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如往常的遲遲進校門,不知是早會提前結束還是她來得太晚?原本應該集中在升旗台前的學生們已分佈在校園的四處,她對他們異樣的目光感到莫名其妙且不自在,彷彿自己已經沒有隱私了。
「老師早!」
學生們笑吟吟的打招呼,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她草草的點頭示意,且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想遠離突如其來的熱情問候。
她討厭陌生的改變,令人作嘔。
突然,一道灼熱的目光於枝葉扶疏處射出,她敏銳的感受到這視線是來自涼亭內的人影。
一身黑衣!她熟悉的顏色。
不過,大白天的,這人未免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她搖了搖首,不想理會這明顯的挑釁,學生們的喧鬧聲愈來愈近,可這人仍然不閃不避,依然詭譎的僵立不動。
「老師……」一名學生喚住了她。
成雅晏發現自己的背後聚集了一群女學生,她瞧出了幾張熟面孔,而她們手上如視珍寶的抱著一本時代雜誌,欣喜異常。
「有事嗎?」她不習慣面對這種被這麼多人包圍的場面。
「那天,我們覺得你的朋友很面熟,現在終於想起來了!」一名學生攤開時代雜誌的封面,上頭有一張英俊男子的大特寫,「他是HW歐美市場的總裁耶!史上最年輕的繼承人,不但有錢,人又長得超級帥,綜合了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的多國血統。最令人感到親切的是,他擁有四分之一的台灣人血統哩!這期的時代雜誌有說,他是商業界風雲人物第三名,同齡企業家資產排名冠軍。」
這群國中生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如此認真地閱讀時代雜誌。
成雅晏靜靜的聽著學生一次把話說完。
「然後呢?」這有什麼了不起?她不僅天天看得到,而且愈見愈心煩。
她這種反應讓這群學生徹頭徹尾的心灰意冷,成雅晏竟對她們口中的人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那位真的是老師的……朋友嗎?」有人不怕死的問了。
「不是!」朋友?笑話!她哪裡來的朋友?
拒絕回應她們的八卦問題,她只想盡快結束這一切,遠離這樣的是非,雖然她很明白學生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校門口突然興起一陣騷動,她有種不祥的預感,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
來者硬是搶先一步的拉住她,殷切的喚道:「別跑!」路尹扯住她的衣角,阻止她離去。
「你……」她回頭就想破口大罵,無奈瞥見學生好奇的目光,她只得壓下怒火。
不知怎地,她只要看到路尹的臉,她就很火!
「你怎麼來學校了?」
「跟著你嘍!」他的日子很優閒,只有沒有找事做了。
「你幹嘛跟著我?」因為她強忍著怒氣,所以聲音變得怪腔怪調。
他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老愛跟在她後頭?
「我想體會你步行上班需要花多久的時間。」他很認真地回答。
每天早晨她準時八點五十分出門,距離上課時間僅剩十分鐘,她是怎麼使用這麼短的時間走完這段路程?
更奇怪的是,他只是一個閃神,她竟失去了蹤影?
「你看到什麼?」她提高警覺的問。她停留於屋頂多於地面的身影,被他看到了?
失望的神色浮上了他的臉,他搖頭反問:「你是不是隱形了?因為,我突然間就找不到你了!」
她的一顆心登時放鬆,旋即又為他的舉動感到氣惱。
「我警告你,別再做這種事!否則我趕你出門,沒事也別跟著我,許秘書傳給你的資料看完了?公文批完了?你又不是沒事做!」
忠貞不貳的許秘書在美國封閉了所有的消息,隱瞞總裁失去記憶的事實。他也在千百個不願意之下,回到美國為路尹做越洋連線報告,希望做到刺激的效果,盡快讓路尹恢復記憶,能夠回去主持大局。
「啐!這許秘書也太大驚小怪,什麼叫會引起動盪?只不過是失去記憶,又不是喪失辦事能力,為什麼不能說?」她喃喃自語。
基本上,那些市調的資料他只花了幾分鐘就輕鬆的融會貫通,公文也詳閱過,他下達的指令也已用E-mail回覆了。
路尹天生聰穎,雖然喪失了片段記憶,但他的本能不變,管理企業的能力也不會有所改變。
「有些事不明白,只是因為不熟悉,我想再過些日子,大概就能夠回去美國吧……」因為HW的企業體系一直以來都是有條不紊,管理者只要能靈活地運用人才,要領導公司創造傲人的業績並不難。
這是他的心得,只不過自己尚未想起內部有些人才,所以他有些力不從心。
「真的?」聽到他這麼快就進入狀況,她轉而欣喜。
「大概再半年吧!」他說。
她恨恨地推了他一把,卻被學生瞧個正著。
「老師騙人!」有人抗議:「還說什麼不認識他!」
糟了!她大感不妙。
眼看這群學生變得虎視眈眈,她連忙催促他:「你快點回去,不要來這裡!」
路尹卻為學生的抱怨而感到不解。「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我們住在一起耶!」
他此話一出,仿若可以穿透地球的尖叫聲立即響起。
她沉下臉,惱恨的瞪著這個多嘴的傢伙,可想而知,要學生們相信她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為什麼?」學生們異口同聲地發問。雜誌上也不曾提到他有女朋友啊!而且還是一個森冷怪異的女老師。
「對啊,為什麼……」他很認真的思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你不會拒絕嗎?」她把他拉向校門口,怒氣沖沖的低吼。
「拒絕什麼?」
她指著學生,「你用得著什麼問題都回答嗎?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引起誤會?你用用腦子!」
「有問有答,這是禮貌。」他是這麼認為。
「不需要!你以後不准來這裡,也不許提我們住在一起的事,不准跟我的學生講話,也不准回答任何一個問題!」一連幾句不准,說得她氣喘吁吁。
他沉默的看著她,晶亮如寒星的眸子泛著溫柔,輕而易舉的使她的心情恢復平靜。
他最不能明白的人是她,在他失去記憶前曾惹了她嗎?她為什麼總是這麼生氣?尤其是在面對他的時候。
其實,她很美,除了過度蒼白和過分纖瘦的身材之外,她可以很完美,他相信她笑起來一定很美!
