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婚期的接近,為了張羅結婚事宜,他開始逐漸晚歸,往往回到家時,唐亞琤都睡了。
這天下班後,他又被父親點召,以培養感情為由,要他陪未來的妻舅一家吃頓便飯。
雖說是便飯,但地點可不隨便,他嘲諷地打量餐廳金碧輝煌的裝潢,以及昂貴得令人咋舌的菜單。
像這種地方,他只會用來招待大客戶,敢情他未來的岳父一家,都將這種高級餐廳當成簡餐店?
他垂下視線,看見擺放在面前的一道清蒸石斑魚。
他喜歡吃清蒸魚,記得以前亞琤常做給他吃,他們總是夾起魚肉,小心地挑去利刺之後,再送進對方口中。
想起那時的恩愛甜蜜,他不禁神往地瞇起了眼。
「旭惟?旭惟?」
他似乎聽見有人在喊他,而且聲音愈來愈大,茫然地轉過頭,看見趙郁馨略顯不滿的嬌顏。
「你在想什麼?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到嗎?」她美麗的黛眉微擰。
「噢,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一些事。」他低下頭,若無其事的挾菜送進口中。
真糟糕!他差點忘了,他是來陪他們一家吃飯的。
「唉!這孩子就是這樣,一忙起公事.就什麼也忘了。吃飯也想、睡覺也想,弄得心神不寧的,真是抱歉!」敖志衡呵呵笑著,替兒子的失態找借口。
「原來是這樣!」趙郁馨的父親點了點頭說:「這樣也不錯!至少旭惟有上進心,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放心把我的寶貝郁馨交給他。」
「您放心!將來卻馨小姐嫁過來,我們一定會像趙老一樣疼愛她的。」
敖志衡趕忙提出保證,身為當事人的敖旭惟,卻一句話也不說。
他的反應,更叫趙郁馨不滿。
「旭惟,最近我聽到一個謠言,不知道正確性有多高。」
「你想問什麼?」敖旭惟懶洋洋的將視線轉到她身上。
趙郁馨長得的確嬌貴漂亮,只是除非必要,他根本懶得看她一眼。
「我聽說你和一個女人同居,還把她帶到公司去,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她板起俏臉,頗有質問的意味。
他很想說:關你何事?但終究忍住了。
「謠言不盡可信。」他漠然回答。
「是啊!謠言這種東西怎麼能相信呢?」敖志衡急忙為兒子僻謠。「最近確實有個女孩子暫時借住在旭惟那兒。她是我一位老友的女兒,今年剛從學校畢業,說要先到我的公司工作一陣子,我讓她住在旭惟那兒,好跟著他學點經驗,他們之間絕對沒什麼。」
「原來是這樣!」有了敖志衡的解釋,趙郁馨才勉強相信敖旭惟的清白。
「我也相信旭惟有分寸,他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傷害我們兩家的情誼。」趙郁馨父親胖胖的臉,笑得像尊彌勒佛。
「說得是。外頭的女人再怎麼好,也比不上我們家郁馨一半哪。」趙夫人推推昂貴的玳瑁眼鏡,自傲地說。
哼!難道你女兒還鑲金包銀不成?敖旭惟正在喝酒,差點嗤笑出來。
亞琤不知道在做什麼?
想起唐亞琤孤零零的在家,他的心情更加煩躁了。
終於,趙氏一家吃飽喝足,由他買單以示誠意之後,他們終於能夠離開那間令人煩悶的餐廳。
「旭惟,你送送郁馨吧!看你們是要去喝杯咖啡,或是去看看夜景都可以。」
走出餐廳大門,敖志衡又開始自作主張。
敖旭惟不耐地擰起眉頭,迅速瞄了腕表一眼。都快十點了!
