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辦公室之後,她無視大家側目的眼光,逕自走進她個人專屬的辦公室。
設計部今天顯得格外安靜,眾人都刻意掩飾尷尬的氣氛。她可以想見他們的反應,昨天發生的情況都太出人意表,她已經可以預料到今天報紙上會如何大肆渲染,於是她對秘書Linda說:「把今天的所有報紙都送進來給我。」
她走進辦公室,先打通電話給老闆陸震,對自己昨天的行為做出解釋。不管怎麼樣,都是因為她才讓發表會現場一片混亂。可是他非但沒有責怪她,反而愧疚的不停道歉,說如果不是他堅持讓Antony做壓軸,她就不會遭到無禮的對待,並表示日後絕對不會再和Antony合作。放下電話,她感覺詫異不已。什麼時候,那苛刻的男人變得如此深明大義?而且他也會道歉?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這通電話帶給她一天的好心情,公司既沒有損失,她也樂得輕鬆。可以安心等待外界對於這一次新款首飾的反應。
秘書把報紙送了進來,一臉的誠惶誠恐,憂心仲仲。一向跟下屬關係很好的她,反而微笑著安慰她。「是不是都針對昨天發表會上的意外大肆渲染?沒關係,這是意料中的事。」
「可是……你還是想開一點吧,別太放在心上。」Linda面有難色,支支吾吾的說。
「我知道。」她淡淡一笑,低頭開始翻閱今天的報紙。漸漸的,她的表情越來越沉重,臉色也越來越蒼白。這些報導在寫些什麼呀?
雖然她知道他們會關注她跌落T型台的意外,但沒想到居然可以自行演繹出這麼多的版本,而且一個比一個精彩。從Antony在舞台上的公然強吻她,到宗旭恰好英雄救美的舉動,都有詳盡而加油添醋的報導。
關於宗旭抱著她去醫院的行為,更是被各家媒體當做一個頭版頭條處理,意味著她就要「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指標。各種猜測紛至畓來,有的說她拋棄了Antony而選擇了家財萬貫的宗旭;有的說是宗旭橫刀奪愛;更甚的是,說她和宗旭已經維持了好一陣子的地下戀情,若不是這次的意外,根本不會將戀情公開,最誇張的,就是某一以水果命名的八卦週刊,居然show出一張模糊相片,看圖說故事的說他們曾在加勒比海度假……
沒有一篇報導談到她的「魅之系列」,沒有人關注她的「深邃的永恆」,他們完全忽略了這次發表會,而把焦點全部投注在那並不存在的愛情事件上。她撐住隱隱作痛的額頭,不舒服的感覺排山倒海般湧來。
她曾經以為自己對任何報導都可以一笑置之,卻不知道在這次發表會後,她深切的感受到那些影視名人的無奈。他們怎麼可以這麼胡亂報導呢?既不瞭解真相,又沒有查證當事人,就將他們的猜測寫得如此繪聲繪影,煞有介事。彷彿她是個水性楊花、見錢眼開的女人,將愛情當成自己的籌碼,價高者得!