「好的。」他撫了撫她頭上的髮絲,溫柔的答應。
縱使心中有千百個疑問,但此刻最好別和她頂嘴才好。
她被他的舉動嚇住,他自然而不做作的行為,就好似把她當成孩子一樣寵溺。
可是他怎麼能……讓她措手不及,來不及排斥……
他順從的離開了,望著他一身的休閒打扮和優雅的步伐,她的耳根子竄起一陣火熱感,雙腳也失去重心地滑落地面。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心在猛跳個什麼勁兒啊?他「二十歲」耶!
有始以來的頭一遭,成雅晏來到了人群聚集的百貨公司。
她既然擔起責任要照顧他,即使有著萬般不願,仍得勉為其難的拉著他來買一些輕便的衣服換穿。
她不願採取亞德提示的方式來解決他的穿衣問題,偷衣服?這三個字等於是侮辱了她的實力。
可是路尹的眼睛似乎長在頭頂上,他將夜市的便宜男裝視為草履,逕自走入了百貨公司,還大搖大擺的直闖男裝部,挑選他要穿的高檔貨。
眼看著荷包即將面臨大失血,成雅晏不得不阻止:「喂,這些很貴,我買不起!」
「沒關係。」路尹笑了笑。
此時,路尹的身邊自然而然地又包圍了一群百貨公司的專櫃小姐,他很專心的挑選著外套。
他頭也不回地說:「小姐們說認得我,願意讓我簽帳。」
是呀!有誰不認得這位年輕總裁?尤其他經營的公司又是女人最愛的鑽飾,成雅晏不悅的想。
斜睨著這群活像見著金礦山的專櫃小姐,她嗤之以鼻。
她悻悻然地坐在對面皮鞋區的椅子上休息,她不曾逛街,因為她討厭往人多的地方鑽,男裝樓層的人潮並不若女裝多,她更意外的發現男裝原來比女裝還貴。
路尹耐心地聽著專櫃小姐的解說,要求完美的他,吹毛求疵的程度簡直到了龜毛的地步。
還有那些女人,是怎麼一回事?沒見過有錢的男人嗎?對他上下其手、毛手毛腳的,他自己難道沒有發覺?
她愈看愈火,終於忍不住地跨步前去,冷冷地站在他們背後斥道:「你夠了沒?整間店的衣服都摸遍了,你也一樣被人摸得很高興吧?」
專櫃小姐們登時臉紅心跳的停止了動作,成雅晏彷彿成了足以冷凍眾人的雪,路尹卻依然一副傻呼呼的表情。
「你怎麼了?誰摸誰?」
她不悅的瞪著他,「你到底還要挑多久?」
「再等一下……」
「等什麼?」在一間店裡足足挑選了二個小時,他還拿不定主意?
她快步地越過人牆,搶過他手中的幾件外套,隨手選了一件,為他做了決定。
「就這件!」
「可是……」
「少囉唆!」
她凶狠的瞪視讓路尹的欲言又止變成了無言以對,原本尷尬的氣氛也變得更僵,直到兩人走出這家百貨公司為止。
路尹無奈的跟在她後頭。
他總是看著她生氣,卻始終不懂她為什麼而生氣,而且總是教他無所適從。
「你何必老是板著一張臉呢?這樣不好耶,女人生氣不是容易老嗎?」
「難道要像你一樣才叫好?」她頗不以為然。
路尹指著自己,覺得莫名其妙。「我?沒什麼不好呀!」
「才怪!」她搖頭,「你對每個人都很溫柔體貼,容易造成別人的遐想。」
「遐想?」他倒沒想過他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影響力,「你?」
她猛地一驚,連忙否認,竟然有些心虛。
「我沒有!你少臭美。」
「那不就得了?」他堅持這樣過生活已經二十七年,他過得心安理得而且怡然自得。不過,他卻期待她能有所改變,在她發怒和冷硬的面容之下的笑容呢?
他從沒見過像她這麼不愛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