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姨快點,快跟上,一會兒天就要黑了。"楊遺一身新裝,頸間戴著一隻精巧的荷包,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
"遺兒,慢點兒跑。天色還早呢,別走散了。"玉瓊跟在他身後揚聲喚道。
楊遺平時呆在書房讀書甚少出遊,加上今天適逢端午節,街上更顯熱鬧,讓楊遺恨不得多生出幾雙眼睛幫著看。時間就在他飽含驚奇、讚歎的笑聲中悄然流逝。
"瓊姨,你看!那只荷包的樣子多好看。"楊遺手指路邊攤位上掛著的荷包,欣羨地喊道。
"哪一個?"玉瓊蹲到他身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隻精美的荷包映入眼簾。
"遺兒,你喜歡這個荷包嗎?瓊姨買給你好不好?"玉瓊轉頭面對楊遺問道。
"我還是喜歡瓊姨給我做的荷包。"楊道雖目含渴盼,但仍懂事地搖頭。
"好孩子!"玉瓊疼惜地親了一下遺兒紅潤的小臉蛋。"走,我們去把荷包買下來,就算是瓊姨送給你的。"
楊遺堅持站立不動,仰首對玉瓊說道:"不要了,瓊姨。娘知道了會生氣的,娘說過錢財來之不易,能省則省,不可隨意揮霍,古人亦云'成由檢,敗由奢'。何況瓊姨給我做的荷包也很好看啊!"他舉起掛在胸前的荷包搖晃著。
玉瓊愛憐地捏捏他的小臉蛋,深感於他的乖巧可愛。"遺兒,這只荷包瓊姨也很喜歡,不如這樣,瓊姨買下來後,遺兒幫瓊姨收著,等瓊姨需要時再跟你要。"玉瓊見他不肯接受,只好假托自己喜歡。
"那好啊!"楊遺聞言果然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我來帶路,瓊姨快跟來。"他一溜煙地跑在前面,玉瓊含笑跟在他的身後。
"老伯,把邊上那只荷包給我們看看可以嗎?"玉瓊領著遺兒在攤邊站定,開口問道。
攤主抬頭看了看兩人,面帶歉意地笑道:"哎喲,姑娘,這事可真是不巧。晌午時就有位公子先付了定金,說好這會兒就要來取。你看,這些荷包的樣式也不錯。這個圖案脫俗出眾,這個手工別緻精美,價錢也都不算貴。"攤主熱情地推薦著。
玉瓊看了看一臉失望的遺兒,忍不住再次開口請求道:"老伯,這只荷包我實在喜愛。不如我付你雙倍價錢,你就把荷包賣給我吧。"
"姑娘,你這不是難為我嗎?"攤主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咱們生意人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你就算給我十倍的價錢,我也不能賣給你。"
"天都這般時候了,那位公子興許不會來了。"玉瓊不肯死心地糾纏著。
"也罷,如果再過兩刻鐘,天黑之前那位公子還不來取貨,這只荷包我就賣給你。"攤主被玉瓊磨得實在無奈,只得開出條件。
"好,那我們就一言為定。"玉瓊笑得一臉燦爛,襯著攤主的一張苦瓜臉更顯鮮艷。
"我們多等一會兒,好嗎?遺兒?"玉瓊將楊遺帶至路旁,低頭詢問道。
"好。"楊遺用力地點點頭。稍後又皺起兩道好看的小眉毛,擔心地問:"瓊姨,如果一會兒在的有人來取荷包怎麼辦?"
