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偉站在總經理室的門口對著裡外兩個人喊話,不過沒有人理他。
「小唐,秘書的體貼是老闆的幸福,老闆的幸福就是薪水的增加,薪水的增加才能再多買一套香奈兒……老實說,你那一千零一套的雙C制服真的該換了。」
雷煒向門外喊著,長長的一串話招來的結果是一記衛生眼。唐維賢身上穿的正是所謂的「雙C制服」,若不是身為總經理秘書要妝點門面,基於她節儉的天性,絕對狠不下心對自己的荷包開刀。不過她也懶得再跟雷偉再爭論下去。他愛跟她抬槓,她可沒義務要順他的意。
沒有預期的爭吵,雷煒走到一臉不悅的唐維賢面前。
「小唐,你在生氣嗎?」
唐維賢從一堆郵件報表中抬起頭,先是面無表情,再慢慢咧開嘴,露出一個有點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怎麼會呢?副總的認真工作是老闆的幸福,老闆的幸福就是薪水的增加,薪水的增加我才能買雙C制服……推論下來,副總就等於雙C,我可愛死您了,怎麼會生氣呢?」
雷偉因為這套歪理愣了一下,之後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我親愛的小唐。」他彎下腰來與她正面相對,同時模仿她剛才說話的樣子。「你說愛的時候都是咬牙切齒的嗎?我真榮幸你愛我!哈哈哈……」
「如果你回自己的辦公室,我會更榮幸。」看著雷偉笑得無法自抑,唐維賢只有被打敗的感覺。
「不不不,我是來找老哥的。」雷煒想起來這間辦公室的目的,向唐維賢眨眨眼,走進雷韜的辦公室。
門內的雷韜正用略微驚訝的眼神看著關上門的雷煒。
「老哥,可別連你也用那種表情看我。」雷煒清清喉嚨,恢復一貫不羈的神態。
「除了逗小唐,你有什麼大事要告訴我?」雷韜揉著太陽穴。失眠讓他的頭隱隱作痛。
「有!席若彤是小唐的大學同學。」
「我知道。小唐告訴你的?」
「我只是碰碰運氣問她的,誰知道真問對人了。不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席若彤告訴我的。」
「哦?你找到她了?那麼昨晚你不在家,就是去找席若彤?」
「嗯!」
「結果如何?」
「她生病了。」
「生病?什麼病?不會是知道你要找她才裝的苦肉計吧?」
「雷煒,注意你的話!」雷韜低沉的聲調中摻雜了明顯的怒意。
「抱歉!不管她是不是小唐的同學,畢竟她找上你的動機實在可疑……別怪我多心啊!我先告退了。」雷煒訕訕地說著。老哥今天的心情不太好,為免踩到更多地雷,他還是走為上策。反正有了小唐這一條線索,不怕查不到席若彤這個女人的底細。
「雷煒!」雷韜走到他身後,伸手將門按住。
「有何交代啊?老哥。你這架勢用在男人身上可真是怪得很。」雷煒口中開著玩笑,瞇起眼看著略矮他半個頭的哥哥。論外貌身高,他絕對佔上風,但論穩健莊重,他是遠不及兄長。
「不要動她。」雷韜並不欣賞他的幽默。
「放一百個心吧!聽小唐的形容,席若彤那樣的女人並不合我的胃口,你要就留著。」雷煒笑笑地撥開雷韜的手,大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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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九點鐘,雷韜又像昨晚一樣命令若彤早早上床睡覺,只是若彤胃裡頭還有他所做的營養晚餐尚未消化,再加上毫無睡意,所以她側著身子靜靜看著正在用厚毛巾擦乾頭髮的雷韜,及他身旁地板上的一大疊文件。
「怎麼不睡?」雷韜先開了口。
「我睡不著。你做的菜很好吃,我在回味那種味道……很難想像你那麼厲害!」若彤由衷地證美。無論是清蒸鮮鱸、開陽白菜、翡翠豆腐羹還是其他她叫不出菜名的菜餚,樣樣都比餐館裡的好吃。如果哪一天他在本行失業,或許可以考慮當個廚師。
「高中時代我在餐廳廚房工作過,那些菜都是師傅教的。」雷韜一邊說著,一邊將毛巾披在脖子上,然後翻著旁邊的公文。
「打工?你的家庭會需要你賺錢嗎?」若彤對雷韜的過去感到好奇。
因為不曾接觸過富家子弟,對他們的觀點總帶有先人為主的偏見:她自然不會將「會做菜」、「半工半讀」與雷韜聯想在一起。
