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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季節 第五章 作者:綠痕

  柔和的燈光下,眼前的男人,樣貌與以往很不相同。

   詠童很不想承認,外表遠比以往還具有致命吸引力的他,在有了歲月滄桑的漂染過後,他成熟男人的魅力,並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男孩可比擬的。只是,雖然說此刻近在眼前的他,外表有了很大的改變,一反以往長輩們眼裡中規中矩的好學生模樣,長大後的他,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褪去了她第一次在捷運上所看到的筆挺西裝後,一身休閒裝扮的他,整個人看上去的感覺,介於狂野與頹廢的邊緣,可是她知道,在他看似不修邊幅的外表下,依然和以往一樣,總是對所有的事都早已做好了計劃,在別人還沒確定好方向前,他一定早已規書好將來的道路,且準備腳踏實地執行。

   他一直都是這樣,穩操勝算的外表下,有的其實不是過人的天分,而是比別人更深更多的毅力與耐心。

   舉杯再啜飲了一口味道清淡的調酒後,與陸曉生一塊坐在飯店酒吧裡的詠童,邊聆聽著讓人聽了,總會覺得心事頗多的爵士樂,邊看著打從一進來後,就只是悶頭喝酒而話下鄉的男人。

   一張設計精緻的請帖,透過他修長的指尖,滑過光滑的桌面輕推至她的面前。

   「我的個展,有空來看看。」

   「琉璃?」她一手掩著唇,沒想到當年那個目標是公司小職員的前男友,竟大大改了行,放棄了他嚮往的規律生活,轉身投入藝術這一門的領域。

   「很意外?」他笑看著她眼中盛滿意外的模樣。

   「你怎會……」

   陸曉生說起他之所以會改變志向的原因,「當年到了日本後,我在富良野住了好一段日子,那段期間,我邊幫繼父農忙邊補習日文,後來在札幌考上了大學,那四年寒暑假,我都跟我的同學到小樽去學吹制玻璃的技術,畢業後,我又去學了製作琉璃的技術。」

   一直以來,她很想知道、卻從無機會打聽的這些曾經屬於他的過去,如今就近在她的眼前,自他的口中緩緩在她的面前敞開,看著娓娓對她訴說著過去那些沒有她參與的人生裡,他所經歷的每一階段的路程,她不禁回想起倫敦多雨的天空。

   她還記得,剛到倫敦的第一年,那時的她,想他太多,哭得也太凶,媽媽曾經邊擦著她的眼淚邊對她說,多雨多霧的倫敦,簡直跟她是結拜過的姊妹。

   她總是在灰濛濛的清晨裡,抬首仰望著天際,試著在雨絲與薄霧裡尋找著哪一片的天空下,才是屬於他的方向,在回來台灣後,她則將頭轉向北方,盼望著流雲能捎來北國遠處的隻字詞組,可是這些年來,她什麼都沒聽著、沒看到,他離她太遠,也從沒有回首……

   略帶磁性的嗓音將話題一轉,自遙遠的從前轉述到近年來,這讓一直壓抑著自己,並命自己要心中毫無波瀾地聽完他的過去的詠童,聽了後不禁開始緊握起雙手。

   「三年前,我就回來把我爸的喪事辦了。」他像在訴說一個已經淡得看不見的印子,「對於這件事,我媽和我繼父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聽隔壁的張嫂說,他爸最後還是被地下錢莊的人給找到了,那時的他,在知道了這個消息後,只覺得過去的那些事,就像個遙遠的噩夢,而夢中那雙黃濁的眼睛,任他再如何仔細想,也憶不起它在那夜時的顏色。

   三年前?

   一陣寒慄瞬間打上詠童的心坎。

   三年前她在做什麼?

   還是不肯死心的在等他?而他竟三年前就回來了卻沒有來找她,甚至就連通知一聲也沒有?

