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不見人影卻無時無刻不在他身邊,她通過了一次次阿爾靼用以試驗她能力的偷襲行動,有時甚至讓他還沒有機會發現就把偷襲者處理掉;她或許是最稱職的影子保鏢,卻也是最令人沮喪的追求對象。
除非她願意,否則他根本沒有和她面對面說話的機會。
阿爾瓦利德不知道該如何排解自己沮喪的情緒。
而他至今也還沒弄明白,自稱是她姘夫的那個男人,到底跟她是何關係。想必她是不會樂意替他解惑,所以他也不會去問。
望著站在阿爾靼面前的紫鳶,阿爾瓦利德更懷疑她是否會接受阿爾靼此刻的要求。
阿爾靼要她跟他出席國王在今晚舉辦的舞會,喬裝貴族千金當他的舞伴。
雖然懷疑她是否會首肯,但阿爾瓦利德選擇袖手旁觀,坐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等著她的回答。
近來,他不逗她也不再向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只是偷偷地研究她藏在淡漠神情下的細微反應,這已經成了他最不良的習慣。
好比此刻,她的抗拒就隱藏在她聽見阿爾靼的要求之後,便微微垂下的黑色長睫裡。
若非觀察入微,沒人能從她看似平靜的神情裡看出端倪。
嘖!他快變成「研究紫鳶」的觀察家了。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是種低級嗜好。
「就算不當王子的女伴,我相信我也有能力保護王子的安全。」
總覺得始終默不作聲的阿爾瓦利德眼神中別具深意,紫鳶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面對阿爾靼,並保證自己一定能保護阿爾瓦利德,並不會因為舞會上的人潮而降低她的能力,企圖改變阿爾靼的要求。
阿爾靼所提出的要求,的確讓她十分為難。
化身為阿爾瓦利德的舞伴,她就得換上裙裝在公眾場合出現。
她是影子,本來就不該在公開場合現身,更何況,阿爾靼的要求還要她一改多年習慣,換穿黑色以外的服飾。
「我不想冒險。」
阿爾靼的口氣果斷,不容人更改他的決定。
若非本來就知道阿爾瓦利德存在的國王,要求阿爾瓦利德另用身份參加這次的舞會,他和父親大人都不會同意在這麼敏感的時刻,讓阿爾瓦利德在其他皇室成員面前出現。
別無選擇之下,他就得做好萬全準備。
紫鳶保護他的距離,最好是零!
XX
「我不穿這件。」紫鳶對阿爾瓦利德手上的華麗禮服嗤之以鼻。
她不否認那件深具阿拉伯民族風格的白色禮服,的確設計得相當獨特而且極為美麗;然而太出色的服飾,只會替她引來他人的注目,並非好事。
非得穿裙裝不可,她也只肯換穿阿拉伯最普通的傳統服飾。
出席公眾場合,能把自己從頭到腳都包起來最好!
「你對這件衣服有什麼不滿意?」
沒想到不用主動開口,已經不和他說話許久的紫鳶就先說話了,阿爾瓦利德微微挑起俊眉問道,覺得梢梢鬆了一口氣。
她肯跟他說話,讓他覺得放心許多。
本來他還暗自擔心,就算她肯陪他出席今晚的舞會,也不打算跟他說上半句話,自己得無奈地面對一個啞巴美人。
「不適合。」紫鳶瞟著他手上的禮服,冷淡地吐出三個字。
不想跟他交談,但她知道自己必須拒絕穿上他手中的衣服。
努力了將近一個月,她總算能在跟他說話的時候,不讓任何情緒湧上心頭。
許多隱隱約約的感覺,被她塵封在心底,打算永遠埋葬。
保持一顆冷靜的心,沒有愛惡欲。
她本來就不應該為他破例,老是冒出莫名其妙的感覺。
或許青鳥說得對,每個人身上都有著特殊的磁場,就算他們是抹去七情六慾的影子,只要磁場對上了,總有些人能突破他們的防備,動搖他們在經過嚴格訓練後方能不動如山的心。
但動搖了,不代表他們束手無策。
如果修行的成果被某人破壞了,不能保持什麼感覺都沒有,那就假裝不在乎吧!
假裝不在乎,對影子來說很管用。
只要能讓人看起來冷靜,是假裝的又如何?
目前,她是別無選擇了,只能假裝!
