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兒看著連喝兩碗涼茶的他。
南宮靖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茶碗,點點頭。
「你究竟把百花樓裡的那些姑娘怎麼了?我回頭望了一眼,好像看見有人腫了眼睛,有人腫了舌頭。」
提起這個,南宮靖依然有氣,只是冷冷地說:「也沒做什麼,只是給她們一點小小的教訓,叫她們痛上個三天三夜,哀嚎個夠,我的藥除了我和我師父之外,誰也解不了。」
趙清兒聞言,不由忐忑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如果是不小心親到的,你……你會怎麼辦?」
「親到?」南宮靖不解她意指為何,「親到哪裡?」
「那個……」趙清兒轉眸梭視四週一圈,才傾首過去低語:「親到嘴巴。」
南宮靖更是不解了。「親到誰的嘴巴?」
趙清兒又梭視一圈,用更低的音量說:「就我……我親到你的。」
「你親我?」南宮靖眸中閃過一絲訝色,問道:「為什麼?」
「也不是故意的啦,就是……就是……」趙清兒尋思辯解之辭。「你知道的嘛,我睡覺會滾來滾去啊,滾到你身邊的時候,剛好就臉對著臉嘛,一不小心就……你知道的啊,就是不小心嘛。」
南宮靖還是有聽沒有懂,只好點點頭。「那沒關係,你是不小心的嘛,反正睡著了也沒感覺了。」
言下之意就是說,可以在他毫無防備時大親特親嘍?趙清兒想歸想,卻不敢直接了當地問。
「不過……」南宮靖凝著她好半晌,才緩緩地說:「你應該可以親我吧。」
趙清兒聞言大感受寵若驚,楞了半晌才回神追問:「為什麼?」
南宮靖綻開抹略帶憨傻的笑容。「因為你是我的娘子啊。」
一股甜甜的暖意湧上趙清兒心口。原來在他的心目中,她是有特權可以這麼做的,不禁嬌顏泛酡,含羞深情地睨了他眼。
「可是——」南宮靖看著她,用十分鄭重的語氣叮嚀:「你不能像狗一樣,用舌頭舔我的臉,我不喜歡。」
「我……我才不會這麼沒品又無聊。」趙清兒不覺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他究竟把她當什麼了!
「不會就好。」南宮靖看著碗底已朝天的茶碗,略略遲疑才問:「我可以再喝一碗涼茶嗎?」
趙清兒已漸漸摸清他的脾氣了,遂溫柔一笑,點頭同意。「當然可以,我也想再喝一碗呢。」說完便向老闆再要兩碗涼茶。
兩人離開涼茶攤後,相偕在城裡的小巷道裡逛逛。小巷道沒有熱鬧、寬廣的店面,只有住家和來來往往的行人。
遠遠地,兩人就聽見一陣吆喝聲。
「來呀,下定離手!」
一陣匡當響聲後,有個破鑼嗓似的嗓音說:「吃小賠大!」
南宮靖循聲望去,就看見小巷轉角處,圍聚著一群人,不知在做些什麼,遂開口問:「他們在幹什麼?」
趙清兒在賭莊當打手好些年,當然一聽那吆喝聲就知道他們在幹什麼,遂淡淡地答:「擲骰子賭錢。」
「那就是賭莊嘍?」南宮靖說。
「也不算是,大部分的賭莊都還算正派,輸贏全憑客人的手氣和運氣,可是——」趙清兒睨望轉角處的那群人,語氣轉為不屑和氣憤:「像他們那種席地就賭的,作莊的人都是老千,他們在骰子裡動手腳,專門騙好賭之人的錢,雖說每次輸贏都只有幾個銅板,但長久下來,還是有人傾家蕩產,賣妻、賣兒的。」
「所以我最痛恨那種老千了。」趙清兒不自覺流露出她俠義的心性,氣憤不平地說:「如果我身懷絕世武功,一定出手好好教訓他們一頓。」說完後又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可是,就算我教訓了那些老千又如何,那些沉迷於賭博的人,照樣無法清醒。」
不意,她話才落,南宮靖便伸出手。「給我幾個銅板,我替你去教訓他們。」
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要怎麼教訓人家?趙清兒眉頭一皺,問道:「你要怎麼教訓他們?」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南宮靖露出個神秘的微笑。「我只要和他賭一把就夠了。」
把錢都贏回來嗎?這不太可能吧?就算他賭技過人,但對方的骰子已動過手腳,他有辦法讓骰子乖乖聽他的話嗎?懷疑歸懷疑,趙清兒還是掏出幾個銅板遞給他。
南宮靖接過銅板,和她相偕朝那圍著的人群走去。
