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野原,繡儀的身影沒入山洞裡。
他靜靜地佇立山洞外,聆聽裡面的聲息。
「我已經替你偷了伏眾令,你為什麼還不實現你的承諾?」
是繡儀的聲音。
「急什麼,我交代給你的事,你也還沒做完。」不知名男聲。
湛聖玉微擰起俊眉。後山的山洞裡怎麼會有人隱身於此?繡儀要幫這個男人偷伏眾令,她究竟要求了什麼?
「你要我再去偷降妖令是不可能了,為了偷伏眾令,我的道法武功已經嚴重受創,而且你……哼!我付出的代價夠大了!」
「你提出那個要求時,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事情不會那麼容易完成。『取神攝情』本來就是一門傷害力極強的術法,我可不想隨便施放。要我幫你,你一定要付出相當代價。」
取神攝情?這個名稱他好像在哪裡聽過……對,三師叔曾告訴過他,南蠻之地有一種術法叫取神攝情。南蠻之地的術法,那男人怎麼會?莫非他是南蠻人?可聽其口音,應該是出自中原。
繡儀要那男人施展取神攝情的術法要對付誰?
聽到這兒,他已經有點眉目。
真正操縱一切事情的是那個男人,表面上他和繡儀狼狽為奸,實際上他在利用繡儀。
「你根本就不想幫我!騙我去盜伏眾令,又要我以身相許……傅硯璽,我要殺了你!」
語音一落,洞內立即傳來激烈的打鬥聲,但不一會兒就停止。
傅硯璽,這三個字深深烙入他的腦海裡。
「你以為以你現在這種螻蟻的力量,能撼動我這棵大樹嗎?哈哈哈……」
「你!咳咳……」
看來,結果是繡儀慘敗。
「你現在不只失去武功和道法,而且你也失去女人最寶貴的名節,哈哈哈……要是你安分守己,乖乖在奇陣山修行,以你的資質定能練到不凡境界。可惜你執意追求愛情,不但陷害情敵,而且對授業師父下毒,像你這種人,失去一切是報應。」
「你!咳咳……」受傷又情緒激動的繡儀狂咳不停。「你憑什麼指責我?!毒藥是你給我的,咳咳……」
湛聖玉暗暗吃驚,原來掌門的內傷一直不愈,是繡儀下的毒。
但以掌門的修為,豈會察覺不出是繡儀下的毒?只有一個可能,那男人是個用毒的高手。
「我是給你毒藥,但我是要你去毒你的情敵,不是要你去毒你的師父。你也真夠泯滅人性了,齊廣好歹是你的師父,養育你十幾年,只因他開始懷疑你,你就狠心下毒……最毒果然是婦人心。」
繡儀狠狠地瞪他。
「別生氣嘛,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放心吧,看在你曾幫我拿回伏眾令,又獻身於我,我決定饒了你。對了,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我之前受傷很難復原,要用轉嫁的方式才能痊癒。你已經接受了我之前的傷,再加上你現在功體受創,不出半個時辰,你將死去。這樣也好,形同廢人活在世上是很痛苦的,你很幸運,不需體會我之前受的痛苦,哈哈哈……」男人披風一甩,大步邁出山洞。
湛聖玉適時隱藏自己的氣息,才瞞過那個男人。
天色已晚,又沒有月光,但男人身上那件銀色披風,他看得很清楚。
待男人走後,他才踏進山洞,山洞裡的燭火搖曳,詭魅森冷。