「這是我從幾十件名師的作品裡,特地為你挑出來的,你試穿後就知道有多適合。」
阿爾瓦利德拿著衣服往她身上一比,他對自己的眼光從不懷疑,深信這件禮服穿在她身上絕對會令人驚艷。
對她平日的裝扮他沒啥意見,但他偶爾也會期待從她身上看見其他較為女性化的色彩。
她是絕對美麗的,美麗的東西藏在黑暗底下就是浪費。
紫鳶揮開他拿著衣服的手,無動於衷地回答:「你知道我所指的不適合,是指我今晚不該過於引人注目,我們不是為了娛樂而參加今晚的宴會,就算讓旁人多看一眼都沒有必要。」
低調些,才是他們今晚該有的態度。
他似乎一點也沒有被人當成槍靶子的自覺。
「放心!那是國王的私人舞會,婦女的穿著可以不那麼保守,所有的女人都會為了成為最出色的焦點而盛裝打扮,不會讓你顯得過於搶眼。」
阿爾瓦利德先點出她的憂心之處再出言化解。
覺得沒啥必要,所以他並未說明,未婚的貴族女子大多會在這種私人舞會上尋覓結婚對象。
所以她們自然想在眾女子之中脫穎而出,為自己爭取更多男子的青睞,才不至於成了一朵年紀漸長,不得不接受家族安排嫁給普通對象的阿拉伯之花。
那是一般的阿拉伯人民所見不著的情景。
舞會上,充滿狂野的挑逗和熱情。
「無論如何,我都沒有必要穿上這件衣服。」
沒有非穿不可的理由,所以紫鳶並不打算配合他的喜好。
她的任務是保護他的生命安全,並不是討他歡心。
深深凝望著不肯妥協的紫鳶,阿爾瓦利德輕輕歎了口氣,「一次就好了,就算是我拜託你好不好?」
貴為王子,他從來不曾求過人。
但他可以為她破例。
XX
熱鬧的舞會上,舉目所見儘是阿拉伯的皇室成員和貴族。
正如阿爾瓦利德所說,參加舞會的阿拉伯女子在穿著上並不傳統,臉上只覆著幾乎透明的薄紗,對著用目光讚賞自己的男子拋媚眼,似有若無地挑逗對方。
所以無論紫鳶的外貌有多出色,都不會是場內唯一被人行注目禮的人。
紫鳶站在阿爾瓦利德身邊,適時地在他對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禮貌微笑,扮演完美的舞伴角色;並且不動聲色地觀察舞會上的每一個人,記下所有曾特意注意他的可疑份子,在得體的表現中保持她該有的警覺性。
唯一令她不自在的,是她接受了阿爾瓦利德的請求。
此刻她穿著他費心挑選的那套禮服,手腕上還戴著一起逛跳蚤市場時,她曾退還給阿爾瓦利德的手鐲。然而,那個手鐲適巧遮掩了她紋在手腕,代表她身份的紫色鳶鳥,所以戴著它是好的。
問她妥協的理由,她實在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
只為了阿爾瓦利德眼中那道強烈得讓她無法假裝不在乎的希冀目光;但她只要一想到他因她同意穿這件衣服而開心不已的神情,就不得不承認,自己竟為了一個男人的笑容而妥協!
她真是太沒用,也太愚蠢了。
在紫鳶兀自思忖時,一個年約三十的美艷婦女,風情萬種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挑釁地將紫鳶從頭到腳掃了一逼之後,那個女人便在阿爾瓦利德的耳畔嬌聲噥語:「親愛的,人家好想你喔,你好久沒來我那兒了呢,是不是不理人家了?」
很顯然的,她完全沒將紫鳶看在眼裡,眼神中卻有著顯而易見的妒意。
或許她認為,她才是最有資格陪阿爾瓦利德出席舞會之人。
可惜,她永遠無法正大光明地這麼做,自然對紫鳶十分眼紅。
紫鳶心想,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女人正是阿拉漢公爵的第三個老婆。
紫鳶朝阿拉漢公爵所在的位置瞥去,只見阿拉漢公爵在其他老婆的簇擁下,正對著幾個皇室成員高談闊論,沒發現自己身邊的女人少了一個。
不用猜,紫鳶從她示威的眼神中看得出來,阿爾瓦利德跟她有何曖昧關係。
甚至,她可能是在阿拉漢公爵睜只眼、閉只眼的情況下,和阿爾瓦利德互通款曲,成為他的情婦。
想起阿拉伯男子一夫多妻的制度,紫鳶眸裡閃過外人不易察覺的輕蔑。
外人不易察覺,可研究了紫鳶好一陣子的他怎麼可能看漏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想法。可惜無法在這種場合解決舊日情分,阿爾瓦利德只能勉強笑道:「夫人,我最近有很多事要忙,改天必定抽空登門拜訪,去和公爵、夫人聊聊近況。」
談話中,他已表明了要跟阿拉漢公爵的三夫人劃清界線。
紫鳶一定不會相信,他這一個月來最後一次親近女人,就是跟她的那一次了。
想要她的慾望太強烈,為了證明自己對她的真心,他已經甩掉不少情人,獨獨漏掉這個女人!
以紫鳶性情來看,她肯定寧可毀掉自己和對方,也不會與其他女人分享男人,那對她而言的確是太侮辱了。
況且,他也捨不得讓她受委屈。
「親愛的,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發現阿爾瓦利德的刻意疏離,阿拉漢公爵的三夫人一臉錯愕,失色的花容泛起陣陣蒼白。
他怎麼可以跟她說分手就分手?
