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因為忙碌,他一直沒有多少時間可以陪伴她,但他始終深信一向嫻靜溫雅、柔婉多情的凌嘉嘉必能諒解他的苦處,這份自小培養起來的深厚感情並不會因為這點「小問題」而破壞。
「二哥,你這次回來能待多久?」
「不一定。」
染血般的夕陽下,兩人並肩漫步於落月湖畔小徑,喁喁低語。
「那你……能不能多陪陪我?」
「我盡量。」
盡量?
凌嘉嘉臉上閃過一抹幽怨,欲言又止地輕啟檀口,猶豫了一下,依然未能說出原來想說的話。
「今年七夕,二哥會在嗎?」
「不知道。」仍是不確定的答案。「不過若是我不在,你可以去找娘,她現在身體很好,不再像以往那樣總是昏昏欲睡,說不上兩句話就瞇上眼,義父說她如今老是抱怨無聊,我想是義父也很忙,沒太多時間陪她,希望你能常常去同她聊聊,她就不會那麼寂寞了。」
可她寂寞的時候,又有誰來陪伴她?
幽怨更深,但她低垂螓首,不讓季清儒瞧見。「二哥,這樣……究竟還要多久呢?」
望月亭前,季清儒停下腳步,轉身凝望著落月湖,靜默了一會兒。
「嘉嘉,你也明白義父的心願,而這件事並不是那麼容易達成的,雖然我已經盡我所能加快腳步,但……」他頓了頓。「這樣吧!我會設法說服娘讓我們先行成親,你是知道的,倘若不是娘堅決反對我先大哥之前娶妻,早四年前我們就是夫妻了,但四年委實也拖得太久,我想現下或許娘能夠諒解,答允讓我們先行成親,你認為如何?」
成了親又如何?
良人若不在身邊,她不仍是要獨守空閨,寂寞度日?
「二哥,為何你不請大哥與你一同分擔呢?」
「因為大哥根本就不想出門。」季清儒的語氣很平淡,只是在講述一件事實,並非抱怨或不滿。「有時候我忙不過來,義父便要大哥去幫幫我,但大哥總會找各種理由來推拒,我也不想勉強他。」
是嗎?為何跟上官宇靖說的不一樣?
凌嘉嘉困惑地暗付。「那還有姊姊和姊夫,他們……」
「我負責鐵劍世家,他們也要負責芙蓉世家,哪有能力再來幫我?」
「但你為何一定要為上官家做到這種程度?」凌嘉嘉終於忍不住衝口道出真心話。「將來上官家的一切仍是屬於大哥的,你這樣為上官家賣命又有何意義?」
雙眉倏鎖,「你怎能這麼說,嘉嘉?」季清儒低叱。「無論是你或我,還有我娘,若非上官家,娘根本活不到今天,你我也不知要流落至何處,你能罔顧這份恩情嗎?」
因為他突發的怒氣,凌嘉嘉不由駭得抖了抖,驀而眼圈一紅,失聲嗚咽。
「可是我很寂寞呀!」她掩臉委屈地嚶嚶啜泣,再也抑不住心中的哀怨。「你不在的時候我總是好想好想你,想得心都痛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抒解這份思念,我、我只希望你能多陪陪我,讓我知道你的心裡仍有我啊!」
一入眼她那副委委屈屈、哭哭兮兮的模樣,季清儒的怒氣立刻化為烏有,忙探臂將凌嘉嘉納入懷抱裡,輕輕拍撫她的背,並低聲道歉。
「對不起,嘉嘉,我不該對你這麼凶,不要哭了好嗎?」歉意的唇輕印在凌嘉嘉如雲般的青絲上。「我心裡怎會沒有你?雖然這樁婚事是父母為我們定下的,但這份感情是我們自己培養起來的,你怎會不知道我有多深愛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二哥愛我就如同我愛二哥那般深,但……」凌嘉嘉抽噎著。「你不在我身邊,我真的好寂寞呀!」
「其實我也明白你很委屈,你為我犧牲的一切我都擱在心裡頭了,來日等我們成親之後,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你、補償你,好嗎?現在請你再委屈一些時日,我保證再過兩、三年,我就能時時陪伴著你了……」
兩、三年?
哼哼!再這樣下去,恐怕凌大小姐連兩、三個月都等不下去羅!