   「然後呢?」心火直在隱密竄燒的詠童,在大口喝了一口杯中酒後,面無表情地再問。

   「在我有點積蓄後,就開始替我爸還債。」陸曉生並不太願意回想起,這五年來那些曾讓他累到天地日月無光的那段日子,「他生前欠了下少。」

   「還清後呢?」

   「還清我就來找你了。」注意到她指尖用力得泛白的他,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之處,「但我聽人說,你已經有了男友,也快論及婚嫁了。」

   「誰說的?」聽至此處,她再也忍不住地問。

   「絢麗。」方才在車裡就知道自己被誆了的陸曉生,清澈的眼瞳裡,也與她同樣寫著遭到蒙騙的事實。

   晨光裡,站在小葉欖仁樹下,一字字對她說過也曾愛過他的絢麗,那張美麗又高傲的臉龐,彷彿就近在眼前,恍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的詠童,再次在心中溫習起了那種無法恨,卻又無法怪的心情,她頓時覺得,她耗費的那些青春,在這晚,簡直就像出荒謬的鬧劇似的。

   「我要回去了。」再也不想多知道一些的詠童,拿起擱放在桌邊的皮包起身就要走。

   陸曉生伸手拉住她,「我喝了酒,得等酒退了後才能開車。」

   「我會坐出租車回去。」

   「不行,阿正會不放心。」深知她的性子,也知道她是怒在心底的他,不慌不忙地拉出一個擋箭牌。

   詠童不發一語地看著他似警覺了什麼,故刻意緊握著她不放的大掌,才試著想掙脫,他立即握得更緊。

   「我就住樓上,要上來坐坐嗎?」掏出張鈔票放在賬單上後,他穩穩握住她的手,輕聲再向她邀請。

   「你住在這裡?」抽不回自己的手,只能坐著任憑他宰割的詠童,在他自顧自地拉著她走時,不情不願地再次跟他走。

   他邊說邊帶她走向電梯,「我老家早就被我爸賣了,加上我待在台灣的時間通常都不長久,索性就直接住飯店。」

   當客房的房門在她的身後關上時,迎面而來的空調,令詠童顫了顫,可是在她身體裡卻有種熾熱仍不停地燃燒著,望著他的背影,她猛然察覺到,她一直以為青春的火花早已經熄滅了,其實不然,那余火一直都在灰燼裡持續悶燒,從未熄滅過。

   一下子,她覺得自已突然變成了當年那個手足無措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要守著自己所給的諾言多少年。

   「詠童?」回首看著她就站在玄關處也不進來,陸曉生忙走回去。

   「我要走了。」知道再不阻止自己,很可能就會爆發的她,話一說完就轉身想拉開門。

   「等等……」動作敏捷的陸曉生一個快步上前握住她按門把的手。

   「不要碰我!」在他接觸到她的那一瞬間,她想也不想地用力甩開他的手。

   「詠童?」被她手背揮中臉頰的他,一手撫著臉問。

   決定打破所有沉默的她,邊搖首邊問。

   「你還想繼續在我面前裝到什麼時候?」在這世上,他曾是最瞭解她的人,同樣的,她也比任何人都瞭解他。

   他一直經營的偽裝表情,在她聽來帶點哭音的質問裡逐漸消失。

   「你應該很清楚我在躲你,是不是?」詠童直視著他那雙根本就很清醒,絲毫沒有半點醉意的臉再問。

   他直接承認,「對。」就是因為自在捷運上遇到她起,就發現她排斥他的感覺太過強烈,所以他才一直命令自己不能太過衝動。

   「那你為什麼要刻意靠近我?」備受煎熬的她,眼底閃爍著淚光,「我都假裝我已經忘記你了,你為什麼不跟我一樣也假裝已經把那些給忘了?」從一開始就跟他說過她要結婚了,他以為他現在是在做什麼?不要這時候才來對她說他想要從別人的手中找回她,也不要告訴她那些日子以來為他流的眼淚全都是白流。

