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被報導的價值。」項唯倫沾沾自喜。他把報紙看了又看,報紙都快被他看爛了。「這件PRADA的外套夠酷吧?」
刁逸薇只是吃著她的色拉,然後看著報紙的副刊,她對一些八卦或花邊消息毫無閱讀興趣。
「你的V字領線衫很有看頭哦!」他又說。
「如果不是我們的交情夠,想要我露乳溝,門都沒有。」她頭也不抬的說。
「既然要效果,我總要有個性感的女友嘛!」
「你爽就好。」
「還有這自然摟肩的動作,我們看起來很親密。」
「Willy不會吃醋吧?」
「他知道這是萬不得已的。」
「哈!好像他比我委屈。」
說真的,項唯倫要好好謝謝刁逸薇,有人說一張相片勝過千言萬語,有了這張相片,他是同性戀的事實就不會昭然若揭,一些曾懷疑過他的人,應該可以稍稍止疑,暫時放他一馬。
「這張相片不會給你造成什麼困擾吧?」他很有良心的問。
「我媽在天堂、我爸在廟裡修行,親戚關係很淡,好朋友是你,你說我有沒有困擾?」她放下副刊,色拉也吃完了。
「但一定有男人追你。」
「我們又不是被捉姦在床。」
「相片裡的我們是真情流露。」
「那很好啊!」
「不會有人想扁我吧?」
如果真有人想扁項唯倫,在刁逸薇的想法裡大概只有萬聖恩吧!他對她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佔有慾,也認為她應該會把他當回事,而她也真的有視他為「朋友」,好歹他手上有她媽媽的唱片,他也表現了不少的誠意。
「我想我還沒有和任何男人有『固定』的關係。」
「刁逸薇,禁慾對身體不好。」
「哼!縱慾會對身體好些嗎?」
「你不能違反自然。」
「我也不會糟踏自己的身體,要我隨隨便便和一個男人上床,先殺了我吧!」她翻翻白眼。
「你不必急著和男人上床,但你總可以學著愛人,我看你對任何異性都一副心如死水的感覺,你要不要去檢查一下?搞不好你和我是同類,哪天說不定你會告訴我你愛上了個女人。」他推測著。
「我不愛女人。」
「所以你愛男人?」
「我如果要愛,當然要愛男人。」
「那隨便講個你看得上眼的男人,即使是偶像或是電影明星都可以,讓我知道你喜歡什麼類型的。」項唯倫積極追問。「我可以幫你留意。」
「其實目前有個男人……」她突然爆料。「那個買了我媽唱片的男人……」
「我就知道有鬼!」他馬上叫道。
「他又找了我幾次。」
「你們都做些什麼?」
「很普通的事。」她可不想交代細節。「我們是朋友,算談得來而且有點交集的朋友。」
「你喜歡他?」他曖昧的看她。「我們的冰山美人好像要解凍了!」
「他的確會叫人撤除心防,不過條件太好的男人通常也不容易留得住,我知道他絕非一般的男人,而我這個普通的女人憑什麼抓牢他,所以為了不想日後傷心,我不會投入太多感情。」她告白。
「白癡!」他罵。
「我是理智。」
「沒有人用這種態度去算計感情,覺得動了心就轟轟烈烈愛一場,哪怕是無言的結局都行,你怎麼可以這麼理智。」項唯倫教訓她。
「你要我當傻女人?」
「我要你當正常女人!」
「謝了。」刁逸薇不以為然。
「總之如果有人要個說法或是解釋,我隨時有空。」他示意的眨了眨眼。
「誰都沒有資格管我或是限制我。」
萬聖恩自然也沒錯過那張難得的相片,因為項唯倫有個小有來頭的老爸,所以他也算有點新聞價值,但是他摟著的女人……
從來不知道吃醋是什麼滋味,但這一次他領略到了,那是有一點憤怒、一點不解、一點佔有慾,還有想要把對方據為己有的情緒,對刁逸薇,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擁有她。
差三分鐘九點半,刁逸薇開始做打烊的準備,新年剛過使得買氣上揚,本來她很擔心自己的店撐不過三個月,但她似乎多慮了。
萬聖恩在最後一分鐘走進她的店裡,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之前,就直接把一份文件扔到了她的面前。
她嚇了一跳,只是怔怔的看著他。
「你要的。」
「這是什麼?」