兩人靠上去,就看見作莊的是個年約三十餘、長相猥瑣的男子,稀疏的眉配上細長的眼睛,讓人乍看以為他睡眼惺忪,以致失了防備之心,其實那眼簾半垂的眼眸裡,不時閃過狡譎的神芒。
圍在四周的男女老少都有,有人一開始只是圍觀,看久了也忍不住掏錢賭了起來。
趙清兒掃視四週一眼,看見兩個倚牆而立、雙手抱胸的大漢,似在監看著圍觀的眾人。
她伸手拉拉南宮靖,靠上去附耳低語:「你還是不要做吧,他們有打手。」說完指指那兩個大漢。
南宮靖循著手勢看向那兩名似練家子的大漢,淡然笑了笑。「才兩個而已,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話落,便朝圍觀的人群裡擠去。「我想抓一把,比大小。」說完便將手中的銅板統統放了下去。
猥瑣男子聞言,抬眼一看,不由眸光一亮!走遍大江南北,第一次看見如此絕美的少年;垂眸再看看那幾個銅板,再上下將美少年打量一番,憑閱人無數的經驗,這少年應是富家公子無疑,但出手卻是如此的小氣。不過沒關係,就來個放長線釣大魚,只要讓他玩上癮頭,白花花的銀子自然就會掏出來。
思畢,猥瑣男子便滿臉堆笑地問:「公子想比大還是比小?」
「比大。」
「那好,公子先抓。」
南宮靖就等他這句話,伸手抓起碗裡的骰子又放了下去,骰子滾了幾滾後,三顆骰子全都是五點向上。
南宮靖露出得意的笑,旁觀者有人低呼:好厲害!
趙清兒亦是暗感欣喜,心想也許他真是賭博天才。
猥瑣男子唇邊掠過一絲獰笑,伸手抓起骰子又放了下去,三個全是六點的面朝上,很明顯是莊家贏了。
「不好意思,公子您輸了。」男子將那幾個銅板收進懷裡。
南宮靖的笑容凝結在唇邊,接著便惱羞成怒地丟下一句:「可惡,我不玩了!」話落轉身扭頭就走。
這可讓大伙全都愕楞了,原來是個輸不起的大少爺。
趙清兒也楞了,待見南宮靖已轉身離去,也跟著追了上去。
猥瑣男子也沒想到他是如此的孩子氣,心想反正也騙得了幾個銅板,面前還有一大群的肥羊呢,也不差他一個。
正當男子心念轉動之際,突地感到右掌心一陣灼熱,本能地抬手翻掌一看,掌心竟遍佈著斑斑紫點,接著右臂一陣酸麻。
闖蕩江湖多年,猥瑣男子自然知道那紫斑是什麼,不自覺驚呼出聲:「毒!」話才落,那酸麻感更於瞬間轉成有如萬蟻啃骨般難受,讓他不覺痛呼出聲:「我的手……我的手……」
倚在牆邊的兩名大漢聽見了老大的痛呼聲,立刻靠了過來,待看見老大的手竟逐漸腫成了原先的兩倍大時,也不由駭住了。
原本圍在一起聚賭的男女老少,看見了這邪門事,更是嚇得一哄而散。
「快……快去追那小子,他……他……身上一定有解……解藥……快……快去……」
兩名大漢這才如夢初醒,轉身去追南宮靖。
另一邊,趙清兒眼見南宮靖賭輸了扭頭就走,更是心裡納悶,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教訓嗎?遂在追上後迫不及待地問道:「你不是說要教訓那老千嗎?」
「是啊。」南宮靖偏頭露齒一笑,「我在骰子上下毒了。」
說笑的吧?她明明只看見他把骰子抓起又放下,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如何下毒?趙清兒不甚相信,不覺心疑地問:「真的?」
「等一會兒你就知道。」
果不期然,兩人才走出幾步,身後就傳來痛呼聲。趙清兒聞聲心頭一震,想回頭看個真切之時,卻看見那原本倚在牆邊的大漢已追至南宮靖身後。
先到的一人伸手搭上南宮靖肩頭,並將他扳轉過來,另一人上來就揪住他衣領。
「臭小子,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
南宮靖不但毫無懼意,反而對兩人綻開迷人的微笑。「你們老大已著了我的道,你們兩個還真不怕死呢。」
揪住他領口的大漢,見狀不由怒聲罵道:「臭小子!還嘴……」話未完,即被一聲驚呼給打斷了。
「有毒!」
大漢聞聲轉首看向同伴,只見他捧著右掌直往後退,就在此時,他也感覺到揪著他衣領的手掌一陣麻痛,驚得他忙鬆手後退,抬掌一看,卻見掌心竟已佈滿了斑斑青點,而麻痛的感覺亦沿臂往上竄。
他駭得又後退兩大步,站到同伴身邊,怒喝道:「臭小子,快把解藥交出來!」
南宮靖搖頭微笑。「解藥我沒帶在身上。」
兩個大漢聞言不由互視一眼,雙雙拿出暗藏的匕首,右邊的大漢怒問:「臭小子,你想找死是不是?!」
趙清兒見兩人亮出匕首,立刻橫身擋在南宮靖面前,並擺出架勢,打定主意如果這兩人攻上來,她一定要拚死爭取時間讓他逃命。
