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礡富麗的巴洛克宮廷建築一隅,潘芭杜的主人——單可薇,手拿繡扇,一席藕紫色斜紋呢雪紡紗衣裙,腳步婀娜款擺的踩在法式庭園的幾何形步道,迎風爽涼拂面,愜意之至,樹叢、池塘、噴泉,雕像、花壇、柱廊……以一種複雜卻又和諧的方式排列其中,像是綠意盎然的棋盤。
驀然,美眸一定,瞬間閃過銳利如刀的光芒,緊緊鎖定橫躺在椅子上與眼前美景不甚搭調的酣睡身軀,單可薇的鼻子呼出一記冷哼,踩著三寸高跟鞋的美足隨即快步上前。
不分由說,揚起手臥的繡扇,啪搭——
「哎唷——」橫躺在椅子上好夢正酣的派翠西亞趕緊正坐起身,忙不迭的揉著她意外遭受攻擊的額頭,待看清對方的臉孔,連忙把即將脫口而出的粗鄙咒罵嚥回肚子。
「哎唷,看來很疼喔!」單可薇妝點美麗的臉孔揚起一抹陰冷的笑。
「廢話,當然很——」觸及她的冷眸,派翠西亞隨即吶然噤聲,「唔,也還、還好啦……老闆……」在單可薇的淫威下,她只得認命又無奈的低喃。
「怎麼不說啦?不錯嘛,你還知道我是老闆,看來沒睡傻嘛!那你知道你現在腳下踩的是什麼地方嗎?」單可薇好整以暇的瞅著她的好員工。
「庭院啊!」派翠西亞奇怪的瞥了她一眼。
「沒錯,庭院——」她陡然拔尖嗓子的嚷,掐得人耳朵一陣銳利,「而且這裡恰巧還叫潘芭杜,是你工作的地方,我的大小姐!」
單可薇瞇起眼看著眼前的女子,真恨不得伸手一把掐死她。
這個派翠西亞什麼都好,會業務、懂會計,機伶聰慧的還可以身兼數職當她的貼身秘書,唯一叫人感冒的就是太愛錢,沒有訛詐到錢就會想睡覺,而她今天該死的就在上班的時間摸魚被逮到。
「我知道啊……」派翠西亞吶吶的應。
「既然知道還睡,我是花錢請你來睡覺的嗎?」軟調的嗓音蘊含著無窮的威脅,大有一種陰冷的弔詭。
「哎唷,老闆,反正我一個人也應付不來那多麼客人,不如就讓他們自己去挑選想要的東西吧!」派翠西亞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臉上一點悔意都沒有。
誰叫老闆不加薪,害她一點工作的動力都沒有。
單可薇攏整裙擺,往一旁的椅子一坐,優雅的蹺起腳,衝著她就是一笑,「喔,也是,反正識貨的人就會上門,不識貨的傻子一聽到是死人用過的二手貨,跑都來不及,你這麼說也沒錯。」
「可不是嘛!」她咧嘴一笑。
冷不防,繡扇突然再度凌厲的掃上派翠西亞的腦門,「笑,你牙齒白呀,虧你笑得出來。」
派翠西亞措手不及,「喔,老闆……」她埋怨的睨了單可薇一眼。
「叫魂啊,還不快去工作——」單可薇狠狠的賞她一記白眼。
「好啦!」派翠西亞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跨了一步,她眼睛晶亮的回過頭來,「喏,先說,那今天不可以扣薪水喔!」
「還說,再說我就扣光你這個月的薪水,讓你喝西北風!」單可薇只差沒把腳下的高跟鞋扔出去。
「好啦、好啦……」聽到要被扣薪水了,惜錢如命的派翠西亞只好趕緊回到工作崗位,不再挑戰單可薇的火線,再怎麼樣,也絕對不要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這是她的人生圭臬。
「真衰,才打了十分鐘的盹就被抓包,看來庭園不是睡覺的好地方,下回一定要換個地方,挨了蚊子叮還得挨打,太不划算了……」
走過佔地廣闊的法式庭院,她一路嘀咕不休的往主宮殿去,迎面而來的是年僅八歲,鬼靈精怪的程度卻極為嚇人的單璽,手中拿個東西樂不可支的模樣,讓她趕忙在心裡默念祈禱,「千萬不要又是刊登血案的報紙,千萬不要……」
「派翠西亞,你有見到我媽咪嗎?」腳步雀躍的單璽揚聲問。
「老闆呀,沒有——」派翠西亞露出溫柔的笑臉,一口否認。
「沒有?」她心中掠過懷疑。
