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抹黑影一前一後追逐,疾疾、匆匆、急急。
這個「黑抹抹」還真是不死心呀!傅雲菁在心裡嘀咕道。忘了自己也和人家一樣,從頭到腳,一身密不透風的黑衣裝扮。
她側身一躍,直飛而下,輕巧落地,另一人尾隨在後。
「你到底有完沒有啊?」傅雲菁一轉身,劈頭第一句話便開罵。「好好一個人正經事兒不做 ,幹嘛一直跟著我?」氣死人了,甩都甩不掉!「這句話應該留給你自己!快點把東西交出來,這一次我可不會再上當。」只要一想起那瓶 「神通便秘丸」,他就滿肚子火。
「你開什麼玩笑?」傅雲菁拍了拍胸脯,說道:「這可是人家王員外托人從暹邏帶回來,用血燕燕窩做成的,叫做什麼、什麼——嗯……」她食指支著下巴想了想。「喔,叫『光明大補丸』,對,就是它,這可是補品中的補品呢!我當然要拿回去給我心上人嘗嘗!」夜行者哼笑一聲。「你可真是有心,不過,要吃就自個兒去買,為什麼要用偷的?而且,我 勸你不要拿比較好。」最後一句似乎意有所指,可是傅雲菁聽不出來。
傅雲菁也學他哼笑一聲。「你也開始說笑話了呀?你以為我誰不好挑,就偏偏挑那個腦滿腸肥的奸商?拿了他兩樣寶貝,除了用來替我的心上人補補身體之外,順便警告、警告他,黑心買賣做多了,早晚會遭殃。我連他床頭的東西都敢拿,就是要讓他知道,哪天他人頭怎麼不見的都不知道呢!」等他明早發現臉上經她親自畫押的「借據」,嘿,包準嚇死他!「說到這兒,你有本事怎麼不去教訓他?幹嘛對我窮追不捨咧?」
「廢話少說,他是他、你是你,我就是見不得人偷東西!」夜行者氣凝丹田,隨時準備運氣出拳。他雖無殺氣,卻是執意要傅雲菁交出她偷的東西。
這不就擺明是衝著她來的嗎?
「等等!」傅雲菁揚手喝住他的攻勢。「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
「沒錯。」夜行者答得乾脆。
「那你又是誰?」
「第一眼就看上你的人。」他似乎在輕笑,但笑聲太可怕,讓人誤以為是咳嗽聲。傅雲菁聞言,誇張的做了幾個乾嘔動作,更忍不住打起哆嗦。「惡——想不到你的聲音噁心,連說出來的話也是!」她心想:真是的,人長得美,就是這點麻煩,不管走到哪兒,都會遇到仰慕者。
可是,能夠在她行動時跟蹤她的人並不多,這等高手她應該會有印象才是,他到底是誰啊?哎呀,不想了,反正對他又沒興趣——「抱歉啊,本姑娘對你沒興趣,請你另就高明。我先走啦!」
傅雲菁一轉身,他竟已擋在身前。她斂起眉,嘻笑的眼神換上戒備。
兩人幾乎同時出手。
他正掌一揚,她反手一撈;他另一手直撲,她出手相推;兩人招式變幻莫測,雙雙施展輕功 ,躍起身形,在半空中拳掌相搏,骨骼格格作響。
傅雲菁的體型和一般江南女子差不多,屬「玲瓏嬌小」那款的,和夜行者如北方漢子般高大的身材相較,真是十足的對比。她雖靈巧,但比起他的猛烈,讓她漸漸居於劣勢。但她傅雲菁可從不輸人!她身子一旋,往後退躍數尺,和他隔開一段距離。她遞出一罐小瓷瓶,道:「嘍,這就是你要的東西!」
「我這次不會輕易上當的。」
「別急,我等你看清楚再走人!」一身黑衣的她,臉龐被覆住了大半,更襯得一雙獨露於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靈動萬分。
她動作極快,倏地打開瓷瓶瓶蓋、扯開頭巾,仰頭盡數倒入嘴中。
「你!」夜行者根本來不及奪下瓷瓶,只有接過傅雲菁一仰而盡後,將小瓷瓶擲向他的份兒。
「給你!」
「你全吃光了?你知不知道這裡頭放了什麼?」夜行者似乎十分火大。
傅雲菁伸出小舌舔了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嗯,不就是燕窩做成的小丸子嘛——挺好吃的呀?」
「哼,待會兒你鐵定會受不了,你等著瞧好了!」他氣極敗壞的旋身一飛,幾個起躍間,已不見人影。
「『瘦』不了?」傅雲菁嘟起小嘴,眼睛習慣性的往右上瞟,喃喃自語道:「沒差,反正我是吃不『胖』的!」
雲,又掩去了月。
透進室內唯一的光,漸漸暗下;映在紗縵上的影,緩緩淡去。獨留白玉般靈巧的指,輕觸光滑潤潔的胸膛。
寤寐間,這觸感似曾相識!
