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去哪裡了呢?」 自言自語,本想要叫醒稱心和如意去尋找,卻恰好聽見了門外些微的響動,心念一轉,脫下披風,縮進被窩假寐。
有人躡手躡腳地推開了房門,接著慢慢地朝床邊移近。
「醉雨?」細細的呼喊讓她頓時放下心來。
睜開眼睛,看穆秋時一身單衣,只披了件外衫,手中拿著一盞蠟燭,花醉雨禁不住開口責怪:「這麼晚了,你究竟去了哪裡?」
「我睡不著,去書房看了一會兒書。」放下手中的蠟燭,他一邊說著,一邊脫鞋上床。
「是嗎?」她為他脫去外衫,注意到上面有很重的露氣。
「是啊,醒了發現你不在,心裡不舒服。等你許久都不見回來,所以——」掀開被子,他躺進來,向她解釋。
她壓下心底的疑惑,吹滅了蠟燭,感覺穆秋時的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怎麼了?」黑暗中,她問他。他今天晚上的表現太奇怪了,以往不是這樣的啊。
「醉雨,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他吻著她的頭髮低聲說道。
「為什麼這樣說?」心知有異,她柔聲地問。
「從前我身子弱,每個人都順著我.只要是我想要的,沒有什麼得不到。小時候,我痛恨自己,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在我病痛的時候,其實身邊的親人也在受著痛苦的煎熬。」將臉埋進她的秀髮中,他陷入了回憶之中。「爹娘擔心,連那時候和我同齡的冬弟也變得少年老成,他刻意地磨練自己,學好武功,然後自願擔當保護我的重任。我快樂,他就快樂;我受傷,他會自責……小小年級,他就已經喪失了孩童的天真爛漫。說得不客氣一點兒,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他實際上是我的影子。」
指尖摸到他的眼角,感覺到一片儒濕——他在哭?
「你——是看見了今晚的事了吧?」 是什麼原因,迫使他對她講這些?
「對不起,醉雨,我不是有意的。」穆秋時歉然地道,「我只是好奇,好奇你為什麼這麼晚了還要出去,所以才跟在你的後面……」結果,看到了慕容倩影和醉雨,聽到了她們的對話,還看見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他知道,這些年來,他虧欠冬弟的居然是那麼多。
「你不必太過責怪自己。」 知道他現在的心緒,她拍拍他的手,安慰他。
「怎麼能不責怪呢?」他苦笑著道,「冬弟不好樂律,卻創立樓外樓,只是因為我這個大哥喜歡,所以他才無條件地去做。」儘管心中早有懷疑,卻從來都沒有想到冬弟創立樓外樓的原因居然是如此單純。
直到今晚聽見他和慕容倩影的爭執,他才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直覺地抬頭,卻撞上了他的下巴。
「如果慕容倩影不是對我那麼無禮,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去揣測。」穆秋時吃痛地低呼一聲,「她的眼睛,無時無刻都想要殺了我。
抱歉地伸手替他揉搓,她輕輕地一笑,「我曾經懷疑過你才是樓外樓的樓主。」
「我?」他訝然地抓住她的手,「為什麼?」
只是輕輕一扭,她的手便掙脫了他的鉗制,滑上他的頸項,「那還用說嗎?琴藝超絕,也喜歡深居簡出,再加上慕容倩影那目光——」
「喂——」他不滿地低叫道,「她的眼神明明就是恨我恨得要死」
「是啊。」她點點頭,眼珠轉動,「不過我以為那是對你另娶他人的指責。」
「好啊,你耍我?」 玩心一起.他撓地的胳肢窩。
驚呼著四處躲避,卻被他撓得無處可逃,直到笑得眼角流下了眼淚,花醉雨才氣喘吁吁地倒在穆秋時的懷中,嬌笑不已。
黑暗令穆秋時的觸覺變得更為敏感,懷中的醉雨因為氣喘,胸脯上下起伏著,摩擦著他的胸膛;她的手,環在他的頸間。手中是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鼻間充斥著她身上暗香浮動的味道,喉頭驟然一緊,他的呼吸聲粗重起來。
明顯地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花醉雨停下了笑聲。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她的臉頰上,手遲疑地向上摸去,摸到了他滿臉的汗水。