她把那些報紙全扔進廢紙簍,從來不曾感到如此喪氣過。電話在這個時候不識時務的響了起來,她沒妤氣的拿起話筒,語氣甚為不悅的說:「喂,我是楊佳凝,請問哪裡找?」
「楊佳凝,你果然在公司。」一個不甚熟悉的聲音響起。
她驚疑的聽著話筒裡的聲音,茫然問:「怎麼會是你?」
「我打了通電話到你的住所,沒有人接。我想你一定到公司上班,扭傷的腳還疼嗎?」他神采奕奕的詢問。
她心情正跌落谷底,相較於自己,他的聲音就好像飄在雲端。不平衡的感覺讓她胸口鬱悶的說:「你這麼早打電話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宗先生。」
「你不高興?」電話那一頭的宗旭錯愕的低語。
「是的。我非常不高興。」她不由自主的提高嗓音。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今天的報紙。可是我全看到了,所以我現在很不高興。」
「原來是為了那個。」他居然鬆了一口氣的說。「你何必為那些子虛烏有的新聞而生氣呢?根本犯不著與他們一般見識。」
「你也知道是子虛烏有,被他們寫成那樣,我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她越想越生氣,自然的對他發著牢騷,彷彿這些話說給他聽再自然不過,她也可以完全不顧自己的形象。
「不然你又能怎樣呢?像那些影視紅星一樣開個記者會澄清,然後提供他們更多可以胡亂編造的材料?」他的聲音帶著勸慰與堅定。
「佳凝,對於他們任何猜測都不予回應,那就是對付流言最好的辦法。他們眼見無戲可唱,自然會尋找新的話題。」
「是這樣嗎?」她狐疑的反問。
「當然。」他堅定的聲音緩和了她的緊張的情緒。
伴隨輕柔的歎息,她的語氣漸漸緩和。「謝謝你的關心,我的腳踝已經不痛了。」
「那就好。」電話那端傳來一陣讓人緊張的沉默。
她放鬆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不知道他又想說些什麼。莫名的,凌晨那個讓她悸動的吻浮上心頭,她更加侷促不安起來,著急的說:「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要掛電話了……」
「中午一起吃飯吧。」他用輕快的語氣建議道。
她嚇了一跳,雙手握緊了電話聽筒,直覺的推辭。「不,我中午已經約了人。」
「那晚飯呢?」他的口氣堅定。
「不、不行,我還要工作……」她飛快的轉動著思緒,結結巴巴的說。
「那明天呢?」他繼續詢問。
楊佳凝雙手直冒汗,不知道宗旭何以如此堅持,囁嚅著說:「宗旭……我,我最近都沒有什麼空……」
「那麼這星期天你總有空吧?」他的聲音還是那樣輕快,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嚴厲。
「沒空,我沒空!」心煩意亂的她猝然掛斷電話,又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其實毫無道理。只是一頓飯而已,她何必這樣大驚小怪?
但她女性的直覺告訴她,那不僅僅是一頓飯!如果她答應了他,那就表示她就真的無藥可救了,她真的想要讓自己再一次陷進去嗎?她真的可以嗎?雖然昨天他離開時的目光讓她心動,可是她也無法忘記那個黃昏她在樓梯上看到的畫面。她害怕,她伯自己再度受到傷害……若是如此,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不行,她要擺脫他對她的影響,擺脫這曾經讓她痛苦的感情,因為他的不告而別……是的,不能再見他,千萬不能再見他了!她不得不這麼決定,因為自己對他那莫名的那一吻,和他那句讓她心動的話。如果她不盡快擺脫,她會再次沉淪,而且必定會越陷越深……
她緊緊看著電話,既希望它可以再度響起,又希望它永遠不要再響起……
一小時過後,一束香水百合送進了她的辦公室。
打開裡面的卡片,上面寫著:
祝你早日康復。
宗旭
她捧著這束花,不知該如何處理。最後,它被插在一隻精美的花瓶裡,放在窗台上。
以後的三天,同樣都會有一束美麗的鮮花送到她的桌上,不同的只是鮮花的品種和卡片的內容。每一次他都會附帶上花語和邀請的話語,每一次都讓她既感為難又心煩意亂。
就像這一天送來的是一束海芋,花語是:希望之美。是否表示著他滿懷希望在等待著她接受邀約?卡片上還寫著:
如果你今天晚上有空,請打電話給我。
宗旭
楊佳凝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不知不覺中自己好像有些期待他送來的花束?
否則為什麼她不把它們扔掉,而要插在最顯眼的地方?而且每天都要看著發呆好一陣子?
