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廣告公司的人說想跟你討論有關新飲品的企劃案,問他現在能不能過來?」
桌上傳來秘書的詢問聲,華逸傑呆看著電話,一時之間竟找不到聲音回答。
「叫他們過來……不,告訴他們改天再過來,今天我沒空。」鬆開對講機,結束和秘書的談話,華逸傑眼神還是呆滯,表情依舊茫然。
他沒空……他為什麼沒空?他明明挪好時間,安排今天和廣告公司的人會面,為什麼會說他沒空?
該慘了;他。
從上班的第一分鐘開始,他就一直呆瞪著天花板,瞪了幾乎一個早上,腦子裡只浮現出一個身影——他的老婆。
不,不是他的老婆,而是室友。不對,這麼形容他們的關係也不妥,應該說是他的死黨,從小鬧到大的好哥兒們。
只是,如果他們真的純粹只是哥兒們,為什麼他會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見她?到底她還有多少面是他從不曾發掘的?
猛然憶起昨天的歡樂,華逸傑的心頭頓時湧上一股暖意。以前他們也常常像昨天一樣胡鬧,但總是限於打打屁,或是互捶幾下,從不曾像昨天那麼靠近。
靠近;這個字眼,似乎打從他們假結婚的第一天起,便默默地追隨他們。從火爆的蜜月,到昨日的和諧相處。每一天對他們而言都是新的發現,每一次不經意的接觸對他們來說都是新的考驗,只是他們越來越無法承受這份考驗,尤其是他,更產生了放手一搏的念頭,想直接屈服於自己的慾望算了。
回去吧!
長指敲打了幾次桌面,華逸傑終於下定決心,向自己的慾望屈服,火速趕回去看他的假老婆。
他幾乎是用甩的把車子駛進車庫,衝進屋子。原本他以為會看見杜於優忙碌的背影,卻意外的什麼也看不到。
她不在家,家裡安靜得像棟鬼屋!
茫茫然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客廳,華逸傑也恍若幽靈,在縹緲虛無的鬼域裡遊蕩了許久,方才落地。
可惡,虧他特地從公司趕回來,結果她竟然不在!
懊惱不已的揚手撥開額前的頭髮,華逸傑頹然跌坐入沙發上,仰望天花板。
他到底在幹什麼?工作多到可以排到下一個世紀,他卻什麼都不管,像個白癡似地衝回家,完全不像他的作風。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華逸傑讓自己陷入更深的靠背中,整個人幾乎被牛皮沙發包圍住,密不透風。
好熱,開冷氣吧。
他拉長手伸向遙控器,伸到一半,猛然收手。
算了,乾脆去沖澡算了。或許等他洗完冷水澡後,他就會恢復正常,再回公司上班。
默默在心中打好算盤,在經過冰箱的同時他順道拿了罐啤酒,打算讓自己冷靜個徹底,然後才進入浴室。
當他站在水柱之下,對著自己的身體猛衝的同時,杜於優的情形也沒好多少,一樣是汗水淋漓。
今天真是熱斃了,趕快進屋去拿罐可樂出來喝!
手忙腳亂的掏出鑰匙開門,杜於優嘴裡喃喃抱怨。都怪這該死的天氣,出門購物前她才剛洗過澡,現在又流了滿身汗,搞不好待會兒又得重洗一次。
腦中儘是六月天有多煩人之類的想法,杜於優因而忽略了門為何沒上鎖,只顧著放下手中的購物袋,衝向冰箱報到。
真好喝。
她咕嚕咕嚕的吞下冰涼的可樂,暗暗感謝冰箱這偉大的發明,才想落淚時,不期然聽見嘩啦啦的聲音。
聽這聲音……好像是從浴室那邊傳過來的,難道……她出門前忘記關上了水龍頭?!
一想到滿地都被水填滿的恐怖景象,杜於優二話不說立刻衝向浴室。華逸傑這棟房子的地板幾乎全鋪上地毯,別說是滿屋子水,就算是稍微不小心滲進一些些,都會整理到要人命,她得趁著事態沒有變得更嚴重前努力搶救!