   「因為我沒忘。」他沉聲應著。

   「騙子!」她飛快地將手中的包包扔至他的臉上,在那同時,奪眶而出的淚水也劃過她的面頰。

   「我沒有忘記過你,我還是和當年——」陸曉生大步上前一口氣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後,才想解釋,卻在她抬首時迎上了她那一雙充滿幽怨的水眸。

   「你知不知道我有好多話想問你?」她一手撫著胸口渾身顫抖地問:「我想問你我做錯了什麼?我想問你我究竟是在等什麼?這些年來我只要想到你一次,我就在心底問我自己一遍,可是我從不知道答案,我不知道!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哪裡!」

   「詠童……」

   「為什麼不來找我?」她氣憤地捶打著他的胸口,晶淚一顆顆往下掉,「是你叫我等你的!到底要等幾年才算等?五年?十年?還是十三年?」

   任她打罵的陸曉生,在她捶打到後來,淚水都已濡濕了他的衣服時,忍不住抬起手想碰觸她的臉龐,她卻一把推開他。

   「我可以永遠愛你,但我不能永遠等你!」心底最深處的傷再次被他挖掘出來後,淚光灩濫的她難以自禁地朝他大吼。

   一鼓作氣衝向房門口的詠童,在一手按上門把時,整個人隨即遭趕上來的他給轉了過來,未及開口,他已俯下身子,灼熱的唇抵上她的,像狂風暴雨一樣吻住她,她愣了愣,在他用盡力氣地將她擁緊後,她看著他的眼眸,而後心碎地閉上眼。

   一如以往,他明亮的眼眸,閃爍動人,像是一句永不改變的諾言,只是在這夜,當她再度站在這諾言面前,她卻再也不能如同過去那般地勇敢面對,因他,來得太晚,而她,又放棄得太早……

   坐在自家門前等人的賀詠正,頂著一張一夜未睡的臉,再次探首看向清晨空無一人的巷口。

   已經連續保持了好幾年優良紀錄的老姊,居然在參加了那個勞什子的同學會後就夜不歸營,她是吃錯了什麼藥?不,不對,按照昨天帶著老媽一塊去參加溫泉鄉三日游的老爸,出發前臉上那一副既神秘又興奮的表情來看,她八成不是吃錯了什麼藥,而是又再次遇錯了什麼人才對。

   該不會……又是那位陸家大哥吧?

   嘖,那傢伙不是跑到日本去了嗎?他又回來幹嘛?

   壞預感直在心頭發酵的賀詠正,煩悶地將十指埋進濃密的黑髮裡,直想著打小到大,自家老姊在遇著了那個姓陸的後,曾經出現過的種種激烈反應,愈想心頭就愈不安的他,實在是很不願意重溫往日的紀錄,更不願想像在這回她又遇上了陸曉生之後,他家又將刮起幾級風暴。

   過分靜謐的清晨中,房車的引擎聲聽來格外刺耳,賀詠正緩緩探出頭往巷口再次看去,就見停在巷口的一輛銀色房車內,前座坐的不是別人,一個正是他徹夜未歸的親姊,另一個,則是他多年來的噩夢來源。

   要命,還真的是他!

   將詠童送至巷口後,坐在駕駛座上的陸曉生,側首看著與他一般,都一夜未睡的詠童,而她,則是默然地坐著不發一語。

   總算攀上天際一角的太陽,攜著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大地,在柔美的光線照亮了詠童那張哭過的臉龐時,也同時照亮了她那細白長指上,那枚並不是由他所為她戴上的訂婚戒。

   「詠童……」他試著想出聲,但她卻打開車門下車,步進巷內,一路走向自家家門,沿途,都沒有回頭。

   在她踏進家門裡後,正待發作的賀詠正才想說她兩句,到了口的話卻硬生生停止在舌尖,他錯愕地看著淚痕不知是何時爬滿了小臉的她,像是再也撐持不住般,彎下身子蹲在地上,將臉上的淚水都埋進她的膝蓋裡。