她應該將花退回去,打電話告訴他,以後不要再送花來了!而她卻只是對著這束潔白的海芋發呆,一再的感覺臉紅心跳。
他怎麼就不放棄呢?她不是一直沒有給他回應嗎?她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再一次陷入沉思中,已經被這些惱人的美麗花朵弄得無所適從的她,忍無可忍的拿起電話,卻長歎一聲放下話筒。如果她打電話給宗旭,是對他無情的拒絕,那麼她何必打這個電話呢?
但她又覺得自己好矛盾,因為不明白他的企圖。像他這樣堅定又有權勢的人,怎麼會不採取霸道直接的態度來邀請,反而要選擇這種浪漫被動的方式呢?
如果她從此不給他回應,他又會堅持到何時?一個星期、兩個星期?難道他就永遠這樣下去嗎?
雖然,她不得不說,這樣的方式的確有些打動了她……
不,不行!嚴厲的克制自己的思緒,她將全副心力投入到工作中。她正在設計一系列的珍珠綴飾,這個時候容不得一點分心。
可是不久後,她的目光又停留在花瓶裡那東美麗嬌嫩的白色海芋身上,她記得海芋的花語還有一種:那就是宏偉之美!一種適合形容男性的說法……
下班時間剛過,她就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再度瞥了一眼那束鮮花,她理智的沒有將它帶走。
她還得去修車行看她的車,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不可能還沒修好吧?
當她趕到時,車行的老闆卻一臉為難的看著她。「小姐,你的車還不能開走。」
「為什麼?」她疑惑的看著老闆。
「因為……你的紅色奧迪實在是已經殘破不堪,一般女性駕駛部不太注意保養和維修。別說引擎縮缸,煞車踏板也鬆了,輸油管還漏油,還有車上的空調也無法啟動,根本沒有冷煤……」精明的男人眼裡閃過精光。
「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問題?」她驚疑的說。
「我記得我開進來的時候,除了煞車踏板有點鬆,其他都沒有什麼呀?」
「那是你運氣好,正好送進來維修。不然真出了問題,那還得了?」老闆立刻回答。
楊佳凝見他答得迅速,依然半信半疑。「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我的車還要繼續維修嗎?」
她這輛車買了不到一年,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問題。她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這個老闆存心欺騙她。
「當然要。而且費用很高。」老闆喜孜孜的說。
「不過我會給你打折的,你放心好了。我們這裡的服務品質是一流……」
「但是我怎麼知道你沒有騙我呢?如果這些零件本來都是好的,你卻要求我更換的話……」她忽然反問,神情和氣而鎮定。
「小姐,你是什麼意思?我們開門做生意的,誠信自然比什麼都重要,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把車拿走,找其他家來修。」老闆板起臉孔。
楊佳凝見他說的義正辭嚴,一時間也沒了主意。但潛意識裡,她老覺得她的車不可能會出那麼大的問題。
如果她的引擎縮缸,她怎麼還可能發得動它呢?可惜她對汽車是一竅不通,但是她還是覺得這老闆很有問題,是不是要換家車行去修?
「老闆,你確定這部車有這麼多的問題?」正當她遲疑的時刻,一個熟悉的男聲插了進來。
楊佳凝猛地一呆,這聲音怎麼如此熟悉?一抬頭,詫異和疑惑閃爍在她清澈的眼眸裡,怎麼可能是宗旭?
他怎麼總是在她遇到難題之時,適時出現呢?看向不期而遇的宗旭,她的眼裡閃著疑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正好路過,看見你自然要來打個招呼。」他笑得一派自然,看起來和平常的他不太一樣,少了分冷漠和嚴厲,多了點輕鬆愜意。
楊佳凝並不相信他的話,眼眸裡有著戒備與懷疑,怎麼會這麼湊巧?