啪一聲地打開浴室的門,杜於優直覺地往水龍頭的方向沖,沒想到卻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她當場愣在原地,像缺了遙控器的電視般無法轉台。不但眼睛轉不過去,就連聲音也拉不回來,直到對方快被不斷灑下的冷水封住了,她才放尖叫。
「啊——」
她飛也似地轉身逃離現場。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裡面有人!」她拚命想關上門,裙子卻又被卡住,因此在門口和門縫拔了半天,最後終於狼狽逃出。
他居然在家,而且在洗澡,最糟的是,還被她碰到!
氣喘吁吁地背靠在客廳的牆上,杜於優的腦中淨是華逸傑裸體的模樣。天可明鑒她不是故意偷窺他,只是事情來得太突然,她又太驚訝,止不住心跳而已。
兩掌緊抓住牆壁拚命為自己找借口,她不知道自己的雙頰此刻有多紅,倒是不幸被她撞見糗態的人比她還清楚。
「幹麼叫得這麼大聲?」華逸傑慵懶的聲音忽地灌入她的耳膜。「你的臉好紅,剛跑完馬拉松啊?」
邪惡的影子伴隨著邪惡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也壓在客廳的牆上,讓她無所遁逃。
她抬起頭看他,被他臉上調侃意味十足的笑容逼到垂下視線,深覺得沒有臉做人。等她真的把視線轉到腰部以下,才發現根本轉錯邊,應該直接榮登天堂才對。
「你你你,你怎麼只圍了一條毛巾就出來?」困難的嚥下口水,杜於優的臉已經紅到要燒起來。
「為什麼不行?」他彎下腰反駁。「這是我家,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就算是裸身也不會有人反對。」
「可、可是!」她就反對。「可是我在家,請你尊重一下我的感受……」
「我有啊!」他笑笑地堵住她的嘴。「就是因為尊重你的感受,才圍上這一條毛巾,要不然我早就裸著身體出來了。」
他笑得十分自然,彷彿他們經常這樣「裸裎相見」說話,讓她很不自在。
要命,她真想請他快點把衣服穿起來。她知道他體格很好,但她不是古羅馬時代那些飢渴的婦女,沒必要在她眼前賣弄那一身肌肉。可偏偏她又被他擋住逃生的方向,就算有意逃出競技場,也不知從何逃起……
「你剛剛幹嘛叫得這麼大聲!」
也許、也許她可以趁他動身體的時候,彎腰從他的腋下鑽出去……
「於優?」
還是、還是閉上眼別看他腰部以下,這樣就可以不必猜想毛巾下那一團凸起是什麼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一道巨雷驀地打在她的頭頂上,她抬頭看向雷聲的主人,茫然癡問。
「你說什麼?」她只顧著逃命……
「我在問你,剛才為什麼叫得這麼大聲?」華逸傑不耐煩的重複一次。
杜於優還是茫然,有人撞見別人裸體時不尖叫的嗎?
「因為你沒穿衣服。」她據實以報。
華逸傑勾起嘴角,霎時臉降到跟她同樣的位置。
「我沒穿衣服很困擾你嗎,於優?」他的語調低沉蝕骨。「我們是夫妻,我以為這種舉動應該不會太困擾你才對。」
揚起的嘴角上方連接著壓低的挺直鼻樑,伴隨著落在額前的散發和炎熱的注視,她瞬間覺得口乾舌燥,渾身都不舒服。
「話不能這麼說,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她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那又如何?」他不以為然。「就算是名義上的夫妻,還是有擦槍走火的可能,我並不認為這件事真有那麼重要。」
「可是……」他這句話是在暗示什麼?「我們說好的,只當名義上的夫妻……」
「問題是你真的只想和我當名義上的夫妻嗎?」華逸傑沉吟。「難道你就沒有任何一點心動的感覺?」
他的聲音很輕,表情很迷人,舉止充滿了誘惑,在在提醒他們之間多日來的緊繃情緒。
「我覺得我們還是保持原來的關係好了,比較自在。」她轉頭調開視線。
「對誰比較自在,你或是我?」他捉住她的下巴火大地將她的頭轉回來。
「逸傑!」她疾聲抗議。
「媽的,於優。」他忍不住罵出髒話。「我沒有辦法再繼續假裝我對你沒感覺,而且我相信你的情形也一樣。」
他的態度相當堅決,果斷的語氣讓她無法反駁。
她是對他有感覺,那又怎麼樣?她這一輩子都在猜想,如果有一天他們像這樣揭發彼此,將會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可是現在她一點都不這麼想,只希望能不從天秤的一端掉下來,已經是阿彌陀佛。
