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夢。剛才還柔聲低語的清秀少年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但終於還是說,「是,他說想娶你。」真是悲哀.為什麼在她面前連句謊話都說不出口呢?
「那不是我聽錯了!真是……」 完全沒有發覺少年的自怨自憐,舒斷虹側了側身扯扯他的衣襟,「你說是不是最近又有誰在說那件事,所以他想找個人當擋箭牌呀?可是這兩年也沒聽誰再提那事兒呀!不像那陣子走到哪兒都能聽著你倆的名字。」
低頭看看滿臉迷惑的舒斷虹,魏子都不覺一笑,恐怕她想破頭也不會明向葉憑風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種事,就算是他,也沒想到那個驕傲的男人竟會受劉雪盈指使。但最讓他擔心的不是別人,而是——
他低下頭,手指劃過她翻動的嘴唇,「別管他為什麼,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會答應嗎?」
「說什麼呢?傻瓜!我已經有了你呀!」舒斷虹仰著臉看清他眼中的憂心,沉默了一下,她撐起身摟住他的脖子,「子都,我曾經以為我很喜歡葉大哥,可是他並不是我心裡想的那個影子,不是那個活在我夢裡的人……」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心裡有人。」他不想露出在意的神情,可聲音卻不受控制地又澀又緊。
感覺到與她依偎著的身體變得僵硬,舒斷虹的嘴角微微牽動,一抹笑意悄悄淹沒在唇邊。
她的聲音平緩而又有些迷離,彷彿沉溺於對過去的回憶當中,「我十三歲那年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十五歲時第一次夢到他,他……是那樣的俊美,身上有種我身邊的人都沒有的東西,我想那可能就是讀書人和我們這些不識幾個字的莽夫所不同的地方吧?每次夢見他,我都好開心。我喜歡看他笑,他的笑和師兄們像打雷一樣的笑不一樣,總是淡淡的,好像是春天吹在臉上的風,很溫柔。他看著我的時候,總是那樣笑著,他的眼睛亮亮的,清靈得像是山裡的一泓泉水……他真的是我所見過最好看的人。那時候,我就在心裡想,只要和這個人在一起,不管讓我做什麼事我都願意……後來,娘就生了病,死了。沒過多久,爹又讓人告了,武館也關了,爹氣不過一病就沒起來。臨死時叫我進京去找……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這一去就照爹說的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地過了這一生。」
頓了頓,她抬眼看著嘴唇微微張開的魏子都,「子都,你可知道我第一眼看見你,知道我心心唸唸,整天夢到的未婚夫居然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時,心裡有多氣。那時候,我真的很氣爹和伯父,他們毀了我,毀了我這一生……」 伸手摀住魏子都的嘴不讓他開口說話,舒斷虹深深地望著那雙寫滿焦急、激動和憐惜的眼睛。
「我也想過,如果不答應伯母照顧你,那現在我又會怎樣地生活,可是每次都想不出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我不後悔,這十二年,雖然辛苦,但我仍然過得很充實,因為你是這世上惟一需要我的人,我才能這樣堅強地過著自己的日子,要是你不再需要我……」
不等她說完.魏子都已扳開她的手,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又快又急地嚷著:「不會有那麼一天的!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斷虹,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能想像我的生活裡如果沒有你會是個什麼樣子,請你再也不要說離開我那樣的話。」