「那時候我跟我媽媽住在一起。」
「你媽媽?你不是一出生就住在那個家嗎?」若彤更好奇了。
「小唐好像跟你說了不少?」雷韜放下文件,嘴角漾出一抹淡淡的笑。
「啊!對不起!」若彤吐了吐舌,暗罵自己問得太多。
「無所謂。我的生母曾經大病一場,沒了工作能力,又因為脾氣太壞讓親戚跟她畫清界線:在她用光身上的財產、像遊民一樣落魄的時候,她想起了我,到雷家大吵大鬧跟我父親要錢。我知道以後,就搬出來跟她一起住,白天上課、晚上打工賺錢養她,也把雷家給的那筆錢還回去。前後大概有七、八年吧!她過世後,我出國唸書也做過不少工作。餐廳只是其中之一。」雷韜語調平和,像在訴說一個陌生人的故事。故事結束,他的視線又回到公文上。
原來雷韜的過去有這麼一段曲折……要經得起這一切,不知道需要多少勇氣跟毅力?在這個方面,她覺得自己一直都很車福。
幾分鐘之後,雷韜重新抬起頭,看見若彤咬著大拇指,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睡吧!讓自己的病快點好。」說完,他又低下頭。
「雷韜。」第一次,若彤直接稱呼雷韜的名字,而不是用「你」。
「嗯?」
「那八年的日子,你過得好嗎?」
雷韜霎時僵住,對這個問題有些錯愕。若彤看到他眼中的介意,囁嚅道:「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對不起……」
雷韜抿著唇,雙眼停留在若彤臉上,但神思卻像是遠揚到遙遠的地方。他目光極冷,任誰都看得出來他並不高興。
「對不起……」雷韜的反應讓若彤害怕。
若彤的聲音將雷韜的神魂拉回來,他的情緒稍斂,變得有些漠然。
「那是兩千多個看著女人酗酒、躁怒、墮落跟走向死亡的日子……」他笑了笑,神情又增添幾分陰鬱。「這些事聽聽就算了,或許是我假編的也不一定。如果你要向報社賣這個八卦,不一定會有好價錢,但在缺錢的時候也不無小補。」
多帶刺的一句話!像極了雷韜用來侵犯她的冷言冷語。他先前對她的照顧跟溫柔呢?哪一個才是真實的雷韜?
若彤忍不住紅了眼眶。雷韜諷刺的話、不悅冰冷的表情,她可以不去介意的:可是……她確實介意!
為什麼她要有這樣的心情?
她賭氣地轉過身,「我不是這樣的人!我只是……只是……」只是想瞭解你,想多知道一些你的事……
一滴清淚悄悄地流下,若彤很快地揩掉,慶幸自己背對著他。
今夜比昨夜多了一個無眠的人,自然地,病人的痊癒期隨著順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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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彤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雷韜了。因為昨天深夜他出去了許久,一直到她睡著,都沒有聽到他開門的聲音。而今天中午也不見他帶午餐回來。雖然他的行李還在,但這些衣物並不是非拿走不可。
若彤將椅子放在窗邊,一下子望著樓下人來人往的街道,一下子注意大門的動靜。好幾回,她聽見鑰匙開鎖的聲音,但那全都是隔壁鄰居。
不知不覺間,天空轉為絢麗的紫紅色,若彤神色也變得黯然……她頹然發現,自己竟是那麼期待雷韜的出現:才短短幾天,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
門鈴聲打亂了她的思緒。
若彤快步將門打開,「雷韜!我以為你……」
門外是她這幾天來未曾想起的人。
「以志……」
從雷韜家回來的那一天,以志徹夜守在她的住處,在詢問她頸部的吻痕由來之後,一個巴掌跟一句「婊子」為這段愛情畫下了休止符。
「我拿我們銀行的解約申請書給你。」方以志解釋自己再度出現的原因。他進入屋內將牛皮紙袋放在書桌上。「把資料填一填,就可以把戶頭結束……」
書桌旁,是雷韜的行李箱;牆上的掛鉤,吊著的是他的西裝。方以志表情愕然,滿腔怒氣直往頭頂冒。
若彤在他身後僵立著。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馬上消失!