「不過——」南宮靖似賣關子般,慢條斯理地說:「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們其它解毒的方法。」
兩大漢聞言齊聲說:「什麼方法?快說!」
「就是把手泡在馬尿裡兩個時辰。」
兩個大漢聞言,轉首相視一眼,不覺眸露驚疑之色,左邊大漢喝問:「臭小子,你敢耍弄我們!」
南宮靖只是微笑著說:「信不信由你們,只不過你們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半個時辰若不設法解毒,就會毒發身亡。」
兩大漢聽了心驚不已,面色遽變,默然半晌,右邊的大漢開口問:「那我們老大呢?」
南宮靖笑答:「一樣。」
兩個大漢又互視一眼,左邊大漢撂下狠話:「好,姑且信你一次,要是你膽敢欺騙我們,天涯海角我們絕不放過你!」
南宮靖只是淺笑著說:「怕是天涯海角你們都不想再見到我。」
兩大漢只是惡狠狠地怒瞪他一眼,轉身便匆匆往回走。
直到兩人不見身影了,趙清兒才轉過身來低問:「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南宮靖轉過身邁開腳步往前走。
趙清兒亦跟著走,邊走邊輕罵:「你也真是的,人家威脅幾句就怕了,那又何必多費功夫下毒想要教訓他們。」
南宮靖卻笑著說:「我只說我說的是真的,又不是正確的方法。」
趙清兒聞言,不覺輕噫一聲,接著忙問:「那正確的方法是什麼?」
「正確的方法是要泡上三個時辰,只泡兩個時辰的話,二十天後會再次發作,繼續痛上個十天。」
「真的啊?那——那個老千呢?」
「他只能維持三天,三天後會更痛更腫,除非砍掉手臂,否則一個半月之內,毒性都不會消退。」
「太好了!」趙清兒欣喜的一擊掌。「三天的時間夠我們走得遠遠的了。」說完,腦中靈光一現,有所頓悟地問:「你說要幫我報仇,難道就是要用毒殺死『黑霧山』的那幫惡匪?」
南宮靖點頭,「我正是這麼打算的。」
趙清兒又忙問:「那你打算怎麼對他們下毒?」
南宮靖開口欲答:「就是——」
趙清兒不待他說出便搶嘴說:「啊!我知道了,我們就混進廚房,在食物裡下毒。」話落握拳一揮,興奮不已地說:「吃死他們那些該死的混帳!」
南宮靖微楞過後,點了點頭。「這好像是個很不錯的方法。」
「當然是啊。」
趙清兒此刻覺得報仇在望,頓感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不覺露出欣喜的笑容。
南宮靖只是睨了她眼,反正只要能幫她達成心願就好,用什麼方法都一樣。
這日。
兩人來到幕阜山附近一處頗為熱鬧的小鎮。
南宮靖獨自一人在小茶館裡喝茶、吃點心。
直到他喝完了一壺茶,趙清兒才回來,神情中有著掩不住的欣喜,落座後傾首低語:「告訴你哦,我剛剛打聽到一個好消息。明晚是『黑霧山』老大胡顯通的五十大壽,聽說要席開六十桌,我想我們正好趁這個機會混進廚房,然後再把這幫惡賊一網殺盡,替我爹報仇,也替江湖、百姓們除害。」
南宮靖沉思片刻點點頭。「好啊,你想怎麼做?」
「我的計劃是這樣的,」趙清兒更壓低聲量:「我打聽到鎮上最大的酒樓包辦這次的祝壽酒筵,剛才在大街上敲鑼打鼓招雇廚娘,我就去應徵了兩個,明天我們就扮成女的,和酒樓的大廚、廚娘一起上山去,這樣就可以輕而易舉在食物裡下毒了。」
南宮靖看著她,眉頭微皺。「我扮成女的,不會被發現嗎?」
「放心、放心,一定不會。」趙清兒向他打包票。「絕對不會。」
南宮靖點頭。「那就這麼辦吧。」
趙清兒見他同意,不由暗呼一口氣,他似乎沒想像中難以搞定。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左右瞄了眼靠上去輕問:「喂,你帶的毒藥夠不夠用呀?」
別說是區區五、六百人而已,就算多他個一百倍,他照樣能叫他們一個也不留,南宮靖點頭。「應該足夠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趙清兒便說:「我看這樣好了,我們等會兒先去買衣服,然後找間客棧吃飽,好好睡上一覺,然後等著明晚大開殺戒。」
南宮靖只是睨著她。
趙清兒見他斜眼盯著她,不覺就問:「我怎麼了嗎?」
「沒什麼。」南宮靖端起杯子將僅剩的茶一口飲盡。「只是覺得你愈來愈有那個調調了。」
趙清兒不解他話中之意。「什麼調調?」
「當我夫人的調調。」
這話更令趙清兒不解了,難道要當他的夫人一定要有什麼怪調調才行嗎?
