?去問問你們家的司機阿俊吧!相信他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
這張字條究竟是誰寫的?
他的動機何在?
紙條中的內容是在影射羽羽嗎?
此時,聶子浩的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收拾了簡單的行囊,他歸心似箭地搭上最早的班機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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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我真的不知道,你就別再逼問我了!」阿俊跛著腳背對著他,不敢正視他的眼。
「我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是不是羽羽……」
「小姐……小姐她……你不要怪小姐!少爺,我想小姐她……
聶子浩失控地扯住阿俊的衣領。「到底怎麼一回事?羽羽她做了什麼?她到底做了什麼?」
「在老爺和夫人出門遠行的前一天晚上,我看見小姐一個人鬼鬼崇祟地溜進車庫裡面,當時我並不以為意,但沒想到出事的那天,剎車竟然失靈!」
「什麼?」
聶子浩簡直不敢相信。
「也許是我眼花了吧,小姐應該不會做這種事的,她……」
「你不用再為她解釋了。」
他森冷的黑瞳裡進出了點點駭人的火光。「如果這場車禍真的不是單純的意外,那麼我絕對要那個造成我家破人亡的兇手……生不如死!」
少爺那像寒冰一樣冷的臉,是阿俊從來不曾見過的。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阿俊自責萬分地後悔自己剛剛說的謊,子羽小姐待他不薄啊!
要不是因為……
啪!啪!啪!
一陣響亮的鼓掌聲自不遠處傳來。
「你做得很好!」
一名女子自皮包裡拿出一張為數驚人的支票遞給他。「這是你應得的,拿去吧!我想這不但夠你請最好的醫生醫你弟弟的病,還夠你後半輩子不愁吃穿。」
拿著昧著良心所換來的代價,阿俊的內心愧疚不已。
「能逃過這場車禍算是你好狗命,不過說了點謊就可以得到你一輩子也不可能賺到的錢,這筆交易怎麼算你都不會吃虧,你不會出賣我吧?」
「不會……不會……」
「不會就好!」她蹬著高跟鞋,態度高傲地轉身離去。
突地,她停住腳步回頭,「記住,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