繡儀披頭散髮,虛弱的身子靠在牆上,乎日晶燦的美眸半掩,滿是絕望悔恨,她此時模樣形同那些搖曳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繡儀。」直到現在,他還是有點不敢置信繡儀會做出這麼多事。
繡儀和他一樣,都是從小就被收養,繡儀從小就開朗善良,總讓他如沐春風。他帶逸蝶回來後,可能他自己也沒發現,他已經忘記了繡儀的存在。但他才離開沒多久,繡儀就變得如此,令他感歎。
「啊!」
目光渾沌的繡儀一見是他來,眼神充滿恐懼。她現在的樣子很狼狽,偏偏讓他看見了,會不會破壞她以前在他心中的形象?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
從前那個開朗有自信的繡儀已經離開這副軀殼了吧,現在擁有這副軀殼的人,只是一個受傷極深、絕望、悔恨的可憐人。
「我已經知道所有的事。」
他不忍再傷害心神殘破的她,現在去追究她的罪狀,沒有意義了,她已經為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了。
「你……你都知道了……」繡儀閉上眼,神情比方才更加絕望。
「或許掌門也心知肚明,但他一直沒有拆穿你,可能和我想的一樣,我們都相信你只是一時糊塗。」
再怎麼說,繡儀也是被那個男人利用,她也算是受害者。他可以原諒繡儀,但他一定要揪出那個叫傅硯璽、穿著銀色披風的男人。
「就算你們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自己。他說得沒錯,這是我的報應……咳咳……」她又是一陣狂咳,嘴角淒涼地上揚。
「繡儀,你別再說了,讓我先替你療傷。」
「不,你一定要聽我說完所有的事!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咳咳……聖玉,我一直都很愛你,但是你卻愛上逸蝶……我很不甘心L那時恰巧遇上受傷的他,他告訴我有種街法叫取神攝情,能讓你愛上我,我聽了很心動,就答應他所有要求。
「於是他教我控制逸蝶的心神,由她盜取伏眾令,再故意製造出她多次想潛入禁地的證據,就不會有人懷疑到我身上來,但你的插手攪亂了所有的步伐。不得已,我只好自己去偷……
「師父在閉關時受的內傷會一直不能康復,是因為我對他下毒。師父出關時,曾暗示我要回頭,可當時的我已經喪失理智,而且也已經付出了代價,我不願意就這麼停手,所以我在他的水裡下毒……當你那天來警告我別再控制逸蝶,我就清楚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會有更多人知道我做的事。趁你不在、師父受傷、巫師兄又忙於教內的事,我易容成逸蝶的模樣,潛進不雲殿盜走伏眾令,再故意讓舞依離看見,成功的陷害了逸蝶……咳咳……」
原來繡儀今天會步上錯道,他也有責任。
「繡儀,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嗎?」
「他叫傅硯璽……他好像曾是奇陣山的一員,師父應該認識他……咳咳……」她的臉色已經完全呈現死白,離死期不遠了。「聖玉……我已經快死了,我做的錯事太多……我無顏回去……讓我死在這兒吧……」
「繡儀,你已經知道自己做錯事情,沒有人會再怪你,讓我帶你回去。」