望月亭頂上,惜惜兩手交疊,下巴慵懶地擱在上面,居高臨下的目光嘲諷地注視著那對你儂我儂的未婚夫妻相依偎著逐漸走遠。
那個女人不用說了,她已經沒救啦!
至於季清儒,他也遲鈍得很可笑,或許……
他需要一點忠告?
六月的夜風,溫暖中帶著一絲沁涼,搖曳的燈光下,季清儒又抱著他那塊寶貝璞玉努力雕刻,光影的搖蕩在他專注的臉上映出一道道變幻莫測的形影。
片刻後,他吁了口氣,挪開雕刻刀,將玉像拿開一些,斟酌著下一步該雕琢哪裡,正當這時……
「哇∼∼這些都是你親手為她做的嗎?」
乍然一驚,季清儒轉首,赫然見到惜惜不知何時跑來背著手站在床邊,好奇地打量床上的玉盒,玉盒裡有許多已雕制完成的各種首飾,玉飾,髮簪、玉釵、翡翠鐲子、龍鳳玉珮、鴛鴦玉墜子、瑪瑙項鏈……應有盡有,姑娘家該有的首飾全都包了,而且全是以上等玉或翡翠精工雕琢而成。
放下玉像,季清儒來到她身邊。「慕容姑娘,男人家的寢室,姑娘家不該隨意亂闖,尤其是在這半夜三更,你不怕招人非議嗎?」他這是好心提醒她,他不怕被人看,只怕她被人看。
「不怕!」惜惜回答的很乾脆,再指指玉盒。「都是你親手為小姐做的?」
有點拿她莫可奈何地搖搖頭,「是,都是我做的。」季清儒老實承認。「我準備在成親那天送給她。」
「真有心!」惜惜歎道,又回身指指玉像。「那個呢?也是為她雕琢的?」
順著她的手看過去,「是,我希望能在七夕時給她一個驚喜。」季清儒又承認了。不承認也沒人信,雕琢的明明就是凌嘉嘉的玉像。
「來得及嗎?」
「我也不知道,盡量吧!」
腦袋微傾,「那你又為什麼在綠煙苑種花呢?」惜惜很不客氣地繼續追問。
「我想在整理好綠煙苑之後,讓她先行搬過來住,待我們成親後,那兒也可以作為她的私人活動空間,當她想獨處時,可以到那邊去看看書、彈彈琴。」
「考慮得很周到嘛!不過……」惜惜徐徐步至桌案旁,低眸望著玉像。「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不是那種需要私人空間的女人?」
季清儒皺眉。「姑娘是說……」
轉回身來,惜惜面對季清儒,神情嚴肅。「我是說,嘉嘉小姐和你娘是同一種女人,她們不需要自己的生活空間,只需要男人的呵護與陪伴。如果你想繼續擁有她的心,我勸你最好多挪出一點時間給她,免得後悔莫及。」
神情倏轉陰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季清儒不掩怒意地質問。
毫不畏懼地拾高下巴,「你不知道上官宇靖趁你不在的時候拚命追求嘉嘉小姐嗎?」她直截了當的攤明瞭講。
臉頰驀然一陣抽搐,「不,大哥不是那種人!」季清儒斷然否決。
察言觀色,惜惜及時恍悟。「你早就知道了?那你為什麼……啊!你相信嘉嘉小姐不會變心?」
季清儒繃緊下頷不語。
搖搖頭,「你錯了,她會變的,」惜惜斷言道。「她是一個軟弱的女人,意志並不如你想像中那般堅定,事實上,她能堅持到今天已經令人很佩服了,但她再也撐不了多久了,如果你再不設法的話,她一定會變……」
「住口!」驟然一聲暴喝,季清儒臉色鐵青,雙拳因為緊握的力道太強烈而微微顫抖。「不准你再說下去了,嘉嘉不是那種女人,她不是!」
憤怒的眼瞅上無畏的眸,四目相對許久,惜惜突然聳聳肩。
「你不聽就算了,反正我也給過忠告,你心裡有數,自己斟酌著辦吧!」
語畢,微微一晃身,季清儒眼前已杳然,不見任何人影,但他仍僵立原地良久、良久。
不,嘉嘉不會變心的,她不會的……
無論是否堅信未婚妻絕對不會變心,未婚夫想多抽點時間陪伴未婚妻,名正言順,所以自與惜惜一番夜談翌日開始,除了探視上官夫人,以及和上官鴻談公事之外,季清儒將所有時間全放在凌嘉嘉身上,這很快便博得了凌嘉嘉喜悅的笑靨和深情的凝視。
偶爾和惜惜碰上面,季清儒也會和她閒聊幾句,惜惜則擠眉弄眼地不肯放過調侃他們的機會,直至凌嘉嘉雙頰緋潮如火,季清儒假作生氣,她才像個小孩子似的一溜煙逃走。
「慕容姑娘是位善良的好姑娘。」季清儒如此對凌嘉嘉說。
