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堡後花園百花齊放,清淡的花香飄散四方,令人聞之身心舒爽。
可看著眼前的美景,李含煙那雙盈盈秋瞳卻泛著深濃的哀傷。
她心裡想的、念的,全是邵非凡那張俊朗不凡的臉。
記得初見他時,她才八歲,而他已是十三歲的俊俏少年,當時猶不識情愛滋味的她,芳心卻早教他的身影給佔據。
待年歲漸長,那份愛戀更是一點一滴地深植在她心中,再無可自拔。
雖然他對她始終只有兄妹之情,但她並不因此而放棄,她相信,她總有一天能打動他的心,繼而讓他愛上她。
即使他到現在仍然生死未卜,她心裡仍存有一絲希望,即使希望是這般的微小,但她就是相信,他一定會回來!
「小師妹。」周立仁走到她面前,溫柔地喚著她。
被打斷思緒的李含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並無意搭理他。
「你還是不死心對吧?」周立仁慘淡一笑。「大師兄失蹤了這麼久,你為什麼就是不相信他已經慘遭毒手了?」
「只要一天不見大師兄的屍首,我就不會相信他已離開這世間。」李含煙握緊雙拳,拒絕相信邵非凡已死。
「小師妹,你何苦這麼傻?不管你再怎麼等,大師兄都不會回來了!」周立仁痛心地朝她低喊。
他不明白,事實都已擺在眼前,她為什麼就是不肯死心?整日不是待在這裡,就是待在邵非凡房裡,癡癡地等他回來!
她對邵非凡越是癡戀,他的心便越難受!
再怎麼說,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難道比不上一個已然魂歸地府的人?
「不會的,大師兄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到我身邊,他答應過我的。」李含煙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喊。
「含煙,你醒醒吧!別再自己騙自己了,大師兄已經死了,就算你再等他五年、十年,他也不會回來了!」周立仁再也無法忍耐,他伸手抓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彷彿想將邵非凡的身影自她腦中搖走似的。
「住口,我不准你咒大師兄!他沒死,他不會死的!」李含煙拚命地想掙脫,可他的力道卻大得令她動彈不得。
「你不想聽我也要說,誰都看得出來,你對大師兄一片癡心,可他呢?他對你只有兄妹之情。而今他死了,你還要為他守活寡不成?」周立仁直視著她的眼。「要知道,女人的青春有限,你難道真的願意為一個已死的人虛度青春?」
「我……」李含煙艱澀地開口,「願意」這兩個字就這麼梗在喉嚨,怎麼也說不出來。
「含煙,你長得這麼美,想疼你、愛你、照顧你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你又何苦癡心掛念著一個已死的人?」見她已經有些動搖,周立仁乘勢追擊,他定要將邵非凡趕出她心中不可!
「二師兄……」無可否認的,她確實已教他的話給打動了。
「含煙,我對你的心意如何,想必你再清楚不過,我求你給我個機會,讓我好好愛你、照顧你一輩子,好嗎?」周立仁目光灼灼地凝視她。
凝睇他盛滿深情的眼,李含煙的心不覺動搖得更厲害了。
沒錯,周立仁是怎麼對她的,她再清楚不過。而正如他所言,大師兄不在了,難道她真的要為個死人孤獨寂寞的過一生?
她知道自己長得美,可是,再怎麼美麗的女人也總有彫零枯萎的一天啊!
更何況,二師兄就各方面來說,不過差了大師兄那麼一點,但他對她的深情卻是大師兄所遠遠不及的!
「含煙,我愛你,從好久以前,我便深深地愛著你。答應我,嫁給我!」周立仁看著她的眼光更為灼熱。
「二師兄,你別逼我,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好想一想。」儘管她的心早已被他說服,但是,她仍抱持著一絲希望。
倘若大師兄能及時趕回來,她想嫁的仍只有他一人。
周立仁的眼神一黯,他是那麼瞭解她,當然也清楚她此刻的想法。不過他也知道,他不能再逼她,否則,他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含煙,我不逼你,相信聰明如你,一定知道如何選擇才是最正確的。」周立仁淡淡一笑,笑裡隱含著一抹自信。
「二師兄,謝謝你。」李含煙朝他真心地一笑。
平心而論,周立仁對她真的好得沒話說。
假如大師兄不曾出現過,她想,她定會毫不猶豫地接受他。
「好了,我不吵你了,你也別在這兒待太久,早些回房歇息,知道嗎?」周立仁愛憐地輕拍她的肩,再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李含煙心思雜亂,還來不及平復心情,她爹李行義便出現在眼前。
「爹。」
「煙兒,方纔你和立仁之間的談話,爹都聽到了。」李行義也不隱瞞,直接說道。
「爹,那您認為女兒該怎麼做呢?」她爹一向最疼她,一定能幫她做出最好的選擇。
「嫁給立仁。」他毫不遲疑地開口。
其實,這事他心中早有決定,只是礙於女兒仍未死心,他才遲遲未開口罷了。
如今,周立仁大膽開口示愛,而她亦沒有拒絕,是以,他認為這是最佳的開口時機。
「可是,爹,我愛的人是大師兄啊!」怎麼連她爹也贊成她嫁給二師兄呢?