"不會有人來的。"玉瓊信心十足地為他打氣道。"這只荷包瓊姨一定會買來,別擔心。"
望著小楊遺舒展雙眉又露出童稚的笑容,玉瓊不由放心地鬆了口氣,疼愛地揉揉他的頭。
晚霞漸漸染紅了天際,天色也暗淡了下來。
"老伯,你看天色已經不早,就把荷包賣給我們吧。"等候在一旁許久的玉瓊忍不住開口央求道。
攤主抬頭看了看天色,長歎一聲:"姑娘,我算服了你了,這只荷包就賣給你了。"說著他摘下掛在攤頭的荷包遞給玉瓊。
"謝謝老伯。"五瓊欣喜地正待伸手接過,卻被一隻大手攔路劫了去。
"老伯,這只荷包我早已定下來,你怎麼可以再賣給別人呢?"一位手持折扇、儒雅俊逸的公子語含不悅地責問。
"這……,我以為天色已晚,公子不會來了,這才……"攤主結巴著解釋道。
"既是如此,這銀子你且點好,荷包我拿走了。"說罷他扔下碎銀拿上荷包,邁步就走。
"公子!請留步!公子!"玉瓊一見急忙揚聲相喚。
楚玨聞聲轉過身來,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面前這位陌生的女子。目光頓時一亮,心中暗喝了一聲彩,好一位傾城悄佳人!
只見她眉如遠山,眼似秋水,一張小巧櫻口,出言吐句如夜鶯嬌啼,一襲淡紅衣裙,更襯得她肌膚勝雪,玲挑剔透,嫩得彷彿能滴得出水來。
"姑娘可是喚我?"楚玨忍不住搭言。
玉瓊微一頷首,來到近前側身施禮,言道:"公子,請恕小女子冒昧,可否將你手中的荷包轉賣給我?"
"荷包?"楚玨奇怪地舉起荷包仔細地看了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嘛!姑娘為何單單對此荷包情有獨鍾呢?"
"瓊姨說荷包買來要放在我這兒的,我們已經等了好久了。"遺兒見玉瓊被楚玨灼灼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就搶先答話,殊不知話中已將自己的心思表露無遺。
"哦?"楚玨這時才注意到站在佳人旁邊的小小身影,那熟悉的輪廓讓他微微一怔。所幸玉瓊正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沒有發現他的異狀。
"瓊姨?你喚她瓊姨,難道這就是她的名字嗎?"楚玨自語似地低頭咕噥著。
"才不是呢,瓊姨名叫玉瓊。"楊遺糾正道,卻一時失察,說出了玉瓊的閨名。
"遺兒!"玉瓊一旁嬌聲喝止,但為時已晚,楊遺話已出口。
"玉瓊……"楚玨細細地品味,忍不住脫口讚道:"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如花似玉。"
"公子謬讚了,小女子愧不敢當。"玉瓊應酬式地客氣答話。
"我們相見也算有線,這只荷包就算我送給……呃,你叫遺兒是不是?"楚玨低頭問道。
"我叫楊遺,遺留的遺。"遺兒脆聲回答。
"那,這荷包就算我送給楊遺的見面禮。"楚玨由遺兒的話中已猜出佳人的心思,樂得送個順水人情,以搏得佳人的好感。
"公子,這可使不得。"玉瓊毅然婉拒,不肯接受他遞來的荷包。"我們素昧平生,怎好平白受惠於你。公子若有心成全,不如將荷包轉賣與我,你花了多少銀子,我付給你。"說著玉瓊伸手掏錢欲付給楚玨。
楚玨連連擺手,不肯收錢。"這錢我可不能收。我不是說了嗎?這是我和遺兒之間的緣份,你就代為收下吧。"
楚玨這邊堅持要送,玉瓊那邊堅持要買,兩廂爭持不下。遺兒一旁看不過去,打斷了兩人的推讓。
"瓊姨,這位大叔既是要送給我,我收下就是了。"說著他摘下了原本掛在脖子上的荷包,遞給楚玨。"這是瓊姨給我做的,給你。"
兩人皆因楊遺這出乎意料的舉動而頓時一愣,眼睜睜地看著他將兩隻荷包交換過來。
楚玨首先回過神來,不由心中暗喜。將荷包愛不釋手地托在掌中看了又看,才謹慎地將荷包裝入懷中。
"這……"玉瓊一旁雖心卻不妥,但荷包已被楚玨收起,看不好出言討回,只好拉著遺兒與楚玨告辭。
"玉瓊姑娘,天色已經不早,路上恐怕不太安全,不如我送你們回去吧。"楚玨不願與佳人過早分開,遂出言提議送她們回家。
"多謝公子好意,我家就在附近,就不勞頓公子相送了。"玉瓊婉言謝絕。
"也罷。"楚玨見玨瓊態度堅持,也不好勉強。"在下姓楚名玨,揚州人氏。姑娘他日若有意到揚州一遊,在下可略盡地主之誼。"
玉瓊見天色漸晚,怕如萱等得著急,而楚玨似意猶未盡,不願分開,她只好再度開口告辭道:"公子美意,小女子心領了。只怕山高水遠無緣得去揚州,恐要辜負公子的一番盛情了。看看天色已晚,若再不回去,恐增家人憂慮。今日之事,多謝公子成全,小女子告辭了。"說罷她又躬身一福。待遺兒與楚玨揮別後,才牽著他的小手,兩人轉身離去。
楚玨望著玉瓊那裊娜的身影漸漸融入茫茫的夜色中,心中彷彿若有所失。
月光透過樹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印跡,似輕霧般柔和地覆在萬物上,一切顯得那麼恬靜、和諧。
玉瓊帶著遺兒緩步走在返家的路上,一路不時低聲回答著楊遺好奇的發問,嬌俏的語聲與童稚的嗓音交織在一起迴盪在靜寂的夜空中,顯得分外清晰。
玉瓊突然身於一僵,低聲喚道:"遺兒?"