南宮靖放下杯子。「我們要走了嗎?」
「好。」趙清兒起身去付錢,然後和他相偕離開茶館去買女裝預做準備。
黑霧山,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盜匪窩,亦是江南綠林的第二大惡勢力。山主胡顯通武功不幾,與結拜兄弟王志騫,領著近三百人的幫眾,四處劫殺掠奪,和江南綠林第一大勢力「天狼幫」幫主交情匪淺,所以即使是惡名昭彰,也沒幾個人敢來輕捋虎鬚。
今日,是胡顯通的五十大壽,他廣發請柬邀請各路綠林好漢,前來讓他宴請。
大廳上,賀客盈門,祝壽聲不絕於耳,胡顯通身著棗紅壽字錦袍,高坐堂上不停地向賀客們回禮。
位於廳堂後邊的廚房,三、四十名大廚、廚娘們,已把今晚壽宴的菜餚都煮好了,就等著前頭的人來傳令上菜了。
趙清兒看時機也差不多了,遂與南宮靖交換個眼神,朝聚集在一起閒聊的廚娘們走過去,佯裝驚慌無措貌。
「大娘、大娘,大事不好了!」
「醉月樓」的老闆娘秦大娘,停止與一名廚娘說笑,轉首問道:「什麼大事不好了?」
趙清兒故意用力嚥了口口水,雙目望向外頭壓低聲量:「我剛才到外面的草叢解手時,聽見有兩個人在商量,說等我們上完酒菜後就要殺掉我們所有的人。」
圍在一起聊天的廚娘們,談笑聲倏止,個個面露驚惶之色,相視之後更有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我還不想死!我的孩子還小,要不是因為多貪圖一點工錢,我根本不想來這賊窩的……嗚……」
「秦大嫂,你當初不是說沒問題的嗎?」
秦大娘也慌了手腳,趕忙跑去和「醉月樓」的大廚商量。
一會兒,大家全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個個人心惶惶,面露憂懼,不知該怎麼逃過這一劫。
這時,一個負責打雜的年輕小伙子說:「我們趁現在快逃吧,我知道後山有條通往山下的小徑,我領頭,你們一個拉著一個,不要發出聲音,現在馬上就走!」
逃命的事當然事不宜遲,於是大家便贊同了小伙子的意見,由他領頭,廚娘們一個拉著一個,幾個大廚則負責殿後,偷偷地摸黑從後門溜了出去。大夥兒為了保命,也顧不得黑夜中的山路有多麼崎嶇難走。
不一會工夫,三、四十個人全走得精光,偌大的廚房只剩下滿桌飄著香氣的佳餚。
再過一會兒,有兩個身影從大竹簍後走了出來。
趙清兒走至後門朝外探看了好一會,確定大夥兒已逃得無蹤,才返身回到南宮靖身邊,對他一伸手,「拿來。」
南宮靖不懂何意,「什麼東西?」
「毒藥啊。」
南宮靖問:「哪一種?」