不掩怒色的方以志氣沖沖地走出門,正巧遇上剛回來的雷韜,他冷哼一聲,「堅持不同居的聖女,氣走了男朋友,沒幾天就把野男人帶回家了?他是編號第幾號?」
「別說這種話傷我,我受不了!」若彤吸了一口氣,痛苦地看著方以志。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幹的好事更傷我?!你們根本就是人盡可夫的婊子跟姘夫!」
更惡毒的話出口之後,方以志跨步離開。當他要越過雷韜時,卻被他抓住手臂,一把甩倒在若彤腳下。
「你幹什麼?!」方以志狼狽地站起。
「為你的話道歉!」雷韜的怒意不遜於方以志,表現出來的氣勢卻比他更駭人;若說那種神情像要殺人,一點也不為過。
「誰該道歉自己心裡有數。妓女!賤人!」方以志惡狠狠地瞪視著若彤。
「以志,不要……」若彤只覺得一顆心被這些不堪入耳的字眼刺得干瘡百孔。
「夠了!」
雷韜掄拳揮向方以志,砰地一聲讓他又躺回地上,臉上多了血跡。若彤見狀不禁驚呼,趕緊將他扶起來。
「你流鼻血了!我去拿毛巾……」
「不用你假好心!」方以志推開她,理一理凌亂的頭髮跟衣服便要轉身離開。
「慢著!」雷韜又抓住他。
「雷韜,不要!」
若彤以為雷韜又要動粗,但他只是將一張卡片塞進對方的口袋。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不覺得理虧,要索賠要打官司,請便!」
「我會記住你的!」方以志甩開他的手,大跨步離開。
方以志的到訪像極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若彤木然地走進房內,坐在書桌前拿起方以志帶來的文件,一筆一筆寫下自己的資料,蒼白的臉色像失了神魂,不哭也不笑。雷韜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出其不意地將那些紙揮開。
「你做什麼?」若彤放下筆,雙眼定定地注視淺褐色的桌面,沒有回頭。
雷韜忿然拉起她,讓她站在他面前,不讓她的視線離開他的臉。
「如果你要恨,我就在這裡:如果你想哭,我也在這裡。不要壓抑自己!」
若彤沒有別開臉,慢慢地,她對他漾出一抹笑,眼中卻閃爍著淚……
雷韜看得揪心,伸手向她,卻被她躲開。他看著自己落空的手,慢慢地緊握,直到指節泛白。
他們的關係,本該如此陌生。之前幾天那種自然而然親暱的相處才是不尋常的發展,只是他一直都沒有去細究——
「以志沒有說錯……」若彤喃喃自語著。
「那種話根本不能聽!」雷韜伸出手抱緊若彤,不管她會不會躲開。「犯錯的人是我,要恨就恨我!」
若彤將手抵在他們之間,淒笑依舊。「怎麼恨你?那支筆……我可以放在機場招領的,可是我想親自拿給你,因為我想……想再見到你。那一天,我也可以反抗到底的,可是我沒有……這樣的我,怎麼恨你?以志沒說錯,我不知羞恥,就像個——」
「住口!你不是!」雷韜粗吼一聲打斷她的話,擁著她的力道加重幾分,像要將她肺裡的空氣逼出來似的,直到若彤抗議地扭動,他才稍稍鬆開手。
「這一張……」若彤垂下眼,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支票。「這是今天我整理你的衣服時,從一件外套的口袋掉出來的。這些錢是要給我的吧?也是你來找我的原因,對不對?」
「沒錯。」雷韜擰著眉承認,頹喪地放開雙手。這一張支票是他原本打算給她的封口費,但她的病讓他無暇想起、也忘記去想這件事。而現在,這一張用來解決麻煩的支票看起來特別刺眼。當初他的想法跟今天的方以志有什麼兩樣?只不過一個是用言語,一個是用金錢侮辱她。
「齷齪的人是我!你不必那樣想!」他急急澄清。
「不……這錢,我收下了。」若彤平靜地將支票放進抽屜。
「你……」雷韜不知該說些什麼。錯的人是他,他可以要她退還嗎?