"怎麼啦,瓊姨?"遺兒也敏感地察覺到玉瓊的不對勁,抬起小臉不解地問道。
"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害怕。有瓊姨在,一切都會沒事的。"玉瓊暗地悄聲囑咐著遺兒。
"我不怕!我知道瓊姨會保護我和娘的。"楊遺無畏地答道,望著玉瓊的靈慧雙眸中充滿了全然的信任。
"遺兒真勇敢,已經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玉瓊柔聲誇讚著,"既然遺兒對瓊姨這麼有信心,瓊姨怎麼可以讓遺兒失望呢?"驀然,她語聲一寒,嬌叱道:"誰!鬼鬼祟祟地跟在人家後面,算什麼英雄好漢!"
"嘿嘿嘿……"一陣刺耳的好笑過後,樹後閃出一個人來。
"是你?"當那張引人生厭的肥臉出現在眼前時,玉瓊輕哼出聲。
"不錯,正是大爺我。"朱富民故作瀟灑地搖晃著手中的折扇。讓玉瓊不禁想起了楚玨折扇輕搖時的玉樹臨風。兩下鮮明的對比,讓她對面前的這堆肥肉更加厭惡。
這個朱富民本是城內富紳之子,因與知府攀親帶故,因此一向橫行鄉里,欺男霸女可謂無惡不作。一次他因垂涎如萱的美貌,被玉瓊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後,竟一反常態,不但未加怪罪,反而瘋狂地迷戀上玉瓊的翩翩英姿。他就像見了蜜的蒼蠅一樣,四處追蹤著玉瓊,雖屢次不曾得手,卻讓玉瓊不勝其煩。
朱富民朱大公子見玉瓊一直看著自己默不作聲,以為自己瀟灑的姿態搏得了美人的青睞。扇子搖得更加起勁了。
"玉瓊姑娘,多日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漂亮啦!"他笑得兩隻小眼瞇成了一條細縫。
"'豬'公子大駕到此,不知有何貴子?"玉瓊抑制滿心厭惡開口答話道。
"哈哈哈,也沒有別的事,只是想請姑娘到府上敘敘舊,以解在下數月來的相思之苦。"朱富民裝作不解她話中真意,笑聲中透著不懷好意,卻做出深情一片的噁心樣子。
"'豬'公子,小女子才流學淺,面貌平常,不敢勞煩您掛懷,請您讓路,天色已晚,我們還要趕路。"玉瓊面露不屑,出言也隱含挖苦。
"我說玉瓊姑娘,今日可不比前次。那次你武藝高強是真,我帶的一群人不中用也是實。可是今天,我是有備而來,至於跟不跟我走,恐怕由不得你吧?"朱富民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玉瓊也不再裝出笑臉,冷嗤一聲道:"就憑你?"
"我,我怎麼樣?'玉瓊的不屑讓朱富民想起數度鎩羽而歸的敗跡,不由得又羞又惱,他氣極敗壞地衝著周圍大喊:"你們還不出來!"