往常,派翠西亞若是不捉弄她幾回,吊她胃口一下,那就不叫派翠西亞了,今天倒好,答得還真是斬釘截鐵、鏗鏘有調,怎麼,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
別看她年紀小,八歲的她可是比誰都還要機伶。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派翠西亞故作不在意的隨口問。
她靈光一閃,擰起兩道小月眉,噘起小嘴兒,一副無辜狀,「這個呀?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旅行社寄來的一些DM資料,我本想拿給媽咪作為今年員工旅遊的參考,既然媽咪不在就算了,直接扔到回收桶了事,不過,就是可惜了點,是義大利托斯卡尼之旅款!」彎月般的眼瞟過身旁的派翠西亞,她強忍滿懷的笑意,作勢就要揉了。
「托斯卡尼——」派翠西亞驚嚷,那不就是她夢想中的度假勝地嗎?她連忙阻止單璽,「小璽,千萬不能揉啊!」
「怎麼了?」
她露出甜得淌蜜的笑容,「先等等,既然是旅行社寄來的,就給老闆看看嘛,剛剛老闆還在跟我嘀咕,不知道今年的員工旅遊要去什麼地方呢!」
「咦?剛剛——」單璽歪頭斜腦的睨著她,故作天真的說:「可你不是說沒看到我媽咪嗎?」
派翠西亞一吶,傻笑起來,「不是啦,她就往那邊走,我不確定她要去哪裡咩,所以就不好肯定的回答你啊!總不能胡亂唬弄你吧?」
單璽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張著嘴猛說:「喔,原來是這樣啊,派翠西亞真是個貼心的人,回頭不叫媽咪給你加薪,那實在太說不過去了,你說是不是啊,派翠西亞?」她挑眉凝睇。
傻笑須臾,派翠西亞剎然解讀出她眼中的戲謔,大有被戲耍的難堪,臉一凜,很不是滋味的噘嘴輕哼,「哼,賊頭賊腦的賊丫頭,去、去、去,耍我就那麼好玩嗎?」
單璽噗哧一笑,「誰叫你唬弄我。」
派翠西亞彎下身瞪著她,「先告訴你,如果又是有血案發生,我絕對不要去現場搶那些鬼魅的傢俱,要去叫你媽咪自己去,除非……她願意額外給我一萬塊美金。」食指狠狠的掐擠上單璽的小翹鼻,她威脅道。
「疼款!」單璽一掌撥去,挽救發疼又發紅的鼻頭。
「派翠西亞,你腳程還真迅速,走到現在還在這裡跟我女兒打情罵俏。」單可薇冷冽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派翠西亞趕緊縮回手指,轉身無辜啞笑,不等單可薇再次發作,趕緊拔腿落跑,免得屆時又成為開鋤祭祀的可憐牲畜。
母女倆看著派翠西亞的狡猾背影,真說不出該哭還是該笑。
「找我幹麼?」單可薇戳戳女兒的小腦袋瓜。
「媽咪,你看,有信款!」
「信?嗤,誰寄來的?」她莞爾的問。
拜託,現在都啥米時代了,有電腦、有電話,懶得打字總可以說話吧?竟然還有這種山頂洞人時代的傢伙還在寫信,奇葩!要不是潘芭杜不販售古人,她單可薇還真想把這種稀有人類推上拍賣桌,撈個好價錢呢!
「大舅啊!是大舅寫信來了喔!」單璽興高采烈的說,像蚱蜢似的跳個沒完。
一把揪了過來,「大舅?什麼時候寄來的——」單可薇激動的翻展信封,突然,停下攤開信紙的動作瞅著女兒,「嗯,你看過信了?」
單璽點點頭,「當然啊!」
繡扇一攏,她挑眉一睨,「我說小單璽啊,為娘的我有教你可以偷拆別人的信件嗎?這是違反隱私權的你懂不懂啊?」伸手就要擰擰女兒軟嫩的臉頰。
「媽咪,這是我的信,大舅寫給我的,喏,信封上寫的收信人是單璽,不是單可薇,要不是因為大舅有事要交代你,我才不給你看我的信呢!」
小丫頭扠著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單可薇定睛一瞧,嘖,還真的是單璽丫頭的信呢!