曲璠陡然睜開眼,又是她?!傅雲菁跨坐在他腰際間,敞開他的衣,素手來回撫觸他的胸膛。他看不清傅雲菁臉上的表情,只聽見從她喉頭溢出的粗淺喘息,感覺到她纖盈的細腰不自在地抵著他前後扭動。
「你!」這女人實在做得太過份了!曲璠使盡全身的力氣出手推開她。
啊!傅雲菁整個身子飛離床榻,「咚」一聲趴倒在地。
這怎麼可能?!曲璠自己都不敢相信,傅雲菁絲毫沒有反擊,就這麼任他推了出去?!他急忙掀開紗縵,察看傅雲菁的情況。
傅雲菁踉蹌爬起身,似酒醉般站不大穩。
雲開見月明。月光從窗牖再度透射進屋。曲璠這下總算看清傅雲菁臉上的表情,一個看來如此陌生的她。俏麗的臉龐被一抹冶艷取代,月光下更透著光瀅的粉紅色澤,她晶眸半垂,朱唇微啟,十足的媚態。
「雲菁。」他輕喚。
「曲璠……」傅雲菁喚他的口氣好像在詢問般,她鬆開藏青絹纏腰帶,敞開衣襟,露出雪白如脂的肌膚,裡頭可見淡青色綢抹胸,掩住一對嫩乳。她的手繼續寬衣解帶……曲璠見狀,趕緊放下紗縵,撇開頭,怒道:「你這是做什麼?快穿上衣服!」紗縵再次被掀開,傅雲菁一身赤裸的佇於床畔,月光下,她玲瓏的曲線一覽無遺。「你到底是怎麼了?」曲璠直視她的眼,不多瞧其他的地方。他深蹙眉,的確感覺到傅雲菁 的異樣。
「曲璠,我好像吃壞東西,身體好熱……」那死豬仔王員外,到底在「光明大補丸」裡頭加了什麼東西啊?殊不知,那就是要男人「那裡」前途一片光明的玩意兒啊!她渾身發熱,熱氣像是被悶在毛細孔裡,亟欲從皮膚中找尋縫隙溢出來。她好難受呀!「你是吃了什麼?」怪了,府裡的飯菜都是她做的,若有問題,府裡上上下下不就全出事了 ?