「我發誓,真的只是路過。」他鄭重回答,一臉坦然與無辜。
抿住了嘴,她不再說話,看著他圍在她的車子周圍細細打量。
「老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忽然將犀利的眸光轉向一旁的中年男子。
「這……這部車的問題本來就很多!」男子眼裡有一絲恐慌掠過,他用更鎮定的聲音說。
「所以一時半刻還修不好?」他面無表情。
「是的。」
「費用也很高?」
「……是的。」
「如果我們不相信呢?」他瞥了一眼楊佳凝,神色嚴肅。
「那……你可以自己親自去檢查。如果不像我說的那樣,我可以免費為你修理。」他信誓旦旦的說。
「好,那我就親自去檢查。」他俐落的脫下昂貴的阿曼尼外套,順勢遞給楊佳凝。在她錯愕的目光注視下,穿著他昂貴的襯衫就那樣鑽到了汽車底部。
老闆也瞪著銅鈴般大的眼,茫然無措的樣子。
她抓緊了手裡的外套,想要阻止,又不知如何開口。驚愕讓她幾乎忘記了呼吸,可是又有著淡淡的感動在胸口徘徊,如果不是她的車,他會這樣不顧身份的去替她查看嗎?
半晌後,他從車底鑽了出來,神情平靜的看著老闆說:「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的檢查結果了吧?如果你還想賺這筆錢,那麼就把踏板的問題解決,然後明天早上讓這位小姐來拿車。不然……」
他一逕冷漠的看著車行老闆,那目光卻讓對方驀地渾身發抖。「我現在就把車帶走,然後控告你有違誠信原則,違反公平交易法,意圖使用詐欺手段牟取暴利。」
「您……這是從何說起……」老闆的臉色蒼白,顫抖著聲音說。
「明天早上來拿車?」他用堅定清晰的聲音說。
「好……好吧。」老闆原本高高昂起的頭瞬間低了下去,他頗為喪氣的應允。
露出一抹淡淡的勝利笑容,他向楊佳凝走去:「走吧,明天早上你再來拿車。」
楊佳凝望著他染上油污的白色襯衫,慌亂低語:「你的襯衫都髒了……」她想用手去擦,卻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以為意的從她手裡接過外套,穿在髒污的襯衫外面,扶著她的手肘走出車行。
「謝謝你。」到了街道上,她再度對他道謝。奇怪,每一次遇見他自己好像都是說謝。
「不用謝我。」他嘴角的笑容帶著三分戲謔。
「我只是以前剛好在修車廠待過。如果你真要感謝我,不如就陪我去吃頓飯吧。」
站在他的賓士車面前,她有片刻的猶豫不決。
「上車。」他替她打開車門,黑亮的眼期待的凝望她。
她一咬牙坐上了他的車,既然遇見他就不該逃避,而且自己不也想和他深談一次嗎?只有溝通,才能解決他那有些曖昧不明的行為。
是的,和他一次說清楚,表明她的態度。要堅決、有力,絕不拖泥帶水,也不給他任何希望,這樣他才會知難而退,結束最近這些荒謬的局面。
她下定決心,神色也從驚慌失措變成了鎮定自如,深呼吸一口氣以穩定自己的情緒,增加自己的勇氣,她不再害怕和他的談話。
她不要再和他牽扯不清,而且就從現在開始。
可是那坐在駕駛座上,掌握方向盤的男人卻只是露出淡淡的自信笑容,那笑容裡有不同以往的自信和不輕易妥協的決心。
既然已經決定的事,怎麼會因為一些小挫折而輕易放棄?
她回吻自己的事實,他如何能忽略?
人群稀落的日本料理店,幽靜寬敞的包廂內——
楊佳凝與他對面而坐,白皙恬靜的臉上泛起一絲猶豫。
現在,她到底該和他說什麼呢?為什麼他可以鎮定的坐在她的面前,絲毫不提每天送花的事?