「不!求求你給我最後的尊嚴……」鮮少流淚的繡儀,落下兩行清淚。
看了繡儀最後一眼,他黯然走出山洞。
山洞外,疾風吹落枯葉,無聲奏起感歎輓歌,送別一個走錯路的英才。
逸蝶的罪名被洗清,順利地獲得釋放。
齊廣知道他們極想回皇宮成親,也不多加挽留,任由他們乘坐馬車離開。
馬車裡,湛聖玉和逸蝶並肩坐在一起。
他撥開逸蝶的劉海。
「蝶兒,你瘦了不少,這段日子真是難為你了。」他要好好養胖她,以補償他的失責。
「這段日子你奔波不停,你也很累啊,回去之後蝶兒要交代御廚好好幫你補,啊……不,蝶兒要親自要幫你補!」
她笑起來,兩個酒窩很可愛。
他欺身親吻她的唇一下。
「這樣就能把我補得很有元氣了。」
「嘻……嘻……」她的小臉浮現兩片嫣紅。「那蝶兒也要!」
這次換她吻他的唇,但她不是輕輕吻,而是輕輕咬,咬得他的唇有齒痕。
「蝶兒,你咬我,那我也要咬回去。」他在她光滑細緻的雪頸上輕輕嚙咬,留下一個紅痕。
她按著剛才被他咬過的頸子,嘟著嘴說:「好癢喔--」
「以後我每天都要咬你。」他愛溺地揉揉她的頭。
「那我也要每天咬你。」她抓起他的手指頭,往口中一放。
湛聖玉立刻縮回手。
「你還真的咬我啊。」力道不輕,而且十指連心,他被咬得挺痛的。
「人家又沒有騙你……」她嬌嗔地輕打他一下。
他抓住她的雙手,深深親吻她嫩白如瓷的小手。
「蝶兒,你的手好美。」像珍貴的白瓷,令人想捧在手心上。
其實蝶兒也像只白玉蝶,誰看了都想把她捧在手心上。想起自己過去對她的拒絕,再比較現今的深愛,讓他會心一笑。
之前信誓旦旦不愛的人,現今成了他最想保護的人,好妙的轉變。
「聖玉,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她縮回手,欲言又止。
「什麼問題?」
「如果我們回去成親了,你……會跟我留在京城嗎?」
她知道他生性低調,不喜歡當個眾所矚目的駙馬爺,也不喜歡京城的華麗喧囂,可是她不想離開家人和皇宮太遠。
「當然會。」體諒她的思親情懷,他便順她的意。
「聖玉,謝謝你。」她緊緊擁住他。「我會叫父皇把駙馬府蓋在清幽一點的地方,讓你能好好修煉道法。」
正當他們倆在濃情蜜意時,馬車突然深陷,左右搖晃。
「啊!」她嚇得緊緊摟住他。
「蝶兒,別怕,我先下去看看。」
他打開車門,發現車輪陷入一個大窟窿裡,假扮成車伕的護衛剛好過來。
「湛祭司,馬車陷進去了,好像不太容易弄出來。」
「這不是問題,讓我來吧。」
「嘶--」
前方的馬兒突然不斷狂叫,兩個男人先丟下馬車的問題,轉去看狂叫的馬。
那匹馬不知怎麼了,一直想舉起前蹄,湛聖玉見狀先進去馬車。
「蝶兒,這匹馬有點問題,你先下來。」
逸蝶依言下了馬車。
湛聖玉又說:「我擔心這匹馬會起狂性,你先到車後,以免等會兒有什麼異變被它撞到了。」
「好,可是你也要小心喔。」她乖乖地躲到馬車後面。
湛聖玉和護街仔細研究那匹馬,發現馬兒的左前蹄有一根細小的銀針,想必是讓它狂叫的主因。
湛聖玉小心地拔出那根銀針,再拿出身上的金創藥為它塗抹傷口。
「湛祭司,你真是與眾不同,不但不擺架子,而且親身為馬兒上藥。」
「你過獎了。」他生性就是如此。「我去後面把車輪弄出窟窿。」
他走到後面,赫然發現逸蝶不見了!繞了一周,連馬車裡面都找過了,卻怎麼都找到逸蝶。
「糟了,逸蝶會跑去哪兒了?」荒山野嶺的,逸蝶會跑去哪兒?