傅雲菁沒回答,而是猛然抱住他往床榻倒下。「我好熱,想要你……」她喃喃道。如果再不知道傅雲菁是怎麼了,曲璠這二十幾年就真是白活了。
他一邊掙扎、一邊問道:「你吃了催情藥?」糟糕,傅雲菁雖失了大半功力,但催情藥的藥性,讓她飢渴的如蛇般緊纏著他,令他難以掙開她的環抱。
「嗯……」她的唇在他喉間游移,漸漸往上,反覆吸吮他的下巴。
「雲菁,你醒醒,唔……」她找到他的唇,飢渴地覆上,貪婪的來回吮吻,渴求的呻吟從她唇畔渲溢而出,曲璠身上的男性氣味,更如荼地炙燒她渴望交媾的慾望。她咽咬他的唇瓣,強迫他張嘴讓她的舌探人。她的舌頑皮地在他齒間撥弄、翻旋,呻吟挾帶興奮的馨香,愉悅的往他嘴裡盡吐。漸漸地,興奮的需求愈來愈高,令下腹微微脹痛起來。她還要、還要更多……
情慾幾乎淹沒了她的理智。是的,幾乎。
「曲璠……」她用盡最大的自制力移開他的唇,依在他嘴邊喚道。「我不要……這樣……」她真的好喜歡他,可是,她不要在這種情況下發生這件事!曲璠的嘴一得到自由,趕緊對她說:「你先放開我,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她的身體朝他磨蹭起來,難耐的慾望,如萬蟻上身,咬蝕著她的嬌軀。她以唇瓣摩挲他的臉頰,咬牙道:「我不知道那東西加進了催情藥……我吞了一整罐……氣死人了……」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著了江湖淫蟲慣用的下三濫伎倆!
「我好難受……好熱……好想要……」
「雲菁……」
曲璠再怎麼說也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在她柔媚的扭動之下,早就起了不該有的反應。她決定心一橫——「曲璠……」她抬起頭,含糊的叫喚他。
一滴、二滴……濕稠的液體滴落在他唇間。他嘗到血腥味,是她的血?!傅雲菁咬破唇瓣,以痛感讓自己能夠清醒一點。
她鬆開環抱曲璠的手,要是以前,曲璠早就趁勢將她推開,可是這回他並沒有這麼做。「雲菁!你……」他望著傅雲菁迷濛水霧般的大眼,以及被她咬破、泛血的櫻唇,愕然於她對自己做出的行為。
「曲璠……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傷他的……」傅雲菁有點喘,她知道這痛感能維持清醒的時間有限。
「我……絕對不會傷你。」話一出,她起身掀開紗縵「雲菁!」曲璠急起身,下意識伸出手想抓住她——太遲了,傅雲菁躍出床外,拾起地上的衣物,奪門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體內如火焚般的痛楚,快淹沒她的意識。她一直走,前方的水流聲引領著她,一直往前走。
空氣中泛著一股潮濕的青苔氣昧,水聲潺潺,意識有點模糊,但她知道自己走到了溪畔。她解開束在發上的藏青色髮帶,黑如潑墨的秀髮鬆了開,如絲如緞般按散而下,及至臀部。她拉開衣襟,讓夜風輕拂炙燙的肌膚,她仰起頭,輕聲吟哦。
她褪去衣裙,全身一絲不掛的裸程於月光下,豐嫩勻淨的嬌軀,似精雕細琢的珍玉,無疵無瑕。
溪邊叢葉搖曳,蟲聲唧唧,枝影婆娑間,風細細穿進她嫩致的肌膚,暫時舒緩了體內高漲的情慾。她深吸一口氣,舉步慢慢往前走。
一踏入溪水中,腳底的冰涼感,讓她不自禁的呻吟出聲。她再繼續往溪水深處走去。每走一步,那澈入心骨的冰涼,似渴求已久的撫弄,由小腿、膝蓋、大腿、徐徐及至那未知的女性地帶。
「啊……」她仰首輕歎,美目微合,捲翹的睫毛不住輕顫。
再往下走,水流晃動,慢慢掩過她的腰腹、雙乳、頸項,最後,整顆頭沒人水中。水面上,黑髮飄散,似一束極度迸裂的絲線,無盡延展。
猛地,水花四濺,她倏然起身,宛如在月光洗禮下,由水中躍起的精靈,週身全是漾著月色的滴露,閃耀耀。