淚水滑過臉頰,舒斷虹感覺到自己從來有過的軟弱,「我也不能沒有你,子都,你知不知道我再也不能回到從前,在經歷過那樣深那樣久的思念之後,我再也不能做那個疼你寵你的好姐姐。我……我現在只是一個很怕失去的女人。」
不能再以姐姐的身份留在他身邊,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看看他去娶別的女人,還盼著他快快樂樂過他的日子,只因為,她終於害怕失去,也懂得什麼是嫉妒。
她,像久久未能開放的花朵終於慢慢地舒展開花瓣。心,不再是困於青澀青春的少女情懷,而是懂得什麼是愛的成熟女人心——就像在春光裡破繭而出的蝶,終於有了自己的翅膀。
指頭拭過她臉上的淚,子都心裡脹滿了一種叫幸福的情緒。心從未如此踏實過,因為從未如此肯定她的心意,「在京裡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奠拜爹娘,我想他們也會很高興你終於成了魏家的媳婦——我的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他的眼中閃動著光彩,「你看這個。」
「這是……」 手指撫過他自懷中取出的熟悉的飾物,她的淚滴在金燦燦的鎖片上。不用細看,她也知道鎖片的背面寫著「長命百歲」,「我沒想到你還留著它。」
「這可是聘禮啊!沒了它我怎麼娶妻呢?」魏子都笑著,用手環住她的腰,「你是我的妻,我的娘子,我會永遠在你身邊,就算哪一天我先一步離你而去,我的魂魄也會圍繞在你的身邊守護著你。」 因為我們兩個在一起才是一個完整的生命,缺了任何一個,這個生命都只會是一種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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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憑風看著舒斷虹,覺得她臉上的笑傻傻的。他不知道是舒斷虹這個人傻,還是所有的女人在某個時候都會變得傻俊的。不過,因為這樣傻傻的笑,她的臉上似乎多了種少見的光彩,整張臉都變得生動對愛起來。
「斷虹,你戴的是什麼?」 葉憑風從沒見過她穿金戴銀,對她脖子上的東西更加好奇。
看他一眼,舒斷虹的臉居然紅了,然後低下頭去一聲都不吭。
葉憑風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臉上的肌肉都發僵了才終於哈哈了兩聲,「我說斷虹,昨兒個我跟你說的事你有沒有想過啊?」 看見舒斷虹抬眼看他一眼,一臉的歉然,他慌忙揮手道,「行了,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了。」
「葉大哥,你也別生氣。你知道我有了子都,如果你真要討房妻子避嫌疑,我幫你介紹啊!你看……」
舒斷虹是好心,葉憑風卻開始頭痛起來。他看著舒斷虹張張合合的嘴,用手指揉揉太陽穴。眼一瞥,瞧見外頭有人一晃而過,認出是那主貼身的丫頭向他招手,忙找個借日溜了出去,免去了接下來聽斷虹說她的鎮江美人大排行。天曉得,當初幫著子都找的那些個小姐怎麼就都成了的最佳結婚對象呢?
葉憑風走到錦園小湖的湖心亭,一眼看去,就知郡主的心情不好。算了,對著一張傻笑的臉時間久了,再換一張冷冰冰的臉就當調換一下心情吧。
施過禮,葉憑風站在那等著劉雪盈終於把目光轉到他身上,猜想著她是不是又被魏子都拒絕了甚至魏子都還令她很難堪。不過也是,光看斷虹的神情,也猜得出子都那小子的心意堅決,不過大概自己就要比較倒霉地承受不該承受的怒氣了吧?