「我剛才說了,我很幸運。有愛我的爹娘,有事事以我為先的弟弟,現在,還有一個你。」穆秋時有些緊張地握住她的手,「但是同時這種幸運也會造成對他人的拖累,比如說冬弟。」
花醉雨任他握住手,一動也不動,等他接下來的話。
「所以——醉雨,」在她腰間的手向上滑,找到了她衣衫的繫帶,「如果我說我想完完全全地擁有你,你會怕我拖累你嗎?」
身體在叫囂著要她,心卻希望能等到她真心的回答。
有一隻手拉住了他停留在她繫帶上的手,輕輕一扯,他便感覺到她身上的衣衫慢慢滑落,柔弱無骨的身子挨近了他,刺激著他的心臟。
「醉雨——」他低吟著翻身壓住她。
帳幔低垂,衣衫散落,芙蓉帳暖,春宵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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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左一點兒,對對,再靠右一點兒……」 肖能抬高了頭,手搭在額頭上遮避晃眼的太陽,指揮著在高處掛燈籠的僕役。
滿意地看著燈籠終於掛在了恰當的位置上,他捋了捋自己的鬍鬚,滿意地點點頭。
真是穆王府的列祖列宗保佑,最近穆王府喜事不斷,先是娶了個美若天仙的少王妃,最後病癆纏身了二十幾年的小王爺也奇跡般地好了,現在還要大辦特辦小王爺的生辰宴會。
因為小王爺的病,被愁雲籠罩了二十五年的穆王府終於恢復了往日的面貌。
想著,想著,禁不住感慨萬千,連連歎了幾口氣……
「肖總管,在煩什麼?
「哎,穆王府很久都沒有這麼熱鬧了。」但願以後一直平安才好。
「燈籠也是新買的呢。」
「廢話!」 以前小王爺重病的時候,府中哪裡敢掛這些東西。
「左邊的那個好像有些斜。
「是嗎?」聞言,連忙再仔細看了看,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妥,不悅地轉過頭,想要訓斥那個胡亂開口的人,「我說你——小王爺!」
「我還道你幾時才會回頭看我呢。」穆秋時手托住他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抬.成功地合上了他張大的嘴巴。
「小小小一一王爺!」他實在是太驚訝了,從來都不會出離秋苑的小王爺居然會逛王府。
「你已經叫過了。」無奈地搖著頭,穆秋時看向身邊快要笑出來的花醉雨,「我的樣子,很可怕嗎?」
「你的樣子,並不可怕。」花醉雨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肖能,「只是你出現在離秋苑以外的地方,在肖總管的眼裡,就如同半夜看見鬼魂一般。」
「小王爺,你們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聽不懂?」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聲音,肖能不解地問他們。
「沒什麼,我只是和你家小王爺打賭,賭他如果步出離秋苑出現在你的面前,你會有什麼反應。」花醉雨眨眨眼,抬頭看向穆秋時,「事實證明,我贏了,你是不是該認罰?」
穆秋時溫和地笑著,縱容她難得的調皮,「願賭服輸。」
一旁的肖能這才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別人押注的對象。
「抱歉,肖總管,你繼續忙你的吧。」看肖能甚為有趣的表情,穆秋時環視著周圍張燈結綵的喜慶之景,對肖能點點頭,「這些日子,忙壞了吧?」
「哪裡——」 肖能終於回神,恢復了笑容,指著周圍給穆秋時看,「小王爺,你看看,佈置得還不錯吧?明天就是你的生辰,王爺特別囑咐,不能有半點兒差池。
「爹也看得太重了,只是個生辰,何必如此隆重?」聽肖能如此說,穆秋時皺起了眉頭。
「話不能這樣說,這可是小王爺你的第一次生辰宴會,當然要隆重一些。更何況——」 肖能停頓了一下,「王爺準備在宴會上宣佈你就是爵位繼承人,自然是要慎重其事。
是嗎?爹還是執意要這樣做?
「看來你這次是逃不掉了。」花醉雨看他一臉無奈的表情,輕輕地說。
「逃?小王爺,還有人追殺你嗎?」聽得一頭霧水的肖能問。
「沒有人追殺我,但是這次卻比追殺更麻煩。
穆秋時有些煩惱地咕噥著。瞅見肖能還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他拉起花醉雨的手,「肖總管,你繼續,我們就不打攪你了。
「肖總管,這條紅綾掛哪裡啊?