「難不成你想嫁個死人?」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說出殘酷的事實,好讓她覺悟。「煙兒,你面對現實吧!非凡他死了,他不會回來了。」
「不!」李含煙慘白的俏臉毫無血色。
「為了你的終身幸福,爹希望你能答應嫁給立仁。」李行義沉重地開口。
天底下沒有不為自己子女著想的父母,他會這麼做,相信邵非凡一定也會諒解的。
「我……」她爹的話無疑斬斷了她心底最後一絲希望,她還能堅持下去嗎?
「聽爹的話,忘了非凡,將來你才有幸福、快樂可言。」他語重心長地勸道。
李含煙不覺苦澀地一笑。忘得了嗎?他的身影已牢牢地烙印在她心中,哪能說忘就忘呵!
「爹,我累了,我想先回房歇息。」李含煙平靜的表情教人看不出她的想法。
「去吧!」李行義點點頭,無意再逼她。
*****
晌午,白淨將飯菜備妥,就等著無我自動現身。
果然,她才將最後一道萊餚擺上桌,無我那挺拔的身影便出現在她眼前。
「你回來啦!正好,可以吃飯了。」白淨漾著甜甜的笑容走近他。
無我看著她的笑臉,微微一楞。
他想過她會有的各種反應,可就是沒想到,她竟會像沒發生過任何事般的對著他笑。
難道她的氣已經消了?
「我今天做了不少菜,你快吃吃看合不合你的胃口?」白淨挽著他的手臂,將他帶往飯桌。
無我任由她拉著自己,一雙眼始終沒離開她的臉。
「你快吃啊!盯著我看又不會飽。」她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現在是吃飯時間,她不想同他談任何事,免得影響自己的食慾。
「別對我這麼好,不值得。」面對滿桌佳餚,他卻一點食慾也沒有。
她對他越好,他的愧疚感也越深。
「什麼值得不值得,我又從不指望你有所回報。」她真不知道他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再說,你不希望我對你好,難不成你希望我對你壞嗎?」沒有人會這麼傻,要別人對自己壞吧!
「倘若你不是一直對我這麼好,或許事情不會發展至此。」
他的聲音小得幾近低喃,可她仍是聽見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白淨蹙起秀眉瞪他。
無我只是苦澀地一笑,並沒有開口回答。
他無法向她解釋呵!
「別說了,快吃吧!飯菜都快涼了。」她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不過,不是現在,等她填飽了肚子再說。
無我只是靜靜看著她,並沒有舉箸進食。
他那若有所思、深沉複雜的眼神教白淨食不知味,她放下手中碗筷。
「你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弄得自己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這樣對他有什麼好處?
「我在想……」無我緩緩地開口,斟酌著該怎麼向她說明他想離開的事。
「想什麼?」他的遲疑令她的心頭閃過一抹不安。
「淨兒,我的傷已然痊癒,但是,我的記憶卻仍是一片空白,所以……」
「所以?」她幾乎能猜到他接下來想說的話。
「我想離開絕谷,看看是否能尋回以往的記憶。或許出谷之後,我能碰上我的親人也說不定。」倘若他真的有親人,此刻定也正在四處打探他的下落才是。
「你要離開?!」聞言,她的心口沒來由地一痛。
儘管她早有心理準備,卻仍無法接受。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有他陪在身邊,他的笑容、他的溫柔體貼,全是那樣的令她眷戀呵!
她不想他離開她身邊,她不准!