「她答應了?」聲音平板一如她冰冷的臉色,劉雪盈早就知道了答案,只是不甘心居然會敗給一個什麼都不如她的人。為什麼?不說身份地位,單只她的青春貌美,才情非凡,也不是那個老醜愚笨的鄉下女人可比的,可為什麼她還是輸了,且輸得這麼慘。
「你知道她不會答應的。」 葉憑風一針刺破她掩飾的平靜。劉雪盈死死地盯著他,他卻像毫無感覺似的,「郡主,請你放棄吧!」
「放棄?葉憑風,你以為你在和什麼人說話?!放棄!哼,我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就算他死,我也要得到他的屍骨。」
皺了皺眉,葉憑風淡淡地道:「你是郡主,想怎麼做自然是由得你,下官就不打擾郡主了。」深施一禮,轉身而去卻又頓下腳步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郡主,你真的喜歡子都嗎?」
沒有回答,劉雪盈木然地看著他離去,「我喜歡他嗎?哼,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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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算是正面交鋒嗎?舒斷虹看著面前的美人兒,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爹以前說過的江湖高手過招呢!如果那樣,她面前華衣美服,珠翠環鬢,美得不可方物的人兒就是地位、身份崇高的絕世高手;而她卻是衣衫襤樓,落魄江湖的獨行客;可奇怪的是,如今居然是高手來挑戰落魄之人。她想著,嘴角微微上揚,讓劉雪盈微微揚起了眉。
「我知道你沒念過什麼書,也不識得多少字,可我不覺得不識多少字就代表愚蠢,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聽得懂我說的話,也知道我為什麼要叫你來這兒。」
舒斷虹笑了笑,抬頭看看陰沉沉的天卻沒有說話。
「本宮知道舒姐姐這些年過得很苦,所以很想代替子都謝謝你。」 隨手揭起桌上的木匣。
一瞬間金光閃花了眼,舒斷虹這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的黃金。
「這些金子足口讓姐姐的下半輩子過得豐衣足食,也算是本宮的一點止心意……」
「郡主的話真是好奇怪。」 舒斷虹打斷她的話,手指掠過泛著涼意的黃金,「金子自然是人人喜愛,可我雖然是個沒讀過書的人,也知道什麼是『無功不受祿』,好端端地怎麼敢要郡主的東西呢?就算有人要補償我十二年的辛苦,也下該是郡主你呀!但若說郡主給我這些金子是為了買下子都,這些錢未免是少了些,郡主也該知道這世上有些東西是沒有價值的。」
劉雪盈沉下臉,忍了又忍,才緩緩地道:「我知道子都和你生活了十二年,總是有感情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子都和你在一起能得到什麼?你想讓他和葉憑風一樣一輩子在偏僻的小城做個小小官吏落魄一生嗎?十年寒窗,一朝名揚,難道他的寒窗苦讀,就是為了今後的不得志與鬱鬱寡歡嗎?子都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只有我才能給他,你帶給他的只有不幸而已。」
「榮華富貴、功名利祿,的確是很誘人。」舒斷虹笑了笑,「我知道娶一個好妻子是男人成就功業的助力,戲裡也演了,陳世美娶公主,趙貞娘的丈夫娶丞相之女,為的也無非是那些東西。可是郡主,你所說的那些東西,子都他並不想要。」 舒斷虹含糊地笑一下,「別說什麼我不知道子都是怎麼想的話,我和他一起十二年,這世上還有誰比我更瞭解他的想法呢?子都他十年苦讀,為的並非榮華富貴,不過是想有個機會為父洗雪冤屈,你以為子都的心胸有多了,可以興高采烈地受仇人的俸祿,領仇人的恩賜……」
不必聽她說完,劉雪盈已勃然大怒,「大膽!舒斷虹,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當著本宮的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不想活了!」
