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斷的看著腕表,終於在天色逐漸變暗,牆上的鍾敲了六下之後,出言告辭,「我真的不能再等了,夏美,我們回去吧!」
呂芳華正想再如法炮製,擋在門前時,大門倏地被推開。
「是嗎?你是不能等還是不敢等?」安慶之惡狠狠的瞪著文熙綦,目光中淨是憤恨。
夏美先迎了上去,「爸——你怎麼了?」他真的脾氣不太好,沒事就凶人!
但她緊接著倒退兩步,「你們……」來幹嘛?
文熙綦也看到跟在安慶之身後的三人,他不高興的皺起眉,「他們來幹嘛?」難道他們不知道夏美從小被夏家的人欺負到大的嗎?
也因此,他的怒火在瞬間翻漲了,「夏美,我們走!」他一把拉住夏美的小手,想將她帶離安家。
他現在好後悔帶夏美認祖歸宗,瞧瞧他們做了什麼事,竟將長年虐待她的一家人帶回來,是想繼續欺負她嗎?
可惡!他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欺壓她的。
「你還想欺負她?」安慶之像是突然喪失了理智般,倏地奔到夏美與文熙綦的身邊,用力的將文熙綦的手扯開,氣急敗壞的怒罵著,「我是再也不會讓我女兒跟你在一起了!」
「爸……」夏美不解的看著老羞成怒的安慶之。
「伯父……」文熙綦也渾然不明白眼前的狀況。
「有話好好說。」呂芳華雖然感受到丈夫的熊熊怒火,但她還是力持鎮靜。
安慶之佔有性的扳住夏美的肩頭,將她帶離文熙綦遠遠的。
文熙綦雖然滿腹的不情願,卻也只能坐在呂芳華指定的沙發上,默默的盯著夏美。
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都快急瘋了。
夏風一臉得意的瞅望著文熙綦,彷彿在告訴他,誰教你不讓我去你的公司上班,現在你活該倒霉。
夏美被安慶之安置在距文熙綦遠遠的位置,又被緊緊的箍住,她只能以求助的眼光看著文熙綦。
文熙綦也急得滿頭大汗,他掃了一眼客廳裡的人,發覺大伙似乎都很嚴肅,卻沒有人肯開口,這讓他的耐心大失,也讓他怒火中燒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以冷冽的嗓音說道:「哪位可以告訴我目前的情況?我沒時間陪各位玩辦家家酒的遊戲。」
說完,他直接站起身,朝夏美的方向走去。
「等等!」安慶之以鄙夷的語氣說道:「你先聽聽他們怎麼說,接著我再給你狡辯的機會!」
文熙綦真的發現,安慶之現在看他的目光似乎是想殺死他,可為什麼?他並沒做出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他為何對他這麼不爽?
「伯父……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他狐疑的問。
「是不是誤會你心裡有數。」安慶之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轉過頭對著夏風說:「你快將你剛才告訴我的事,當著他和夏美的面再說一次。」
他要說什麼?他又能說什麼?
文熙綦與夏美同時抬頭望向夏風,對他投以不屑的一眼後,兩人相視一笑,像是對彼此都很放心似的。
他們的表情讓夏風看得氣急敗壞,他立刻什麼都不顧,直接朝文熙綦開炮,「你以為你惡劣的行逕一輩子都沒人會知道嗎?你簡直是在作夢!」
他臉上猙獰的表情霎時在文熙綦的心中投下一枚威力不小的炸彈!
不——夏風不可能知道的!
他……打算在今晚等夏美答應他的求婚後,再對她訴說真相……不,其實,他根本打算將那段小插曲埋藏在心底,一輩子都不說的!