「淨兒……」看見她不捨、落寞的神情,他不覺更加自責。她那絕美的容顏應該漾著甜美的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流露著哀傷。
「我不要你走,你留下來好嗎?」白淨可憐兮兮地緊抓住他的手。
「我……」他多麼不忍拒絕她呵!可他更想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他與她之間究竟有無未來可言?
所以,他勢必得離開,去尋回真正的自己。
他要以完整的自己去愛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知道!
「難道你忘了,你答應過我,在你還沒有恢復記憶之前,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這可是他親口答應她的!
「我沒忘,我也不想離開你,只是……」無我萬分為難地看著她。
「只是你一定要走,是不是?!」白淨凝望著他的靈燦雙眸隱含著一絲怨懟。
「淨兒,你該清楚我的想法,是不是?」無我反握住她的手。「換成是你,你也會這麼做的。」
「我當然知道失去記憶不好受,可我會想辦法盡快幫你恢復,你不一定要離開啊!再說,誰能保證你離開絕谷便能想起一切?」白淨急急地開口,希望他能打消離開的念頭。
至於他吻了她一事,遠不及這件事來得重要!
她甚至想,只要他肯留下來,他想對她怎麼樣都隨他!
無我凝視著她,終究只是搖頭輕歎。
白淨見他如此堅持,她重重地甩開他的手。
「你要走就走吧!我才不希罕你留下來陪我!」她忍不住朝他吼道。
他真的太過分了!
再怎麼說,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如今他的傷好了,不再需要她了,所以,他打算甩了她。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要吻她?
他把她的心搞得一團亂,便想丟下她,一走了之!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她?!
「淨兒,你聽我說。」他知道自己傷了她,可他若是不弄清這一切,教他如何能夠心無掛礙地留在她身邊?
「別叫我,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她指著他低吼。
她好氣、好難過,她不斷地眨眼睛,可眼淚卻仍不受控制地直往下落。
怎麼會這樣呢?
她不是早就習慣一個人生活?就算他真的離開,她大不了恢復以前的生活,何需為了一個相處不久的男人難過落淚?
這一點都不像她呵!
「淨兒,別哭。」見她落淚,他萬分心疼,他靠近她,伸手想為她拭淚。
「走開,不要你假好心!」白淨一個揮手,狠心拍開他的手。
他都已經決定要離開了,還對她那麼好做什麼?
無我收回手,看著她的堅決眼神卻始終沒變。
「我討厭你!說話不算話的小人,算我看錯了你!」白淨朝他一吼,轉身便衝出門。
她跑得那樣快,才一下子,便從他的視線裡消失。
無我只是看著她的背影,並沒有上前追趕。
就算追上了又能怎麼樣?他想出谷的決心仍舊不變。
這一回,他注定得對不起她。
*****
白淨在清溪旁坐了好久,直到夕陽西沉,月掛夜空,她仍不動也不動地坐在大石上。
夜風徐徐吹拂,陣陣寒意毫不留情地襲向她,她不覺以手環胸,好給自己一點溫暖。
她想,他應該早已離谷,從今而後,這絕谷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熱淚在此刻又奪眶而出,而她的心也隱隱泛疼。
她再也騙不了自己。無我在她心中,早已不知不覺地佔了極重要的位置,她早已陷落在他那灼熱而又深邃的雙瞳中,無法自拔。
所以,在聽見他要離開時,她才會這麼難受!
白淨蹙緊了眉,胡亂地一把抹去頰上的淚,她煩躁地起身,抬頭看著滿天星斗,聽著潺潺溪流聲。
即使這裡寒意沁人,她也不想回木屋。
她怕見到一室的空洞寂寥,而無我早已不知去向。
可說不定他還沒走呢!
倘若他還沒走,那麼,他一定還沒用晚膳,想必他的肚子一定餓了。
才想著,她便想回木屋,可才踏出一步,她又打消了念頭。
哼!他都想丟下她離開,她又何必對他這麼好?
可是,他想離開的心情,她很能理解,換成是她,她也不希望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她根本不該怪他才是。
此刻,白淨左右為難,心裡既矛盾又複雜。
她煩躁地來回踱步,到底她該回去看看,還是繼續留下?
她越想越煩,方纔的寒意早教內心的煩躁給取代。
不行,她得冷靜一下。
看著身旁澄澈的溪流,她想也沒想便往溪裡躍下。
「淨兒,不要!」
一個隱含著心痛、驚恐的嘶吼聲傳入白淨耳中,她還來不及回頭,整個人已沒入溪流中。
會嗎?會是他嗎?