「是毒藥就統統拿出來。」趙清兒生怕前頭的人突然跑來傳喚上菜,話落不等他拿出來就伸手朝他懷裡掏去,不一會兒便掏出四隻淡綠色的瓷瓶。
趙清兒看著這四隻樣式、大小、顏色全一模一樣的瓷瓶,抬眸看向南宮靖,問道:「這些是什麼?」
「笑死人、哭到斃、抽筋亡、跳沒命。」
什麼怪名字呀?趙清兒不覺秀眉微皺,「這有什麼用啊?」
「顧名思意就是讓人大笑、痛哭、抽筋、亂跳到死亡為止。」南宮靖說完又掏出另兩隻同樣的瓷瓶。「這兩瓶是癢得抓不到,痛到想剁掉,上一次對付那個老千他們,我用的就是這兩種。」
趙清兒伸手接來那兩隻瓷瓶,一時之間難以決定該讓這一窩的惡賊怎麼的死法,遂問:「應該用哪一種比較好呢?」
「每一種都差不多,功力淺的死得快,功力深的死得慢,要是內力更深厚又察覺得早,就可運功把毒給逼出來了。」南宮靖說明。
聽起來好像不怎麼保險,萬一讓其中一個內力高深的傢伙成了漏網之魚,她和南宮靖恐怕都得跟著陪葬。思忖過後頗覺不妥,遂問:「有沒有其它更毒的?」
「有。」南宮靖像是變戲法似,手中突然多了一隻紅色瓷瓶。「這是經我重新調製後的毒藥,取名『無影』,摻有劇毒鶴頂紅,溶於水中無色又無味,連銀針也試不出來,除非有解藥,否則內功再高也逼不出來。」
「太好了,就用這個!」趙清兒將手中的瓷瓶往旁一擺,伸手接來那只紅色的瓷瓶。「這個要怎麼使用?」
「你找一個木盆裝水,投入三顆藥丸,溶解後再把水攙在菜上和酒裡。」南宮靖說完微頓,唇邊漾開一抹帶著酷寒的迷人微笑。「我保證一個也逃不掉。」
「好。」趙清兒想到再過一會兒就可以親手報仇,以慰亡父之靈,不由得興奮了起來,趕忙去找來一個小木盆置入清水,倒出三顆如米粒般大小的紅色藥丸,拿來調匙就開始製作毒藥水。
待藥丸溶解摻進酒菜中後,她一個頑皮心起,笑著自語說:「讓你們就這樣死去實在太無聊了,給你們加點料吧,看是要笑死、哭死、跳死、抽筋死,還是癢死和痛死,就看你們的機運了。」
說完,她伸手取來那些淡綠瓷瓶,一一將瓶中的藥粉胡亂撒倒在菜餚上加料。
趙清兒施完毒粉之後,回來就看見南宮靖身旁擺了只烤雞和一甕佛跳牆,不覺問道:「你拿這些要做什麼?」
「吃啊,我餓了,不先拿起來,統統給你下毒了,怎麼吃。」南宮靖說完,便拿來碗筷,舀了碗佛跳牆就吃了起來。
趙清兒也覺肚子餓了,遂拿過碗筷也跟著吃了起來。嗯——「醉月樓」的手藝還真不差呢。
約莫過了一刻多鐘,一個年約三十餘、身材魁梧、發須如戟的壯漢來到廚房。
壯漢一進來就喚喊:「喂,上菜了!」尾音倏然中止,因為他發現偌大的廚房竟空蕩蕩的,除了已煮好盛盤的菜餚外,一個人也沒有,「醉月樓」的那些傢伙不知跑哪去了?