「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她再次提醒他們的協定,也更堅定自己的信念,天曉得她必須這麼做。
華逸傑卻是詛咒連連。
「如果我堅持順從自己的感覺呢,你怎麼說?」他已經受夠了像傻子一樣為了慾望跑回來看她,卻又得不到滿足。
「我會說你破壞我們的協議,不是一個經營者該有的行為。」她試著用另一個角度開導他,卻換來相反的結果。
「去他的協議!」他突然暴怒。「現在我就要打破這個協議,讓你看清自己心裡想的是什麼!」
不由分說地印上她的紅唇,華逸傑用他憋了許久的熱情,席捲她嘴裡脆弱的柔嫩。
冷不防遭受襲擊,杜於優整個人有如生根似地呆立在原地,任憑口腔內的熱舌翻滾,勾引她深埋的慾望。
她不自覺的嬌吟了一聲。總是平靜的呼吸,隨著口腔內的進擊,一分一秒的加劇,直到雙腳發抖,整個人無力靠上牆壁,吞噬她的力量,方才停歇。
她的嘴唇微顫,耳朵嗡嗡作響。在這一刻,天地似乎顛倒了,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
杜於優迷惘地看著華逸傑,他的頭髮上還淌著水,順著發尾一滴一滴落下,就像他曾經為某家飲料公司所拍的廣告那樣,墮落而迷人,一舉一動都魅惑人心。
這樣的男人,從來就不是屬於她的。即使她曾私心奢望有朝一日能跨越朋友之間那道鴻溝,但絕不是今日,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逸傑,你聽我說——」
理智的呼喚倏然遁入一道強烈的狂吻,以最原始的手段,脫去文明的外衣。
重新覆上杜於優的唇,華逸傑不想聽任何有關於理智的廢話,只想隨著感覺沉淪。所以,他以最堅決的態度解開她襯衫的鈕扣,霸道的撐住她的後頸,將她掌握於巨掌之間,且一次又一次的剝奪她的呼吸,不許她自由,不容她逃避,要她完全屈服。
杜於優會屈服才有鬼!她已經決心喚醒他的理智,怎麼可能屈就於他的禁錮之中?因此不論他怎麼吻,怎麼阻斷她的自由,她還是不斷掙扎,企圖用行動表明她的決心。
只可惜,她失敗了。
當她舉起手,試著想推開欺壓她的胸膛,沒想到反落入胸膛主人的手裡,手腕遭他緊緊扣住,反制於身後。
她像跑完了一千公尺般不斷地喘息,懊惱的紅唇左右閃避,卻怎麼也逃不過華逸傑的五指山。無論她閃到哪一個角落,一定會被他堅實的大手捉回來,再次被吻得天昏地暗。
不行,她一定要敲醒他的理智。
狠狠地朝他的唇咬下去,杜於優沒別的辦法,只好用此種終極手段點醒他。
華逸傑料不到她有這一招,痛得甩開她,反射性的摸自己的嘴唇,發現居然流血了。
「你該死的咬傷我的嘴唇!」還咬到流血,這個歹毒的女人。
「誰叫你發瘋似的吻我?我都跟你說過我不要了,你還吻!」被咬傷了才來哇哇叫,活該。
「鬼扯!你明明跟我一樣渴望接觸彼此,為什麼還要否認?!」他掄起拳頭火大重捶牆壁,差點震破她的耳膜。
「因為我們之中總得有一個人保持理智,既然你不願擔負起這個責任,只好由我來擔。」她用發抖的手扣上襯衫,盡可能保持冷靜的說。
「好你個理智!」他幾乎捶穿牆壁。「我們都是成年人,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愛情遊戲,只要處理得當,想要做什麼都沒問題。」
「那是你的論調。」她面無表情的回道。「你過慣了浪蕩的生活,做慣了花花公子,無論是多複雜的關係,你都能處理。可是我不同,我尊重自己的承諾,習慣過簡樸的生活,複雜的愛情遊戲玩不來。」
「誰說要跟你玩愛情遊戲了?」他不耐煩的扒扒頭髮。「我只是打個比方,告訴你不必這麼死腦筋,現代都會男女,哪一個不是這麼玩的?」虧她還從事最前衛的設計工作,白學一場。
「抱歉,我就是不懂你口中的遊戲規則。我只知道,既然先前我們都有默契這將是一場有名無實的婚姻,就該照著協議走下去。」比較安全。
「說得好,那彼此的感覺呢?」誰管它安不安全。「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在掙扎的同時,也回吻了我。除非我的眼睛出了問題,否則我敢對天發誓說,那是你的嘴唇沒錯!」
這是他第三次重捶牆壁。他不擔心牆會被他打凹,他擔心的是她那顆千年不化的腦袋,會從此僵化到地球毀滅的那一天。
他氣憤難消的靠在牆壁上喘息,不明白怎麼有人像她一樣食古不化。可是他哪裡知道她不是食古不化,她只是害怕受傷。
他在要求她照著感覺走,不管後續,別理未來。人生得意須盡歡,只要能滿足這一刻歡樂,有何不可?