言猶在耳——
這日近午時,久未返家的上官慧慌慌張張的趕著馬車將夫婿楊秀軍送回上官府裡來。
「醫仙的徒弟是不是在府裡頭?」一進府門,上官慧便一迭連聲地叫著、喊著,命令所有的僕人去叫人,一臉的焦慮和無措。「快,還不快去叫她來!快啊你們這些笨蛋!」
「慧兒,冷靜一點!」聞訊趕來的上官鴻忙低喝一聲讓女兒鎮定下來。「好,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我們查得芙蓉世家打算拉攏血刀門,於是便想搶先一步先把血刀門拉攏到上官世家這邊來,可也不知道怎地,原先還好好談著,後來卻一言不合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又變成拔刀相向,然後秀哥他、他……」
上官鴻明瞭了。「軍兒傷得很重?」
上官慧淚眼模糊,頷首。「所以我才急著把他送回來,只要有醫仙的徒弟在,秀哥就不會有事了。」
「這……」上官鴻深深皺眉。「恐怕不容易。」
「為什麼?」上官慧尖叫。「她離開了嗎?她不在府裡了嗎?」
「她還在,但是……」
說到這兒,季清儒、凌嘉嘉和上官宇靖也趕來了,後兩步,惜惜也出現了,悠哉悠哉的,正在跟瑞香抱怨吃一半西瓜被叫來很不樂意,說完,還吐了兩顆西瓜子到地上,然後好奇地打量上官慧和她身後的馬車。
「幹麼呀!人家正在吃西瓜說!」
上官鴻猶豫了一下,上前。「慕容姑娘,我們有位傷者想請你看看。」
惜惜立刻把手伸出來。「先付後診。」
上官鴻朝上官宇靖使了一下眼色,後者正待去取寶物和銀票……
「等等!」惜惜不知想到什麼又把手收了回去,「請問是……」戒慎的眼瞥向上官慧和馬車。「女人嗎?」
「我的夫婿當然是男人!」上官慧脫口道。
一聲不吭,惜惜轉身就走。
「你怎麼走了?」上官慧尖叫。
「我不診男人!」
「為什麼?」
「這是我的規矩!」
眼看她即將走遠了,上官慧急忙飛身落到她前面擋住,「可是他的腿,其他大夫都說沒救了,如果你不出手救他,他的腿就沒啦!」
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沒了就沒了,關我什麼事?」惜惜一臉漠然。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上官慧氣急敗壞地叫。「你不是大夫嗎?」
咧嘴一笑,「大夫又怎樣?」惜惜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大夫也有好大夫和惡大夫之分,好大夫扛著濟世救人的招牌到處亂胞,辛苦得不得了;而我呢!很不幸的是被歸類於惡大夫那一種,沒心沒肝沒道德,只要銀票和寶物,管你人命還是狗命,羊腿還是豬蹄膀。所以很抱歉,我說不診男人就是不診男人,就算他快要回姥姥家拜見祖先了,姑娘我·也·不·管!」
上官慧猛跺了一下腳,突然跪下。「我求你!」
惜惜搖搖頭,「少來這一套,這種事姑娘我看多了,早麻痺羅!」依然不改初衷。
「你……好冷酷!」
「謝謝你的讚譽。」
季清儒看得既驚愕又詫異,原以為惜惜或許任性一些、或許頑皮一點,可終究是善良的。但此刻,她卻表現得彷彿人命根本不值錢,才多少歲,卻似早已看盡世間冷暖,心冷了,也狠了。
「慕容姑娘。」
斜睨著他,「幹麼?」惜惜懶洋洋地問。
「為什麼?」
「我說過,那是我的規矩。」
「不,我是說你為什麼不診男人?」
眼底匆地掠過一抹痛楚,「因為……」她恨恨地咬緊牙根。「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是好人!」話落,眾人眼前一花,芳蹤即杳。
當夜,為了保全性命,楊秀軍雙腿被切除。
當夜,三更時分,惜惜才回到上官府。
當夜,季清儒手握著雕琢一半的玉像,卻不曾雕下半刀,腦海裡只思索著惜惜在離去前眼中那一抹痛楚究竟是因何而來?她又為何會如此狠心?