該死!他們浪費了他一整晚的時間。
「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件急事必須趕去處理,今晚可能不便再做陪。至於趙小姐——我想她既然有辦法來,就該有辦法回家,恕我不送了。再見!」
敖旭惟說完,隨即灑脫地跨上泊車小弟替他開來的車,揚長而去。
趙家夫婦目瞪口呆,看著敖旭惟像陣風似的遠離,趙郁馨則忿忿地跺腳大哭,驕縱的脾氣一覽無遺。
最尷尬的人莫過於敖志衡,他得一面對趙家夫婦賠罪,一面又向趙郁馨道歉,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
這個孽子!他在心中咬牙暗罵。他真打算把他氣死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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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旭惟趕回家時,唐亞琤還沒上床。
「旭惟?你回來了!」她正抱著小抱枕在客廳發呆,看到他回來,立即綻放出花朵般的笑容。
「吃過飯了?」他習慣性地問。
「還沒。」她嘟著嘴說:「我吃不下。」
「去煮點東西,我陪你一起吃。」他扯開領帶坐下。
「咦,你不是吃過了嗎?」她知道他和未來的妻子一家去餐敘,所以才會悶悶不樂,連飯都不想吃。
「那裡的東西不合我胃口。」敖旭惟簡單的解釋。
「噢!那我去炒個飯,你等我一下。」
唐亞琤走進廚房炒飯,敖旭惟則疲累地往後一靠,仰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最近為了籌辦趙家要求的世紀婚禮,一大堆瑣碎又令人厭煩的事,不斷接踵而來,他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其實他不想娶趙郁馨,真的不想,但他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對於唐亞琤,他怒氣已消,正如她所說,他們相聚的時間剩下不多,又何必把時間浪費在互相怨恨上?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他與趙郁馨的婚禮,即將在十天後舉行。
他答應過父親,婚禮前一定送走亞琤,所以他們相處的時間真的愈來愈少了。
他實在捨不得讓她離開,卻沒有選擇的餘地,如今他是騎虎難下,就算再不願意,也沒辦法自這場婚姻的枷鎖中逃脫。
他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能不能忘了亞琤,但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他永遠也不會愛上趙郁馨!
還沒結婚,他已經可以預見自己婚姻的不幸!
敖旭惟想著、想著,意識愈來愈模糊,不知不覺地沉入夢鄉。
「旭惟,炒飯好了——」
唐亞琤端著香味四溢的炒飯走出廚房,看見他仰靠在沙發上,發出細微而規律的呼吸聲。
「睡著啦?」她微笑著放下碗盤,在他面前蹲下,專注瞧著他熟睡的臉龐。
她愛憐地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皺起的眉頭,及臉上緊繃的線條。
「這人是怎麼了?連睡覺都不肯好好放鬆?」她寵溺的喃喃自語。
她微笑著,眼淚卻已忍不住在眼眶轉動。
她看到他印好的喜帖了,上頭有他與趙小姐的結婚照。
那位趙小姐好漂亮呵,看起來既高貴、又有氣質,果然跟她這種出身低下的人完全不同。
想到這裡,她自卑地縮回自己的手。
同階層的人,還是應該跟同階層的人在一起,瞧瞧他們多相配呀!
她苦澀的一笑,起身走進臥房,拿出一條小被子,輕輕蓋在敖旭惟身上,然後在沙發旁的地毯上席地坐下,愛戀地凝視他熟睡的俊顏。
她已經沒有太多機會能夠這麼看著地,她要珍惜這些剩餘的短暫時間,把握每一分、每一秒,好好將他看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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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一夜——
唐亞琤含著無比心酸的心情,替敖旭惟整理隔天要穿的黑色西裝。
她先用去除絨毛的刷子,仔細刷淨黏附在西裝上的細毛,然後再用蒸氣熨斗將西裝燙得伏貼筆挺。
可以想見,明天他一定是個英俊挺拔的帥氣新郎!
「這個給你。」敖旭惟突然走過來,將一張折疊好的紙張交給她。
表情竭力維持平靜的他,其實內心隱藏著洶湧起伏。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怪她,只是,礙於驕傲與自尊,他才放意以冷漠抗拒她的吸引,只是,硬在胸口的心結,讓他始終無法真正釋懷。
他相信,終其一生,他永遠也忘不了她曾有過的欺騙,更害怕再經歷那種扯心刺骨的痛。
為了保全自己的心,他相信,另娶一個他根本不愛的女人,會是讓下半輩子獲得心靈平靜的方法——即使,他可能會麻木空虛的,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這是什麼?」唐亞琤放下熨斗,好奇的接過那張紙。
「你母親住的療養院的地址。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去找她了。」
「噢……謝謝你。」唐亞琤強自擠出一抹笑容,僵硬的道謝,然後將那張紙收進口袋裡。
「還有我在銀行的戶頭存了一筆錢給你,金額不算太大,但足夠你和你母親衣食無慮的生活好幾年,或者你拿去投資做點小生意也可以。這是存折和印章,你先收下。」他又將一個小牛皮紙袋遞過來。
「不!我不要拿你的錢!」唐亞珍藏起雙手,不願接受他的慷慨饋贈。「對我來說,和你的相遇,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請你不要用錢來污蔑這段美好的記憶。」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單純的希望你過得好一點,不要太累。」他誠懇的說:」你一個年輕女孩,就算再怎麼努力工作,能賺的錢還是有限,供應自己的生活大概沒問題,但你還得照顧母親不是嗎?所以我希望你別推拒這筆錢,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就算看在你母親的分上,收下它吧!」
唐亞琤盯著那個牛皮紙袋許久,才紅著眼眶收下。「謝謝你!」
他說得沒錯,她不能只想到自己,她還有母親得照顧呀!
