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試著把這件事當成跟幼年時,她和弟弟的爭奪一樣簡單。他們倆搶玩具、搶點心、搶父母的關愛眼神,偶爾她會很有長姐風範地退讓,不過大多時候還是以拳頭決勝負,誰打贏了就是誰的,心甘情願,沒有耍賴,沒有悔恨。
但這次不行。她無法把楊昊禮當成一盒餅乾,拱手讓給她最好的朋友。
因為活生生的人畢竟不是物品吧?他會對她笑,會哄她,會關心她、呵護她,而且她……已經對他投注了感情,才會這麼難以放棄吧?
她忽想起自己半個多月前對朱潔琇說的那番「備胎論」,以她那番瞎謅的論點,她現在該去找個跟楊昊禮相似的替代品,順利展開另一段戀情,完全毋須傷心難受。
阿琇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阿琇當時還對她的理論持懷疑態度,如今對這個管學長的「相似品」不是適應得挺好的?這一周來,她每晚都和楊昊禮相約出門,不斷誇讚他的優點,還買了好多她喜歡的甜點,說是感謝她這個「紅娘」,讓她甜在嘴裡,苦在心底……
康皙強忍許久的淚水終於潰決,滑出眼眶,順著兩腮淌落。
「不要哭。」她很快抹去淚水,喃喃自語,「哭是沒用的,你會和六百爭到底,但從不跟阿琇爭,何況一個禮拜前不說,他們現在處得這麼好了,你才把事情說出來,不是讓阿琇困擾嗎?」
淚水仍定止不住,她試著開解自己,「既然阿琇跟他在一起,不如我就跟管學長湊成一對吧?」
管學長喜歡甜食,跟她很有話聊,而且外型和他相似,也比他帥,把他們放在任何一個女孩心裡的天枰上,—定是管學長的那端下沉……她的除外。
可能他的這端已經裝進了她這幾天偷哭的淚水,才會比較重吧!
淚水越揉越多,沾濕了楊昊禮給的紙袋,她拉開一角,巧克力的香味撲鼻而來,裡頭竟全是巧克力糖。學校附近所有賣巧克力糖的店她都知道,但袋內的糖有些她卻沒見過。
印象中,她似乎提過一次她最喜歡巧克力。他跑了多少地方,才買到這麼多種巧克力糖啊?
她愁苦的臉蛋逸出一絲微笑。真奇怪,每回她聒噪不休時,他總是一副希望她閉上尊口的忍耐模樣,怎麼她只說過一次的話,他都記得?
她失神地又走了一段路,熟悉的招牌映入眼簾,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廣海盟旗下的KTV來了。
KTV生意一向不錯,今晚卻見服務生進進出出,店長站在門口不知張望著什麼,神情慌亂。
「發生什麼事了?」
店長一見許久不曾來此的康皙,宛如看到上天派來的救星,「大小姐!幸好你來了,店裡有人鬧事,我們沒辦法阻止……」
她踏入店內,「沒連絡人來處理嗎?」
「海哥剛好送海嫂回去了,琇姐連絡不上,不過德少爺帶人來了,已經進去包廂。」平日言笑晏晏的大小姐怎麼了,神情如此凝重?