   「我去找他算帳!」他氣吼吼地挽起兩袖,打開大門就要衝出去。

   詠童伸出一手拉住他的褲角,一手掩著臉龐不斷地搖首。

   難得再見她又是這般哭得難以自抑,賀詠正握緊了拳頭,硬是忍不了出去找陸曉生的衝動,蹲坐在她的身旁一把攬過她,主動把胸膛出借給她。

   聆聽著她細細碎碎又不敢放肆大哭的哭聲,賀詠正朝天歎了口氣。

   好多年沒聽她這麼哭了,記得上一次,是她在知道陸曉生入獄後。

   為什麼人們總是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和受傷呢?他無語地看著湛藍的晴蒼,而在那連一朵雲也沒有的春末天際裡,沒有人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只知道,年華,是用等待譜成的一串音符,還沒有聽清楚,卻已斷了弦。

   好想問。

   最好是從頭到尾,把所有詳情都給他吐出來,例如那晚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又做了哪些事。要是不嫌麻煩的話,如果能每一個細節都鉅細靡遺的交代清楚那就更好了,例如說,有沒有把最想告訴對方的話說給對方聽啦,有沒有和對方上床啦,步驟又是怎麼進行的……等等這類。

   對不但得一手張羅個展事項,還得三不五時跑去搶救初戀的富四海來說,只是知道個事情經過,不過個小型的報酬,他自認在他已忙翻了天,而老闆卻只躲在一邊發呆晾涼,這個報酬還算是合理。

   只可惜至今那個行為發生人,仍處於魂遊天外天的狀態,鎮日啥事都不做,就只會繼續當個跟蹤狂與監視狂,也不好心的來跟他講解一下劇情究竟發展到哪兒了。

   富四海兩手叉著腰,滿心不痛快地站在某人的椅後,看著那具自上班時間一到後,就準時來到窗邊報到,隔著一座中庭遠眺對面辦公室的身影,從早上到現在,還是連動也沒動過。

   「陸同學。」他清清嗓。

   等了一整早都沒等到詠童來上班的陸曉生,聽而不聞地繼續坐在窗前,一手再次輕拉下百葉窗的葉片,視線直落在對面那張失了主人的辦公椅上。

   「陸大爺!」隱忍他已經很久的富四海,這次直接在他的耳邊大嚷。

   「幹嘛?」陸曉生忙不迭地摀住受襲的耳朵,沒好氣地轉首瞪他一眼。

   「見客啦!」如來神指往旁一指,直指向剛剛來他們這報到的另一個同學。

   「永泰?」兩天前才見面的老友,令人在這心卻不在這的陸曉生,總算抓回了些許的心思。

   「在忙?」探首進來的趙永泰,四下看了看這間沒什麼公事,卻被他給拿來當小窩的辦公室。

   「你家同學他完全不忙。」經紀兼管家的富四海朝天翻了個白眼,「你們慢聊。」

   「找我有什麼事?」在門扇一合上後,陸曉生旋過椅子看向坐在對面,樣子看來似有些緊張的他。

   「我想問……」趙永泰猶豫了一會後,像是豁出去了般的啟口,「你和詠童之間怎麼了?」

   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沒半點心理準備的陸曉生有些呆愣,半晌,他微撇過臉龐,只含糊其詞地說了個大概。

   「她快結婚了,我想把她找回我的身邊,就這樣。」他的企圖有這麼明顯嗎?明顯到永泰還特地跑來這裡關心他?還是說,那天詠童對他說了些什麼?