正當他心裡狐疑之際,那頭角落傳來一陣低語:「這個翅膀烤得很香、很脆,給你吃。」
「好。」
壯漢循聲尋去,就看見兩個女子坐在角落的地上,背對著外面,不知在做些什麼,遂出聲喚喊:「喂,你們在幹什麼?」
兩個女子似被他嚇到了,雙雙轉過頭來,卻讓壯漢看得一楞,此時這兩個女子一個啃著雞腿,一個咬著雞翅膀,吃得嘴邊全是油漬。
壯漢見狀,濃眉不由一皺,沉聲問:「菜都還沒上,你們怎麼就先吃了起來?」
趙清兒連忙把手中的雞腿又放回盤中,抬袖抹去唇上的油漬,慌亂地解釋道:「因……因為這個烤雞有剩,所以……所以我們就先吃了。」說話間斜眸睨了眼仍兀自吃著雞翅膀的南宮靖,露出一抹為難的笑意。「因為我妹妹有點癡傻,比較挨不得餓,所以就……請大爺見諒。」
壯漢見南宮靖長得明眸善睞,國色天香的,竟是個傻子,真是太可借了,不由動了悲憫之心,也就不再追究了。
「其他人呢?」
趙清兒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和妹妹到後頭去挑水回來之後,大家就不見了。」
壯漢聞言忍不住氣罵道:「『醉月樓』這些傢伙,我付了兩倍的價錢,竟然還沒上菜就給我走人。」待見所有的菜餚都已準備好了,只得忿忿地說:「算了,我叫些人來把這些菜端上桌,等過了今晚,我再下山去找他們算帳!」話落轉身離開廚房去找人來上菜。
趙清兒見他走了出去,便端起烤雞拉著南宮靖,從後門溜出屋外,兩人繼續大啖美食。
大廳裡。
盈門的賀客都已入座,「黑霧山」的年輕下屬亦開始穿梭於各宴桌之間,端酒遞菜。
二山主王志騫與拜兄胡顯通同坐壽星桌,看見是自己人在上菜,不由疑念漸生,轉首問負責這次壽宴採辦的護山衛隊的第三隊長。
「洪隊長,為什麼是我們的人在上菜?」
洪隊長聞言轉身回稟道:「稟二山主,屬下剛才去叫他們上菜時,『醉月樓』的傢伙一個也不見,只留下兩個傻丫頭在廚房的角落邊偷吃烤雞,反正菜都煮好了,屬下就叫小子們自己上菜了。」
王志騫細長的雙眉微皺,直覺事有蹊蹺,遂從懷中掏出一個藍色小布包,抽出一根長約三寸的銀針,在酒和菜餚上各沾了一下,待見銀針沒有變色,這才稍感安心。
胡顯通見狀,不由大笑兩聲。「二弟,你太多疑了,想我們『黑霧山』也不是無名之輩,我又和『天狼幫』的卓老大是多年老友,誰敢在太歲爺上動土?就算是白道共推的武林盟主,見了我都還得客氣地稱呼我一聲胡兄呢。」
他話才落,旁邊立刻有人附和道:「胡山主說的是,別說是段冰燕了,就算是武林六大門派齊上,也奈何不了胡山主!」
「是啊、是啊,胡山主武功蓋世,聲名威震八方!」
胡顯通被讚得飄飄然,高興得舉杯邀酒。「大家過獎了,胡某人敬大家一杯!」
「哪裡、哪裡,應該是我們敬胡山主才對,祝胡山主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喝吧,不用客氣,今晚胡某太高興了,大家來個不醉不歸!」
王志騫睨了拜兄和眾人一眼,端起酒杯淺啜一口,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般。
這時,一個身穿褐紅錦袍的老者舉杯向他敬酒。「二山主,我敬你。」話落仰首一口飲盡。
王志騫認得他是「鬼眼幫」的長老之一,也不便多推辭,只得仰首一口飲盡杯中之酒。
約莫一刻鐘後,下首酒席上的人,竟有人開始狂笑了起來,有人卻痛哭失聲,有人哀嚎、有人嚷癢、有人喊痛。
霎時間,整個大廳的人全都像中邪發狂般,亂吼、亂叫、亂跳。
這可把坐在上首壽星席的貴客們看得目瞪口呆,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一會兒,壽星席的貴客們也有人開始狂笑了起來。
胡顯通不明就裡,放下酒杯忙問道:「劉兄,你在笑什麼?」
「哈……哈……我也不……知道笑……哈哈……笑什麼……哈哈……」
這當兒,坐在他旁邊的一個人突然從椅上摔了下去,高大的身軀蜷縮成團,全身猛烈地抽搐著。
胡顯通見狀驚得站了起來,忙問:「羅兄,你怎麼了?」
地上的人,面孔已開始扭曲,雙目睜得猶如銅鈴般大,直搖頭答不出話來。
更教人驚駭的是,下首原本又笑、又叫、又哭、又跳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了下去,然後一動也不動了。