「阿琇今天有約會,不會來了。」她眼底掠過陰霾,順手將手邊的東西都交給店長,「讓六百處理,事情只會越弄越糟。哪間包廂?」
一踏入鬧事的二十五人大包廂,康皙不由得蹙眉。壁壘分明的兩邊,一邊是以弟弟康德為首的六人,另一邊卻足足有十七人,全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少年,楊以信赫然在內。
「你是不是走錯包廂了?」楊以信錯愕地看著康皙吩咐店長出去,把門鎖上,不准任何人進來。
「你來幹嘛?」康德懶懶開口。
康皙不答,打量著他。一身不會影響行動的便服,摘去了眼鏡的偽裝,晶燦的眼透出酷似她母親的野性與剽悍,明顯是準備大戰一場的眼神;他身邊那五人並非與那晚同等級的小混混,而是專門訓練來解決鬧事客人的打手,以一擋十不是問題,在他們六人面前,這些高職生只是練拳用的活動沙包。
估量情況完畢,她轉向楊以信那一方,「趁現在還來得及,你們趕快走吧!我保證他們不會攔你們。」
帶頭的山仔還沒開口,楊以信就叫道:「這是我們男人的事,不用你管!」經過那晚的事,他隱約明白她不是普通的沒腦女生,但仍不信她有什麼本事,「我哥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就見一向嘻皮笑臉的康皙神色一僵,翦水雙瞳蒙上了憂傷霧氣,彷彿遭遇了世界上最大的傷痛,那抹纖弱的身形隨時都會承受不住地崩潰。
室內緊張的氣氛霎時緩和了,人人屏息注視著她脆弱的模樣,都想拍拍她、安慰她幾句。
楊以信也忍不住地問:「你和我哥吵架了嗎?」這幾天都不見她來家裡,哥哥也相當消沉,前幾天有位管學長搬進來住,哥哥精神才好了點,但大多時間還是對著她常坐的椅子發呆。
身為兄弟,他理應站在哥哥這邊才對,但能讓這個活潑到令人抓狂的女生,變成這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他很直覺地認為,應該是哥哥對不起人家的成分比較大。
康皙瞥了這個不斷提醒她傷心事的白癡青少年一眼,冷冷丟出一句:「你毛都還沒長齊,算什麼男人?」在他抓狂之前,她轉向自己的弟弟,「你也是,你根本不是來解決事情的,是來打架的吧?」
「他哥哥跟你是什麼關係?」康德答非所問,觀察著老姐迥異於往常的神情,心中的警鈴狂響。
很不對勁!她從進來以後都沒有笑容,明明要落淚了卻又忍住不哭,跟平常的她完全不一樣,非常非常不對勁!
「是我先問你問題的。」
康德瞧著姐姐走到對立的兩方人中間,面對他的姿態顯然是護著那堆青少年,他深思地撫了撫下頦,「這些小鬼在這裡鬧事好幾次了,跟我們的人爭風吃醋也就算了,還在這裡打架,我只好出面處理。」
青少年們紛紛叫囂:「誰是小鬼啊?你這國中生才是小鬼!」
「我跟你們可不一樣。」他咧開森冷迷人的笑,「本少爺可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說不出那個很不響亮的外號,「嗯,說出來你們也不見得聽過。總之,少爺我喜歡揍人,你們只要記住這點就好了。」
「他綽號叫作『六百』。」康皙不客氣地戳穿弟弟掩飾的意圖。
一眾青少年倒抽口氣。六百,不就是廣海盟老大的兒子嗎?聽說是個好勇鬥狠、對打架有癖好的變態,所到之處腥風血雨、屍橫遍野,跟他交手過的人沒一個不進醫院的……就是這個俊秀的國中小弟弟?
「我不叫六百!」康德俊顏染上微紅,咆哮道:「是你給我亂取綽號,我才不叫六百!」難聽死了!聽起來像個只出場一回就被斃掉的小角色!
康皙哼了聲,「『六百』有什麼不好?給一千還找四百呢。」
青少年們哄笑起來。
她又道:「既然只有『六百』,就要知道自己的份量,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處理這裡的事?從小就愛哭,看到蟑螂就嚇得鬼叫,開槍什麼也打不到,唯一一次命中,竟然是破流彈打到自己……」話沒說完,青少年們已笑得東倒西歪。
「閉嘴!」康德暴跳,「是因為沒人來處理,我才出面!你要處理就讓給你好了,誰要你說這些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抖出他的糗事!他怒目向身俊偷笑的五個打手瞪去,五人立刻噤聲。
「我不想處理,而且我就是要說,你要怎樣?」置身哄笑聲中,康皙嬌美的容顏仍是一片冰冷,「你不制止我,我還會繼續說。」
挑釁的眼神分明是要激怒他,卻沒有針對他的憤怒,只有空茫的悲傷,亟欲找到發洩的出口。
「好,我懂了。」康德真想歎氣。想打架就明說,幹嘛揭他瘡疤?他很有姐弟之情地踱到姐姐面前,「兩年沒跟你打架了,既然你皮癢,我就奉陪。看在你縫了三十針的份上,我只用左手。老規矩,別打我的臉。」
「低估了我,你會死得很難看。」打吧!她需要夠激烈的事,來忘記縈繞不去的痛楚——突然有人自後把住她肩頭。
「打女生算什麼男人?」楊以信將康皙推開,冷冷瞪著康德,「我來當你的對手。」
康皙訝異,「為什麼?」
「搞清楚,我不是要保護你!」被她驚訝而感動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楊以信狼狽地:「這是我和我朋友的事,不必你出頭!」
就算哥哥喜歡她,他也不會因此挺身保護她!純粹因為這是他們一夥人的事,還有他討厭看到男人欺負女人,如此而已!