「他娶你根本就是將你當作商品,」夏風危言聳聽的起頭,「他是個商人,當然會斤斤計較他所花的每一分、每一毫值不值得。」
是嗎?文熙綦隱約感覺夏美朝他投來一道詢問的目光,他立刻斬釘截鐵的搖頭,要她別中了他人的挑撥離間之計。
夏風看到文熙綦的否認,便針對夏美的弱點直接攻擊道:「如果不是那樣,那當你對那樁婚姻感覺不適應時,他有跟你做過任何溝通嗎?」
夏美很自然的搖頭,他從沒認真聽過她所說的話語。
「我忙——」文熙綦以唇型告訴夏美,也很欣慰的看到她露出釋懷的笑容。
太好了!她相信他。
「那你知不知道,那個叫方維的男人其實是他派去監視你的人?」夏風決定直接使出殺手鑭。
夏美聞言忍不住皺起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方維本來就是阿綦的朋友啊!」
安慶之立刻按了按夏美的肩,「你別急著替那臭小子說話,先聽夏風說完。」
文熙綦突然警覺,夏風十有九成知道他想隱瞞的事實真相。
他俊顏一變,唬地一下站起身,「我沒必要在這聽你胡說八道,夏美!我們走!」
「她不走!」安慶之已替夏美回答,「你不敢聽我可以諒解,但你不能阻止夏美知道所有的真相。」
文熙綦霎時頓在當下,他心知,如果自己就這麼走了,那後果將會更難收拾。
他轉向夏美,「夏美,有些事不是你現在聽到的那樣……」
「是嗎?」夏父與夏母涼涼的說:「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你恐怕賴不掉!」
文熙綦無奈的坐下,雙手抱著頭,「夏美,」他嗓音低沉的說:「不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會……」夏美急切的說,她已經對他動了真感情,絕不會隨便誤會他的。
「你的贍養費不是全被那個方維拿走了嗎?」夏風眼見無法讓夏美對文熙綦產生反感,乾脆直接說出最不堪的實情,「方維之所以避不見面,全是你心愛的阿綦命令他如此做的!」
夏美詫異的瞪著夏風,她雙唇微顫,雙手微抖的指著他,「你……你胡說!我……不、不准你……隨便污蔑阿綦……」
「是嗎?」夏風不在意的繼續公佈內情,「你的證件不是丟了嗎?不是被人扒走了嗎?可是……你要不要知道一個秘密,事實上,如果你用心的找找看的話,你可能會發現它們可是都出現在你心愛的阿綦身上呢!」
文熙綦此時已是面無表情,他現在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對他的看法,只在意夏美會怎麼看他!
「夏美……」他只想對她一個人解釋。
「是嗎?」夏美的眼神飄渺,嗓音顫抖,「我……不相信……」
「他從頭到尾都沒打算讓你離開,因為他捨不得花下去的成本無法回收!」夏風又正辭嚴的指著文熙綦的鼻子痛罵,「你根本不是人!把夏美的膳養費全收回你的荷包!那……根本就是該給我們夏家的!」
說到底,他們夏家還在宵想那筆數百萬的膳養費。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夏美喃喃的低語,「這些都不是真的……」
安慶之立刻擁緊夏美渾身抖顫的軀體,「別難過,爸爸會替你討回公道的……」他捨不得見飽受委屈的女兒如此無助的模樣,「你……」他指著文熙綦,氣得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的,「只要、只要告、告訴我們……是不是……真、真的!」
呂芳華也已難過的擦著淚,並奔到夏美的身旁,「夏美——媽苦命的女兒……」
夏美抬起霧騰騰的雙眼,看著距離她好遠的文熙綦,不斷的搖頭,「不是真的……對不對……其實都不是……真的……你不會……」
文熙綦最不願意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
他無力的搖著頭,「夏美,我可以解釋……」
「怎麼解釋呢?」夏美用破碎的嗓音低語,「你……先給了我希望,再狠狠的將我的美夢打破……你讓我在人生地不熟的機場不知所措……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就算你不愛我……也不必……我是人……不是商品……」
淚仿如斷線的珍珠般,一顆一顆的掉落,怎麼也止不住。
她的人像是突然失去控制,渾身拚命的顫抖起來。
呂芳華與安慶之只能不斷的替她拭淚、不斷的摟著她輕拍,卻怎麼也止不住那濃濃的悲傷。
「不——」文熙綦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利刃一下下的猛割著,他已看不見在場任何一人在他眼裡,只有哭得不能自己的夏美一人,「不是你想的……」