遠處的呼喊讓肖能暫時不再去深究小王爺顛三倒四的話,他一邊朝迴廊的方向走去,一邊在心中暗想是不是應該再找個醫生好好地替小王爺檢查一遍。希望那位顧姑娘沒有在治好了小王爺的身子之後卻讓他腦袋出了問題。
「肖總管!」
「來了來了——」答應著,一路小跑過去,「小心牌匾!要是弄砸了明天的宴會,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一直躲在拱門後的人慢慢地走出來,看著滿院的紅綾燈籠,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過。
是啊,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了。既然如此,那麼一切,就在今天終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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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悄然無聲,一道人影悄悄地躍上了牆頭,仔細張望之後,發現沒有異常動靜,翻身跳進離秋苑,順著牆角向前移動。
躡手躡腳地上樓來到主房窗口,蹲下身子,戳破紙窗,自腰間取出一支竹管,沿著小小的窗洞緩緩地吹氣。片刻之後,推門而入,然後又反身將門掩上。
膝朧中,見到床上有隆起的身影,蓋著錦被似在酣睡。
來人緩緩地抽出一把彎刀,移步至床榻,撂起床幔,沒有遲疑,舉刀向床上的人揮去。
手起刀落,卻一絲聲響也沒有。
大驚失色之餘,猛然掀開被子,下面卻是枕頭,知道中計,正想撤退,不料——
一把碧綠的玉笛擱上了自己的脖子,一柄鋒利的劍也同時抵上了自己的背心——。
「離秋苑,是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嗎?」
門被推開,門外赫然站著穆王爺和穆秋時。
手中的彎刀落地,蒙著黑布的臉直直地看著面前的花醉雨,「你知道我今晚要來?」
「今晚不來,等明日讓穆秋時承襲了爵位,你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不是嗎?」 手中的力道減輕了幾分,花醉雨緊盯著來人的眼睛,慢慢地開口道。
「所以你佈局來抓我?」黑布下的面龐在微微抽搐。
答非所問,花醉雨沒有理會蒙面人的問題,「當年無間盟內反,毒王被誅,兩名愛徒一死一傷……」
停頓了一下,「死了的叫雲楊,至於那名受傷之後不知所蹤的——」
她的手,忽然伸出,揭下來人臉上的黑布——
「就是你吧——雲柳!」
黑布連著頭巾被齊齊地拽下,一頭長髮垂落,讓在場的眾人看清了面容。
身後的長劍「光匡」一聲落地,穆冬時詫異地看著轉過頭面向他的人,難以置信地出聲——
「娘!」
怎麼會?他娘親怎麼會是害大哥的兇手呢,一定是哪裡弄錯了,弄錯了啊……
他上前一步,撥開花醉雨的玉笛,擋在柳雲娘的身前,用盡了全力對眾人嘶喊:「不可能,我娘怎麼會是什麼毒王的徒弟?她是柳雲娘,不是雲柳!」
「她是!」收回被穆冬時撥開的玉笛,花醉雨看著穆冬時發紅的眼睛,「昔日的雲柳,就是此刻的柳雲娘!」
「不可能,不可能……」穆冬時揮舞著雙手,不肯接受花醉雨的說辭,「我娘她根本就不會武功!」
「你怎知她不會?那日如意撞在她身上都被反彈到地上,一直體弱多病的她卻絲毫無事。除了她有內功之外,還有什麼解釋?」花醉雨向穆冬時逼近了一步,「更何況,毒王最出名的並非武功,而是用毒。」
「呵呵……」穆冬時身後的柳雲娘忽然笑起來,她拉開身前的穆冬時,走到花醉雨面前站定,面容不似以往的病倦,表情也不再畏縮,「花醉雨,你很聰明。」
「娘——」穆冬時錯愕地叫著她,她的這句話,無疑是默認了花醉雨的話。
「居然是你!」穆王爺許久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不敢相信被自己呼來喝去了二十幾年的女人就是毒王的徒弟。
「是我。」柳雲娘朝門口的穆王爺看去,眼神中有怨、有恨,還有說不出的複雜情緒,「王爺你一定很意外吧?」
「二娘你——」穆秋時一時也接受不了,那個一向逆來順受,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的二娘居然就是下毒害他之人,於情於理,他都無法接受。