「健康檢查報告。」
「我……」她看著他,錯愕得無法言語。
「沒有性病、沒有愛滋,胸部X光檢查正常、肝功能指數OK、沒有糖尿病、沒有痔瘡,連牙齒都找不到一顆蛀牙,血壓也正常,你覺得如何?」他沒有一點鬧著玩的樣子。
她想笑卻不敢笑。
「我可以也要一份你的健康檢查報告嗎?」他冷冷的對著她。「男女平等嘛!」
「是你自己……」她憋著笑。
「如果你有男朋友,如果你已和對方很親密,那麼你本身雖然可能沒病,但是對方……」萬聖恩的確是在找碴。
「原來你也滿八卦的。」刁逸薇無所謂的說。
「你被拍到了!」他憤怒的開口。
「拍到什麼?」她冷靜的回。
「你自己知道被拍到什麼。」
「我想想……」刁逸薇一副自己記憶力欠佳的表情。「我和一個男人勾肩搭背,我穿了件露出乳溝的緊身衫,我們去看了電影,然後呢?還有沒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只拍到這樣對不對?」
「還不夠嗎?」他表情好像想將她生吞活剝似的。
「萬聖恩,你又在乎什麼?」她把他的健康檢查報告往垃圾桶一丟。「我不能和別的男人去看場電影?我不能和我的異性朋友有親密舉動?你真的有這麼保守、傳統?」
「對!我看了極度的不悅。」
「沒道理。」
「刁逸薇,我在追你。」萬聖恩突然的吼出。「你真的看不出來嗎?」
「我……」
「第六次碰面了,你知不知道我忽然之間才發現自己是個有耐心的男人。」他向她抱怨。「你是第一個我已經見了六次卻連嘴都還沒有吻到的女人。」
「我該驕傲嗎?」
「我已經展現了十足的耐心和誠意!」
「現在我該獻上我的嘴唇嗎?」她打趣道。
「刁逸薇,我在乎你!」他扯開喉嚨生氣的叫。「你起碼正視這一點好不好?」
她眼睛發亮的望著他。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讓我這麼生氣。」他不怕暴露出自己心底深處的情緒。「我真的是氣炸了,你怎麼可以?」
「我好像有交友的自由和權利。」
「那是在我認真之前。」
「你是在告訴我……」
「沒錯!刁逸薇,我對你是認真的。」他甚至大力的拍了下她櫃檯的桌面。「我知道有其它的競爭者,但是我決定撐比他們久,到最後,你會是我萬聖恩的,你聽到了沒?」
「這算威脅嗎?」她仍是帶著笑意的說。
「刁逸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你甚至不瞭解我耶!」
「我不想瞭解你,我只知道你要是我的。」他展現了他的霸氣與豪氣。「我要你!」
「你把女性都當玩物嗎?」
「不!我要帶你回家見我媽媽。」萬聖恩很訝異自己能這麼流利的說出口,而且說完之後毫無懊悔的意思,他是真的這麼想。
「見你媽媽?」他真的嚇到她了。
「我說過我是認真的。」
「萬聖恩,你出乎我的意料。」刁逸薇不得不用佩服的眼光去崇拜這個男人,現在還有男人會正式把女性帶回家介紹給父母,這真是難得之中的難得,而他願意為她這麼做。
「相信我不是把你當玩物了吧!」萬聖恩斜偏著頭的看她。「願意嗎?」
「你不是在求婚吧?」
「去見我媽!」
猶豫了一下,刁逸薇一時真的拿不定主意,但是當她面對他那專注、認真的眼神時,她知道這個男人值得交往一下。
「我願意。」她輕快道。
「還有一件事……」傾身向前,他的臉和她的只差一公分就貼在一起。「下次除了跟我出去,否則不准你穿露出乳溝的衣服。」
平時田沁瑜絕不會裝高貴公主,更不會不讓宋麟碰,但是今晚……她像是一隻刺蝟,好像全身上下突然都長了刺,要不然就是她認為他突然得了什麼傳染病,他的手上帶了病菌。
宋麟也不是一個可以忍氣吞聲或是逆來順受的男人,特別在女人方面,尤其是他一向對她已很禮遇,更待她像是公主殿下,對她的冷淡對待,他只忍耐了十分鐘。
「你幹麼?」當他想碰她的手再次被她撥開之後,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大姨媽來了?」