原想在七夕前雕琢好玉像,原想和心愛的女人共度七夕夜,原想說服娘親讓他盡快成親,但這—切都是妄想,上官慧回府後翌日,季清儒又得出門了。
「血刀門的事必須盡快處理,否則會是一個很大的麻煩。」
「我明白,但……」季清儒垂眸。「和或打?」
「你認為呢?」上官鴻反問。
「依血刀門的勢力,不能打,只宜和,但大姊那邊……」
「慧兒那邊交給我。」
「那麼是……」季清儒抬眸。「和?」
上官鴻頷首。「把血刀門拉攏到我們這邊來,辦得到嗎?」
「可以。」
「還有,南方那邊有消息來,鐵劍世家派人到苗疆,如果他們是意欲拉攏南疆的紅虎,情況就不太妙了。」
「血刀門那邊處理好之後,我會到南疆看看。」
「好,那你盡快出發吧!」
晚些時,季清儒整理好包袱並向上官夫人告別,然後出現在音夢苑裡,凌嘉嘉一見他歉疚的神情,立刻意會到那種表情的涵義,哀怨的心隨之失望的沉落谷底。
「你又要出門了?」她幽幽低問。
「對不起,嘉嘉,我必須趕去處理北邊的麻煩。」
「可是你才回來不到一個月!」凌嘉嘉抗議。
「我知道,但這事很緊急不立刻處理不行。」
凌嘉嘉沉默了一會兒。
「那七夕……你能回來嗎?」抱著最後一絲期望,她問。
季清儒遲疑了一下。「對不起,可能趕不回來了。」
貝齒輕咬下唇,凌嘉嘉驀而背過身去。
「如果、如果我希望就這一次,只要一次就好,請你為我留下來呢?」
沒有聲音,季清儒沉默了。
他沉默得愈久,凌嘉嘉的失望也就愈徹底,她的心在流淚、她的心在哀歎,然後,她聽到他的回答。
「對不起,或許我可以請大哥代替我去,不過他有九成九會拒絕,即使他答應了,這件事恐怕他也處理不了,除了我,這件事只有義父有辦法處理,但我不可能請義父代替我去,是不是?所以,嘉嘉……」他的手自後輕輕搭上她的肩。
「下回好嗎?下回你再做這種要求,我一定會為你留……」
「倘若下回仍是除了你和上官伯父之外,其他人無能解決的事呢?」
「……嘉嘉……」
合上眼,「你走吧!」凌嘉嘉無力地說。
「……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他走了。
她知道,即使和他成了親,他們依然會是聚少離多,只要他在上官家一天,他就擺脫不了這份恩,而她也必須忍受他為上官家無窮無盡的付出,犧牲他自己的自由、犧牲他自己的生活,甚至……
犧牲她!
惜惜一直躲在綠煙苑裡,因為討厭去碰到那種譴責的眼光。
她又沒有錯!
她親爹都可以扔了她,為什麼她一定要去救治那些她不想救治的人?
她沒有錯!