她一直都是真心喜歡他的,她甘心拜倒在他不凡的氣度和外表下,甚至不計較他可能是塔拉勒公爵的私生子。
只想將他放在心上,她從來不在乎丈夫給了自己多少「關愛」的眼神。
「我說,我會找時間去拜訪公爵和夫人。」
阿爾瓦利德保持從容的微笑,眼神裡沒有絲毫眷戀。
從一開始,就是她對他投懷送抱,她應該明白他們的關係並非建立在感情上,隨時都有可能結束。
如今,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XX
「男人,是沒有真心的吧?」紫鳶盯著阿爾瓦利德完美的後腦勺低喃。
所以,才能船過水無痕,在愛情世界裡如魚得水。
原本目送著阿拉漢公爵的三夫人好似大受打擊的離去,聽見紫鳶的喃喃自語,阿爾瓦利德驀地回頭,並未掩飾自己的詫異。
「你說什麼?」
紫鳶定定地望著他的眼睛,仍在思索。
今晚阿爾瓦利讓她見識到,一個男人想要翻臉時能有多麼狠心。
阿拉漢公爵的三夫人似乎也沒料到,曾經跟自己恣情交歡的男人,有一天會對她這般絕情。
青天霹靂也不過如此了。
雖沒研究過男人,但她也看得出來,阿爾瓦利德是那種能當機立斷的男子,必要時會很狠心。
影子,通常不怕受傷,她亦然。
受過嚴格訓練,影子的心自然有著外人無法想像的韌性;但那並不代表她明知會受傷,還非得讓自己去受傷不可。
「沒說什麼。」頓了幾秒紫鳶才回答。
阿爾瓦利德皺了皺眉。
「我聽見你說的話了。」
「既然聽見了,又何必問呢?」
紫鳶冷冷地睇了他一眼,彷彿在怪他沒事找碴。
總覺得自己拿她沒轍又放不下她,阿爾瓦利德在萬般複雜的情緒申辯駁:「男人也有真心,只用在特定的對象身上。」
為了她,他斬斷所有的桃花,只換來她一句「男人是沒有真心的吧?」,多無辜啊!
在他遇見紫鳶之前,如果有人說他會對一個女人付出真心,一定會招來他嗤之以鼻的嘲笑聲;然而,他還是遇見她了,不但對她動了真心,還感受到強烈的挫折感。
「是嗎?」
紫鳶輕揚柳眉,擺明了不相信他的話。
她不願去妄想,自己就是他會用真心相待的對象。
「相信我很難嗎?」
阿爾瓦利德苦澀一笑,為了避免讓旁人聽見他們的對話,他將她帶進舞池裡,在她耳邊柔聲問道:「還是你希望我能證明自己對你的認真?」
如果她能提出方法,他會不惜任何代價證明。
只要她肯因此相信他、接受他。
「相信你?對我來說沒這個必要。」隨著他的步伐起舞,紫鳶的臉上保持微笑,回應他的聲音卻是冷冷的:「你做的任何事對我來說也一樣,你毋需證明也證明不了什麼,不用在我身上白費力氣和時間。」
無疑的,紫鳶認為他對她的感覺無關愛情,純粹是佔有慾作祟。
讓他證明了對她有心又如何?
等他滿足了對她的佔有慾,他也會把她一腳踢開,或者開始對她冷淡,這兩個結果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沉默須臾,阿爾瓦利德突然問道:「你怕你會愛上我對吧?」
她極力反抗的態度太不正常了!
也許,這麼想是有些自作多情吧,然而就算是自作多情也好,他總可以幻想一下令自己開心吧?
紫鳶怔了一下,因此不小心踩到阿爾瓦利德的腳。
若不是他在帶舞,她恐怕還會忘了要繼續跳舞。
被踩了一腳的阿爾瓦利德保持優雅的舞姿,讓外人看不出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他突然將她被圈在自己臂彎裡的纖腰往前一拉,忍著腳痛在她耳畔苦笑道:「美女,不管我說了什麼你不喜歡聽的話,你都不用踩我一腳吧?」
她那一腳踩得可不輕!他已經痛得不知道該不該掉眼淚。
「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嗎?」
有些尷尬的紫鳶,依舊強自鎮靜地白了他一眼。
「說我喜歡你,你又不理我。」他並不介意她的白眼,阿爾瓦利德在她耳邊輕輕吐著熱氣,說話的語氣卻十分哀怨:「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卻老把我的真心真意當成虛情假意,我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又如何?」
天曉得他要怎麼做,才能證明自己對她的真心。
紫鳶的臉頰突然染上一層淡淡的緋紅,她突然掙開阿爾瓦利德的懷抱。
「算我拜託你,別再跟我開這種玩笑了。」
語畢,她一個轉身便快步走出舞池。
天殺的!她的臉愈來愈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