她站立於水中,水深及胸,美眸流轉間,情慾仍在,但意識已較早先清醒許多。「你看夠了沒有?」傅雲菁冷冷說道。
「厲害。都到這地步了,還能察覺到我的存在。」極度沙啞的聲音回應道。夜行者就站在她身後,矗於溪中的大石上。
「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原本對他的身份並沒有大大的興趣,因為師父曾告誡:在江湖上行走,大多好奇心會惹來不必要的是非。可是他的舉動,著實令她起疑。他卻反問她:「怎麼沒讓你的心上人替你解掉身上的毒?」
傅雲菁並不打算回應。他身上泛出的男性氣味,在在誘使方稍抑止住的慾望再度萌發。
你中了催情藥,若不找個男人交歡,就得熬過三十天全身如遭蟻蝕、如火焚的痛楚,你真的受得了?」
傅雲菁背對著他,仍是默不作聲,不予回應。
「答應我以後不再做那些盜賊之事,我就幫你解身上的毒。」
傅雲菁的肩膀微微抖顫,冰涼的溪水似乎漸漸暖了起來,如同她體內騷動的慾望。傅雲菁冷哼一聲。「你拿什麼解我身上的毒?」除了和他交歡,還有什麼辦法?「我自有辦法。」他說。
傅雲菁知道自己快把持不住了,如果他再不離開的話。他身上的氣味,正撩動著她脆弱的感官。
她閉起眼,自言自語的說著:「我原以為自己只是很單純的喜歡一個人,因為第一眼就心動,所以想盡辦法待在他身邊,期待有一天,他也能像我發現他那般,喜歡上我。可是,這些日子,才發現,何止心動啊,我心裡記了許許多多他的好,只要讓我想起來,心就暖暖的。」她輕笑一聲,繼續說道:「我不知道如何做他喜歡的女子,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她有點喘了。「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真正喜歡一個人……」
她深吸了口氣。「是除了他之外,說什麼也不願意讓任何人沾到。」
傅雲菁緩緩轉身,仰起頭凝著他。一時之間,竟覺月光下,兩個人影重疊,她以為是自己恍惚了。她在水中緊握拳頭,凝聚僅存的丹田之氣。
夜行者洞悉她的念頭,幾乎和她同一時間出手。
她一揚,擊向自己的天庭,他彈指而出點住她腕際的穴道,同時飛身一縱,將她從水中拉了上岸。
「爹——」曲映三姐妹在帳房外叩門。
「進來。」
三人愁眉不展的推門而入,曲昀圓潤潤的小臉,滿是淚痕。
「曲昀,你怎麼啦?」曲翻一見她們進房,和冷炎互望一眼,頗有默契的中斷了談話。「爹,您找到師父了沒?」曲昀一邊拭淚,一邊問道。
「你冷叔已經派人去找了。」
傅雲菁自從那天離開曲璠房裡,便下落不明。幾天來,曲璠派人四處尋找,都沒有消息。「冷叔,有消息嗎?」曲映問道。
冷炎搖頭。
「嗚……都是爹啦,」曲昀又哭了起來,孩子氣的指責道:「都是爹啦!嗚……笨爹爹……是不是您把師父氣走了?」
「曲昀,你胡說什麼?」冷炎出聲責她。
「冷炎,沒關係,你別嚇到她。」曲璠走向她,蹲下來對她說:「曲昀,爹答應你,一定幫 你把師父找回來。」
「真的?」曲昀嘟起嘴,小臉蛋兒淚汪汪。
「真的。」曲璠伸手為她拭淚,柔聲安慰她。「小曲昀別哭了,好不好?」「好。爹——」曲昀吸一吸鼻,抖著圓滾滾的身子,說道:「爹,您安慰我的樣子,和師父 好像哦!」
曲璠拍了拍她的頭,抿嘴輕笑,當她是在說小孩子話。
一旁的冷炎,神色仍是一如往常般嚴峻,眉心卻微微抽動,曲映察覺到她爹有些異樣,臉色 好蒼白啊……而曲昕卻是異常的沉默。
翌日——「爹、爹——」曲映、曲昀門也沒敲,直接推門進帳房。
「怎麼了?」低頭查帳的曲璠,抬起頭問道。
「曲昕不見了!」曲昀答說。「她留了一封信,說要去找師父回來!」她遞上曲昕的留書。曲璠從曲昀手上接過書信,臉色凝重。
「我出去找曲昕,你們去跟冷叔說一聲,這幾天織坊的事請他打理。」
「好。」
三人於是分頭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