「醉雨,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的目光投向花醉雨,希望她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醉雨只說了今晚下毒害他的人要來,他沒有想到會將二娘牽扯進來。
「我只怕先與你說了,依你老好人的脾氣,八成會讓這件事不了了之。」 花醉雨輕輕地歎息一聲,「秋時,養虎為患,你可曾聽說?你逃得過鬼門關一次,並不代表還有第二次。」
他可以忍受委屈,但是她不能,她不能放任自己的丈夫生活在危險之中。提心吊膽的日子,她過不來。
「花醉雨,你是如何知道的?」柳雲娘咬緊了下唇,冷冷地問她。
「自從不了診斷出秋時是中了『玄冥追魂散』之後,我便起了疑心。毒王的獨門秘方從不外傳,能夠得到此毒的必是他的親眷或弟子,從秋時中毒的時間推算,那時他終日生活在離秋苑,並不與外界接觸。能夠神不知鬼不覺讓他中毒的,就只有府中之人了。」
「王府中人那麼多,你如何懷疑是我?」
「這並不難,為保證秋時不受打擾,能夠進出離秋苑的就只有與他親近的幾人。」花醉雨盯著柳雲娘。「他的爹娘自然不會去毒害親兒,初時,我曾懷疑過穆冬時,不過在藥膳房外與他的一番對話讓我打消了疑慮。」
「為什麼?」穆王爺忍不住開口。
「一個不在乎是否繼承爵位,而只在乎我是否會傷到他大哥的人,若是說他下毒,未免太過牽強。」
穆王爺看向穆冬時,發現他因為花醉雨的話漲紅了臉。
「幾番篩選之後,就只能是你了。不過為了確定,我又特地向閻王飛鴿傳書,打聽毒王的消息,才知道當年他確實有一個徒弟不知所蹤。」雲柳如果死了,「玄冥追魂散」也至此失傳,偏偏顧不了診斷穆秋時中的是「玄冥追魂散」。她信顧不了,所以她相信雲柳尚在人間,而且就潛藏在穆王府。
「所以,你就肯定是我了?」好個花醉雨,連閻王都願意幫她的忙。
「不。」花醉而搖頭,「肯定是你,是因為你的一句話。」
「是什麼?」思來想去,自己平日的言行舉止掩飾得很好,並無任何不妥之處。
「你忘記了,幾日之前在我與秋時遇見你,你為表關心,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柳雲娘臉色大變,想起了那日。她對穆秋時說——
「秋兒毒傷痊癒後,身子骨可壯實起來了。」
「秋時是中毒而並非生病之事,我只告訴過穆王爺,連穆王妃都不知曉,而長期被王爺冷淡的你,是從何處得知?如果我沒有料錯,以為秋時的病好了,買兇殺人的也是你吧?」看她驟然變色的臉,花醉雨指出了她的破綻所在。
聽完她的話,柳雲娘輕微地歎了一口氣:「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的,就是你。秋兒,你確實是娶了一名好妻子。」
「你這狠心的婦人,為何要加害秋兒?」真相大白,穆王爺質問柳雲娘。
柳雲娘聞言,忽然大笑不止。好一會兒,她才停下笑來,淒楚地開口道:「我狠心?王爺,我們兩人,究竟是誰狠心?」
拉過穆冬時,讓他站立在自己的身邊,柳雲娘的手從他的額頭開始細細地描繪,她喃喃自語:「這眉,這眼,哪一處不是你的翻版?王爺,冬時他也是你的親兒子啊。」
眼淚滑落,滴在衣襟之上,她轉頭看著穆王爺,「如果要怪、就怪你當年不該救我,不該讓我對你有不該有的情愫,讓我明知道你納側妃只不過是為了延續穆王府的香火還是要義無返顧地嫁給你……」
「我的奢望不多啊,我只要你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角落能記住我,那也就夠了,可是你連這點都沒有做到。」柳雲娘的手緊緊地抓住了穆冬時的手臂,「自從你知道我懷孕之後,就不再來我房中。我日日等,夜夜等,等到冬時出生,也沒有等到你。」
「你從不來看冬時,也不曾抱過他,反而對秋兒,你愛惜有加,視若珍寶。王爺,你不喜歡我,我認了,但是冬時沒有錯,你為什麼就吝惜給他那麼一點點父愛呢?」
含悲帶怨的眸子直盯著他,句句控訴敲擊在他的心裡,穆王爺不自覺地轉過頭去。
「憑什麼我們母子就可以被忽視?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讓你痛苦,而讓你痛苦的方法就是讓你最珍惜的兒子日日受痛苦折磨,不得安寧,直到無法承受之後而死去。」