可是她不能。
遠在求學時代,遠在少女情竇初開的豆蔻歲月,她早已為自己和他的關係劃出界線——他們會當永遠的朋友。
所以,即使是為了彼此的感覺,她也不能更改決定。
「你知道後來我為什麼不再畫你?」淡淡的一笑,杜於優忽然提起這個話題,搞得華逸傑一頭霧水。
「為什麼?」他無力發問,早已失去生氣的力氣。
「因為我撞見過你吻女人。」她聳肩。「有一天我回教室拿書包的時候,當場發現你摟著一個女孩子和她接吻,從此我就不再畫你了。」
華逸傑的身體因她這突來的告白而挺直,驚訝不已。
「你的意思是……那時候你就對我有感覺?」他的表情充滿不可思議。
「很奇怪嗎,我竟然也會喜歡人?」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該死,又說錯話。「我只是想知道,既然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喜歡我,為何從不表明,反而……」
「反而和你打打鬧鬧,一直到今天!」她替他把話說完,而他點頭。
「逸傑,你記不記得我們曾約定過,要做一對超越性別的朋友?」
他沒忘記。
「人生就是這樣。」她感慨的微笑。「有些人生來注定成為夫妻,有些人只有一輩子當朋友的分,我和你的緣分就屬於後者。」
「你這麼說不公平,你從來沒試過,如何斷定我們只有當朋友的緣分?」華逸傑有些惱怒。
「或許。」她不否認。「但你從來也沒想過進一步的可能性,不是嗎?」
杜於優這一問,可當場把華逸傑問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話。
他的確從來沒想過和她做進一步交往。在他的心裡,她是他的哥兒們,是難得一位能夠天長地久的異性夥伴,沒有理由越界。
然而,他還是越界了。
當故事行進的路線開始轉彎,一向打打鬧鬧的男女,突然發覺他們再也無法對彼此伸出任何一隻手時,情節驟轉,轉到一個他們誰都無法掌握的方向,兩人因此而困惑。
「你這是在責怪我,沒有發覺你喜歡我對不對?」他不自在的搔搔頭,猜想她說這些話的原因。
「不對。」她否認。「我是在告訴你,雖然我們對彼此都有感覺,但我依然必須拒絕你的理由。」
「Shit!」他又捶牆壁。「你根本是在報復我過去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我哪曉得你腦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你又不曾告訴我!」
從另一方面來看,她才不夠意思。他把她當做最好的朋友,什麼話都告訴她,什麼樂趣都找她分享,她卻只肯陪他打打鬧鬧,連她喜歡他這麼久了他都不知道,真個是他媽的!
