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也喜歡她!路人玾快樂的想哭,今晚是個美好的夜晚。
康向譽努力控制住自己別朝她撲去,望著巧笑倩兮的她,緩慢而謹慎地說:「玾,我必須告訴你,我……我已經結婚了。」
他的語調低沉且輕柔,但卻宛如一記響雷劃破晴空,更震碎了路人玾臉上美麗的微笑。
突然間變得凝滯的空氣裡,他的話像回音般,不斷敲擊著她的耳膜,她整個人只能怔愣的瞪著他。
「玾?」康向譽輕聲喚著,音調裡滿爛緊張。
回過神來的路人玾,臉色瞬間刷白地問:「真的?」由天堂墜入地獄的滋味,應該就是她此刻的感覺吧?她恍惚地想著。
他輕點頭,鄭重地回答:「是。」
她沉默了許久,才再度開口:「喔,真是糟糕……」她的眼神變得些許空洞,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抓著自己的頭髮。
突然,一隻蚊子停在她的大腿上,她用足以打爛木板的力道猛力拍下,腿上迅速浮現一道鮮紅的掌印。
康向譽緩步走向她,在她面前蹲下身,雙掌牢牢握住她的手,語氣誠懇地請求著說:「玾,請你先聽我解釋。」
路人玾沒抽開自己的手,僅是垂眼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輕聲道:「你的手上沒有戴結婚戒指。」
啊,多像三流肥皂劇的對白呀!她暗自嘲弄著。
「是的,我從來沒有戴上過結婚戒指。」他思索著該如何將事情完整的解釋清楚。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們夫妻已經同床異夢或貌合神離很久了,而且再過 一陣子你們就會簽字離婚了?」路人玾就是忍不住要將話說得尖酸。
她發覺自己在生氣,但她不曉得是氣他這麼快就打散她的快樂,還是氣他沒在她對他動心前就告知已婚的身份。
康向譽先是微微怔住,然後才露出一抹苦笑,「事情不全是你所想的那樣……」一時之間,他真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喔?」路人玾挑高一眉,直想用剛才拍死蚊子的那隻手甩他一巴掌。
「你生氣時的模樣很漂亮。」
正要舉起的手瞬間失去力氣,路人玾此刻生氣的對象變成了自己,她氣自己怎麼那麼沒用,竟被他一句花言巧語就哄得心裡甜蜜蜜的。
「我的父母親在我小時候離婚了。我父親遇上了一個女人,他一頭栽了進去,我媽經歷了心碎、憤怒、憎恨、怨懟,所有女人碰到這種狀況時的感受,她無一倖免。」
路人玾眨眨眼,好奇的問:「你呢?你的感受呢?」
康向譽微微苦笑,「難過。我們家本來很快樂、很和睦,或者說我一直都如此相信。事情一掀開後,一切都變了。那就像一艘船撞上了暗礁,船沉了,雖然每個人都上了救生艇逃過一劫,可是上的救生艇卻不是同一艘。
「我母親痛苦、傷心、怨天尤人,我父親逢人便說他從未這麼快樂過。我則不禁要懷疑我所看到、所經歷的幸福家庭生活,是我搞錯了它的真實性,還是我讓自己一直活在假象裡。」仔細想來,屬於他的快樂回憶實在下多,他不得不歎息。
伸出手拍拍身旁的位置,路人玾示意他坐到她身邊。
儘管氣氛凝重,她還是能感覺得到他的臂膀抵著她時的溫暖。
「之後我母親抑鬱多年,心情一直無法平復,她不斷要我發誓,結婚後永遠不背叛妻子,也絕不能是開口提出離婚要求的那個人。」
絕不能是開口提出離婚要求的那個人?路人玾歎了口氣,「好吧,終究還是把話說到這上頭了。」她該怎麼辦?喜歡、愛上一個人,可不可以說停止就停止呢?她是塊第三者的料嗎?她願意那麼做嗎?
「玾,我的婚姻是一場意外。」他的聲音裡泛著苦悶。
「是啊,多數人的婚姻都是意外促成的。」這算什麼合理的解釋?哼!
「我原本是想等結束婚姻關係後,再對你告白,然後正式追求你。」到了今天,他總算深刻瞭解何謂情難自禁。
路人玾五味雜陳地瞥了他一眼,心想她也還沒想清楚自己該怎麼做,聽聽他怎麼說也好。
唉,她為什麼這麼可憐?她只是很單純的喜歡上、愛上一個男人,渴望談一場單純的戀愛,但事情怎會在瞬間變得複雜難解?
