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以來,初蕾沒有再見過端木焱。
她仍然被關在房間裡,三餐定時有人送來,唯一對外的管道,就是那一扇小小的窗。
透過窗戶,她才知道何時是白天,何時天色暗了。
有的時候,她還可以透過窗戶,見到天上的白雲和月亮,讓她被囚禁的生活,不至於是全然的苦悶。
她數著月亮出來又隱沒,出來又隱沒,今天已經是第六次了,也就是說她已經被囚禁在這裡,將近一個星期。
她想到她的失蹤,一定讓父親和萱姐很擔心吧!還有那天的婚禮,不知道最後有沒有順利進行下去。
聽那個男人的口氣,他的目標應該是萱姐,不知道萱姐現在是否平安?
如果大家一切都好,那就算要她繼續被囚禁在這裡,她也會忍耐下去的。
正當初蕾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突然砰的一聲,門被打開。
端木焱怒氣沖沖地走進來,將原本坐在床上的她用力拉起。
「說,你到底是誰?」他狠狠地瞪著她。
他將她拉到胸前,兩人的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初蕾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懾人的壓迫感,和身上傳來濃濃的酒味。
他的鼻息,就噴在她的臉上。
初蕾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異性,有過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怎麼反應。
「我……」
他發現她不是顏以萱了?!
「你這個女人真不簡單,我竟然會栽在你手上。」端木焱大笑出聲。
這幾天他並沒有任何動作,就是想要讓他們兩家,因為得不到任何有關顏大小姐的消息而著急,沒想到今天他跟褚老爺聯絡時,才知道失蹤的並不是新娘,而是顏老爺的養女。
雖然顏家放出消息,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顏初蕾能平安歸來,但卻不是他要的結果。
綁來的人是無關緊要的顏家二小姐,根本不是要嫁到褚家的大小姐,就算顏初蕾有事,對褚老爺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癢,這樣根本沒有辦法撼動他一分一毫。
他從小就一直為有朝一日,能夠扳倒褚老爺而努力。在道上的這些日子,不管受了多重的傷,他從來沒有喊過痛,更沒有被擊倒。
好不容易闖出名堂,終於有一點力量,可以和褚氏集團一搏,他聽聞褚、顏兩家聯煙的消息,直覺認為這是一個可以用來打擊褚老爺的好機會。
沒想到苦心策畫那麼久,以為這次的計劃天衣無縫,差一步就可以看到褚老爺在他面前低頭的樣子,以償他母親多年來的眼淚和自己付出的血汗時,卻被這個女人完全破壞掉。
在他盤算這個計劃的時候,有考量到顏、褚兩家的報復,有考慮到事機敗露的後果,就是沒有考慮到,這個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女人,讓他認錯了人,也讓整個計劃失敗。
「你好樣的。」他的眼神凌厲而狂亂,悲憤的神情溢於言表。「我端木焱竟然會毀在一個弱女子手上!」
「你喝醉了……」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的神情,她驚慌害怕的感覺竟漸漸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眼前的他,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用傷害別人的方法,來舔舐自己的傷口。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更不知道是顏家或褚家得罪了他,他們之間有什麼過節,但她就是直覺認為,他不是個壞人。
如果他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早在一開始就可以殺了她,或是把她擄來後,就不再管她的死活。
更別說上個星期發生的事了……
之前他一個手下藉著送飯給她,竟覬覦她的美色,想要侵犯她。
囚禁她的房間平常根本不會有人來,更別說她現在只是個階下囚,就算有人經過,會不會插手這件事還是個問題。
正當她敵不過他的力氣,快要絕望時,端木焱及時出現。
雖然那男人是他的手下,但他卻沒有徇私,反而懲處他這樣的行為,也救了她一次。