"唰!唰!唰!"幾條人影又自樹後跳了出來,將玉瓊和遺兒團團圍在中間。
"嘿嘿嘿。"朱富民見狀,色迷迷地一笑。"這回你可跑不了啦,有了這個小子。"他指著遺兒說道:"我就不信你不乖乖地任我擺佈。"
玉瓊沒有理他,只是蹲下身子將遺兒抱起來,偏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遺兒,把眼睛閉上。瓊姨沒讓你睜開眼睛之前,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千萬不要睜開。"
"好。"楊遺慎重地點了點頭,知道事情不妙,遂聽話地緊緊閉上了眼睛。
"你跟那小子說什麼呢?"朱大公子不耐地說道。
"哼!諒你們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人啊,給我上!抓活的,可不許傷了她。"
眾人聞聲一擁而上來抓玉瓊,玉瓊嬌軀一晃就閃到了圈外。她緊抱著懷中的遺兒,生怕他受到傷害,她心中亦知此事無法善了,必須給朱富民一點厲害瞧瞧,才能讓他從此死了那條色心。
想到這裡,玉瓊微一擰身,纖腰微擺,衣袖揮過之處,一股香氣隨風散開。
"撲通,撲通。"幾聲悶響過後,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身穿夜行農的蒙面人。
"啊?"朱富民一看,頓時傻了眼。
玉瓊抬手一指,一道紅光閃過,只見朱富民的額頭上長出一顆巨瘤。
"啊!妖怪!妖怪!"朱富民感覺不對,用手一摸,不由嚇得四腳朝天地倒在地上,亂爬亂叫著。
"別動!"玉瓊橫步擋在他面前,"今天發生的事情不許你向人洩露半句,否則,你頭上的那顆毒瘤自會取作性命。日後只要是你洗心革面重新作人,不再妄動歪念,這顆毒瘤自會慢慢消褪。記清了沒有?"
"記清了!記清了!多謝仙姑不殺之恩。"朱富民不敢抬頭,連連叩拜。
"行了,你可以走了。"玉瓊退後一步,閃開了道路。
"謝謝仙姑!謝謝仙姑!"朱富民連滾帶爬,顧不上手下的死活,一個人狼狽而逃。
"遺兒,沒事了,睜開眼睛吧。"玉瓊輕喚著懷中的楊遺。
遺兒慢慢地睜開了雙眼,衝著玉瓊甜甜一笑,"瓊姨,我就知道準會沒事的。瓊姨最棒了!"
"你呀,這張小嘴也不知吃了多少蜜糖,總是這麼甜死人。"玉瓊愛憐他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我們快點趕路吧,你娘一定在家等急了。"
"那我們快一點走。"場遺一聽怕娘著急,忙拉著玉瓊往家跑去。小小的身子吃力地拉著玉瓊,想使兩人的速度更快一些。
五球當然捨不得遺兒受累,忙施展法術,只見兩人身子急進,很快就穿過了小樹林。
楚玨此時才由樹後走了出來,為剛剛見到的一幕震驚不已。
原來,他不放心玉瓊和遺兒兩人獨走夜路,就一路跟隨暗中保護。朱富民以及他帶來的一群打手的行蹤早已落入他的視線之中,當他正要出手相助的時候,眼前發生的一切卻讓他呆在了當場。過了好半天,他才慢慢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再看時,玉瓊與遺兒的身影已消失了。
"她到底是什麼人?"楚玨滿懷疑懼地自問。玉瓊的一切更引發了他的好奇心,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弄清她的身份。不知不覺中,他的一腔深情已經逐漸傾注到玉瓊的身上。
※ ※ ※
玉瓊自打遺兒進入府門,就從僕婢們口中得知如萱在書房中等候她們多時了。兩人急忙趕到書房,果然見如萱坐在房中,正在燈下查點賬務。
玉瓊開口輕喚:"夫人。"
"嗯?"如萱聞聲抬頭,見是玉瓊與遺兒兩人,不由展顏而笑。"你們回來了?怎麼這麼晚?是不是街上熱鬧得讓你們樂不思蜀啦?"