   趙永泰撫著下巴問:「她不肯?」如果他們之間真是順順利利的話,相信他也不會出現這號表情了。

   「我還在努力。」堅持不接受失敗的他,一手爬梳過額前的發,腦中直回想起那晚詠童眼裡的淚光。

   坐姿優雅的趙永泰迭著兩膝,交握著雙手好整以暇地問。

   「當年在你出獄後,你為什麼不等她從英國回來?在她回台灣後,你又為什麼不來找她?」在詠童等了那麼多年後,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兩件事。

   「這事說來話長。」陸曉生頓了頓,並不想在老友面前揭開自己過去陰暗的傷疤。

   他微笑地頷首,「我很有耐心聽。」

   在他那雙擺明了不說清楚不放人的眼瞳下,陸曉生撇了撇嘴角,實在是不願在人前再去回想那一段過去。

   花了點時間聽完他那些關於十三年來的往事後,根據他的性格,自行推測了他為何要這麼做後,趙永泰不可思議地拉長了音調問。

   「就只是因為……你不想她陪你一塊吃苦?」怕討債的人會找上詠童,怕她的生活會破他給拖累?他難道一點都不覺得他想得太遠,考慮得太多了嗎?這傢伙摩揭座太過固執和腳踏實地的性格,會不會太離譜了點?

   「可以這麼說。」相當具有實際人生觀,更具責任感的陸曉生,頗不自在地把自己感情的觀念攤在他的面前。

   「要是她不是一個死心眼的女人怎麼辦?」深感受不了的趙永泰一手撫著額,「你怎麼知道她會永遠等你?」他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他早就盤算好他吃定了詠童?他有沒有想過萬一詠童根本就等不了他呢?

   這些年來,一直都對詠童很有信心的陸曉生,垂下了眼睫,微帶怒意地握緊了十指。

   「幾年前,在我剛回台灣的時候,我遇到了絢麗。那時她告訴我,詠童已經有論及婚嫁的男友了。」

   趟永泰瞪大了眼,「這樣你就相信?」他那顆聰明的腦袋瓜趵哪去了?她說的能信嗎?

   「我沒理由質疑。」絢麗本就和詠童是好友,且他又一直都沒聯絡上詠童,那時的他,憑什麼去懷疑絢麗所說的話?

   「那是騙你的……」直吁長歎短的趙永泰,一手撫著額,為時太晚地向他戳破這個諶嘗曰。

   「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抬起炯炯的雙眸,不能諒解地問:「只是我不懂,為什麼絢麗要騙我?」

   就是為了此事而來的趙永泰,在看到他臉上那預期中的下能原諒後,深歎了口氣,以看得最清楚的局外人口吻說著。

   「其實,你要是多一根筋的話,就下難理解她為什麼會這麼做。」

   「你知道?」

   他兀自苦笑,「瞎子也看得出來,偏偏就只有你完全在狀況外。」

   「看得出什麼?」對於當年那些暗藏在背後絲絲情纏的暗戀,至今他還是完全沒察覺。

   趙永泰不疾不徐地朝他扔出一顆深水炸彈。

   「絢麗當年也很喜歡你。」他愛詠童,絢麗喜歡他,而在面緩的背後,則還有著一個趙永泰,在這四角關係中,也許最是幸福的,就是渾然不覺的前兩者。

   破壞程度不小的炸彈當場炸開,震愕得陸曉生意外滿面,但在餘波蕩漾過後,他微瞇著眼,在趙永泰的臉上迅速地捕捉到了一抹受傷的神色。

   「那時你的眼睛裡只有詠童而已,哪還看得到別人?」盡量保持著神色無異的趙永泰朝他擺擺手,「你沒發現也是正常的。」

   兩眼瞬也不瞬地瞧著他的陸曉生,刻意保持著沉默,不經意抬首看他一眼的趙永泰,在發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時,有些想閃躲,這讓陸曉生的心中立即有了個篤定。

   「你也知道,絢麗很好勝,個性又強,所以……」

   陸曉生抬起一掌,向他示意別再說下去。

   他殷殷地說著,「曉生,我跟絢麗要結婚了。」

   並不想當著永泰的面,親口問問不惜破壞他與詠童之間的絢麗,現今是否真心愛著將娶他過門的永泰,他並不願在這個一直守在絢麗背影后的老友,開口告訴他,仍然是求之不得,或是聽他說他只是絢麗將就的對象。