「大逆不道?!又是這樣的大帽子,我親眼看著赤膽忠心的人悲慘地死去難道還不知道你們皇家的厲害嗎?連天下都是你們的呢!可是郡主。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你們皇家是不是真的那麼英明神武?難道咱們這些老百姓受了冤,遭了難就連個『冤』字都不能說嗎?」
後退了一步,劉雪盈強自站穩身,猛地一挺腰,把頭一仰、手一指,厲聲喝道:「滾!滾!你馬上給我滾出錦園去!」
牽起嘴角,舒斷虹臉上也不是很好看,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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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一聲嬌叱,止住快邁出大門的腳步。
不用回頭,舒斷虹也知道是什麼人。魏子都警覺地向她靠了靠,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將她護在身後。
心中一動.舒斷虹垂首一笑,只把目光定在他的背影上。
「誰准你離開錦園的?」氣急敗壞的聲音。
魏子都也不開口,只拉著她的手要走,卻讓閃身而出的兩條大漢攔在身前。
身形位碩,肌肉發達,雙目有神,外行人也看得出這兩人功夫不弱 前幾天好像沒看過這兩人,這麼說是特意找來對討她的了。
舒斷虹一咬牙,扭身瞪著一身宮裝莊重瑞麗的劉雪盈,「郡主的記性不太好,讓我走的人可不就是你嗎?」
「不錯!可是該滾的是你,不是魏狀元。」
魏子都聞言一笑,「我們夫妻一體,郡主要她走就是要我走,沒有分別。」
「夫妻一體?虧你說得出口,舒斷虹年紀是不小了,可好歹是個黃花閨女,你這樣口沒遮攔的就不怕壞了她的名節?!」
「這就不勞郡主掛念了。」 魏子都冷下一張臉,要走,那兩條大漢卻鐵塔一樣杵在面前。
「魏子都,你今天是一定要跟我作對了是吧?好啊!你這樣對我,我也是不必再遵守什麼約定了。」劉雪盈面上笑吟吟的,眼中卻蓄著寒冰,「把狀元郎留下,至於那個女人——把她給我扔出錦園。」
「是!」應一聲,兩條大漢山一樣壓了過來。
舒斷虹眼明手快一掌推開魏子都,伸手去格。雙臂一觸,她只覺得彷彿撞上鐵板一樣竟抵不住下壓之力,身子一晃險些跌倒在地,忙就勢翻了個觔斗,狼狽地就地一滾,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來才發現魏子都已被另一個人抓住帶到劉雪盈身旁。
「放開他!」被人攔下,舒斷虹一面問躲一面恨聲道,「虧你還是個郡主,竟然仗勢欺人。」
劉雪盈冷笑著道:「你不是說皇家的人最會的就是欺負人嘛!不錯.我就是要欺負你怎麼樣?我告訴你,誰讓我不開心我就要計誰不好過。」
「你讓他們住手!」魏子都掙扎著,但扣著他肩膀的那隻手卻像鐵鉗一樣讓他無法動彈,眼看著舒斷虹不支被打倒在地,他面無血色,每一拳都比打在他身上還讓他疼痛。
「欺負個女人算什麼英雄?有種你來打我!」 十年寒窗,所受的教育全忘得一十二淨,市井之言從魏子都的口中脫口而出,「葉憑風,你個混蛋!見死不救你算什麼男人?還什麼文武雙探花.一堆狗屎!劉雪盈.你這個毒婦,大底下沒哪個女人像你這麼不要臉了!搶人家的丈夫你簡直是不知廉恥!」
葉憑風摸摸鼻子、眼裡閃過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只沉默地扭過頭去。
劉雪盈回頭看看他,臉色蒼白聲音卻很平靜:「我聽說唐朝中宗與武則大的女兒太平公主因為喜歡上她的堂兄武倏嗣就叫人殺了他的老婆然後嫁給他,這真的是很有趣的故事。而且巧合的是她是公主,我是邵主.既然大家這麼像,那我索性就叫人把舒斷虹也打死好了,你說好不好?」
魏子都看著她,面白如紙。正巧舒斷虹被人一拳打在胸口上,一口鮮血噴出仰面倒下,溫熱的液體濺在他的臉上、身上,他怔怔地抬起沒被制住的左手拭過臉頰,指尖一點腥紅。