田沁瑜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你給個理由啊!你為什麼碰不得?」他說完想要把嘴湊上去,可是她把頭別開了,立刻的,這令他極端不悅。「你給老子講清楚。」
她還是不開口。
「你明知道我討厭悶不吭聲的女人。」
她冷然的瞪著他。
「你是突然啞巴了嗎?」她愈是這樣,宋麟就愈氣,不是他有意像個老粗,但像她這種什麼都不說的姿態可以把他逼瘋,而平日她絕不會如此,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不會說話啊?」
她不是不想說,但是她的心情已亂到一個極限,她真的說不出來。
「你喜歡我用強的嗎?」他放開她的手腕,改捏著她的下巴。「田沁瑜,給我說話!」
田沁瑜的嘴動了下,但是她仍然沒有半句話,倒是她的眼淚開始像晶瑩的珍珠似的,一顆一顆的滴下,滾落到他的手上。
天地鬼神都不怕的宋麟,只怕她的眼淚。交往初期,她哭過一次,那已弄得他六神無主,想把整個世界翻過來一遍,所以他對她的最高原則是絕不能把她再弄哭,而這會……
不敢再凶,他馬上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哄著、騙著、道歉著。
「是我太大聲,我道歉,別哭了。」
沒有推開他,她抓著他的衣服,哭得更加的柔腸寸斷、痛不欲生般。
「是我做了什麼嗎?沁瑜,你告訴我。」他又急但又強迫自己柔聲的問,整個人像火在燒似的。
她搖搖頭。
「那是你碰到了什麼事嗎?」他要抓狂了。
她沒有表示。
所有可怕的事都在他的腦中演練過一次,他知道前陣子有部連續劇「斗魚」很紅,而裡面的女主角小燕子曾被壞人強暴,她被強暴的理由只因她是大哥的女人。沁瑜……不可能碰上這種事吧?!他立刻推開她檢視她的臉、她身上露出衣服外的皮膚,都完美無傷啊!
「沁瑜,你最好立刻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宋麟活到今天這一刻,還不曾用這種冷然、嚴肅、恐懼的語氣問過話。
田沁瑜知道她不能再做啞巴,也沒有理由再做啞巴,紙是包不住火的。
「我……我那個沒來。」她哭著道。
「什麼沒來?」他心情太緊張、太亂,所以一時沒有會意過來。
「大姨媽!」她突然吼出聲。
「只為了這個?!」他一怔。
「你不擔心?」
「擔心什麼?」他舒了口氣。「我還以為……」
「宋麟,你還沒搞清楚嗎?」她不哭了,反而開始生氣。他少根筋嗎?
「我一開始就問你是不是大姨媽來了。」他還沒有進入狀況。「你又不說。」
「沒來,我大姨媽沒來。」
「那你有必要這麼反常嗎?還給我哭。」
「宋麟!」不曾在他面前大吼過的她,不顧一切的對他吼道:「你知不知道這代表什麼?」
「代表什麼?」他不解的問。
這下田沁瑜才瞭解到他真的沒有往那一方面去想,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很小心、很保護她,但是生命的事,哪能任由人操控。
「你……」田沁瑜先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再吐出來,接著她冷靜的開口,「我可能懷孕了。」
宋麟微張了嘴,臉上的戾氣在一瞬間全部都消失無蹤,更像是有道閃電突然擊中了他似的,這下是他不敢去碰她了。
「你說你可能……」他停頓。
「懷孕。」她接口。
「寶寶?!」他有些顫聲。「兒子?!」
「說不定是女兒。」
「你是說,我們要有小孩了?」他仍在求證。
「百分之九十,但我們怎麼能有小孩!」她煩惱不已。
「我要當爸爸了?!」他還在確認。
「你不適合當爸爸。」
「我……有人要叫我爸爸了!」
「宋麟!」田沁瑜很想踹他一腳、給他一拳。「你有沒有聽到我在講什麼?」
宋麟看著她,他不必回答她什麼,光是他眼中所閃爍的光芒及那將為人父的父性光輝已說明了一切,再凶、再狠的大哥在面對小生命時,一樣只是一個普通男人而已。
「這很嚴重。」她的手握成了拳頭,很想去捶牆壁。
「田沁瑜……」他連名帶姓叫她。「這事當然嚴重,我要當爸爸了!」
「但我們不能──」
「交給我,天下沒有什麼不能的事。」
