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抵抗不了藥效,加上之前的傷勢沒有妥善照顧,以至於高燒不退,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身子骨一天天虛弱下去。
「小姐!小姐!」圓兒輕晃她纏著紗布的手臂,悄聲喚道。
「怎麼了?」她半抬杏眸,乏力回應。
「他們在那兒喝酒喝了大半天,看樣子好像有些醉了。」掀開簾幕一角,她扶著小姐向外看。
押送她們主僕倆到北方的黑衣人,一共五個。三人騎馬,一人執韁,一人負責看守她們,張羅吃食。
這會兒,五個男人大概是犯了酒癮,忍耐不住,索性將馬車拴在小城鎮的街角,一夥人就近在不遠處的露天棚子內,痛快暢飲。
「圓兒,這是逃跑的大好機會,你快走!」
他們之所以這麼放心暫離,主要是因為她吃了十香軟筋散,形同廢人。
她逃不了,但圓兒可以!
「小姐,你瘋啦?我怎麼能丟下你不管!」
「你聽我說。」
月舞綾拉她坐下。
「我的身體狀況,你最清楚,即使我能走,也走不了多遠,最後我們還是會被抓回來。
不如你先離開這兒,到附近的驛站發送消息回寧波城,告訴六姊這一切都是梅天良在搞鬼!」
「可是……」圓兒絞著雙手,萬分猶豫,眼淚撲簌簌地滑落臉頰。
「別再可是了,趕快走吧!」
「不行!小姐,我做不到!」
若是他們發現她逃跑了,難保不會對小姐痛下毒手!
「要走咱們一起走,我絕不可能丟下你不管!」
「傻丫頭!」
平時的她既懶惰又怕事,然而如今到了緊要關頭,她卻又表現得無懼生死,忠心耿耿,讓月舞綾覺得窩心不已。
「那好吧,你幫著我,我們從後面的行李廂鑽出去!」
「嗯!」小丫頭這才破涕為笑。
主僕二人就趁著黑衣人喝得酩酊大醉的空檔,偷偷地下了馬車,繞過他們待著的露天棚子,往熱鬧的大街移動——
一段時間之後,她們距離黑衣人停放馬車的地方,已有一小段的距離——
「圓兒,等等——」
月舞綾按住她的肩頭,要她停下來。
「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了。」十香軟筋粉的藥效持續在她體內發作,她狂喘著氣,腳步顛簸,眼前是一團黑霧。
「小姐,我看我們休息一下好了。」
圓兒見路旁剛好有間店舖沒有開門營業,於是攙她過去,在人家門口的階梯前坐下。
她軟軟地靠在欄杆上,身子好燙,臉色好白,一副隨時可能暈倒的模樣。
「小姐,我去跟店家要一點水。」
安頓好她,小丫頭便拾階而上,往那兩扇緊合著的木門,敲了兩聲。
無人應門。
怪了,大白天的,這鋪子不開門做生意,難不成要到晚上才有客人上門?
疑惑的目光往頭上的區額一瞥——
飄香院。
店名蠻好聽的嘛!
她沒有多想,又往門板上敲了兩聲。
「來了、來了!」
一道挾著濃濃睡意的女性嗓音,由遠而近地飄了出來。
「是哪個王八蛋一早猴急成這樣?老娘——呃……」
門一開,成串的咒罵頓時像根魚刺卡在喉嚨——
圓兒睜著圓圓的眼,朝她福了一福。
「這位大嬸,能不能麻煩您倒一杯水給我,我家小姐生病了。」
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婦人,瞄了瞄階梯上那抹纖細漂亮的背影,眸底閃爍著兩簇算計的光芒。
「這樣啊,你們先進來好了。」
「謝謝!謝謝!」小丫頭感激涕零,連忙回身扶起月舞綾——「小姐,來,當心走。」
當!
當婦人一瞧見她那張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絕美容顏,眸底的光芒更是亮得過火。
「我說姑娘,你們兩個不是本地人的吧?」
她端來茶水,請她們在大廳坐下。
圓兒一邊服侍著意識逐漸模糊的小姐喝水,一邊回答:「嗯,我們是寧波城人氏。」
「寧波城?那可真遠了。」婦人咯咯笑著。「對了,你家小姐生的是什麼病?怎麼這般昏沉?」
「嗚,我家小姐她……她……」望著又昏睡過去的月舞綾,她悲從中來的說:「她中了毒!」
「中毒?中什麼毒?」
不會破壞她的美貌吧?
小丫頭歪著頭顱,想了很久。
「好像……好像叫做十根筋什麼的!」
婦人愣了愣——「你是說十香軟筋粉?」
「對!就是那個名字!」圓兒猛一擊掌,滿懷期待的問:「大嬸,你知不知道這解藥該上哪兒去找?」
「不用找,十香軟筋粉是咱們這行必備良藥,我……」
「必備良藥?」它不是毒嗎?