「另外,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唐亞琤抹去眼淚問道。
「我想請你幫我剪頭髮。」
唐亞琤聽了,才剛擦乾的眼淚,再度氾濫潰堤。
「這是最後一次了,請你答應,好嗎?」他柔聲請求。
她用力點頭,無法克制的淚水拚命往下流。
「我已經把道具準備好,你只要幫我剪就行了。」他從身後拿出一張剪過的報紙,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唐亞琤看見他滑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臉上又是笑容,又是淚水。
「去浴室剪,頭髮才不會掉在地毯上。」她道。
「好。」敖旭惟自是沒有異議。
他們轉移陣地來到浴室,唐亞琤搬了張椅子讓他坐,然後取出發剪,開始幫他修剪頭髮。
距離上次幫他剪髮,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他的頭髮又長長了,她小心地揮動剪刀,替他把多餘的發尾部分全部修掉。
她撫摸他的髮絲,想到這是最後一次替他剪髮,終於再也忍不住悲愴,跪坐在地,泣不成聲。
「亞琤——」敖旭惟飛快起身撕開報紙,心疼地擁住她。「別哭!」
唐亞琤無法說話,只能搖頭哭泣。
她就要失去他了,而她不想失去他呀!
「噓!我們只剩今晚了,讓我快快樂樂的,好嗎?」
「好。」唐亞琤哽咽地反身抱住他,用被淚水浸濕的小嘴,熱情封住他的唇。
的確,他們只剩今晚,她不能讓淚水破壞這最後一夜。
「亞琤……」敖旭惟聲音嘎啞地抱緊她,兩人的吻愈來愈激烈。
他們的唇瓣緊緊相貼,並在對方唇上嘗到鹹鹹的味道,但已經分不清,那究竟是誰的淚水。
****
唐亞琤站在人群外,遠眺著被包圍在人群中的敖旭惟。
他穿上那套黑色西裝的模樣,一如她想像的那麼俊逸挺拔。
她決定在今天離開,但在離開之前,她想來見他最後一面。
她不會打擾他,只想遠遠的看著他就行了。
她轉動視線梭巡四周,發現政商界的知名人士全到場為他祝賀了,敖家大宅寬廣的草皮上,幾乎全擠滿了人。
她替他高興,因為他有個氣派隆重的婚禮。
而他的新娘也很美,光是她身上那套華麗耀眼的禮服,就已經十分引人注目,還不包括她身上佩戴的珍奇珠寶。
結婚進行曲已經響起,她也該走了。
敖旭惟正走向由鮮花夾道點綴的紅地毯,她依戀的回頭再望他一眼,這才落寞地轉身,準備離開敖毛。
忽然,一個倉惶的男子粗魯地從她身旁擠過,差點將她撞倒。
「哎喲!」她及時攀住身旁的一棵矮木才沒有當場摔跤。
「對……對不起!」那人匆忙轉頭道了歉之後,又神色緊張地回過頭,繼續向前方擠去。
這個人好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唐亞琤歪著頭,拚命在腦中回想,她是否曾見過這個人。突然,她驚訝地了大眼,因為她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雖然只是短短幾秒的照面,但足以讓她認出,這個人正是上回她陪敖旭惟去巡視內湖商圈工地時,跪在地上求敖旭惟別拆他房子的人!
幾個月不見,他的面容更加蒼白憔悴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她不認為,他是來這裡參加婚禮的。
既然不是來參加婚禮,那麼他來這裡做什麼?
她愈想愈覺得可疑,懷疑他會不會想對旭惟不利?
她愈來愈不安,於是暫時打消離開的念頭,隨後跟著那名中年男子,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她得確定他對敖旭惟沒有惡意,才能放心離開。
她悄悄跟著那個中年男人,一直擠到眾人圍觀的聖壇前,一對新人正在那裡,進行結婚的程序。
唐亞琤躲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藏好自己,同時悄悄地觀察那名中年男子的一舉一動。
她見他神色焦躁不安,不時拉長脖子往聖壇的方向張望,而他的右手則始終放在長褲口袋裡,不曾伸出來過。
唐亞琤直覺認為,他的口袋裡一定藏著不可告人的東西,他說不定在裡頭藏了一把利刃,甚至是一把手槍!
天哪!她立即倒抽一口氣。旭惟命人拆了他的房子,將他一家驅離,他一定很恨他,為了報復,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極有可能帶著武器前來尋仇!
不行!她必須馬上過去警告旭惟才行。
她開始向前移動,努力擠過擋在前方的人牆,準備警告敖旭惟提防注意。
沒想到當她擠出重重人牆,正想開口警告時,尖銳的槍響已經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