"娘,街上可好玩啦,你看!瓊姨還買了一個大荷包,她還讓我幫她收看哪!"楊遺掏出荷包得意地炫耀著。
"好漂亮!"如萱的誇讚讓遺兒更加得意,他小心翼翼地將荷包貼身收好,那份珍重的樣子惹得如萱又是露齒而笑。
"玉瓊,你們還沒吃飯吧?"如萱望著兩人問道。
"是呀,娘,你不問我還不覺得餓,你這麼一問我倒覺得肚子餓得厲害。"遺兒搶著答話,說罷還誇張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
"噗哧",遺兒的動作逗笑了一旁的玉瓊,連如萱也不由抿嘴而笑。"廚房還有我給你們留的粽子。遺兒,你先去洗臉換衣吧,玩了一天也該乏了,吃過粽子就早點兒睡覺,明天一早還要早起讀書呢。"說完如萱又轉身對身後侍候著的丫環吩咐道:"玉蘭,你陪遺兒去吧,他房裡的侍童和丫頭我已打發他們先去歇著了。"
"是。"玉蘭點頭應是,上前拉起遺兒,"小公子,咱們走吧。"
"你先去吧,我和你瓊姨還有話說。"如萱見遺兒的眼睛還一個勁地瞅向玉瓊,不禁出言勸道。
"噢。"楊遺這才乖乖地跟玉蘭一起出去。
待遺兒與玉蘭出門後,玉瓊忍不住開口問道:"夫人,你有何事吩咐工瓊?"
如萱神色複雜地走到桌邊坐定,示意玉瓊在一旁坐下才開口道:"玉瓊,昨天是什麼日子?"
"昨天是五月初四呀!"玉瓊莫名其妙地回答,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那你可知每年的這個日子,我為何要閉門禮佛嗎?"
"這……玉瓊略知一二。"
"六年前的那一天,我與相公因故失和,我亦忿而投湖,幸被王母派人搭救才得以偷生至今。"如萱神色哀怨地緩緩道來。
"今天,我正靜心修煉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信手佔了一卦,沒想到卻應在你身上。"說到這裡,如萱轉過頭來面對玉瓊。
"我?"玉瓊驚奇地問道。
"正是。"如萱神情嚴肅,"卦中顯示你的劫難將至,恐會凶多吉少。"
"夫人您多慮了,"玉瓊無所謂地笑了笑,"身為修道之人,歷劫本是意料中事,此乃上天給我們的磨煉,多半有驚無險,您放心就是了。"
"玉瓊,這回你可萬萬不可輕忽。"如萱見玉瓊不甚在意,不由著急地提醒,"此劫非同小可,乃是仙家最忌諱的大劫--情劫。此劫或大或小皆因人而異,你伴我混跡人間多年,七情已生,心中早已有情,此劫即是因此而生。"如萱頓了頓又開口道:"當日我也是因情劫才落得個勞燕分飛,差一點性命不保地與相公人鬼殊途。仙凡一理,你也要多多小心才是啊!"
"真有那麼嚴重嗎?"玉瓊不確定地問道。
如萱肯定地點點頭,"你一旦動情,恐將一發不可收拾,到時別說悟道成仙,就怕要神形俱滅呀!"