點餐完畢後,宗旭銳利的眼立即看出了她的遲疑,溫和的鼓勵說:「你有什麼話燼管開口,我們之間需要這般客套嗎?」
「你為什麼要天天送花給我?」被他這麼一說,她立刻神情鄭重,直接說出縈繞內心已久的疑問。
他因為她的問題而露出充滿興味的笑容說:「一個男人送花給一個女人難道還需要其他理由嗎?」
聰慧如楊佳凝,怎會不懂?只是,她不願承認!為什麼?他會在今天問出其中的來由。
今天,他有許多話要問她,不能讓她逃避下去,所以,他的出現自然不是巧合。他不是處於被動等待愛情的男人,他已表現出了他的誠意和決心,現在,他更需要的是實際的行動!
「請你正面回答我。」楊佳凝抿著嘴角,看起來一臉慎重。
他定定的看了她幾秒鐘,忽然面色一凜,正色說:「因為我想追求你,就這麼簡單。」
「什麼?」楊佳凝驚愕地睜大眼,一時間無言以對,好半天,她那蒼白的臉上才浮現一絲偽裝的冷靜,囁嚅的說:「你……你別開玩笑。」
「你不會看不出我的動機。」他堅定的眼看著她微微發白的臉,不想再和她玩捉迷藏的遊戲,也不想再浪費彼此的時間。
「那些鮮花不是最好的證明嗎?那個吻不是已經告訴了你,我們之間的特殊情感嗎?佳凝,我已經給了你思考的時間,你知道,我不會等待太久!」
她垂下眼去,不敢看向他的眼。他怎麼會如此直接?過去,難道他都忘記了嗎?他曾經不把她當一回事,那樣不說一聲就離開,甚至在對她表白以後,還吻了其他女孩……
緊握雙手,她深深呼吸,想要穩定自己的心緒。是的,她是知道他的動機。哪個女生在每天收到一個男子送的鮮花,還不知道他的意圖呢?
那麼,她為什麼要問?是因為過去吧,有那樣的過去,他現在居然可以若無其事的擺出一副追求她的樣子,她不該感到氣憤嗎?
他那可洞穿人心的目光直視她,注視她臉上每個細微的變化。
心裡有一道光亮閃過,她無法忘記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是宗旭,她忘不了的男人,卻也是她現在不能接受的男人!
這種想法強迫她開口說話:「你不要白費心機,我……我不會答應你……」她的聲音明顯的虛弱而無力,怎麼心裡的決定是一回事,而說出口的話又是另一回事呢?這決心聽起來一點也不堅定!
「為什麼?」他的語氣堅決,眼裡魅光一閃。
「為什麼?」她繼續維持混沌的狀態,腦子裡亂成一團,她可以說出那個原因嗎?說出她恨他八年前的所作所為?這會不會太幼稚了些,會不會他早就忘記了?
「是的,為什麼?」他用更加強硬的態度詢問,眼裡的光堅毅無比。
「你是不給我機會,還是不給所有男人機會?」沒想到她會這樣堅定的拒絕,他的心也閃過陰影,彷彿回到了八年前那個等待的春天夜晚。
在學校門口的路燈下,他曾經佇立了一整夜。
他咄咄逼人的話讓她瞬間無言,也讓她逐漸清醒。她收斂了渙散的心神,用顫抖的聲音反問:「這有任何差別嗎?」
「對我來說沒有,對你自己卻有。」他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她微微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我來說,不論你給我怎樣的答案我都會堅持到底的追求你,因為這是我的決定。
但對你而言,如果你是拒絕全部的追求者,可能你只是想讓自己和愛情隔絕,為了某個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原因,想要永遠遠離愛情。
如果你只是拒絕我一人,那麼或許是因為我還沒有好到讓你可以愛上我,或者我的努力還不能打動你,進駐到你的心中。」他目光炯炯緊盯著她有些動容的臉龐,但是無論如何,現在的他已經下定決心,就算仍是個錯誤,就算會讓他傷心痛苦,他都無法抗拒自己內心的聲音,那一直想要她、愛著她的真實聲音!