「宋麟……」
「我居然要當爸爸了!」他笑咧了嘴,現在全世界只有這一件事是最重要的。
季玉鳳沒有想過兒子居然會帶個女人回來吃飯,在她的認知裡,田沁瑜才是未來的媳婦人選,但是即使心裡有再多的不悅與疑問,她也會先放在心裡,這年頭不會做人的人下場都會很淒慘。
刁逸薇這個人一向不多心也不疑神疑鬼,但是她可以感覺得出萬聖恩的媽媽並不是很歡迎她,當然表面上她被熱絡的招呼,可是由他母親的眼神看來,自己像是個莫名其妙的闖入者。
萬聖恩不會感覺不出那微妙的氣氛,但既然他媽有拿出笑臉對人,刁逸薇也表現得很客氣,那就當她們只是還不熟悉好了。
一頓飯吃得有些安靜,萬聖恩很聰明的替兩個女人都夾菜,自己反而吃得不多。
「聖恩,你和刁小姐是怎麼認識的?」季玉鳳打開了話匣子,她總要多知道一些事。
「媽,我那些唱片就是跟逸薇買的。」
季玉鳳原本要夾菜的手僵了一下,她忍不住更銳利的打量起這個年輕女人。
「刁小姐,你這麼年輕怎麼會有那些唱片?有些在你這年紀的孩子連唱盤、唱片都沒有見過。」她不忘臉上該帶著笑容。
「唱片是我媽留給我的。」刁逸薇微笑回答。
「留?」
「我媽過世了。」
「哦,不好意思。」季玉鳳讓自己的聲音多了些疼惜。「你媽媽走的時候應該算年輕的,生病嗎?」
「她……自殺。」刁逸薇沒有撒謊。
萬聖恩自己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事,他看到母親的臉色一變,馬上跳出來打圓場。「過去的事別再提了,今天晚上的東坡肉好好吃,你們多吃一點,完全不會油膩,還有清蒸黃魚也很可口。」
季玉鳳看了兒子一眼之後就直視刁逸薇,她對這女人有了更多好奇。
「那你父親呢?」
「他……出家了。」
「出家?!」季玉鳳驚叫。
「他想過與世無爭的生活,而既然我已經成年又完全可以獨立,所以他就去做他想做的事。」刁逸薇並不想美化或掩飾任何的事實,因為說了一句謊話之後,得絞盡腦汁想另外九十九句謊話來圓。
「你沒有兄弟姊妹?」
「沒有。」
「你算是……一個人了。」
她點點頭,沒有感到哪裡不妥。「但我完全可以照顧自己,我還有朋友,伯母,你不必替我擔心,我過得很好。」
季玉鳳一點都不擔心她,她只是感到詭異、不安而且有些不好的感覺。媽媽自殺、爸爸出家,她一個人討生活,雖然氣質出眾、談吐落落大方,可是,季玉鳳就是感到不對勁。
萬聖恩和他媽的感覺正好相反,他只想要好好保護她、疼惜她、支持她。
「媽,逸薇夠單純吧?」
「單純?!」季玉鳳重複。
「我是說簡單。」
「當然。」但季玉鳳的眼神可不簡單,她仍然注視著刁逸薇。「你開了家皮件店?」
「是的,我的興趣。」
「喜歡做生意?」
「不,只是想賣一些我瞭解而且不討厭的東西。」刁逸薇有點坐立難安,好像在面試似的。
「你和我們聖恩很熟了嗎?」
「媽,不熟怎麼會來我們家吃飯?」
「原來如此……」季玉鳳露出莫測高深的笑。
「伯母,我和萬聖恩其實只是朋友,我們……」刁逸薇想要撇清,因為她再遲鈍也感覺得到這位伯母那不是非常溫暖的神色。
「逸薇,我來說。」萬聖恩挺身而出。「媽,我和她是好朋友。」
「多好的朋友?」季玉鳳犀利的問。
「我都會帶回來見您,那表示……」
「萬聖恩!」刁逸薇不顧禮貌的打斷他,為什麼男人總是少一些直覺、一些敏感。「伯母,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吃飯吧!」季玉鳳權威的說:「反正就是朋友嘛!沒有什麼好爭的。」
刁逸薇拿著碗和筷子,但一時真不知道要怎麼吃下去。
萬聖恩是不特別覺得怎樣,可是刁逸薇的模樣令他不忍,於是他率先放下筷子,然後要她也照做。
「媽,我吃飽了,我帶逸薇去聽她媽媽的那些唱片,她只是擁有它們,自己卻一次也沒有聽過。」說完他起身。
「不再多吃點嗎?」季玉鳳微微挑眉。
「媽,我真的飽了。」他拉著刁逸薇的手臂,要她亦起身。「你慢慢吃。」
「那……隨便你們了。」季玉鳳目送他們離開飯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