他拚命的搖頭,那張向來寫著堅毅神情的俊顏似乎在瞬間失去自信的光采,「我就是因為太愛你啊!」他大聲的吶喊,雙手猛力的拉扯頭髮,那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髮絲拔掉般,「為什麼你就是不懂,我……是個將所有情緒……擺在心底的男人啊!我說不出情愛,只能默默的在一旁看著你……」
「先前,我完全不懂你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我們之間有的只是隔合,夏美,你一直表現出討厭我、拒我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我無法接近你啊!」看著淚眼朦朧的夏美,他的眼睛突然變得熱熱的,嗓音變得好低沉沙啞,「你從一開始就吵著要離開……怎麼都勸不聽……我能怎樣?派人傾聽你的心聲是我唯一能做的啊!」
他眨眨眼,不懂眼前怎麼會變得朦朦的,「雖然最後終於答應了你的要求,可是……我的心不斷的在吶喊,別放你走、別放你走……可我能怎麼留住你?不就是使些手段嗎?」
他突然詫異的以雙手抹了俊顏一把,再將顫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面前,「你……」他發出彷彿歷盡滄桑的沙啞嗓音,「瞧!你居然把我給弄哭了……」
夏美一直盯著他的臉,始終沒將目光移開過一分一秒。
「你說過你是不哭的,可你卻老在我面前掉淚,我雖然無心,卻老是把你傷得流淚……」他像是想通般,緩緩的自椅子上站起身,又順手抹去自眼眶滑下的熱淚,「這次就算你報了一次仇吧……」
他默默的走向大門,以低沉而暗痖的嗓音繼續說:「我不後悔我所做的,因為……我只是想留住我愛的女人,我……不覺得有錯……只是,手段或許不對。
「夏美,這次我放手了,你……」他回身深深的望進夏美的眼中,「要好好的保重,我會試著……不再……愛你……」
夏美從親生父母的禁錮中站起身,她小嘴微張,唇瓣發抖,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深深的看著她,他像是想將她的影像鏤刻在他的心版上,直到好像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他才終於蠕動嘴唇,「不愛你……好難……」
說完,他像是做好最後的決定,義無反顧的打開門離開了。
夏美的淚沒停,只是怔傻的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她覺得……他的背影好孤寂、好落寞。「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安慶之與呂芳華兩夫婦起身緊緊的擁住夏美,「從今以後,再也沒人會欺負你,爸媽絕對不許……」
可夏美的心全放在剛離開的文熙綦身上,他剛剛說他是愛她的,可他卻要放手了!他剛剛說……不愛她好難……可她也是啊!她不要他放手,她……不愛他……也一樣的難啊!
夏父與夏母走到安慶之夫婦身旁,急切的問:「你們可以原諒我們了嗎?至少……我們沒讓夏美再受害……」
受害?夏美揚起涕泗縱橫的小臉看著夏父與夏母,心忖,當初把她賣給文熙綦的不就是他們嗎?
「那……先前你說只要將我們知道的事告訴夏美,你就會提供十萬元……」夏父已忍不住伸手要錢。
「對啊!夏美,你……要不要先讓那姓文的將那筆贍養費還給你後,再跟他分手?」夏母做著良心的建議。
「對啊姐,不拿白不拿,反正那男人說愛你,他應該會給你。」夏風已經開始想著自己拿到那筆贍養費該如何花用。
「你們從此再也不准來打擾我女兒!」安慶之氣憤的開好支票,馬上下達逐客令。
透過淚眼,夏美知道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了,她……有深愛她的父母會好好的照顧她……
她再不必隱藏自己的心意,一味的討好別人,她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了。
☆ ☆ ☆
「夏美,你還好嗎?」
送走夏家人,呂芳華擔心的看著始終沒停止啜泣的夏美,她好不捨這苦命的女兒這傷透心的模樣。
「嗯——」夏美邊抹著淚,邊回應母親的關心。
「沒必要再讓那個臭小子繼續傷你的心,」安慶之拍胸脯保證,「夏美,你別擔心,爸爸絕對會替你找個比那臭小子好上千百倍的男人來照顧你的。」
這也是他補償女兒的最好辦法。
夏美雖然止不住滾滾而下的淚海,可她卻忍不住開心的笑了,真好!她終於找到真心關懷她、疼她、寵她的人了。
「爸——媽……」她立刻投入安慶之與呂芳華兩人的懷裡,三人緊緊相擁,「我好開心……能找到你們……」
安慶之夫婦的雙眼當下又紅了,他們也好慶幸能找到多年不見的愛女啊!