「不……」他開始發抖,不僅手指抖,連身體都在抖——好像秋風裡的一片枯葉,無法控制地顫抖。他看著躺在地上的舒斷虹,很想跑過去抱住她卻做不到。為什麼她不動?不!她不會有事,不會……
轟隆一聲雷鳴,陰了一早上,天終於開始下雨。豆大的雨點打在他臉上,冰冷得像是他沒有哭出來的淚。
庭院裡沒有人動,有小丫頭跑出來在劉雪盈頭上撐開傘,卻被她斥退。有生以來第一次,驕傲的郡主無遮無攔地站在大雨裡。葉憑風看著她,目光又落在呻吟一聲正慢慢爬起來的舒斷虹身上。
魏子都嗚咽一聲,喉嚨裡冒出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聲音。
粗壯的漢子看著面前搖搖晃晃的女人,為難地皺了皺眉,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自己的主子,他是大內侍衛耶!曾與江湖高手對決,也曾生擒闖人皇宮的刺客,可如今對手竟是個只會三腳貓功夫的女人,根本就是讓他拿來當向靶子開練嘛!打女人的滋味實在是不怎麼好受。
「你還在等什麼?」劉雪盈看著他,不知是冷還是因為其他原因,臉白得像抹了厚厚的粉看不出她的表情。
男人不自在地扯了一下嘴角,剛扭過頭就被對面飛過來搖搖晃晃的拳頭打在下巴上,不痛,好像蚊子叮了一下似的。他剛提起手,對手卻已經撲通一聲又倒在地上。不知為什麼,他竟舒了口氣,放鬆了不少。
「住手!」 魏子都的聲音仍在發抖,劉雪盈轉過身看見他的臉色很白,嘴角卻沁出血絲,「夠了!」 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他呸了一聲,竟葉出一口血水和著兩截斷牙,竟是生生咬碎了牙齒。如果再有一秒,他都要忍不住開口求饒,哪怕斷虹會氣他怨他怪他沒骨氣,他知道是男人就不應該被人威脅,可他現在卻像個被人捏住了七寸的蛇一樣無力反抗。
劉雪盈看著他,不說話,過了好久才冷冷地說:「把這個女人扔出去,要是她敢再走進錦園就砍斷她跨進來的那隻腳。」眼神有意無意地瞄過葉憑風,「誰敢幫她,我絕不會放過他。」
看著舒斷虹被人像拎貓一樣拎著衣領拖出去,卻好像被頑童撕爛的破娃娃一樣毫無反應,魏子都的心像被人緊緊地捏住……他直直地瞪著劉雪盈,感覺有什麼熱滾滾的東西衝上喉間,「你永遠都不會得逞。」他張開嘴,噴出來的是鮮紅的液體。血噴濺在身上,他看著自己染滿血的手,慢慢轉過目光追隨著已經看不清的身影,然後無聲地倒了下去。
「我覺得他說很很對。」 葉憑風的聲音很輕,但在風雨中卻能清楚地傳到劉雪盈耳中。「你到底為什麼這樣堅持?你是真的喜歡他嗎?為了一口氣而鬧出人命。值得嗎?」
劉雪盈沒有說話,只是蹲下撩開他覆在額上的濕發,被雨水沖散血漬的臉更顯出一種令人心痛的蒼白,這個文雅的少年郎是真的曾令她心動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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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淪,秋風冷峭。街上行人匆匆而過,沒人在意被扔在大街上有如落水狗似的人。就算有人留意並停下了腳步,可看看聳在錦園門口披著蓑衣兩尊門神似的漢子也忙繞路而行。這年頭,還是少管閒事的好,可別因一時的好心惹禍上身。
面面相覷,再看看遠處一直沒人理會的人,門神乙終於忍不住摸摸根本不痛的下巴,「就這麼把她扔在那兒好像不太好吧!要不然我找人把她送到哪家客棧去吧!」
「要不要順便幫她找個大夫療傷啊?」 門神甲把眼一橫,「老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郡主什麼脾氣,要想有好日子過你還是少管閒事的好!」
閉上嘴,歎一聲,門神乙終於還是垂下頭去。
遠處有什麼聲音傳來,雨中聽得不甚清楚,卻好像是有什麼人在爭吵。他抬起頭,遠遠地看見一條壯漢狂奔而來,身後一個大著肚子的婦人打著一把傘邊追邊喊,轉眼已到了近處。
那漢子一看到舒斷虹就撲了過去,「斷虹,斷虹,你醒醒啊!」
扳過她的臉,撩開她額前的濕發,張大力看著舒斷虹的臉,眼睛通紅。怎麼好好的竟會變成這個樣子?前兩天聽說她和子都兩個住進錦園他還以為她終於可以過上好日子了,誰知剛才居然聽人說她被人打傷扔在錦園外面。