「那件事我會將它徹底地忘掉,你……也可以放心離開了。」
「這樣處理也好。」雷韜苦笑著。「我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任何糾葛了。」
這就是他最初來找席若彤的目的。雖然一度百轉千回,終究還是達成了。
她要徹底忘掉一切,這不就是他所要的嗎?但現在他卻一點也不高興,甚至覺得氣惱!
雷韜的凝思不語被若彤錯誤地解讀。
「是不是你覺得那筆錢數字太大了,不值得?如果……如果你還想要我的話……」若彤執起他的手覆在她圓挺的峰丘,逞強的笑容正極力掩飾自己的害怕。「想要我不是不可以——」
「住手!不要像個……妓女!」
雷韜全身緊繃而憤怒,無法忍受看著另一個女人在他面前自毀!
「我不是嗎?要做就要做得像一點。」若彤的手下栘到他的褲襠。
「你真的昏頭了!我現在沒有喝醉!」雷韜怒罵一聲抱起她推倒在床上,粗暴地褪去她上身所有的衣物,一手撐住自己,另一隻手掌住她的櫻峰使力施虐。
「啊……」
若彤的痛呼讓雷韜鬆手,他粗嗄著嗓子氣急敗壞地大叫,「這就是你要的嗎?作踐自己?我告訴你,要勾引男人,你還不夠格!」
若彤被他的怒氣震懾住,她並不喜歡他生氣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她伸出手貼住他的臉頰……雷韜感覺到她的指尖正在發顫,低咒一聲握住她的手定在她的身側。
「席若彤!」他不至於正人君子到碰觸她而毫無反應,但他不能讓自己變成只求發洩的野獸,這樣的對待,她不該再受一次!而她卻該死的自暴自棄!
「席若彤!拿面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現在我根本不想要你!」
若彤收起逞強的笑,眼睛轉紅。她緊咬下唇,不讓眼淚流下來。
「不許哭!」雷韜大吼。
若彤瞪大眼睛,一顆淚珠卻不爭氣地掉下來。
她的淚卻讓雷韜輕蔑地笑了。他俯下頭,低得足以碰觸到她的唇。「你別言不由衷了!那一天我給你多少次高潮?你有多快樂?是你想要我吧!既然如此,又何必用剛才那種拙劣的手段留我?」
「別……別說了!」若彤慌亂地別開臉。
「可笑!你剛才不是很熱情?」雷韜扳正她的臉,落下強奪的吻。
「不要!不要碰我!」若彤用力推開他,蜷縮著身體失聲痛哭。「為什麼你要來找我?為什麼要讓我承受不堪?為什麼不離我遠一點……」
「很好,把你對我的恨都發洩出來吧!」唯有如此,她才能不再貶抑自己,自厭自棄。
「都是你!都是你!你破壞了我的第一次,破壞了我的愛情,破壞了我的生活,破壞了我的全部!嗚……」
若彤不知所云地指責一通,哽咽得不能言語。她沒有注意雷韜是在什麼時候離開的,當她稍稍平靜時,他的身影、他的氣息、他的一切已自房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