「我發覺我無法再繼續和你談下去,我還是先出去好了。」被他狂暴的語氣傷及,杜於優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乾脆出去冷靜一下。
「又想逃了?」華逸傑嘲諷的語氣讓她轉身。「就像你逃避我們彼此之間的感覺一樣?」
「我沒有逃避,逃避的人是你。」她冷冷反擊。「我一直不斷的告訴你,我不會跟著感覺走,你還要我重複幾遍?」
該死的冷血女人。「於優——」
「從很早開始,我就知道你是風流的。你的心始終安定不下來,身邊的女友一個換過一個。每一次都說跟著感覺走,每一次感覺沒了就結束,這樣的做法,恕我無法苟同,也不敢領教。」她看多也看怕,一點也不想成為故事中的女主角。
「於優……」
「面對事實吧,逸傑,我們不適合。」她苦笑。「我喜歡都市的活力,但那不代表我就認同它的愛情觀、接受它的愛情觀,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
簡單又充滿夢想,不像他花天酒地,他知道。
「如果我保證這次不會一樣呢?」重重的歎口氣,他算是認栽。「如果我告訴你,這次我是很認真的想維持我們的關係,你是否會重新考慮我的提議?」
所謂的認真,不過是一時衝動。和他當了十多年的朋友,不會不知道他這個特性,更何況她有她自己的夢想等待實現。
「我還是不會考慮。」她很抱歉傷他,但這是事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價值觀,誰也無權指責對方不對。在你,盡情享受生活,遊戲人間,只是要你喜歡,且負擔得起,沒有人能夠干涉。在我,我選擇認真生活,偶爾跟知己打打屁,或是一起胡鬧,便已經足夠。」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我說了這麼多,不過就想告訴你,不需要為我而改變,那太痛苦,也不是我們當初的協定,你只需要——」
「照著我們的協議走,別管他媽的感覺,這是不是你想表達的意思?」他語帶輕藐的截斷她接下來的話,杜於優看了他一眼,無奈的點頭。
「OK,我懂了。」華逸傑高舉雙手,表示瞭解。「反正你還是堅持當初的協議,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才會想和你真的就這樣走下去。」他邊說邊轉身,走回浴室甩上門。
「你不必擔心我會再跟你提起這件事,我沒那麼犯賤。」他套上衣服。「你僅管朝你那偉大的夢想前進,我都忘了你多有野心。」
一分鐘後,他穿好衣服再一次回到客廳。
「我不會回來打擾你,未來的服裝大師。」他殘忍的微笑。「你就好好一個人待在這間屋子,想像一年後巴黎有多歡迎你……」
接著,他頓了一下。「至於我,則要去過你嘴裡說的那種醉生夢死的生活,盡情遊戲人生!」
話畢,他當場拂袖而去。
☆☆☆☆☆☆☆☆☆☆
台北的夜,隨著霓虹燈的緩緩冉起,漸漸加溫。
越夜越美麗,習慣過夜生活的人,最愛的莫過於這一刻。手上的馬丁尼,香醇醉人,靠在吧檯邊廝磨的人影,嬌俏動人。在這人擠人的PUB裡,每個人都是獵物,也同時都是獵人,端視心情而定。
仰頭喝完手上最後一滴酒,瀟灑的將酒杯丟向半圓型沙發,華逸傑不確定自己是獵人或是獵物,只覺得眼皮沉重,頭痛得快要爆炸。
「凱撒,你的動作好瀟灑哦!來,親一下。」
身旁突然嘟來一張紅唇,他反射性的吻了上去,瞎搞了半天才和對方分開。
「討厭,海倫。凱撒都被你獨佔了,你偶爾也該讓開,讓我們有機會坐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玩。」眾家姊妹抱怨海倫的鴨霸行為,惹來一陣刺耳的嬌笑。
「我當然不能放手嘍!」她摟緊華逸傑的手臂。「凱撒這麼熱門,我好不容易才爭取到和他出來喝酒的機會,你們休想搗蛋。」
一陣大笑,似乎大家都習慣了這類狩獵遊戲,不以為意。
獵人,獵物,或者兩者都是。這是都會愛情的特點,反正你情我願,吃干抹淨了,大不了再重來,沒什麼了不起。
「凱撒,今天上你那兒,還是我那兒?」海倫塗著蔻丹的玉指,悄悄爬上華逸傑的襯衫領口。
他低頭看向那艷紅的色彩,不禁皺眉,於優好像從來不塗這種東西?
「我那兒。」他隨口答道。「現在就要走了嗎?」他還沒喝夠……
「恐怕是。」她索性整個人都靠過去。「明天一大早我得陪我的主管南下出差,你知道的,他也不好伺候,不像你這麼好搞定……」
她暗示性的眨眨眼,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海倫跟她上司的關係人盡皆知。就像她嘴裡經常說的:沒辦法,她總要工作,而能讓她迅速平步青雲的唯一方法,就是和主管上床。事實上,她今天能一路爬到業務經理的位置,多半靠這個方式,否則到今天為止,她還在業務部的底層當個小業務呢!
「我負責開車,你喝這麼多酒,一定通不過酒測,還是讓我來吧。」海倫扶起醉醺醺的華逸傑,祈禱待會兒他不至於醉到不行,否則就白玩了。
華逸傑不置可否。管他的呢!誰負責開車不都一樣,最重要是能把他送回家,他好想早點摸到床,好想早點聽見他老婆的聲音……
他已經數不清幾天沒回家了。
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或更多?