王志騫看得膽顫失神,待回神後腦中閃過一個意念,不由驚呼出聲:「有人下毒!」
「什麼?!」
胡顯通驚呼過後竟不由自主開始哭了起來,而同桌的友人們,有人開始狂笑,有人亂跳,有人朝全身猛抓,有人是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
王志騫警覺之後,立刻就地盤膝坐下,想以深厚的內功把毒給逼出來。
胡顯通見狀,也想這麼做,無奈身體已不受意志力控制。
這時,從大廳側門探出兩顆頭顱。
「嚇!全倒了啊,原來『黑霧山』是如此的不堪一毒啊。」
南宮靖從側門現身,看向正在痛哭的胡顯通,片刻開口道:「你想親手報仇就快,我看胡顯通只有半刻鐘的時間了。」
「啊!這麼快啊?那我得趕快去捅他一劍才行,快、快,劍在哪裡?」
趙清兒隨後在堆疊的屍體中找到一個佩長劍的人,過去抽出長劍就朝胡顯通奔去,邊跑邊嚷著:「喂,胡顯通,你可別死得太快呀,最少也要讓我砍一劍才行!」
痛哭中的胡顯通,從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一個粗布衣釵的丫頭提著長劍奔來,還揚言要殺他,不由怒罵:「嗚……臭丫頭……嗚……憑你也……也嗚……殺得……嗚……了……嗚……我……嗚……」
「就是殺不了你,我才得來陰的呀,誰叫你為了劫鏢結伙殺了我相依為命的爹爹,今日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替我爹報仇!」趙清兒說完,橫劍在胸,運功振腕將成長劍送進胡顯通胸口。
胡顯通低頭看著貫胸而過的長劍,沒想到他梟雄一世,最後竟死在一個無名丫頭手上,好冤,好不甘心。
南宮靖走至正盤膝運功逼毒的王志騫身前,垂眸看著他,淡淡地說:「王志騫,別白費力氣了,中了鶴頂紅的毒,除非服下我的獨門解藥,否則終究難逃一死。」
運功逼毒中的王志騫,聞言睜開眼睛,看見前方立著一個身著粗布衣裳,卻美絕人寰的少女時,不由一楞,但回神後倏地目露凶光,一躍起身伸手就欲掐上少女雪白的粉頸。「臭丫頭,快把解藥交出來!」
南宮靖神色自若,見他伸手朝他襲來,不慌不忙抬手圈指朝他的掌心一彈。
王志騫自然看見她彈指的動作,當他還在猜測這動作有何用意時,倏感掌心一陣刺痛,縮回手,只見掌心紮著一根細長如髮絲,宛若冰霜般透明的針,一個本能的意念就是想拔掉它,但那細針卻在眨眼間失了蹤影。
他瞠目愕楞,但隨即感到掌心處一陣發冷,瞬間手掌發黑,接著自指尖處開始發白,一陣冰冷劇痛像條靈蛇般沿手臂往上竄。
這時,王志騫感覺手掌就像握住了冰塊般寒冷,而且開始僵硬了起來。突地,一個恐怖的名詞閃過腦際,不由驚呼出聲:「冰魄神針!」
驚呼過後,他抬眸看向絕色少女,滿面驚恐地顫語:「你……你是……」話未完就感到心口一陣劇痛,本能地抬手捂著胸口,張口瞪目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
趙清兒將長劍送進胡顯通的胸口之時,耳中正好聽見王志騫驚呼一聲:冰魄神針!一轉頭就看見王志騫往後倒了下去。更教她驚奇的是,他倒地氣絕後竟全身發白,宛如被凍死的人般,那凍結在臉上的驚恐表情,教人看了有那麼一點點的毛骨悚然。
南宮靖垂眸凝著王志騫,唇邊漾開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來,只有你能當個明白鬼,到了閻王那裡,可別忘了跟其他人說清楚。」
趙清兒不明白他的自語是什麼意思,正待向他問清楚之時,卻見他已朝桌邊走去。
南宮靖端起桌上一杯猶剩半杯的毒酒,從袖袋裡取出一個小紙包,將紙包裡的粉末倒進杯中,用筷子攪拌均勻後,隨手撕了塊桌巾,沾了那金色液體就在側牆的醒目處畫了一個斗大的金色骷髏頭。
趙清兒對他的舉動不明就裡,只覺得那金色骷髏頭恐怖中又帶著點華麗的感覺,斜眸一睨,卻見他唇邊漾著微笑,似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
「你畫這個要做什麼?」趙清兒不解地問。
南宮靖睨了她眼。「讓他們知道,要報仇別找錯了對象。」
趙清兒聞言大驚失色,一把拖過桌巾上前,就欲擦掉那金色骷髏頭,邊擦邊罵:「你有毛病啊?我處心積慮混進廚房在酒菜裡下毒,目的就是要他們不知是誰下的毒手,你竟然還要留線索給他們,長眼睛沒看過你這種笨蛋!」