   他情願絢麗是因為真心愛著永泰所以才願嫁,他的兩眼不停地在永泰的臉上尋找著對於這答案的蛛絲馬跡。

   但他在永泰的臉上,並沒有找到令人憂心的難堪,或是屈居於第二人的狼狽,他看見的是靦腆的笑,和藏不住的喜悅,這讓他懸在心上的那顆大石總算是緩緩放了下來。

   「今天我來,就是希望你能原諒她。」

   「嗯。」他點點頭,不多置一詞,也不想再攪亂對他來說,只是另一池春水,可是對永泰來說卻是等待了十多年的幸福。

   「謝謝。」趙永泰站起身,感激地拍拍他的肩頭,「我先走了。」

   「結婚賀禮我會送到的。」他送他走至門外。

   「曉生。」快走到大門前時,趙永泰忽然回首叫了他一聲。

   才想窩回辦公室好好想想的陸曉生,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的方向。

   「加油。」趙永泰握緊了拳頭向他示意。

   屬於年少時的友情,就像是一道淺淺的暖流,在那個手勢下,緩緩流淌至他的心田,驅走了情絲糾纏間的寒意,陸曉生靜看著他愈定愈遠的背影,也學他似地握緊了掌心。

   「你轉性格啦?」在外頭全程偷聽完畢的富四海,滿心不是滋味地推他一把,「怎麼你對你同班同學的心胸就挺大的?」天底下就屬他最是偏心,對外人就挺好的,對自家人就只會極盡凌虐之事。

   經他一推,整個人都被推醒的陸曉生,抬起兩手用力地拍了拍臉頰後,轉身欲撈起擺在沙發上的外套,準備再一次前去挑戰他那未完的夢。

   「喂,你要幹嘛?」富四海慢條斯理地抬起一手攔下準備出征的戰士。

   「去找詠童。」他以指指向身後。

   「甭去對面了。」富家經紀直接向他打回票替他省了事,「她今早沒進辦公室。」

   聽了他的話後,陸曉生原本是想直接衝去她家找她的,但他突然停頓了一兩秒,兩腳一繞,走至自家經紀大人面前,以一副膜拜先知的表情深深看向他。

   「你……會不會剛好知道她今天去哪?」反正再怎麼不可能的事,只要一落到經紀大人身上,就統統變成了沒什麼不可能。

   富四海一手撫著面頰,裝作嬌滴滴地對他眨著眼,「哎呀,那真是巧得很,你家同學正好就是知道她今天人在哪。」

   陸曉生馬上握緊他的肩問:「你有辦法聯絡上她嗎?」

   「喏。」整個人都快被搖散的富家經紀,趕緊自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字條遞給他。

   他直瞪著紙條上的東西,「我可以問這是從哪裡弄來的嗎?」他實在是猜不出,這個電話號碼和地址,他家長袖善舞的經紀大人到底是怎麼弄到手的。

   「你知道,女人天生就對易經這類的東西感興趣。」富家經紀姿態優雅地喝一口剛去沖好的咖啡。

   「易經?」陸曉生的眉毛再打上一圈結。

   他清清嗓子,「對面的那些妹妹,很喜歡在午休時間躲在茶水間裡聊八卦。」頂上老闆對情報這類的東西不在行,那可不代表他這個經紀人也一樣不行,最近他在茶水間陪對面公司的那些妹妹喝咖啡可不是喝假的。

   天底下有什麼事是他辦不到的?諸如此類的問號直在陸曉生的腦海中打轉。

   「我知道你既感激又崇拜我,雖然你對我是這麼的無情又無義,不過你放心,我富某人肚大也量大,我不會這麼不講義氣的再跟你敲一個月的年終。」富四海擱下手中的咖啡杯,很有同情心地替他撈來了外套後,再拉著他一塊往外走,「走吧,反正你人在這心也不在這,不想輸得很不甘心的話,就去把她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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