這些日子以來,他都是在外頭過夜,從這個女人的床,換到另一個女人的床,如此換來換去,他都忘了到底和幾個女人上過床了。
想到這裡,他「惡」地一聲,打一個酒嗝,像只聽話的綿羊,乖乖任由女獵人扶上車去。
頭好痛啊,今天。
他揉著發疼的太陽穴,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他為什麼會答應海倫的邀約?又為什麼糊里糊塗的說要回他家?他已經和於優說好不去打擾她,為何還是忍不住想回家聽她的聲音?
媽的,真是一團亂!
「凱撒,前陣子你都跑哪裡去?好多朋友都說找不到你,給你留訊息你也不回,到底是怎麼了?」海倫一面開車,一面抱怨,聽得他的頭更痛。
「我忙著工作。」他無力呻吟。
「可是以前你也忙著工作,卻不會像上次一樣突然失蹤。」她還是抱怨。「你也曉得你是我們那一票的主角,主角不在,光我們這些配角在那兒跑龍套,說有多無聊,就有多無聊……」
「無聊的話不會去跳樓,幹什麼跟我吱吱歪歪囉唆!」
華逸傑不耐煩的恫嚇,瞬間充斥於狹窄的車內,嚇壞海倫。
「那、那個。」她嚇到不會說話,差點哭出來。「我、我們也是關心你嘛,幹嘛這麼凶。」一點都不像他。
華逸傑歎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過去再荒唐的日子他都過過,現在卻過得想吐,只想平靜過活。
「那陣子家裡出了點事,我回去處理。」他沒說他之所以失蹤,是因為去度蜜月了。他結婚的事,除了他臨時找來證婚的證婚人之外,沒人知道,所以大家才會找他找得這麼急,以為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玩。
「那、那你家裡的問題解決了沒有?」海倫心有餘悸的抖聲問道,好怕他又發脾氣。
「解決了。」以最奇怪的方式。「待會兒你就會看到,現在別煩我,讓我睡覺。」他的頭痛死了。
海倫畏畏縮縮的點頭,默不作聲。她不曉得華逸傑究竟出了什麼事,以前他都是好聲好氣,他們怎麼玩,就跟他們怎麼玩,從不會像今天這樣陰晴不定。
戰戰兢兢的開著車,海倫祈禱一會兒就能雨過天晴,還給她一個正常瘋狂的華逸傑。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當她好不容易將醉得一塌糊塗的華逸傑弄進他家,卻碰見一個見都沒見過的女人。
「你是誰?」海倫呆愣愣地看著站在玄關邊的杜於優,腦子裡除了問號還是問號。什麼時候出現這號人物?
「杜於優,他的妻子。」站得直挺挺的杜於優一面答,一面朝醉得不省人事的華逸傑皺眉。
「你是凱撒的老婆?!」海倫怪叫。「可是他從來沒告訴過我們這件事,你們什麼時候結婚的?」可惡,結婚了都不通知,害她白做傻子。
「恐怕這你得自己問他,我無法解釋。」杜於優苦澀的微笑,心裡難免有受傷的感覺。「不過,謝謝你送他回來。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幫他蓋好被子。」
再明顯不過的逐客令,海倫不是傻子,當然清楚自己此刻是什麼地位。
「那就交給你了。」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易手。「等他清醒以後,麻煩代我轉告一聲,就說他那條豹紋內褲還留在我那裡,有空來拿。」
這當然是謊言,華逸傑從不穿印花內褲,只穿黑色的。不過她不爽,誰叫他不告訴她他已經結婚的事,難怪前陣子大夥兒找不到他。
海倫丟下人以後,隨即帶著勝利的姿態揚長而去,留下杜於優這個名義上的老婆處理善後。
她無奈的重歎一口氣,不曉得該拿華逸傑怎麼辦。他喝得醉醺醺,連站都站不穩,該怎麼把他弄上床去?