「搞不清楚的人是你哦。」康德哼笑,打量著楊以信,「是她在保護你,不是你保護她。你以為她是誰?她可是我姐姐,有個綽號叫作『小甜甜』,你應該聽過吧?」
康新醫院,院長辦公室。
「已經處理好了?嗯,我這邊也差不多了。你今晚會回來吧?」
坐在辦公桌後的康齊正在講電話,年初才接任院長的他有張比女人更纖細漂亮的面孔,素有「男女通殺之醫界第一美男子」之稱,異性與同性的愛慕者數量不分軒輊,已屆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紀,但時間之神捨不得摧殘他的俊美無瑕,讓他仍保有不到三十歲的外貌,可惜至今單身的他只鍾情於一女子,二十多年來一往情深,不曾改變。
此刻他正與佔據他心房二十年的女子在電話中喁喁細語,煥發著幸福與深情的溫柔神采,美得教人捨不得移開視線:偶爾目光掃向沙發上一對各自療傷的兒女時,則轉為犀利深沉,隱含著山雨欲來的嚴厲。
「情況不太妙。」康德心虛地迴避父親不善的眼神,因為肩頭的傷不好上藥,他索性把上衣脫了,露出滿身的紅腫青瘀,剪開藥布貼上。
康皙打開藥罐,沾了藥膏抹著手臂上的瘀傷,「當然啊,我們都這麼大了還打架,爸一定很生氣。」
姐弟倆在包廂內上演全武行,最後是店長輾轉連絡上他們的母親,等母親大人趕到時,他們已經遍體鱗傷,立刻被送到父親的醫院。包廂內其他人除了受到不小的驚嚇,連根頭髮也沒掉。
「還不是因為你皮癢,我只好陪你。」
「你可以不理我啊!我一個人就打不起來了,不是嗎?」
「我要是不理你,你一定會找現場的人開刀,誰是你的對手?」他不入地獄,誰人地獄?
從老媽那邊遺傳下來的黑道基因,讓他們姐弟倆天生善戰,加上從小互毆所鍛煉出的剽悍身手,一般人跟他們打,等同自殺啊!
「你以為我像你那麼暴力嗎?你當時那表情,明明就是想把在場的人痛打一頭,我如果不出來當你的對手,他們都還未成年,萬一事情鬧大怎麼辦?」
女生有每個月一次,她這弟弟則是有每個月發作三到四次的詭異毛病,發作症狀是拳擊手上身,不找人打架無法解除,剛好給她碰上了,她免費奉陪一場,他還敢有意見?