「大舅寫信給你?」她狐疑的低喃。
「對啊,怎麼,人家我已經識字啦!大舅當然可以跟我通信當筆友。」單璽不甘被媽咪瞧扁,噘嘴以表抗議。
通信當筆友?單可薇掃了女兒一眼,「我說小璽啊,你跟大舅當筆友多久啦?為什麼媽咪都不知道?」她笑意盈盈的眼有著詢問。
難怪她不再收到單雲弋的信箋,原來收信人全成了單璽,而這丫頭倒也真會隱瞞,當真一句不吭的把所有的信箋都吃了下去不成?
單璽神秘一笑,雙手孩子氣的掩住小嘴兒,「不能說,大舅叫我不能說,說了他就不給我寫信了。」
單可薇點點頭,心想,好個單雲弋,竟然連她女兒都給收買了,好跟這不負責任的大舅站在同一陣線上欺瞞大家。
不過,說起她哥哥——單雲弋,她還真只有「無言以對」這四個字,可以總括她對親愛哥哥的複雜印象。
她不懂,處世謙恭圓融,典型理智代表的單雲弋,為什麼每一段感情總是轟轟烈烈,對像不是修女、偷渡客,就是變性人、女首相之流,來頭總是既弔詭又離奇,以至於大哥的每一段感情都是撲朔迷離的畫上句點。
打從多年前深夜撇下潘芭杜開始離家雲遊之後,這些年單雲弋只有在小單璽滿月那天回來,隔天又消失個無影無蹤,急煞了一家人,讓大夥兒只得像大海撈針似的瞎找。
幸虧單雲弋不至於泯滅良心,偶爾從天涯海角的一處寄來一紙信箋寬解大家的憂心,只說他很好,卻始終沒提在哪兒。他是存心這麼浪跡天涯的,所以這八年來單可薇幾乎已經放棄找尋。
後來,單雲弋索性連信箋都懶得寫了,她也就當作他是徹底消失,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原來所有的信全進了小璽兒的手中,而她竟也一句不吭,真是……氣煞人也。
「好啦、好啦,你了不起,你最乖。」她敷衍的哄了單璽幾句。
單璽摸摸鼻子認了。沒辦法,這就是她親愛的媽,一個名列卡拉波斯魔女之流的母親,能夠讓她不抓狂的敷衍幾句甜言蜜語,那已經是難得之至,她是該心滿意足了。
單可薇攤開信紙仔細的讀了起來,隨著文字的消化,她的表情生動得叫人咋舌,一下子挑眉,一下子冷笑,要不就是陰沉沉的不知道跟誰生悶氣。
「媽咪……」她怯怯的一喚,「那個要來我們家的范姜維雍是誰啊?他的名字有四個字款,比你和大舅多了一個,也比我多了兩個字。」單璽對於複姓一點概念也沒有,小臉上全是好奇。
「名字多不代表他比較厲害,這傢伙是你大舅的老朋友,不過是一個叫人討厭的傢伙,甭在意。」單可薇一點也不怎麼想要招待這個范姜維雍。
以前他就以嘴巴刻薄傷人無數揚名,現在還敢來?不怕她單可薇在他杯子裡下毒,讓他一命嗚呼見上帝去。
其實,他們兩個也沒啥深仇大恨,可是她就是跟他不對盤,誰叫他竟然詛咒她的愛情,說啥太順利的愛情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偏偏該死的,他的話一語成讖,害她和湯鎮權一分開就是八年,她把這筆帳算在范姜維雍身上,誰叫他這麼烏鴉嘴!