「湛祭司!」護衛大喊。
他衝到前面,看到地上插了一塊木牌,他拔出半截在土裡的木牌,木牌上刻了四個字:阮風困蝶。
「上面寫了什麼?」護衛見湛聖玉的神情不太對勁,大概也猜出幾分。
「這上面寫著阮風困蝶,我得去阮風塹救出逸蝶。」
「啊,是誰將公主抓走的……好可怕……」他們兩個也在原地,居然都沒發現,擄走公主的人一定是個高手。
最令他害怕的是,皇上要他保護公主,但公主卻公然被擄走,這次完了。
「此人也沒什麼,只是利用很多事情轉移我們的注意力,才能帶走逸蝶。」究竟是誰帶走的,他現在還沒有人選。
對方擄走逸蝶,擺明就是針對他,但他沒有和任何人結仇。
「湛祭司,屬下想和你一同到阮風塹救九公主。」
「不,此行極危險,你先回皇宮吧。」
「湛祭司,若是只有屬下一人回去,皇上會降罪……請你讓屬下和你一同去!」
「好吧,我們走。」
阮風塹繁葉紛飛,片片是細針長葉,顯得尖酸刻薄。渺無氣息的地方,連蟲鳥飛獸都難見了,遑論能找到逸蝶或擄走她的人。
湛聖玉一踏上這裡的土地,就感受到一陣微弱卻強大的氣流,橫貫成難以察覺的無形陣法,他驚覺自己踏進陷阱了。
「走!」
護衛還來不及反應,湛聖玉就抓住他向後飛奔。就在同時,數百道無形的如針細流朝他們直射而來,湛聖玉眼見兩人的速度太慢,索性一掌將護衛送出陣法,獨自抵擋數百道針流。
在施過術法的阮風塹裡,他的法力明顯被削弱,三根針流射穿他的肩。
「啊!」不只是痛,而且細流夾帶電波,電得他的手很麻。左手暫時失去作用,只剩下右手孤軍奮戰。
「哈哈哈--」狂傲的笑聲,伴隨兩道纖細的人影飄出。
「大師兄,我從未見過你如此狼狽。」說話的人正是舞依離,她身邊的逸蝶被韌性極強的牛筋捆綁雙手,面容憔悴。
「蝶兒!」
見他心愛的人遭受另一種劫難,他的心又揪痛,忘了左手的痛。
「聖玉……你怎麼了?」他的左手淌著血,袖子焦了三個洞,很像受傷。
「小賤人,死頭臨頭還在卿卿我我!」舞依離高舉右手,朝逸蝶的小臉摑去。
她的小臉被打出五指印,嘴角淌出血絲。
「舞依離!」眼見最愛的人被當面折磨,一陣怒火湧上心頭。「你要是敢再對蝶兒動手,我一定將你碎屍萬段!」
「呵呵,她還在我的手上,而且在這裡你是無法傷得了我。」她不甘地說:「聖玉,我和繡儀一樣都很喜歡你,可是你偏偏要去選一個處處不如我們的小丫頭……沒關係,誰要當我的情敵,我就要殺誰……先是繡儀,再來就是她!」
「你說什麼?繡儀是你殺的?」
「我很聰明吧,我和硯璽一同設計她,不但得到伏眾令,而且硯璽的傷也恢復了。殺了小賤人和你後,我和硯璽就會去殺齊廣那個老傢伙!」
「掌門是你的師父,你居然如此大逆不道!」突然,他體內一陣熱血翻騰,想必是這裡的術法開始侵蝕他了。
「師父?」她的聲音拉高。「哈哈哈……師父又怎麼樣?十四年前他誅滅我南離門,現在他的報應來了。聖玉,我本來不想殺你,可是你一直都不肯正視我,你也該死。哈哈哈……那些曾負我的人都該死!」
湛聖玉冷眼看著她。
舞依離高舉右手,真氣已滿蘊在手中。
「我就先殺她讓你痛苦,再來殺你!」正當她要對逸蝶痛下殺手時,渾身如遭火焚。「啊!」她頓時倒在地上。「怎麼會這樣……」
「難道你不知道我除了跟師父學法之外,三師叔也曾授我非中原術法嗎?南離門之法,我早已修煉得爐火純青。」
「沒關係……硯璽會替我報仇……」
舞依離在彌留之際,說完最後一句話。
「聖玉!」被捆綁雙手,飽受驚嚇的逸蝶,飛奔到他身邊,小手慌忙地檢查他的全身。「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蝶兒,舞依離把你抓走很多天,她有沒有傷害你?」
「沒有,她只是一直說話想激怒我,我當然不理她。」
「幸好你沒事。」他再也平靜不了,用力的抱住她,下巴磨蹭她的頭。「如果她傷害你,我一定不會饒恕自己!」
「聖玉……」她好感動他的真情。
「我們走吧。」他牽著她的手,她對他微笑。
女追男的愛情,她終於取得最甜美的成果,追到了只想追求術法的聖玉!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