「慕容姑娘。」
聞聲,惜惜立刻像只刺蝟似的跳起來張牙舞爪,兩隻大眼睛更是盈滿戒備地瞪住季清儒,隨時準備對方要是敢對她不客氣或怎樣,她就要把全身的刺都免費奉送給對方,管保對方立刻變成一個大針包。
「幹麼?你想來罵我嗎?告訴你,你沒有權利罵我,誰規定我一定要救人的?連我師傅都說隨我便,你……」
「慕容姑娘,我的確沒資格罵你,我是……」季清儒冷靜地說,並提高包袱給她看。「來辭行的。」
一身利刺頓時叮叮咚咚掉滿地,「你又要出門啦!」惜惜愕然問。
「有急事。」季清儒簡單的解釋。「所以我來辭行,並請姑娘多多費心診治家母,清儒感激不盡。」
只要不是來罵人就好。
「沒問題、沒問題,小事、小事,」惜惜猛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謝謝。」季清儒誠摯地道謝,再拿出一尊小玉佛。「這,是適才我利用半個時辰匆促雕就,不是什麼名貴的玉,也很粗陋,卻是我一番心意,感激姑娘為家母付出的辛勞,希望姑娘能收下。」
「哎呀!你特地為我刻的嗎?」惜惜驚喜地搶過來,東摸摸西看看,的確粗陋,但她從未這麼高興過,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特地為她做某件事。「謝謝、謝謝,我一定會好好保存它的!」
愈看愈高興,她忍不住又拍了一次胸脯。「好,就看在你這尊玉佛分上,我承諾你,除非你娘完全恢復健康,否則我絕不會離開,而且上官老爺也毋需再付出任何代價,有這個……」她得意地舉起小玉佛。「足夠了!」
雙眸一亮,季清儒即刻長揖聖地。「那麼清儒在此先行謝過了!」
「不過……」惜惜驀又板起臉來。「有必要的時候,我還是得凶一凶你娘,你可別心疼喔!」
季清儒莞爾。「我明白。」
惜惜又呵呵笑起來了。「明白就好。」
「那麼我走了。」
「啊∼∼季清儒!」
停步,季清儒回過頭來。「還有事?」
「你的武功很好嗎?」
季清儒有點訝異地揚了一下眉。「尚可。」
「那麼……」惜惜睜大兩眼,好奇地眨呀眨的。「你下手殺人很冷酷的嗎?」
整個身子都轉回來了,「為什麼這麼說?」季清儒奇怪地問。
「因為……」惜惜比了一下自己的眉毛。「你的眉毛煞氣很重。」
眼瞼垂下又揚起,「我不殺人,人便要殺我,在這種時候,我沒得選擇。」季清儒冷漠地說。
瞭解地點點頭。「確實。」惜惜贊同道。「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記住我是不診男人的喲!」
「記住了。」
望著季清儒大步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惜惜感到有點無以為名的悵然,再低眸凝睇掌心中的小玉佛,她又忍不住笑開來。
「瑞香。」
「姑娘?」
「幫我找條紅繩子,我要把玉佛戴在身上。」
自雨夢苑裡出來,惜惜一路和瑞香興致勃勃地討論要到哪裡去玩,但在經過望月亭附近時,蹦蹦跳跳的腳步突然被點住穴道似的定住,瑞香一時不覺,衝前好幾步才咦一聲跑回來。
「惜惜姑娘?」主子兩眼發直,中邪了?
「呃∼∼瑞香,你去請明大嬸兒幫我們弄只熏雞和白糖油糕,再來幾粒梨子和甜棗,」兩眼瞇瞇盯住望月亭,惜惜漫不經心地吩咐。「咱們待會兒上蓮池那兒去會合。」
「蓮池?哦!天,不會是又要爬樹吧?瑞香上回摔得還不夠慘嗎?整整貼了兩天膏藥呢,這回又要……」
瑞香嘟嘟囔囔的走遠了,惜惜則慢吞吞地行向望月亭,在那兒,凌嘉嘉與上官宇靖聊得似乎很開心,愉悅的笑意溫柔地蕩漾在眉梢眼角,使得那張沉魚落雁般的姿容更顯柔美動人。而且以前凌嘉嘉碰都不讓上官宇靖碰一下,連扯扯衣袖都不行,現在卻讓他握住柔荑而不以為意。
這女人,真是捺不住寂寞啊!