柳雲娘的臉忽然變得猙獰,口中發出的陰冷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可是秋時那時候不過是個十歲的孩童,」花醉雨忍不住開口,「你怎可如此狠心?」
「那冬時呢?」柳雲娘一拂袖打斷她的話,「冬時何嘗不是一個孩子?」
「娘,不要說了,我不在乎。」穆冬時扭住了柳雲娘的肩膀。
「你不在乎?」柳雲娘凝視著他,指著不遠處的穆王爺,「他對你冷顏相向的時候,你不在乎?他對你呵斥的時候,你不在乎?他因為秋兒受傷而責罰你的時候,你也不在乎?冬時,你騙得了大家,卻騙不了娘。其實你的心中何嘗不希望你的父親能和顏悅色地對你說兩句話,能夠不再對你吆來喝去,而是親熱地叫你一聲『冬兒』……與『秋兒』平等的呼喚啊?」
穆冬時順著她的手指看見了站在門邊的穆王爺,目光恰好與正轉過頭的穆王爺對上。心底微微一震,他硬生生地別過頭,摀住了自己的耳朵,痛苦地搖著頭——
「娘,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好好,娘不說……」環抱住穆冬時,柳雲娘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一眨眼,你就已經這麼高了啊。」淚水迷濛了她的視線,「娘今日幫你討回不了公道,就只有殺了他,以洩娘心頭之恨了……」
話音未落,她忽然推開穆冬時,執起地上的彎刀,揮向門口的人。
花醉雨快如閃電,早在柳雲娘身形移動時就欺進了門邊的穆秋時,將他帶至一旁。
但是這回,她料錯了。柳雲娘要殺的,不是穆秋時,而是穆王爺!
待花醉雨意識到刀鋒的方向時,已經搶救不及。
她在心中暗叫糟糕,情急之間擲出玉笛,打中了柳雲娘的手,卻制止不了沒入胸口的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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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王爺瞪著擋在自己面前的穆冬時,眼睜睜地看他直挺挺地倒下。
「你——為什麼?」 心底有種奇異的感覺在流淌,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平日被他忽視甚多的兒子願意為他去死。
「再怎麼樣,你是我爹。」穆冬時虛弱地對他露出笑意,頭一次,父子間的距離是如此接近。
「就為了這個原因?」遲疑了一下,穆王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為什麼自己以前從來都沒有發現,冬時和秋時長得如此之像呢。
親兄弟,親父子啊……
「冬時!」柳雲娘心驚膽戰地撲上前來,一把推開穆王爺,將穆冬時摟進自己的懷中,「冬時,你為什麼這麼傻,這麼傻呢?」
「娘,不要再怨了,好不好?」嘴角溢出鮮血,穆冬時緊緊握住柳雲娘的手,目光從穆王爺的臉,移過穆秋時的臉,最後定格在柳雲娘的臉上,「我們是一家人,傷了誰,都不好……」
「冬時,冬時,你不要嚇娘啊!」拿手抹去他嘴角的血跡,柳雲娘淚如雨下,「娘不恨了,不恨了,只要你好起來,娘什麼都不要了……」
「讓我看看他。」隨穆秋時走上前來,花醉雨蹲下身,對柳雲娘說。
「冬弟怎麼樣了?」看她查看穆冬時的傷口,穆秋時在一旁焦急地詢問。
長噓了一口氣,花醉雨釋然地抬頭看向他,「刀鋒偏了半寸,沒有刺中要害。」
聽她這樣說,穆王爺毫不猶豫地撕下自己衣袍的一角,捂在穆冬時汩汩流血的傷口周圍。一手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扶起了聞言癱軟在一旁的柳雲娘。
眼中有不知名的東西在閃爍,他威嚴地對面前的兩人發話:「還愣著幹什麼,等他血流盡了進棺材嗎?」
穆秋時鬆了一口氣,覺得背心一陣涼意,這才發現自己已是週身冷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他大聲喊道:「來人啊,快請大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