楊佳凝在此刻全身一震,心臟猛地揪緊。咬住顫抖的雙唇,她極力平復內心無法遏制的激盪,他的話衝擊她的心,揭開她八年來蘊藏在心底、未曾觸碰過的怨忿與心酸。
他不再說話,她也沒有再說話。空氣中的凝滯慢慢籠罩在兩人四周,深深覆上他們沉重的心頭。
半晌後,她才用略顯激動的語氣說:「不管原因是什麼,都與你無關。」
「我要追求你,這些就與我有關。」他霸道的說。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你的追求是毫無意義的。」為什麼她要繼續讓自己深陷在他那混沌不明的愛裡?
八年前,她曾經滿懷希望,以為他是真的愛她,甚至想用全部的自己去回報他的愛,但是她得到了什麼?
換來的只有八年來的煎熬,就算刻意忽視,卻無法掩飾自己仍然愛他的事實!這事實讓她對自己感到憤怒,而憤怒讓她很堅定的回答他。
「你堅持拒絕我的理由到底是什麼?我可以不管你是不是只拒絕我一個,還是拒絕所有人。但我要知道原因,我被拒絕的理由!」他眼裡閃動的光華更加懾人,強勢的逼迫她。
宗旭難以理解,她為何毅然決然的拒絕他?當年失約的人是她,而現在努力挽回的人是他,她有什麼權利拒絕他?
她的心跳迅速加快,脈搏急竄,她深深呼吸說:「好,我告訴你。」
堅定的決心從她漆黑的眼眸掠過,她咬牙。「因為我不喜歡你、我不愛你!」不論是否違背自己的心,這樣說才是唯一可以逃離他的辦法。
「你不愛我?」他眼裡閃過危險的光芒。
「這就是你的答案?」或者,是他會錯意,或者,他再度像八年前誤會她眼神中的情意一樣?但這一次,他還記得那讓他靈魂都為之震動的吻。
「是的。」她顫抖了一下。
他俊朗的臉上閃過一抹陰沉的光芒,瞬間變得冷硬起來。「那,我吻你的時候你為什麼這麼熱情的回應我?」
她怔怔的凝視他,沒想到他會那麼直接的提起那個吻。可是,他向來就是這樣直接的男人不是嗎?
「因為好久沒有被男人吻,而那一天我受到驚嚇,碰巧……你安慰了我,我才不知不覺……」
「夠了,你的謊言很拙劣,你知道嗎?」他倏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
他怎麼知道她在撒謊?她已經提起最大的勇氣,自以為用最鎮定的聲音回答他了呀。楊佳凝蒼白著臉,緊咬著已經漸漸發白的嘴唇。
「即使你要拒絕我,也應該說個可信的理由。我所認識的楊佳凝,向來對自己的感情誠實。八年前的那一天,我在家門口看到你的時候,有多麼感動,你知道嗎?我想那個時候,你對你自己很誠實,所以我才能鼓起勇氣對你說出我的真心話。」八年前的他,遠不如外表那樣冷漠,可是,只有她輕易的打開了他向來緊閉的心扉。
提起八年前,她的心就隱隱作痛起來。「我不想再提起八年前的事!」
是的,為什麼要讓自己痛苦呢?只要他不出現,她就不會想起八年前,她就會以為自己已經將他忘記,以為自己不再愛他。
「為什麼你要提起這讓大家都不開心的話題呢?」想著想著,她不由自主的說出心裡的話。
「你不想提?!」他的臉色也跟著變得蒼白,也或者真的是他再一次的自做多情,他,宗旭,居然被同一個女人拒絕兩次!
心裡有對自己的憤怒,他的雙摯在身側緊握。「因為不開心,所以八年前你沒有……」
「不要再說了。」她霍地站了起來,再也不能忍受這樣的對話,那就像是最痛苦的折磨,彷彿有人用刀在剜著她的心,為什麼他要一再提起呢?