一嘖,如果連范姜那個壞嘴男人也可以娶到老婆,那全天下應該不會再有單身男人的存在了吧?」她意興闌珊的把信收了起來,順手交給女兒。
「媽咪,我們要怎麼招待那個范姜先生跟他的新婚妻子?」一想到潘芭杜有新鮮的人到來,單璽的雙眸染著好奇,眨巴眨巴的瞅著沒完。
她摸摸丫頭的臉蛋兒,笑容可掬,「甭擔心,媽咪一定會好好的招待他的,你可以回信要大舅別擔心。」說完,她搖著繡扇,咬牙切齒的低聲詛咒,腳步依然優雅婀娜的走著。
招待?!她當然會好好招待他,好歹回報他一頓天大的詛咒,要不,她就不叫單可薇了。
「單璽,擱在離宮那邊的Baker雙獅頭扶手椅賣出去沒?」
「還沒,很多人聽到那張椅子是一位爵士情婦的收藏品還覺得挺有意思的,但是一聽到那位情婦死於非命,通通跑個精光,可惜了那張椅子。」
「何只是可惜,根本是糟蹋,那可是古董中的古董款,這些迂腐的世人。」
「媽咪,你怎麼突然說起那張椅子?」Baker雙獅頭扶手椅可是目前潘芭杜排行第一的穢氣椅子,而媽咪不是最不屑那些牛鬼蛇神的嗎?
「你說,到時候媽咪出面拱那個范姜維雍買下那張椅子應該不過分吧?」
「你是說大舅的朋友——」單璽倒抽一口涼氣。
「對啊,半買半相送,念在他新婚的份上,媽咪出一半,他自己出一半,那張椅子就送給他的新婚妻子嘍!」
「媽咪,他會要嗎?」很多聽到實情的人都落荒而逃,她實在不看好媽咪的如意算盤。
「會,因為我不許人退貨,尤其是賀禮。」單可薇誓在必行。
「霸道……」她無奈的碎語。
思緒一轉,「單璽,最近都沒大案子發生嗎?」走在前頭的單可薇冷不防的出聲。
又好一陣子沒見到那男人了。她渾身焦躁,心煩的鞋跟幾乎要把這地板踩裂。
「唔,有啊,國際販毒集團從荷蘭走私大麻,企圖操控荷蘭大麻的毒品產業。」
「從荷蘭走私大麻?」她停下腳步看著單璽,腦中不斷思索著其中的關聯性。
「對啊,媽咪,不過大麻走私好像很難跟我們潘芭杜扯上關係款,除非對方是很有品味的毒販,要不然,那種傢俱不要也罷,至少我可不想要。」
一想到被大麻熏得焦黑的椅子,單璽說什麼都坐不下去,她就不信有哪個潘芭杜的顧客會這麼慧眼獨具的挑上那種烏漆抹黑的椅子。
「該死——」意識到沒有名目可以接近那男人,單可薇的心更加煩躁了,脫口而出一句咒罵,隨即忿忿不平的踩著鞋子往主宮廷大廳走去。
為什麼連想要見他一面都得這麼辛苦?難不成她就不可以風馳電掣的殺到他面前,抱住他,然後狠狠的吻他一回嗎?
不行,她還是做不來這麼叛逆無道的事情,單可薇覺得自己真窩囊。
單璽看著母親焦慮的背影,只能無奈歎息,別說媽咪想,她也很想好嗎?恨不得逮住一個無關痛癢的名目,就可以殺去見親愛的爹地一面。
「阿爹……」童音輕喚,飽含著無窮的想念。
人口繁密、坐擁高樓的台北,難得一見的高級透天住宅區內,六十三號的屋前停著大卡車,一群工人正在搬卸上頭一件件的高貴傢俱。
「小心一點,不要把傢俱上的芽花撞壞了。」范姜原揮舞雙手的吆喝著搬家工人,「還有這個也要快點搬進去喔!小心扶手——」
六十三號,屋主范姜原,有一妻一子,從商,甫從海外回國定居。
無獨有偶,六十五號,屋主崔學橫,同樣有一妻一女,身為大學教授的他也剛從美國回台任教,早范姜家一個禮拜搬入這處高級透天住宅區。
這都不算什麼,巧的是兩家人是舊識,而且打從年少時期認識的第一秒,就開始了生命中難以斷絕的競爭,學業、感情、事業、家庭……從台灣到美國,一路走來都是處於瘋狂競爭的狀態。