「原來你還是見義勇為、為民除害咧。」康德不屑哼聲,「我看你根本是怕我打某位學長的弟弟,讓你在學長面前難以交代,對不對?」
「跟學長無關!」康皙臉色驟變,「還不都因為你是個愛打架的變態,身為你姐姐,我有管教你的義務!」
「呸呸呸,你才是變態!」他藥布往姐姐身上扔,「一談戀愛就變了個姿態的大變態!」
「我沒跟學長談戀愛!」藥膏整罐丟過去。
「明明就有!你才不是要管教我,你是因為被甩了,想揍人出氣……」
「住手。」不知何時康齊已掛上電話,走到拿藥互扔的姐弟倆身邊,冷冷兩個宇,就讓兩人安靜下來。
他看著兒子,「克平為什麼沒跟著你?」康皙有朱潔琇當護衛,康德的護衛則是伍克平。
「他感冒了,在家休息。」康德垂下頭,避開父親銳利的目光。
「你已經不是小孩了,應該懂得分寸。你想繼承媽媽的事業,這就是你展現能力的方法嗎?」
康德辯解道:「他們鬧事好幾次了,不斷糾纏女服務生,何況他們的年紀比我還大,我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
「而你年紀比他們小,就不算欺負人嗎?別忘了你成長的環境和他們不同,你以為的教訓,對他們可能是致命的傷害。」康齊語氣漸趨嚴厲,「你以為只憑拳頭,就能建立一個王國?不要以為我不支持你姐姐接任,就等於支持你,媽媽辛苦維持的事業,不是讓你拿來這樣胡鬧耍狠的。」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康德黯然垂首。
「去找媽媽領罰吧,她正在等你。離開之前,去找爺爺擦個藥,他知道你又和人打架了,擔心得要命,剛從家裡趕過來。」
「知道了。」康德穿上衣服,瞥了垂頭喪氣的姐姐一眼,嘀咕道:「笨女生,提到你學長就一副想死的樣子,瞎子才看不出你失戀了。趕快振作起來吧!這副蠢樣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刻薄的字句,語氣中藏著不易發現的關心,見父親瞪來一眼,他連忙離開。
康齊取來醫藥箱,坐到女兒身邊,「褲管拉高,讓我看。」
康皙乖乖拉起沾血的短褲。爸爸雖然疼她,但這回實在胡鬧得過分,八成要挨罵了吧!
腿上的傷口原本癒合得相當不錯,卻因她的劇烈活動,又裂開了幾個地方。
康齊皺眉,「本來下禮拜就可以拆線,你看,弄成什麼樣子?」打開醫藥箱,取出碘酒替她消毒,「你都這麼大了,別再跟弟弟打來打去了,成熟一點。」
「媽和外婆以前不也是這樣?」若非知道母親和外婆雷若瑾當年也常打架練身體,她和弟弟也不會有樣學樣啊!只可惜外婆在她出生前就遠走國外,至今不曾回來過。
「她們是關起門來打,你和弟弟竟然跑到一堆人面前大打出手,造成多少損失和混亂,怎能相提並論?」康齊頓了下,「今晚跟我回家,媽也會回來,你也要接受處罰。」
「哦。」她小臉一垮,讓父親清理完傷口,繼續為她其他傷處上藥,卻沒再說話。
弟弟剛才說的話,他應該聽見了吧?怎麼沒問呢?
她忐忑地觀察著父親。雖然他最忌諱人家說他長得像女人,但他確實有張讓美女也自歎弗如的美麗臉龐,也因此,長得很像他的她才能成為人見人愛的美少女,一起出門時,常被誤認為姐妹。
可除了外表,她沒什麼地方像父親,例如個性就不夠穩重——雖然一碰到母親逃避結婚的老問題,他絕對把「穩重」兩字丟到外太空去,不過他付出二十多年的韌性與耐性,就足以讓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也許,她能向他討教一點經驗。
「爸,如果……」她遲疑著該怎麼問,「如果有人跟你同時愛上媽,跟你搶她,你會怎麼辦?」
康齊正在她青紫了一大片的小腿上抹藥,淡淡道:「殺了他。」
「爸!」康皙翻個白眼,「我是認真問你的,你認真回答嘛!」