「啊——哈哈……」婦人看她皺眉,馬上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有解藥,我可以幫你家小姐解毒。」
原來是吃了十香軟筋敵啊!
那太好了!
「真的嗎?大嬸,你說的是真的嗎?」單純的小丫頭不知大難將至,還兀自高興著,心想小姐終於得救了!
「當然是真的!」
婦人挽起她的手,略使眼色示意丫鬟把月舞綾帶進去裡頭。
「我先叫人替你家小姐準備一個房間,你跟我來,我弄些東西給你吃。」
「謝謝大嬸!」
「唔——」
自遙遠的夢境邊緣悠悠轉醒,月舞綾感覺自己彷彿睡了一百年,全身肌肉僵硬得宛如一塊塊的硬石頭。
「咦?姑娘,你醒了?」一名看起來與她年紀相仿、頰邊有對梨窩的女孩兒,站在她床邊,笑臉盈盈的看著她。
「你是誰?」乾啞的嗓子擠出簡單的問句。
「先把這個喝了。」那女孩兒餵她喝下一杯暗綠色的汁液後,又讓她躺回床上。「我叫小倩。」
「咳咳!」好腥的味道,不過喉嚨舒服多了。「圓兒呢?」
她環顧這間貴氣逼人的廂房,沒瞧見貼身丫鬟的人影。
「你是說跟你一起來的那個胖丫頭?」
小倩把空了的杯子放到桌上,再折回床邊,
「她被嬤嬤關在另一間房,醒了就嚷著要找你,睡了還滿嘴夢話,說誰敢欺負你,她第一個不答應。」
關?
「為什麼——啊……」
月舞綾伸手想摸肩頸上的傷,卻沒摸到紗布、衣服,反而摸到了一層薄如蟬翼的絲紗。
她穿的是什麼?
誰把她打扮成這樣的?
「姑娘無須害羞,你的身段窈窕,皮膚細滑,院裡的姊姊妹妹都羨慕死了!」
嬌顏紅透半邊天,她拚命拉著身上的薄紗,引來小倩的一陣訕笑。
「姑娘,你甭忙了,左右也是要脫掉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到目前為止,對眼前的處境仍是一頭霧水。
「呵呵,我好人做到底,告訴你實話吧!」
小倩大大方方方的說:「那日你的丫鬟向嬤嬤討水喝,嬤嬤見你姿色過人,又是遠從外地來的一介孤女,所以動起了歪腦筋,要收你進院裡當紅牌花魁,並將你的初夜公開拍賣。」
月舞綾狠抽了一口氣。
「拍賣?」
「是呀,這幾天上門參與競標的客人絡繹不絕,你的初夜已經被一位大爺以天價標下,他和嬤嬤算完帳就會過來了。」
「不,我……」
「姑娘,別怕,一回生二回熟,這種事初次都有些疼,但你算是很幸運了。我瞧買下你的那位爺兒年紀不大,長得也不差,就是身子太壯了一點,怕你受不住。」
她說起這種露骨話,竟是毫不扭捏。
月舞綾又羞又急,不敢想像等會兒即將發生的事情有多恐怖!
「小倩姑娘,我不是你們這兒的花娘,你的嬤嬤不能這樣對我,你幫幫忙,送我出去好嗎?」她央求道。
「姑娘,請你不要為難我。每位姑娘剛到這兒,莫不是害怕得要命,日子久了,你會習慣的。」
燃起裊裊暖香,小倩拿開她蓋在身上的被子,暴露出她姣好的胴體,接著便扭著細腰,走出房門。
「小倩姑娘!小倩姑娘!」月舞綾忙不迭地喚她,她卻不再逗留。
完了!這下子真的完了!
她欲哭無淚,懷疑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才會陷入這一連串的厄運當中!?
門外的長廊疑似有腳步聲靠近——
她嚇出一身冷汗,使盡全身力氣想爬坐起來,無奈手腳不聽使喚,她根本動彈不得!
腳步聲來到房門前——
咿——
門打開又復關上,屬於男性的氣息繚繞在房內。
心跳撞得胸口泛疼,月舞綾眼一閉,牙一咬,正準備從容赴義——
一道她思念至極,充滿濃濃戲謔意味的嗓音驀地響在耳畔——
「姑娘,你確定……你不要睜開眼睛看看,誰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孟焰!」
倏然張開訝然圓眸,月舞綾在看到他那張略顯疲倦,卻不減英颯的俊臉後,流下激動的眼淚!
謝天謝地!
來的人是他!來的是他呵!
所有的緊繃、忍耐、痛苦……在一瞬間瓦解,她從沒想過,有這麼期待看到他的一天!