玉瓊這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夫人,那我該怎麼辦?我雖會掐算卻苦於難算自命,還望夫人指點迷津。"
如萱扶住玉瓊下拜的身子,"玉瓊,你又何須如此?若是我不想告訴你、幫助你,今天就不會提出這個話題了。"
"不過,卦中已顯示出你命定之人將在這幾天出現。只要你呆在府中躲過這幾日,或與他能夠擦肩而過,事情也許會出現轉機。"如萱苦口婆心地諄諄叮囑著。
"難道是他?"腦中閃過楚玨俊逸的身影,讓玉瓊悚然一驚。
"怎麼了,玉瓊?"如萱察覺了她的異狀,不由關心地詢問。
"沒什麼,只是想到此次大劫心中驚懼而已。"玉瓊借口遮掩過去,不想讓如萱為她擔心。
"別擔心,也許事情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嚴重。"如萱低聲安慰道。"夜已深了,你陪遺兒玩了一下午也累了,吃了飯你也早點休息吧。"
"我先服侍你就寢吧。"玉瓊說著上前欲替她卸除釵環。
如萱擺了擺手說道:"我還要再看一會兒賬目,你先下去吧。"
"那……夫人你也早點休息,可別熬壞了身子。"玉瓊臨出門時猶不放心地叮嚀著。
"知道了,我有分寸的。"如萱笑應著,隨手打開賬冊在燈下細細地核對。
不知過了多久,如萱放下了手中的賬冊,輕展玉臂活動了一下筋骨,揉了操僵硬的頸背。
"當當"門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
"誰?"如萱提聲問道。
"夫人,是我。"玉瓊拿著托盤走了進來。
"你怎麼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如萱說著起身離開了座位,替玉瓊帶上了門。
"你也知道時間晚啦!"玉瓊微笑著嗔怪,"我就知道你一忙起來就忘了時候。夜深露重的,我怕你著涼就替你熬了一碗雞湯,快趁熱喝吧。"
"我一點也不覺得冷,看你穿得這麼單薄,這碗湯還是你喝了吧。"如萱平時被玉瓊的各種補湯喂得見湯發愁、聞湯變色。這會兒一見玉瓊又端來一碗忙開口推辭。
"夫人。"玉瓊不高興地沉下臉來。
"好,你別生氣,我喝就是了。"如萱無奈,只得端起熱湯就唇飲下。
"喏,這下可以了吧?"如萱將碗倒翻,碗底朝天地遞給玉瓊。
"這還差不多。"玉瓊這才換上笑臉,接過她遞來的碗放好。
"夫人,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休息?我們不是與李員外約好明天到廣源樓談生意嗎?"玉瓊一旁提醒道。
"哎呀,瞧我這記性!"如萱輕敲了一下自己的額角。"幸虧你提醒,否則可要失信於人了。"
"那你今天就早點休息吧。"玉瓊藉機規勸道。
"罷了,今天就看到這兒,剩下的以後再看。"如萱索性將賬冊會起放置一邊,"玉瓊,你也去睡吧,明早我們還得起早去談生意。"
"你就放心吧,別忘了,我可不是普通人。"玉瓊難得調皮地接話。
如萱微笑著輕點了一下她的俏鼻道:"你呀!"
"呵呵呵……"兩人對現一眼笑成了一團。
笑聲中只見王瓊一個縱身,從窗中穿身而出在院中站定。她眼望屋頂厲聲喝道:"什麼人?還不給我滾下來!"
屋頂上的黑影稍微愣了一下,知道行蹤已被發現,遂不再隱藏行蹤,由屋頂一躍而下。
"是你?"玉瓊一見來人,登時一愣。
"玉瓊姑娘,別來無恙。"楚玨含笑而立,絲毫沒有因偷窺被抓當場的心虛與尷尬。
這天晚上,楚玨沿著樹林中的那條小路一路查來,終於在這所大宅中發現了玉瓊的蹤跡。他尾隨著玉瓊來到內院,見她進房,遂爬到屋頂窺探,沒想到腳底的一片碎瓦洩露了他的行蹤,亦驚動了屋內的玉瓊。
"夜入民宅,非偷即盜。快說!你來此作甚?"玉瓊驚覺自己的失態,忙臉色一板厲聲喝問。
"偷?盜?你看我像嗎?"楚玨失笑著問道。
"人心難測,若不是為了偷盜,你深夜闖入此地所為何來?"玉瓊一臉正色地反駁道。
"若是我為你而來呢?"楚玨冷不防地投下了一顆炸彈。
"為我?"玉瓊皺著秀眉不解地反問。
"姑娘真的不明白嗎?"楚玨跨前一步說道:"自從傍晚與姑娘分別後,楚玨心中對姑娘的音容念念不忘。經過多方查訪才得知姑娘棲身於此,所以我連夜趕來,只為求再見姑娘一面。"
楚玨情真意切地敘說著,開始時還半真半假,及至後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說出了自己的心音,遂索性拋開一切,坦露自己的心意。
"你--"楚玨的意外表白讓玉瓊頓時失措。
"玉瓊?發生了什麼事?'一聲熟悉的嬌柔嗓音,讓玉瓊打住了話頭,也惹得楚玨注目觀望。
人影晃動,只見一位絕美的少婦由房內走了出來。月光下,那張清麗絕俗的俏臉映入了楚玨的眼簾。
"嫂子!"楚玨驚喜交加,沒想到如萱會在此處出現。
"楚玨!"如萱也沒料到會在此時此地遇到舊識,亦怔在當場。
"嫂子,你讓我們找得好苦!"楚玨難抑激動,快步走到如萱面前。"逍峰他這些年來日思夜盼,沒想到今天終於讓我找到啦,果然是老天有限,逍峰的癡情終於感動了上蒼啊!"