她用力擦拭了幾下,才發現漆料已干,根本擦不掉了。
趙清兒心底湧起一絲恐慌,轉身回頭看著滿廳堆疊的死屍,每具屍體的表情都是扭曲而驚怖,看得她開始寒毛直豎、背脊發涼,在強烈的報仇之心消去後,開始有種大開殺戒後的愧疚感和不安。
「喂喂,我……我想我們還是快離開吧,萬一……萬一有個漏網之魚突然跑回來的話,我……我們就要遭殃了。」說完,她不等南宮靖回答,拉著他像逃難似的飛快從側門逃離。
約莫過了半刻鐘,大廳門口出現一個年近四十,相貌英俊,身著黑絲綢勁裝,襟口繡著一顆栩栩如生的狼首的男子,男子身後還跟著兩名同穿黑衣的年輕人。
黑衣男子站在門口,看著橫躺在地相互堆疊的人,不由楞了一楞,自語道:「怎麼了?大家全都醉倒了嗎?」
待見大家一動也不動,不由心生疑念,走近上前察看,哪知不看則已,一看之下面色遽變!原來倒地的人全死了,而且表情各異,有人笑臉、有人哭臉、有人面恐扭曲、有人似痛苦不已。
到底是誰這麼狠、也這麼膽大包天?黑衣男子抬眸望向廳堂上首的壽星席,該不會連壽星都遭毒手了吧?暗忖過後,縱身一個起落已來到壽星席桌邊。
黑衣男子看著被長劍穿胸而過的胡顯通,兩名死狀極慘的「天狼幫」堂主,以及死法極怪異的二山主王志騫。
黑衣男子抬眼看著布幔那金紅色的斗大壽字,以及兩邊焰火正熾的紅色大燭,對照這滿地的死屍,竟成了絕大的諷刺,壽日卻成了忌日。
右邊的年輕人看著宛似修羅地獄般的大廳,即使是殺人不眨眼的他,亦被這放眼所見的景象嚇得膽顫心驚不已。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殺害胡山主和所有賀客,難道不怕江南綠林同盟的力量嗎?」年輕人悲憤不已地說。
黑衣男子也有著相同的疑問。即使是武林六大門派聯手,也未必有這個膽,敢和南、北兩大綠林同盟作對。
一直未語的另一個年輕人,轉首四顧後突然驚呼了起來:「那是什麼?!」話落抬手指向側牆上的一個東西。
黑衣男子和年輕人轉首順勢看去,只見右側的牆上畫著一顆斗大的金色骷髏頭。
黑衣男子看了那金色骷髏頭後倏然雙目圓睜,瞬間面無血色,更不由自主後退三大步,顫著嗓音面露無限驚懼,自喃語:「金……金色骷髏頭,怎……怎麼會……」
兩個年輕人沒察覺到黑衣男子的異樣神情,只覺得這金色骷髏頭在恐怖中帶著點炫目的華麗感。
一轉眸,黑衣男子將視線投向那渾身發白宛若冰屍般的王志騫,再次喃語:「沒錯,是冰魄神針……是冰魄神針……」喃畢,他終於明白是誰下的毒手了,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絕世魔王。
他掃視滿地的死屍,慶幸自己因事耽擱而晚到,否則恐怕也難逃這魔王的毒手。下意識地轉首四尋,暗疑那魔王會不會還躲在暗處,等著他這漏網之魚。思及此,不由暗感害怕起來,感覺那金色骷髏頭正冷森森地注視著他,心底有個聲音響起: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於是,黑衣男子縱身後躍,一個起落就已退至大門邊,對兩個下屬喝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兩名年輕人聞言互視一眼,卻於這瞬間了悟:難道這金色骷髏頭是個極為可怕的人物,所以三幫主先溜為快?兩人有了這個體悟之後,也跟著發足狂奔,逃離這有如煉獄般的地方。
次日。
「黑霧山」在一夕之間被金色骷髏頭滅門的事,像晴天霹靂般震懾整個江南武林。白道各派相互探詢、打聽,究竟「黑霧山」是哪裡招惹了這絕世魔王,才會招來滅門大禍;綠林各派痛失前去祝壽、同遭池魚之殃的精英。但各幫派非但不敢派人前去斂屍,更是人人自危,深懼金色骷髏頭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而「黑霧山」附近的縣衙官員、士兵和仵作們,是個個忙得人仰馬翻、焦頭爛額,有人來報官卻沒人敢上山收屍,官府只好接下這善後埋屍的工作。仵作們則個個一籌莫展,雖然這五、六百人死因都像是中毒,可是在酒菜裡卻又驗不出任何的毒物反應,因此只好填寫「暴斃」交代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