「接到我母親病危通知的那天晚上,我開車趕往醫院,途中撞到一個突然衝出路口的年輕女孩。」
「突然衝出路口……」路人玾移動身體面向他,膝蓋碰觸到他的大腿,傳來一陣非常美妙的悸動。
她抿了抿唇,「是你闖紅燈?」
「不是。」他感受到她膝蓋傳來的輕顫,不禁心旌搖晃。
「那是那個女孩闖紅燈羅?」不用想也知道,那個年輕女孩應該就是他的妻子。路人玾心裡滿是酸澀地想著。
見他點頭,她接著問:「她受傷了?嚴不嚴重?」
難道就像連續劇裡常見的情節,女孩身受重傷長年躺在醫院裡,家屬逼肇事者和女孩結婚,並負擔所有的醫療費用? 「當時她斷了一根腿骨,但因為年紀輕骨頭生長狀況佳,所以經妥善治療後恢復得很好。雖然事故過失不全在我,但在道義責任上來說……」
還好不全是她猜想的那樣。
但路人玾沒好氣地替他將話說完,「然後你為了負起道義責任,就和對方結婚了?」
她根本不想問他是否因此愛上那女孩,一來他之前所使用的理由是「意外」,二來是她受不了聽見他肯定的回答。
「可以這麼說。」康向譽點點頭,「她當時只有十六歲,父母雙亡,住在不甚歡迎她的親戚家裡。」他觀察著她的反應。
「十六歲?!」路人玾雙眼大睜的瞪著他,「我受不了了,你乾脆直接告訴我,你想對我解釋的話究竟是什麼吧!」
康向譽看進她的眼裡,「她希望能以婚姻來脫離親戚對她的監護權,並希望我能資助她完成學業,因為她的外祖父留給她一筆成年時方可提領的基金。所以當年在她親戚的監護下我們到法院公證結婚。」
無聲的氛圍籠罩著他們。
路人玾知道他試圖猜測她在想什麼,可是她幫不了他,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自己開口說:「你必須遵守對你母親的誓言,不得對妻子提出離婚的要求,而我猜,你的妻子目前還未完成學業,也還未滿二十歲,所以還不會向你提出離婚?」或許永遠下會提出也說下定。
康向譽訥訥地回答:「原本她今年該由專科學校畢業,但有幾門科目她--」
「被當了。」路人玾替他將話說完。
哼,搞不好她根本是故意被當的,好拖延離婚時限!
「你們有訂定婚前協議?」她氣悶地問。
「只是在口頭上有過協議。」他回答得有些無奈。
「你的腦袋有問題嗎?自己的終身幸福那麼草率就……」她想剖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
康向譽頓了一頓,像是在找尋合適的字眼來回答。「雖然可說是一時心軟,但主要也是因為我母親臨終前,希望能看到我結婚,而她也應我的要求,坐著輪椅到我母親病床前喊過一聲婆婆,以至於在那個時候,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理所當然。」
路人玾瞪大眼,又驚又氣得說不出話來。
事情怎麼發展得這麼離譜?這是哪門子的肥皂劇劇情?她深吸口氣,穩住想破口大罵的情緒後,才出聲問道:「你們可有培養出夫妻間的感情?」那女孩到如今還可能是個未成年少女呢……天啊,求求你,可別真回答「有」!