"等一下,"玉瓊伸手攔住楚玨不許他靠近如萱,她自露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才轉身問道:"夫人,你認識這個人嗎?"
如萱此時百感交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嫂子!嫂子?你倒是說句話呀。"楚玨忍不住焦急地喊道。
如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紊亂的心緒,開口對玉瓊說道:"玉瓊,楚玨楚公子與我也算舊識,沒事的。"
"楚公子,若無要事,請到屋內敘話。"如萱有禮地相邀。
"嫂子先請。"楚玨恭身相讓。
如萱輕歎一聲率先走進屋內,楚玨望了玉瓊一眼,也隨後跟進屋內。
"楚公子請坐。"如萱禮讓道。
"玉瓊,你也過來坐。"如萱招呼站在門側的玉瓊,玉瓊走近坐在她的身旁。
"楚公子,不知你今夜到此所謂何來?恐怕不是來找我的吧。"如萱此時情緒已從驚訝中恢復。多年來生意中爾虞我詐的磨煉,讓她已能一針見血地洞察事物的實質。
楚玨微現窘態,偷眼望了一下玉瓊,支吾道:"呃……這個……"
如萱轉眼細觀玉瓊,只見她眼角眉梢含情帶意,雖倔強地不肯轉眼去看楚玨,臉上卻是紅雲隱現,女兒家的嬌羞之態顯露無遺。如萱看在眼裡,心中已是瞭解,不由暗為兩人歎息,也更堅定了她剛下定的決心。
"算了,你既然不願說,想必有什麼難言之隱,我也就不多問了。只是,我有一個請求,希望楚公子能夠成全。"如萱的話讓楚玨剛放下一半的心又是了起來。
"噗哧。"楚玨的呆態又逗笑了玉瓊,玉瓊不由露齒而笑,卻讓楚玨看直了雙眼,玉瓊被他盯看得羞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別過臉去。
"咳咳。"如萱假意輕咳,喚醒了呆看玉瓊的楚玨。
"呃,嫂子有話敬請吩咐。"楚玨忙收斂心神回話。
如萱面容一整,神情莊重地開口說道:"楚公子,請恕我直言。今日相見原非我本意,望你今日回去之後,就將這裡發現的一切忘掉。不要再來這裡,不要再來招惹這裡的任何人,更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的事情。我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不希望你的到來從此打破了這裡和諧平靜的氣氛。"
"嫂子此話差矣。"楚玨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說道:"別的暫且不論,逍峰多年來深情守候的一片癡心,難道你也棄之不顧嗎?這六年來,有多少人上門提親,燕瘦環肥,任君挑選。難得他一片真情盡繫於你的身上,將那些人一一打發,苦苦地等待著與你重逢的一天。即便是所有人都認定你己不在人世,他仍然堅信,你一定還活在世上,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等待著他,這個信念支持著他捱過每個思念你的漫漫長夜。今天我找到了你,本以為他的一切苦難折磨都該結束了。你,你為什麼又執意不肯與他相見呢?"
他越說情緒越激昂,禁不住矢口指責道:"該不是你已琵琶別抱,明珠他投,才會如此絕情吧?"
如萱聞言不由心中一震,手中的團扇應聲墜地,痛苦的表情由她臉上一閃而逝,但更深的痛楚卻留在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