「王八蛋!鎮江府哪個不知道斷虹是我妹子,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她。對了,一定是那個什麼郡主叫人幹的。」 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瞪著對山看他的兩個男人,張大力回頭喊他老婆,「你抱著斷虹……」
「你要幹什麼?」 阿秀只是死命地拽著他,「你想怎麼樣啊?就算斷虹真的是那個郡主找人打傷的,你又能怎麼樣啊?你一個大老粗還能和人家皇親國戚理論嗎?」 看他挽袖子,她更急了,「你憑什麼和人家斗啊?有幾斤蠻力有什麼用?大力,回家吧!你現在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干萬不能幹傻事呀!我求你了,孩子他爹……」她死命地拉著他,手裡的傘也掉在地上,「你個死沒良心的,你就不算為我們娘幾個想、也該為家裡的老娘想想吧!還有斷虹,你再不抱她回去找醫生,她可真的死了!」
腳步一頓,張大力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終於一跺腳扭身回去一把抱起舒斷虹,「回家了,斷虹,你別怕,有哥在呢!」
阿秀坐在地上,抹抹臉上的水,抬頭看看一直看著他們的男人,慌慌張張地撿起個爬起身追了上去。
門神乙看著他們的背影,不自覺地吁了口氣,心情放鬆不少,今天他真的是不想再和任何人動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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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淒迷。
雨已經停了,寂靜的夜裡只有廊前的滴水聲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熏爐裡的蘭膏未盡,房裡瀰漫著濃郁的香氣。
魏子都慢慢睜開眼睛,看著淡紫色的紗幔有些發怔,這裡並不是他一向住的那個房間。他皺起眉,還沒發出聲音,紗帳已被撩開。
「你醒了。」溫柔似水的聲音人耳,他看向來人,頓時目瞪口呆,怔了半晌,他張開嘴,只覺得喉嚨裡發乾發緊,「你怎麼穿成這樣?」
「不好看嗎?」劉雪盈難得這般柔情似水,舉手投足間,用薄的紗衣掩不住春光外洩。魏子都慌忙別過頭去。
「這會兒轉過頭去算什麼,剛才你不是還讚我好看嗎?」劉雪盈笑了笑,「別露出那種吃驚的表情,你我孤男寡女於一室,就算你真的記不起自己做了什麼也該猜得到了。」
「不可能。」魏子都抓起搭在床頭上的衣物,極力保持冷靜。
劉雪盈看著他穿好衣服跳下床,也不阻止,「你以為我會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嗎?」
「我絕不會做出那種事,」 魏子都扭過頭冷冷地看向她。
「你是在推卸責任嘍!或許你想說你剛才暈了,什麼都不知道,而我則是趁人之危強暴了你吧?哼,你果然是大丈夫呵!
「如果我真的做了我不怕承認,可是我一定不會做。郡主,如果你編這種謊話來留住我,那就真是太傻了。」
「謊話?你真的肯定自己沒做過?這錦園裡多少人見著你被抬進我房裡又被放在我床上——魏子都,現在就算是你不承認也沒關係。試問有誰會相信你的話呢?」
「就算沒人相信我沒做又能怎樣?不管你怎樣逼我我都不會留在這兒。」
「是嗎?不留在錦同那就進牢裡等著被砍頭好了,你要是死了,別說榮華富貴,就是你那個舒斷虹你也休想再見一面了。」
魏子都笑了笑,雖然滿是心酸、倒也坦然,「如果上天注定我短命,就是現在死了我也無畏無懼,反正能和斷虹一起生活了十二年,已經足夠了。」
「是嗎?」劉雪盈看著他,想做出冷笑卻只是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我的心很軟,不會讓你死的。你還是多吃點兒補品養好了身子等著做郡馬好了。子都,一個月之後。我就要成為你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