能在「妾身未明」的狀況下跟了一個女人二十年,心理狀態果然已經不太正常,這句話若給患者聽到,醫院明天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如果對方是你的好朋友呢?例如,汪叔叔,你要怎麼辦?」
「殺了他。」面不改色兼斬釘截鐵。
要以漫畫來形容的話,此刻的父親就是手握武士刀,臉色陰森,背後有鬼火在飄,旁邊還注有「擋我者死」的小字。
康皙突然很同情被她拿來舉例的汪叔叔,看來他和爸的二十幾年交情毫無份量,老爸二話不說就決定做掉他,唉……
「不能殺他,就只好殺了我自己。」
康皙一震,凝視著父親。
「愛是獨佔,兩個人的世界絕容不下第三個人,即使對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無法拋棄友情,就只能退讓,祝他們幸福快樂。但我做不到。」他自嘲微笑,帶著幾許哀愁,「真要我把你母親讓給別人,我寧可死。」
「爸……」她動容地抱住父親,「媽好壞,你這麼愛她,她竟然可以狠心二十年都不點頭嫁你!」
「她有她的考量,所以不答應,我不怪她。」只是他一年比一年更想拿藥迷昏她,架著她上法院公證。他無奈在心中輕歎:那個讓他愛得咬牙切齒,卻又無法不愛的女人啊……
「可是二十年也太久了!」她賴在父親懷裡,撒嬌道:「不如你不要管她,我嫁給你好了!」
康齊失笑,憐愛地輕吻她髮際,「你嫁給我,不就得放棄那位讓你在眾人面前跟弟弟大打出手,徹底破壞形象的學長了?」
「他……已經有阿琇了。」她小臉一黯,在父親的詢問下,將這場糾結的三角關係說了出來。
「而你不想和好朋友爭,卻又無法忍痛割捨,是嗎?」他瞭解地摟著女兒的肩頭,「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中文系的,可是長得很不中文系,比媽還像黑道份子,而且他話很少,又不愛笑,看起來就更凶了,但當他笑了,你會覺得他還是別笑比較好。」說到這裡,康皙自己忍不住笑出來,「不過相處久了,就會發現他人其實很好,不多話,默默的把事情都做好了,是個很可靠的人哦……」
「你很喜歡他吧?」康齊輕聲打斷女兒,注視著她神采飛揚的喜悅模樣。
「嗯。」她臉蛋染上暈紅,羞澀地承認,「雖然他很悶,我要講好多好多話,他才會回答個一、兩句;跟他走在一起,我總錯覺帶著媽的哪個手下在身邊,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他。」
她在心中勾勒過白馬王子的形象,即使不能如她父親俊美,至少要斯文俊雅:身手不如她母親也沒關係,但不能三兩下就被她擺平;當然不能像她弟弟一樣討人厭,老愛跟她鬥嘴,要哄她、寵她,對她言聽計從,還要和她一樣喜歡甜食……條件多如牛毛,以致於碰到與她的想像完全不同的他時,她毫無防備,芳心輕易遭他進駐,就此失落。
她才明白,喜歡,是無法以藍圖限制的;當碰到了對的人時,心,自有主張。
可對她而言,他仍舊是她的王子,因為他符合了王子的最重要條件——有顆珍惜她的心,在粗擴不斯文的外表下,處處透露出對她的細心呵護,令她動心,即使他已經和別人在一起,已經淪陷的心,還是拉不回來啊!
「你小時候喜歡聽人魚公王的故事,不斷追問我你能不能變成魚。」康齊摟住女兒肩頭,「你曾說,如果王子喜歡上鄰國公主,你會把王子讓給她,因為世界上的王子有很多,你可以去找別的王子……」
「我不想要別的王子。」她堅定搖頭,眼中閃動淚光。
王子的確很多,可是叫作楊昊禮、長得像壞人的王子,就只有他一個啊!她只想要他,可是她要怎麼做?
她一向要什麼有什麼,從不曾處於如此被逼得不得不放棄的情況,一個是她生平第一個喜歡的人,一個是她最好的朋友,爭奪與退出,都教她痛徹心扉啊!