那黃昏中樓梯間的角落,他吻另一個女生的畫面,她不願想起;他沒說一句告別的離去,她當時的無助和痛楚;這八年來,她無法再愛上其他人,只因為他的背叛,一再刺痛她的心……
這一切的一切,她可以選擇遺忘嗎?眼角有淚水滑落,她趕緊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軟弱的淚水。
她好恨,恨自己多年來依然無法將他忘記,恨自己居然還會為了他而流淚,不是說好了再也不為他掉一滴眼淚嗎?
咬著牙,她用最平靜的聲音說:「對不起,我想我該走了。請你以後不要再送花給我,送了我也不會接受!」不等他回答,她已經拉開木門,急速衝了出去。
他的神態凝重,雙拳驀地收緊,那雙如黑夜般深邃的眸子裡掠過陰鵝而暴戾的光芒,突然間,他也追了出去。
跑出了日本料理店,她站在已經漆黑的天空下喘息,試圖冷靜自己紊亂的思緒。剛才那一切太痛苦了,因為那個她極力想忘記,卻—直糾纏著她的過去。這些年來,她把這份記憶苦苦的埋葬,卻被他輕易的挑起,再一次剌痛她。
他怎麼就不能放過她呢?甚至還要揭開那已經結痂的傷口呢?生平第一次付出真心,想要去愛一個男人,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可是得到的是什麼,背叛、離棄和虛無?
什麼也沒有留下的虛無,正如她此刻空蕩蕩的心嗎?淚水無聲的成串落下,宛若珍珠,滴滴晶瑩,刷過她心靈的傷口,卻無法洗去那痛楚。
宗旭追到了門口,滿腔憤怒的他看見淚流滿面的她,原本狂熾的怒火卻在瞬間平息。
她哭了,她那雙一向清澈明亮的眼裡,此刻飽含著悲傷的淚水,她眼裡真實的痛苦和無助的脆弱從那雙眼裡明白的流露。他的話真的讓她如此痛苦嗎?
他全身僵硬,壓抑的走到她身旁,用冷靜的語調說:「我送你回去。」
她有如被蜜蜂螫到一般往旁邊逃開,臉色更加慘白。「不!我自己會回去。」她尖聲反對。
在她轉身的剎那,他的聲音清晰的在她背後響起。「你一直在我心裡,從來都不曾離開。」
胸口彷彿被重物猛烈撞擊,她驀地停下腳步。
「從八年前,你替我清洗傷口的那一刻起,就不曾忘懷。」他的聲音沉著、鎮定,極具說服力。
「即使你不愛我,你在我心中仍佔有一席之地。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會這麼痛苦,你是因為我愛你而痛苦嗎?還是為了其他原因?」
她閉上雙眼,兩行晶瑩的淚珠再度滾落。她的心在顫抖,那道豎起的屏障其實早就因為他而鬆動,但她不能,不能……
「我希望有一天你會把真正的原因告訴我,而我的愛還會堅持下去,因為這份愛,不是我自己可以左右的。」他熾熱的目光凝視著她,他的愛走到了這一步,再也無法回頭。
「所以我會堅持下去,永不放棄。如果你要拒絕我,就拒絕吧,但我絕對會鍥而不捨的追求下去!」他的愛就是這樣霸道、不留餘地,可是他也給她拒絕的權力。
「再見,不!應該說不見!」她低著頭,頭也不回的邁步走去,因為無法回頭。
深夜的天空裡,看不見一顆星,就連月亮都是一彎沒有生氣的殘月。她一步步往前,耗盡全部意志力的往前,即使心在淌血,她還是往前,不斷的往前……
她無法回頭看著現在的他,也無法回頭看著過去的他。她該相信嗎?相信他曾經的背叛,還是相信他此刻的話?
她,真的一直在他心裡嗎?那麼八年前的一切,又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