難道他還沒有離開,而且一直守在她身邊?
白淨心中一喜,連忙想浮出水面,此時,身旁重物落水的震盪教她明白了一件事--
他也跟著跳下來了!
狂喜一波接著一波,她感覺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正緊緊抓住她,帶著她衝出水面。
「淨兒,你沒事吧?」無我緊緊抓住她,那雙深邃瞳眸閃著明顯的恐懼。
當他看見她飛身往溪裡一躍時,幾乎被她嚇得魂飛魄散。
他不敢想像,倘若她真的出了事,那他該怎麼辦?
「我怎麼會有事?」見他如此關心、在意自己,她簡直開心得想放聲大笑。
「我以為你……」無我驚愕地瞪著她,這才發現他似乎搞錯了。
「你以為我要自殺,對不對?」白淨燦然一笑。「你想,我會這麼笨嗎?」雖然嘴裡這麼說,其實她的心裡很感動,感動得想哭!
只可惜,無論他心裡有多在乎、關心她,他仍舊不會為她留下來。
無我輕聲一歎。「這溪水很冷,我們快上去吧!」說著,他抱著她就往岸上游。
白淨順從地倚著他,在冰涼的溪水中,她更能感受到他暖入心脾的溫柔。
她抬頭凝視他堅毅的側臉,看著他深邃溫和的雙眸。如果可以,她多想就這樣依偎在他懷中,永遠不放開他。
在柔和的月光下,無我溫柔地將她自溪流中抱起,走向岸邊。
他將她放下,她卻反身牢牢地抱著他不放。
「淨兒……」她柔軟的身軀貼著他,靈活的雙瞳緊睇著他,擾得他心慌意亂。
她的柔情、眷戀一點一滴地滲入他心底,早已與他融為一體,教他再也割捨不下。
「告訴我,你為什麼還沒離開?」白淨直直看著他,他的頭髮、身體仍滴著水珠,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更為懾人。
「我捨不得就這樣丟下你。」在他懷中的她是這麼的纖細柔弱,儘管她表現得再堅強,但他知道,她的心是易感脆弱的。
「我就知道,你絕不是那麼狠心無情的人。」白淨欣喜地更偎近他。
無我深幽的雙眸一黯,凝睇著她動人的笑靨,卻是無言以對。他的長臂一收,將她柔軟的身軀牢牢抱在懷中。
「無我……」白淨驚愕地開口,完全無視於他的力量弄疼了自己,她只看見他眸中的那抹痛楚與無奈。
「咱們還是回去吧!若染上風寒就不好了。」無我迴避她的注視,他放下她,握著她纖細的柔荑就往木屋的方向走。
他不能再心軟了,否則,他就真的走不了了!
「你還是要走嗎?」白淨悶悶地開口,她還以為他改變了主意,沒想到只是空歡喜一場。
聽著她毫無生氣的聲調,無我的心狠狠一揪,腳步一頓。
「就算我求你,你也不打算留下來?」白淨緊緊拉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走下去。
「淨兒,你別為難我!」他低啞地道。他始終不敢回頭,不敢看她那雙充滿祈求的剪水秋瞳。
「算了,就算我強留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白淨鬆開緊握住他的手。「我不想你過得不快樂。」
「淨兒。」無我霍地轉身,一把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跟我一起走吧!我不想離開你。」不管將來他會遇到什麼事,他也要她永遠陪在他身邊。
「你要我離開絕谷?」她從沒想過要離開這兒。
「跟我走吧!淨兒,我知道你不想離開我的,是吧?」他再次要求。
「可是,我……」白淨遲疑著,不敢隨意答應他。
她想和他在一起,可她卻也不想離開這兒。
外面的世界雖然熱鬧、有趣,可怎麼也比不上這絕谷。
無我淡淡一笑,他早料到這個結果,所以,他沒想過要提出這要求。只是,他終究忍不住地問出口。
「淨兒,我無意為難你。」無我輕柔地撥順她柔亮的濕發,目光貪戀地凝注著她的絕色容顏。
他不知道他這一走,什麼時候才能再看見她?
「你可不可以再多給我幾天的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她的雙眸閃著為難的淚光。
他怎麼忍心拒絕她呢?儘管多留一天,他的心將會益發不捨、眷戀,他仍不想看見她失望的表情呵!
在她一瞬也不瞬的注視下,他緩緩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