偏偏兩人絲毫不以為忤,沆瀣一氣的熱中此道,就是苦了各自身旁的女人,每每得在兩人任性荒謬的大吵之後,擔負起修復情感道歉致意的苦差事。
從商與教學,當彼此擅長的領域完全的分離,去留不一的情況下,原以為這輩子兩個男人不會再兜在一塊兒了,沒想到,這兩個男人竟然一前一後的決定回國定居,而且還選擇比鄰而居,打算永無止境的繼續他們綿延不絕的競爭。
身為妻子,除了苦笑,她們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歐靜嫻牽著兒子范姜維雍,遠遠的看著丈夫指揮工人。
「靜嫻——」後頭齊新蘭牽著獨生女——崔媛娜走了出來,「怎麼樣?還順利吧?學橫說今晚我們一起去飯館吃飯慶祝,需不需我幫忙整理?」
「應該是不用,瞧,他還不許我插手呢!所以我只好跟兒子在這兒瞎站。」歐靜嫻莫可奈何的一笑。
「阿姨好。」已經準備念小四的范姜維雍對著齊新蘭喊。
「維雍昨晚睡得還好吧?」
兒子,丈夫渴望的兒子,偏偏崔家只有女兒,齊新蘭多想要一個像范姜維雍這樣懂事的好兒子,說不定還可以幫忙照顧家裡那令人擔心的寶貝女兒呢!多好。
「嗯,睡得頂好的。」他成熟的回答。
爸爸說台灣是他的故鄉,對於打小生長在美國的范姜維雍來說,台灣卻是陌生的,可是爸爸說人不可忘本,漂流海外多年,回到故鄉是宿命的選擇,他不是很懂,但是大略可以明白父親決定回台灣的堅定,所以他也回來了。
齊新蘭的身後賴躲著剛要上幼稚園的崔媛娜,相對於范姜維雍的適應,即便已經早一個禮拜搬進台灣的新房子,崔媛娜還是茫然無措的模樣。
「怎麼了?娜娜,為什麼躲在媽咪後面?」歐靜嫻逗著她。
這丫頭黏人的可愛,看見誰都要抱抱,一直渴望擁有女兒的歐靜嫻打從心裡羨慕崔家有這麼個剔透玲瓏的小娃兒,兒子太嚴肅了,還是小女娃兒可愛。
「姨姨……好睏。」崔媛娜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眸,一臉幽怨。
「困?是沒睡好嗎?」她記得這小丫頭昨晚等不及吃過晚餐,早早就投靠周公麾下了,怎麼還會覺得困呢?
「娜娜還是不習慣台灣,不是嚷太熱就是嚷太吵。」齊新蘭心疼的揉揉女兒的鬈發。
「怎麼了?娜娜不喜歡台灣嗎?可是,以後姨姨也會住在這裡喔,娜娜不跟姨姨一塊住嗎?」歐靜嫻揉揉她的小臉問。
「姨姨也要住這裡?」原本還惺忪的眼頓時睜得明亮。
「對啊,姨姨跟維雍哥哥都要跟娜娜住一起,當好鄰居喔,比在美國還要親近喔!」她低頭香了崔媛娜一口。
崔媛娜機伶的把眼睛瞟向一旁的范姜維雍,打從心裡湧起一股厭惡感,她喜歡姨姨,可是她討厭范姜,更討厭范薑是姨姨的兒子這個事實。
嘖,為什麼又得遇到他?她以為回台灣後就再也不用見到范姜維雍那個討厭鬼了,沒想到他竟然要變成鄰居……
感覺到崔媛娜充滿敵意的目光,范姜維雍揚起臉,一副高不可攀的睥睨模樣,輕蔑的瞅著她。
這個做作的臭丫頭,成天就只會裝乖裝可憐,私底下根本是個恰北北、無法無天的野丫頭,若不是一直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的好契機,他早把她給收拾了,哪留她到現在囂張。
只見兩個小孩心思隱沉得厲害,全都悶不吭聲的瞅著對方,然後把眼中的敵意半點不剩的表露無遺,如果手中有刀,他們斷會毫不考慮的撲殺過去,直到擊敗對方為止。
「靜嫻,帶維雍去玩玩,要不,去崔老頭家坐坐,不要在這兒曬太陽。」范姜原忙裡抽空的吆喝著妻小。