雖然他對她還是冷漠,但初蕾就是覺得,他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壞。
「怎麼喝那麼多呢?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的。」
「用不著你來教訓我。」
他狠狠地盯著初蕾看,看著她大口喘著氣,胸脯因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看著她白瓷般的頸子,因唾沫的吞嚥而微動。
雖然她因為被囚禁多日,看起來有些憔悴,卻還是無損於她嫻雅的氣質。
她看起來,竟是……如此美好。
只有生長在良好環境中,被人呵寵著長大,才能有這樣悲憫的眼神。
與她相較起來,端木焱突然覺得自己的—污穢。
他像是洩憤般,兩隻大掌環著她的頸子,手勁漸漸增強。「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壞了我的事,我怎麼會喝那麼多?」
「咳……咳……」初蕾想要扳開他的手,但他的力氣卻大得她無法撼動半分,她拚命大口喘氣,然而能呼吸到的空氣卻越來越少。「放、放開我……」
可前方的男人早就失去理智,不管她怎麼掙扎,都徒勞無功。
情急之下,初蕾使出全身的力氣,想也不想,舉起膝蓋就往他的鼠蹊部位重重踢去。
「痛……」突來的劇痛,讓失去理智的端木焱稍稍清醒些,也鬆開緊箝住初蕾的手。
一脫離他的箝制,眼看著房門半開,她心想或許這是個可以逃離的好時機,於是初蕾就立刻往外跑。
可是到了房門口,她的腳步卻停住了。
看到端木焱似乎痛得厲害,初蕾覺得如果就這樣走掉的話,她會良心不安的。
雖說是他不對在先,但是她卻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於是她又折回半蹲在地上的端木焱身邊。
「你沒事吧?」初蕾在他耳邊輕聲問。
一聽到她輕柔的聲音,端木焱心中一震,她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你怎麼沒走?」他拾起頭來看著她。
「我……」說實在的,初蕾也不明白,她沒有離開的原因,真的只是良心不安嗎?
但她就是沒有辦法,這麼一走了之。
此刻的他看起來,沒有以往的意氣風發和狂妄,反而像是受了傷的動物,脆弱而不安,期待被安慰。
她望進他盯著她的眸子,看見他眼神中被緊緊壓抑的悲憤,和緊蹙的眉頭,讓她心中一動,竟不由自主伸出手,撫上他的眉間,像是要撫平他的傷痛。
「你……」
她的舉動讓端木焱一陣怔愣,他搞不懂,她眼裡的情緒……是疼惜嗎?
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先開口,就這麼望著對方。
兩人都想從彼此眼中,知道對方真正的意圖和心情。
半晌,端木焱先回過神來——
他用力撥開她的手,惡狠狠地說:「怎麼,你現在在看我笑話嗎?」
從小到大,他的身邊只有不斷的傷害,所以他早就習慣隱藏自己,只有完善的偽裝,才能讓自己不受傷。
在他的世界裡,溫情主義是失敗者替自己找的借口。
他——不需要。
「不是的,我……」初蕾急急想要解釋,卻發現不知從何說起,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怎麼冀望他能懂呢?
「哼,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放你走。」他故意用凶狠的語氣,來掩飾心中的莫名悸動。「剛剛你沒走,現在我不可能再給你第二次機會了。」
「那你要把我留到什麼時候?」
「看我高興。」說完,端木焱起身,走出房間,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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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以後,情況就有些改變了。
雖然端木焱還是沒有放她走,但已跟之前把她當犯人看待的情形不同。
她不再被關在房間裡,只要不離開房子,不試圖對外聯絡,她被允許可以出去走走。
一直到此時,初蕾才知道自己在怎樣的地方。
這是一棟別墅,而且應該在郊區,因為外面傳來的車聲不多,從圍牆望出去,鄰近房子也相隔有一段距離。
房子外有一大片草皮,也種了許多大樹,有冬陽的午後,坐在樹下,微風輕輕吹過,別有一種悠閒自得的韻味。
主建築是一棟三層樓的房子,一樓是客廳和餐廳,二樓則是端木焱的臥室及書房,三樓則是她的房間。
別墅裡僱用的傭人和守衛並不住在這裡,而是住在後面另一棟兩層樓的房子。
這幾天,或許是端木焱忙著處理被打亂的計劃,初蕾並沒有見到他。