吃力地伸長了赤裸的藕臂,她緊緊圈住他的頸項。
黑色瞳眸盈滿狂喜,孟焰心裡感動,口氣卻不改莞爾:「綾兒,我不曉得你有這麼想我——如果你早一點表示,咱們就不必大老遠地跑來這兒幽會了。」
一雙黝黑的健臂輕而易舉地抱起她,橫放在自己腿上。
真實擁她在懷的感覺多麼美妙,天知道這段日子以來他是怎麼熬過的!
吸吸鼻子,月舞綾埋首在他的胸懷,啞聲低問:「你……你怎麼找得到我?」
他故意逗她。「我並沒有找你,我只是聽說,這裡有一名新來的花娘生得如花美艷,因此特來嘗鮮——」
綿軟的粉拳捶他一記。「我問正經的!」
「好好好,你別心急。我會一五一十的說給你聽,可你得先吃點東西。」
孟焰來回審視她接近赤裸的身子,挑剔的說:「我才多久沒有抱你,你的體重就足足少了一大半!還好該豐腴的地方都沒瘦掉,否則,我不就白花了大把大把的銀票,買你一夜春宵?」
討厭!他非要提醒她,她今晚所扮演的角色嗎?月舞綾賞他白眼,臉蛋兒險些燒了起來。
他輕笑,就愛看她含羞帶怯的嬌靨。
「來。」捱著桌緣坐下,他夾了一箸菜送到她嘴邊。
她遲疑了一下,櫻紅芳唇輕啟了一條縫,將他的情意含進口中。
瞧她吃得雖慢,但胃口似乎不錯,他終於比較放心了。
「你六姊在你出門後,便派了人到喜竹居找我問話,確認你的去向,經過一夜,我們發現你無消無息,這才驚覺事有蹊蹺。」
「我當機立斷地招回慕容燦,要他過濾江湖上手持巨斧、暗用蝴蝶鏢的人物,進而查出青斧神,曾在某家青樓以梅家的銀票付帳。」
說起來好像蠻輕鬆的,殊不知,為求早日找到她,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自個兒累壞了不說,就連慕容燦都被他操成了一隻熊貓。
「你去找梅天良逼供了?」月舞綾推測道。
「不是我。」他撫摸著她的發頂,很是心疼她家人曾經帶給她的傷害。「是你五姊出的面。」
「我五姊?」怎麼可能!?月思綺恨透她了,怎麼可能會在乎她的生死?
「據你六姊的說法,是你臨行前的一番話打醒了她。她不但趕走了霍天奇、把孩子接回你家,還奉你爹的旨意,率領了一支御林軍,包圍梅天良的宅院。」
月舞綾聽得目瞪口呆,小嘴兒張得大大的。
他好笑地用兩根手指替她合上嘴巴。
「精采的還在後頭!」
「嗄?」這樣還不夠精采啊?
孟焰不由得露出佩服的表情。
「你五姊當日可謂是威風八面、氣蓋山河!她一進梅家門,先是朝梅天良的命根子重重踹了幾腳,而後叫人剃了他的頭髮、眉毛、鬍子,甚至於手毛、腳毛,最後一鞭一抽,打得光溜溜的他像是只剝了皮的猴子,在市集上跳舞!」
「哇——」太神氣了吧!?
「如此一來,你覺得梅天良還敢有半句謊言嗎?」月家的女人,果真沒一個好惹的,他以後肯定會很小心、很小心。
「那你又怎麼知道我到這間妓院來了?」梅天良恐怕都沒想到,她們主僕兩人會脫逃成功。
「這還不簡單?」他一副受到嚴重侮辱的模樣。「你吃了十香軟筋粉,能跑也不能跑多遠,附近隨便一清查哪裡有外地來的漂亮姑娘,不就一清二楚了?」
月舞綾臉兒一紅,倒是頭一次聽到他當面讚美她的容貌。
好奇怪,其他男人誇她美,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有時候還可能會反感,可是他這麼一誇,卻令她臉紅心跳,雀躍下已。
真的好奇怪!
「啊!」腦中靈光一閃,她霍地尖嚷:「圓兒!」
她怎麼把那丫頭給忘了呢?
「別擔心,她沒事,慕容燦帶她出門吃消夜了。」現下兩個愛好食物的同道中人,不曉得上哪兒去搜括美味了。
月舞綾總算能夠徹底的放心了。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紅紅燭火下,她勇敢地抬起小臉,仰望著他,不再逃避他的追逐。
「綾兒……」孟焰逼視著她,滑溜的舌頭惡作劇地在她頸後一舔,暗示得很明顯,「我辛苦了這些天,只值這一聲謝?」
她嬌美地笑了。
輕攬上他寬闊的肩,她拋開矜持、甩掉那些無所謂的顧忌,主動獻上了她顫抖的紅唇——
他低吼一聲,熱烈的回吻著她,再也不願意多作等待,打橫抱起她,直挺挺地往床鋪走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芙蓉帳裡,媚色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