「走吧,我們到附近去逛逛,娜娜從昨天就吵著要吃冰淇淋,再不買給她吃,她這張嘴可又要嘟得半天高了。」齊新蘭揶揄女兒。
「好吧,帶孩子到附近走走,反正這些粗活有阿原處理,我母子倆還是哪邊涼快哪邊去。」歐靜嫻笑說,揚手招呼,「老公,那我和新蘭帶孩子們去附近走走嘍!」
「去吧、去吧!自個兒當心。」范姜原揮揮手,又開始指揮著工人。
兩個母親各自牽著孩子,往林蔭大道上的麥當勞走去,崔媛娜和范姜維雍有志一同的迴避對方,以免擦槍走火,大打出手。
在美國,他們互毆的案例已經多得不勝枚舉,每次她除了哭還是哭,有種挑釁就最好別哭,誰知她一點人格都沒有,老是哭得呼天搶地,真叫人不屑,從她身上,范姜維雍徹底明白什麼叫作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嘖,何只是難養,根本是養不起喔!這麼刁蠻……
崔媛娜握著母親的手指,行進間還不忘死命的瞪著范姜維雍,一張臉蛋努鼻噘嘴的好不生動,全都是在挑釁范姜維雍,
范姜維雍這個臭男生,就只會裝懂事,心機真重,不是蓄意把她的玩具踩爛扯壞,就是趁爸媽和姨姨不注意時,仗著他個兒高力氣大,把她打得鼻青臉腫,每每東窗事發,還恬不知恥的撇得一乾二淨,好像什麼都跟他無關似的,殊不知,他范姜維雍就是真正的兇手。
原本是天色明朗、清風拂面的好氣候,適合賞看街景,偏偏兩個人忙著對峙守備,壓根無暇欣賞,各自隨著母親彎過巷口,兩人的目光冷不防的相會。
眼、屎、妹。范姜維雍用唇語極其輕蔑的嘲諷。
哼,蠢蛋——崔媛娜不甘示弱的回以顏色。
走進速食店,他陰險的勾絆她的腳,她也禮尚往來的賞他一記拐肘子,不知情的母親們坐在窗明几淨的速食店裡,各自給了兩個小孩一支冰淇淋甜筒,放任他們自由活動,歐靜嫻和齊新蘭則繼續沉溺於女人的談話世界。
崔媛娜跑到水族箱前,舔著冰淇淋凝望優遊的魚,在清澈的玻璃上,她看見自己,還有站在她身後冷笑的范姜維雍。
「跟屁蟲。」嘴一噘,她孩子氣的譏誚身後的他。
「跟屁蟲總好過你這個虛偽鬼,崔媛娜,你少在我媽面前裝可愛,很噁心。」他用力的舔了冰淇淋一口。
「死范姜,你才不要在我媽媽面前裝禮貌,更噁心——」
「再怎麼噁心都比不過你。姨姨,好困……」憋高嗓音,他模仿起她方纔的模樣,極盡思心之能事。
面容愀然變色,「你說什麼?」回過頭瞪著他,她目光如炬熾焰。
「我說什麼?哈,怎麼,你耳朵聾啦?虛偽鬼。」范姜維雍對她嘲諷的笑。
他討厭她,但是對於他來說,捉弄她是件很好玩的事,只要把她挑得火氣招漲,逗得她哇哇大哭,他就有說不出的快樂,那是一種勝利,打敗小人的勝利快感。
「你這跟屁蟲,我們回台灣你幹麼又跟著回台灣?有種你就留在美國當你的ABC啊!跟屁蟲、跟屁蟲……」崔媛娜氣不過的直跺腳,口中拚命嚷罵著。
哼,他才不是為了跟隨她這個虛偽鬼才回台灣的,是因為爸爸說台灣是他的故鄉,她懂什麼屁?他握緊手中的冰淇淋,很是火大。
「你給我住口——」當下一惱,他遂將手中的冰淇淋往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塞了過去,還不放過的抹了她一臉白色冰淇淋。
她淒厲的哀嚎,「啊——媽咪!姨姨——」崔媛娜失聲尖叫求救,雙手拚命的想抹開臉上的黏膩。
頓時間,速食店裡充斥著她高分貝的哭聲,像春雷般響徹雲霄。
她要揍扁他,一定要揍扁那個可惡的范姜維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