「來,我扶你。」雖討厭,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你還能走吧?看得見路嗎?」她沒喝醉酒的經驗,不過依他的狀況判斷,他大概什麼都看不清,包括她。
「什麼?」他果真看不見,眼前一片朦朧。「哦,還好,還能走。」慢慢地恢復聽覺,華逸傑還是看不清東西。
杜於優又歎了一口氣,讓他的手扶住自個兒的肩膀,想辦法將他挪到臥室去。一路上,他們就這麼跌跌撞撞,終於給他們到達目的地,她卻己滿身大汗。
「先上床,我去開燈。」使盡吃奶的力將華逸傑龐大的身體推到床上,杜於優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去開燈。
幽暗的室內瞬時充滿亮光,照痛華逸傑的眼睛。
他瑟縮了一下,連忙用手臂擋光線,痛苦的表情,多少帶給她一些快感。
活該!
她暗自得意,但他隨即在她試著幫他脫下身上的西裝時予以反擊,重創她的自尊。
「海倫?」顯然他還搞不清幫他脫衣服的人是誰。
「是我。」霎時她眼神黯淡下來。
「於優?」這次他總算念對名字,撤掉手臂想辦法看清她。
「原來是老婆大人,惡。」他打了個通天大酒嗝。「你在做什麼,謀殺親夫?」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希望把你殺掉。」居然喊錯名字。「不,我在幫你脫衣服,協助你上床。」
「是嗎?」他懶懶一笑。「我倒比較希望你直接躺在身邊,而不是幫我脫什麼該死的衣服。」
「逸傑!」她驚訝的看著他抓住她的手臂。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夥伴?」他的眼睛滿是紅絲,無聲顯露出荒唐。「我答應過離你遠遠的,但又忍不住慾望,只好不停的換床伴,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抱你。」
他果真緊緊摟住她。
「為什麼不答應我,為什麼?」他笑得好無奈。「我都說過了會改,可你不相信,無論我怎麼保證你都不願相信,我已經不知道還能怎麼樣了。」
杜於優驚愕的小臉,瞬間落入他的掌握之中。
「給我一次機會吧,於優。」他喃喃低語。「沒有嘗試,我們都不知道會錯過什麼,就像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唇竟然這麼柔軟……」他絕望的吻她。「就像我不知道,我竟然如此瘋狂的想見你……」他將她壓進床褥,與她廝磨。「有太多的可能等著我們去發掘,你為什麼就不肯給我一次機會,為什麼……」
驀地,他頹然倒下,完全失去意識,徹底輸給酒精。
杜於優驚魂未定地推開他的身體下床,猶無法從他突如其來的表白中回神。
他是在告訴她,他愛她嗎?或只是一時興起,又像以前那樣尋她開心?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有一天他走進教室,手裡拿著一束玫瑰送她,跟她說:「我喜歡你,請跟我交往好嗎?」的情景。當時她愣得像呆子,臉紅得像關公,他卻當著她的面哈哈大笑,說他是跟她鬧著玩的,那束花是某個愛慕他的低年級女生送的,他只是一時興起,想要捉弄她,看她有什麼反應。
那天以前,她從不知道他這麼殘忍,竟用這種事捉弄她。當時她笑得很尷尬,表面上跟他一起胡鬧,其實心裡在淌血,而且那時候的血直到今天都還沒有滴完,依舊浸濕她心靈的角落。
「我不確定我們之間是否真有可能,除非你能清醒的告訴我,說我不是在作夢。」淒楚的一笑,她幫他拉上被子,關上電燈轉出房間。
隔日,陽光刺眼,射進華逸傑的臥室內。
他抱著發疼的頭醒來,困惑的環視屋內,腦子足足空白了好一陣子,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昨夜,他像過去這幾個星期來一樣,拼了老命的喝酒。等他喝醉了,又離開PUB,要海倫送他回家,然後是他老婆扶他上床……
於優。
腦子裡幽然閃過這個名字,他想起昨天他是多沒用的拉住她,求她正視他的感覺。多粗魯的壓住她,求她給他一次機會,只差沒當著她的面流淚……
不行。
猛然起身盯住正前方,華逸傑受夠了這種看她又不能碰她的日子。昨天幸虧他喝醉酒,沒有餘力進一步侵犯她,但以後呢?未來的一年,他沒有把握還能像往常那樣把持住自己,到時候情形又該如何?
這時,杜於優剛好端著牛奶走進他的房內,就看見他堅決的表情。
「你不是醉得很厲害,為什麼不多睡一點?」她不放心的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問。
面對她的關心,華逸傑只是望著她好一會兒,然後冷冷的說道——
「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