「未來……你什麼都不必擔心,爸會幫你打點好一切,爸……」安慶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懂——爸,我好愛你……我也好愛媽……」夏美又哭又笑的說。
「爸更愛你,」安慶之忍不住對著失而復得的愛女掏心挖肺,「將來……爸要把這十來年的父愛全放在你的身上,讓你活在愛的世界……」
「我也是、我也是!」呂芳華也激動的附議。
「謝謝爸、謝謝媽,」夏美終於不再難過,「我真的好幸運能找到你們,可是……」她頓了頓,「我也好愛他……」
「別提那臭小子!」安慶之就是無法原諒文熙綦對夏美的欺瞞。
「爸——」夏美可以感到親生父親其實是害怕她被文熙綦搶走,並不是真的討厭他,「你們還是他幫我找到的耶!」
「也對啦!」安慶之不甚樂意的回說:「可那臭小子欺負你……」所以,他才不要原諒文熙綦。
「可他說他是個無法在眾人面前說愛的男人。」夏美的心又開始抽痛,「但他卻願意為我在大家的面前說出口……他還說他要放手……我、我不要他放手,我要他愛我……」
不然,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從此就會是破碎的,再也無法完整。
安慶之與呂芳華無奈的面面相覷,似乎在瞬間明白了女大不中留的道理。
他們同時哀歎一聲,「去吧!去找他吧!」
夏美這才抹了把臉,不顧自己因哭泣而變得又紅又腫的小臉,「那我現在就去!」她好期待告訴他她的想法。
「夏美!」安慶之依依不捨的在她的身後說:「有空的時候,回來看看爸媽。」
「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日芳華難過的加了一句。
夏美點點頭,「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 ☆ ☆
文熙綦根本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他只知自己的心變得空蕩蕩的,像是七情六慾都被掏光了。
此刻的他已無心做任何事,他……好想大哭一場。
默默的將所有的行囊裝進行李袋中,他再次環視屋內的一切,難受的奔出房間。
只因房內有著她的氣息、有她的影子、有她的回憶,而他……卻再也無法擁有她,他說了要放手了。
瞬間,當初第一眼就被她煞到的強烈感覺,狠狠的侵襲著他的心,想著自己對她一顰一笑的著迷、想著自己知道她將成為他的人的欣喜、想著自己在得到她的剎那的感動……他突然放慢腳步,再次看著這曾經有她的一方小天地。
「夏美……」他嗓音低啞的喃念著她的名,「教我……不愛你也難……」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收拾起傷痛,抬起腳,打算踏上歸途,可就在這一瞬間,門突然被推開了——
而她就站在他的面前!
「夏美!」他訝異的望著淚流滿面的她。
「你……」她看到他提在手上的行李,「真的要放手了嗎?」
文熙綦點點頭,故作輕鬆的說:「今後你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忍不住放下行李,衝上前緊擁著她的小身子,「別讓我擔心……」
吸取著她身上的馨香,他告訴自己,就最後一次,讓他抱個夠!
「別輕易放開握緊我的手!」夏美踮起腳尖,在他的耳畔低語,「好嗎?因為……我好想被你疼、被你愛……愛我其實……不難……」
感到她熱燙的淚滴在他的頸窩,聽到她蠱惑般的言語,他一把拉開與她的距離,卻讓她仍在他掌控的範圍內,「你……原諒我?!你不氣我?」
她猛點頭,「氣……我氣……可我……也好愛你啊!」
文熙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美!」他深深的看進她的眼中,「你別跟我開玩笑,我……承受不起!」
夏美輕撫著他因難過而顯得憔悴的臉龐,「阿綦,對不起……在過去的兩年裡,我真的好任性,那是因為我……不甘心又不安心,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用什麼眼光看我,我怕被你看不起……所以我故意撤賴……故意先比你發飆……為的就是……我不要被你拋棄……」
「是我的不對!」他終於知道所有事情的癥結,「如果我肯放下高姿態的話……」
夏美猛搖頭,「當我發現跟你吵架能獲得你的重視,我……忍不住天天跟你吵……可當你同意離婚……我竟不知道該怎麼辦……被你用手段騙回來……我、我……其實也好開心……」
文熙綦一把抱住她,「夏美,我的夏美,都是我……如果我們早點溝通的話,哪會弄到現在的局面……」
都怪他不好,今後他一定會改,他要時時刻刻告訴她——他愛她!
「不——我也有錯……所以,雖然你騙我、耍我……可我還是想要求你一件事……」她眨著淚汪汪的眼看著他,「別對我放手!」
「不放不放!我一輩子都不會放手!」文熙綦激動又感動的說:「老婆,我親愛的老婆,我要你做我一輩子的牽手。」
「嗯——我願意。」透過模糊的淚眼,夏美做出生平最認真的承諾。
雖然未來的路還很長,雖然他倆不見得就會這樣不再有芥蒂或是誤會,但夏美知道,未來他倆會盡量將心中的想法攤在陽光下,他們再也不會悶著頭胡思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