「我無法鼓勵你去介入阿琇的感情,但以父親的立場,我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他能做的,也只是給女兒一個安慰的擁抱,「好好想一想,做個決定,把這一切結束吧!但不論你決定怎麼做,都別傷害自己,好嗎?」
天邊剛露出曙光,楊昊禮就醒了。
鬱積著心事,他已連續幾晚都沒睡好,加上昨晚弟弟又鬧事,竟讓朱潔琇親自打電話通知他去KTV帶他回來,更讓他心煩,了無睡意,他索性起床。
他剛下了樓,就聞到陣陣香味自廚房傳出,前兩天才搬進來的管念政正在廚房裡忙碌,他詫異地道:「學長,這麼早就起來了……」瞥見弟弟以信一反常態地早起,坐在餐桌邊,驀然住口。
管念政笑道:「我做了個夢,夢到蘋果派的新做法,想趕快試驗看看,等一下就拿來當早餐吧!我要趁著做法還記得,趕快寫下來,十分鐘後幫我關掉烤箱。」見兄弟倆之間瀰漫著沉重的氣氛,他很快找個藉口離開。
看著垂首坐在餐桌邊的弟弟,楊昊禮不知該說什麼。他一直認為言教不如身教,於是以身作則,認真打工、用功唸書,弟弟卻一點也不像他。是不是他太忙,不夠關心弟弟,才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是生非?
他正煩惱著這回該怎麼訓誡,楊以信卻主動開口了。
「哥,那個乾隆……我是說,前陣子常常跟你回來的康皙,為什麼這幾天都不來了?」
這還是弟弟首次主動問起康皙,楊昊禮一怔,「她……最近比較忙。」
「她是廣海盟老大的女兒,你知道嗎?」從沒想到,他—直看不順眼的嬌軟少女,竟然是他最崇拜的黑道幫派的一份子,而且是赫赫有名的「小甜甜」!
「我知道。」為什麼突然提起她?他心念一動,「你昨晚見到她了?」
「她突然出現在KTV,還跑進我們正準備開打的包廂……」見哥哥臉色驟變,他連忙解釋:「我們沒打她,是她自己跟廣海盟那邊的人打起來……」警覺自己說溜了嘴,慌忙掩口。
「她打人?」這些事,昨晚他去KTV時,朱潔琇一個字也沒提啊!
楊昊禮逼近弟弟,「發生什麼事?告訴我!」
「我不能說。你朋友,就是那個紅雁堂的副堂主,她警告我們,誰敢把昨天發生在包廂裡的事說出去,她就把誰的手腳剁掉。」想到昨晚那場驚心動魄的大戰,他每個毛孔都戰慄起來,恐懼中帶著莫名的興奮。
傳聞中的「小甜甜」,是談笑用兵、從不親自出手的,但那個愛笑的女孩不但出手,而且狠起來簡直像被邪靈附身,用足以一腳踹破電視螢幕的力道,毫不留情地仕自己弟弟身上踢;她弟弟也不遑多讓,一掌劈碎茶几之後,下一掌就往她身上招呼。
姐弟倆像是活動炸藥,豁出性命似地鬥毆,打得包廂裡能碎的都碎了,碎不了的也毀得破破爛爛,卻很神奇地沒波及他們這些旁觀者半根寒毛。
包含那五個打手在內,他們無一不慶幸自己只是旁觀。那種彷彿碰上三輩子的死仇的凶狠打法,除了他們自己,只有超人能當他們的對手啊!
想到哥哥竟和這種女孩在一起,他語重心長地叮嚀:「哥,你要保重。她生氣的時候,你一定要讓她,絕對不要跟她起爭執。」就算哥哥這樣強壯,恐怕也撐不過五分鐘,就遭她KO。
楊昊禮追問:「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她受傷了嗎?」前頭店面傳來電話鈴聲,只響了一聲就沒了,應是管念政接了。
「我不能說,總之,你絕對、絕對不要跟她正面衝突。」楊以信頓了下,盡量不要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太期待,「哥,如果我想加入廣海盟,你想她會肯幫我引薦嗎?」
雖然不願承認,但康皙真的很強,強得……他有點崇拜她起來。
「不可能。」楊昊禮斬釘截鐵地否決,「就算她肯,我也不准你加入……」
「昊禮,」管念政的聲音從前頭店面傳來,「有你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