康向譽搖搖頭,略帶自嘲意味地說:「我們甚少有碰面的機會,我幾乎忘了她的長相,只記得她的銀行帳號和各類繳費通知單的形式。」由她的表情中,他多少猜得到她的心事。
她歎了口氣又問:「這幾年你後悔過嗎?」說好聽點他是資助小女孩的長腿叔叔,但說難聽點便是付帳單的冤大頭。
「先前無所謂後不後悔,但是……」康向譽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說:「你出現了。」先前的無所謂心態,如今已經改變。
路人玾腦中思緒紛亂,她努力著,試圖讓大腦發揮正常的作用。
她突然站起身,垂眼看著他,「我是喜歡你,但只是希望談場單純的戀愛,現在我……我得好好想一想。」說完,她快步奔回房間。
☆ ☆ ☆
紅鎮PUB裡的燈光稍微黯淡下來,銀色舞台上的光線緩緩聚集,三人樂隊以一首輕快的曲子做為歌手演唱時間的開幕序曲。他們的演奏當然無法和任何著名的交響樂團相提並論,但對這些鎮上上生上長的樂手而言,已經是好得不得了。
一曲終了,在PUB聽眾的熱烈掌聲中,樂隊改奏流行歌曲,而駐唱歌手羅川慢條斯理地走上舞台。
羅川天生就屬於舞台,色藝雙全,歌喉一流。雖然PUB中擠滿了略帶酒意的客人,但全然聽不到喧嘩聲,當羅川在表演時,每個人都渾然忘我地凝神傾聽。
等他唱完最後一曲,台下觀眾如雷的掌聲漸歇,樂隊改奏另一首熱鬧的曲子,PUB裡再度喧嘩開來,夾雜著乾杯的碰撞聲,以及此起彼落的笑語。
像往常一樣,羅川站在舞台邊迅速掃視了一下全場,當他看見角落的一張熟識面孔時,便朝那張桌子走去。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康老大為什麼還騎腳踏車到鎮上來?」羅川偏頭謝過熟知他習慣、送來一杯溫開水的服務生。
康向譽笑著說:「只要一部卡拉OK伴唱機,就可以讓你和樂隊失業。」
「噓!」羅川將食指放在唇間,佯裝緊張地說:「這個秘密可別讓PUB老闆聽見。」他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笑著問:「不知道警察會不會對酒後騎腳踏車的人進行酒測?」
「呵!」康向譽笑笑地舉起酒杯暍了一口。
羅川打量他的神情、揣度他的情緒後,才開口說:「你把事情全對你家的小廚娘說了是不是?」
康向譽沒有點頭或回答,但羅川卻已得到答案。
「小廚娘的反應如何?」他好奇地問道。
康向譽笑了笑,那笑容有點苦澀。
「糟糕!」羅川大驚失色,「明天小廚娘該不會罷工,讓我們都沒飯吃,或是有飯吃,但飯菜裡全攙了殺蟲劑吧?」他心心唸唸的仍是路人玾的好廚藝。
「嗯……或許有可能。」康向譽哭笑不得地說。
羅川哭喪著臉,語氣裡充滿哀求,「康老大,你可要想想辦法,就算是違背良心說幾句好聽的哄哄小廚娘也好,求她千萬別罷工。」
康向譽差點被他誇張的表情逗笑,「你光是在PUB裡駐唱還不過癮,現在也開始朝戲劇方面發展?」他搖晃著手裡的酒杯,遺憾杯中的液體,不是路人玾-曾調給他的白色凱迪拉克。
她睡了嗎?還是仍清醒地在「好好的想一想」?她想出答案了嗎?他盯著杯口出了神。
「康老大,雖說你的交通工具只是腳踏車,但無論如何,醉不可上道,為了鎮上的行道樹和路燈著想,也為了不讓你自己躺進水溝裡過夜,酒別喝多了。」羅川關心的提醒他。
康向譽抬頭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不是路人玾端給他的杯子,任何液體似乎都失去它的味道。
☆ ☆ ☆
夜風吹落的樹葉,打在窗戶上,路人玾凝視著窗外因風吹襲而搖晃的暗影,一顆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在黑暗中,她漫不經心地捏著、揉著被角,好像那麼做,便能使她煩躁的心平靜下來--小時候,她睡前總要捏一捏被角才能安心入夢。
當她覺得聽夠了窗外的風聲時,猛地坐直身子,打開燈拿起床頭上的電話,按下一組熟悉的號碼,暗地裡希望接電話的人千萬不要是母親。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先表明身份,「我是玾。」
「喔,玾。」路人昺淡淡地應了聲。
「昺,是你,太好了。」路人玾這才發現,她現在需要的不是母親的熱烈關切,也不是鳦的沉不住氣,而是昺的冷靜反應。
「嗯。」習慣性地沒多問什麼,路人昺等待大姊的下文。
路人玾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才輕聲地說:「昺,我跟你說……」接著,她將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向小妹娓娓傾吐。
等她說了一個段落,路人昺先是沉默片刻,然後才說:「玾,整件事情讓你覺得生氣嗎?你想要我帶武館的師兄弟去痛揍康向譽一頓嗎?」大姊陷入愛河的事她已由鳦口中得知,但沒想到事情不是那麼單純。
路人玾愣了愣,「生氣?呃……不,不能說是生氣,但心頭亂亂的、悶悶的。還有,在武館以外的場合打人是不對的,你別亂來……」想到康向譽被一群虎背熊腰的大漢圍著痛打,她就一陣心疼和恐慌。
路人昺在心裡偷笑,就知道大姊根本捨不得康向譽皮肉痛,她不讓笑意洩漏地問:「喔,那你現在和我說說話,心裡好過點了?」平日有條不紊的大姊,也是會有脆弱無助的時候。
「嗯。」路人玾是真的覺得好多了,甚至還打了個呵欠。
路人昺受傳染似的,也打了個呵欠,「很好,那你和我都可以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