「咦?慕容姑娘,你不是去雨夢苑了嗎,怎會來這兒?」一瞥見她,上官宇靖即滿臉懊惱的問,明白顯示出對惜惜的騷擾感到不耐。
凌嘉嘉則悄悄掙開上官宇靖的掌握,嫣紅著臉回開眼。
「探視過上官夫人,當然要出來了呀!」惜惜睜大眼,「哦!對了,你爹在找你喔!」說瞎話。
上官宇靖皺眉。「是嗎?」
「好像是急事喔!」再添一句,催促他趕緊滾蛋。
「這樣,那……」上官宇靖猶豫地瞥向凌嘉嘉。「嘉嘉,我去一下馬上回來,你千萬不要走開呀!」
上官宇靖前腳一走,惜惜後腳馬上跳到凌嘉嘉身邊去。
「喂,我說你啊!眼睛睜大一點,好男人壞男人分清楚一點好不好?」
眉輕蹙,「我不解姑娘何意?」凌嘉嘉困惑地問。
惜惜忍不住歎氣。「你不是真喜歡上官宇靖吧?難道只因為他能成天無所事事地陪伴你、呵護你,說一大堆不用花錢的甜言蜜語給你聽,這樣你就願意和他在一起了?」
凌嘉嘉明白了。「大哥是真心喜愛我,他眼裡只有我,心裡也只有我。」她辯解。
「你以為季清儒心裡就沒有你嗎?」惜惜不禁白眼一翻。「真是,告訴你呀!季清儒雖然不能陪在你身邊,但他確實把你放在他心上了。」
「如果他真的把我放在他心上,他就不會老是把我扔在一邊不管。」凌嘉嘉幽幽埋怨。「只要一次,我只要求他一次放開上官家而選擇我,他卻做不到。大哥可以為了我完全撇開上官家,他為什麼不能?」
「喂喂喂,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啊?」惜惜不由憤慨地叫起來。「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難道你還不瞭解他的處境嗎?你為什麼不能去體諒他的為難處,只會要求他為你做這做那?因為你是女人嗎?所以你可以涼涼坐著什麼事都不用干,只等著男人來把你捧上天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惜惜愈說愈憤怒。「當你要求他的時候,可曾想過你為他做過什麼?」
凌嘉嘉窒了窒。「我……」
「雖然不能守在你身邊,但他真的把你牢牢放在他心上了,否則他不會……」頓了頓。「好吧!雖然這不應該先讓你知道,不過都到這種節骨眼了,讓你知道也無妨。」
「讓我知道什麼?」
「讓你知道他雖然不在你身邊,但在一天的勞累之後,當每個人都忙著休息補精神的時候,他卻熬夜為你做首飾。親自挑選每一塊玉,親手雕出每一樣飾物,只要是女人家該有的首飾,他全都要親手為你完成,準備在成親那天送給你……」
「啊∼∼」凌嘉嘉驚訝了。
「再有,他也希望能和你共度七夕啊!所以他早早便精挑細選了一塊玉,想要親手離琢一尊美人像在七夕夜送給你,他做不到並不是他的錯呀!」
眉眼間悄然逸出一份感動,凌嘉嘉眸眶濕了一圈。
「還有、還有,我住的綠煙苑裡原本有好些燦爛的花圃,瑞香說那都是你喜歡的花,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季清儒親手為你栽種的,之所以沒說出來,是因為他想給你一個驚喜,難道他為你做了這麼多還不夠嗎?」至少對她來講是夠了。
然而凌嘉嘉卻反而沉默了,半晌後,連適才那份驚喜與感動也在無言中悄然流失。
「但是,我最希望他為我做的他卻做不到。」
簡直不敢相信,這樣還不夠?
「你到底要他做什麼?」惜惜咬牙切齒地問。
「我希望他拋開上官家,陪在我身邊。」
嘴巴一張,惜惜差點暴吼出來,保證吼得凌嘉嘉立刻羞愧的跑到對面落月湖裡跳進去,但舌尖一轉,她又吞了回去,然後眼神怪異地盯住凌嘉嘉,盯得後者不安得好像渾身爬滿了螞蟻。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因為現在我才明白……」惜惜喃喃道,
「明白什麼?」
「明白你要的是虛偽的表面,卻不要真實的心意;明白你要的是甜言蜜語,卻不要刻骨銘心;明白你要的是一個跟你一樣沒有用的龜孫子,而不要一個真正有情有義的男人,你啊……」惜惜猛然起身。「根本就配不上季清儒!」
語畢,她即憤然離去了,留下凌嘉嘉怔仲了好片刻,而後幽幽吐出一聲哀怨的歎息,絕美的嬌顏漾滿輕愁與委屈。
「我只是想要他多陪陪我,為什麼不可以呢?」
兩個月過去了,夏逝秋臨,季清儒一直沒有回來——據瑞香說這是很正常的狀況,惜惜眼睜睜看著凌嘉嘉與上官宇靖愈來愈親密卻無計可施,因為凌嘉嘉根本不聽她勸,那個愚蠢又軟弱的女人只想要一個能時刻陪在她身邊呵護她的男人,氣得惜惜直跳腳。
最後沒辦法,惜惜只好去找上官夫人,不料上官夫人卻只會睜著無辜的美眸說:「不會、不會,靖兒不會做那種事的。」
如果不是她先前已承諾過季清儒,肯定會氣得立刻走人。
然後,在秋陽即將離去的那個月,事情終於爆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