可以自由走動後,初蕾親切、沒架子的個性,很快就跟在這裡的管家陳媽熟識起來。
端木焱買下這間別墅有五年的時間,陳媽在這裡工作也有五年。
這天傍晚,初蕾照例走到廚房,要幫陳媽一起準備晚餐。
雖然端木焱不常回來吃晚餐,但別墅裡還有其它的傭人,以及端木焱的部下。
「陳媽,今天晚上吃什麼?」初蕾走進廚房,朝正在忙著準備的陳媽問道。
「初蕾小姐,你來啦!」陳媽抬起頭來,看到一臉笑盈盈的初蕾。
「陳媽,我不是說過,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嗎?別加什麼小姐了。」初蕾佯裝微怒,糾正陳媽的稱呼。
「好、好,初蕾,這樣可以吧!」
「那還差不多。」雖然她還不能回去,但所幸認識陳媽這個親切的人,才讓她的生活不至於太沉悶無趣。「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幫我把那裡的菜切一切吧!」
兩人有默契地分工合作,很快就把晚餐做好了。
「今天還是拿到小屋去嗎?」初蕾問道。
由於端木焱不常回來吃飯,所以其它人都是在小屋用餐。
「應該是吧!沒聽說少爺要回來吃。」
正當兩人端起托盤,要往小屋的方向去時,突然有人來報。
「少爺回來了,要陳媽弄點東西吃,還有,他在找初蕾小姐。」
「啊?!」聽到這個消息,初蕾有一瞬的怔愣,直到陳媽喚她,才回過神來。
「少爺在找你,你快過去吧!」陳媽催促她。
「好。」
初蕾應了聲,便隨著來人走出廚房。
一進到餐廳,便看見端木焱已經坐在餐桌旁,在等著陳媽準備晚餐的同時,還不停翻閱手邊的資料。
「端、端木先生。」初蕾怯怯地喚了聲,她對他還是存有一些懼意。
聞聲,端木焱抬起頭,若有深意地打量著她。「看來,你過得挺好的嘛!」嘴角銜起冷笑。
他這幾天雖然不在,但她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回報給他。
原本他還在擔心,她會不會過得不好,或是企圖想要逃走,但從部下回報的情形,和今天見到她的模樣看來,是他多慮了。
「沒有,我……」她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才不會觸怒到端木焱。
看她怯弱的表情,端木焱莫名地一股氣往上衝。「你很怕我?」他站起身來朝她逼近。
「沒有……」看著他不斷靠近,她搖著頭,無意識地一直往後退。
「是這樣嗎?」端木焱嘴角依然帶著冷笑。
「那這幾天你怎麼沒有試圖逃走?」
他弄不懂她的心態,那天夜裡她原本有機會可以離開的,但她並沒有離開。
而這幾天雖說有部下在暗中監視她,但她也沒有任何想逃離,或想對外聯絡的舉動。
「我……」她回答不出來,因為連她自己也弄不懂後從那夜以後,她似乎不像一開始那樣想要逃離。
她一直往後退,直到背抵到牆壁,無路可退為止。
他伸出手掌抵住牆壁,將她圈在他與牆壁之間,他湊近她,兩人的距離不到一公分。「舌頭被貓咬掉了?」
「……」她想推開他,卻又敵不過他的力氣,小手抵住他結實的胸膛,兩人的姿勢看來親暱極了。
他看著她染上紅暈的雙頰,紅艷艷的嘴唇,因為急促的呼吸而一張一合,像是在邀請他一親芳澤。
他低下頭,逐漸接近她的唇瓣,初蕾察覺他的接近,緊張的閉上眼……
突地——「少爺,晚餐準備好了。」
陳媽的大嗓門傳來,接著便端著飯菜進來,驚醒了兩人的理智,也驅散剛剛曖昧的氣氛。
「少爺……」見到端木焱和初蕾靠得極近的姿勢,她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應。
看樣子,她應該打斷了什麼事……
見到陳媽進來,初蕾困窘的想逃離端木焱的箝制,怕被陳媽誤會了什麼。
但他並沒有馬上放開她,反而深深的凝視著她,像是要看進她的心裡,在兩人四目相望中,時間彷彿不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端木焱在她的耳邊,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說道:「你逃不了了。」
然後才放開她,回到餐桌前坐下。
「陳媽,把菜端上來吧,我餓了。」聽他從容自在的語氣,彷彿方纔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喔!是,少爺。」聽到端木焱的指示,陳媽趕緊回過神來,將菜端上桌。
初蕾一直待在原地,思考著他剛剛說的那句話。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你逃不了了」?
難道他不打算放她走了嗎?
他怎麼可以在對她做了那樣的事後,還裝做若無其事?
「少爺請慢用,我先下去了。」
聽到陳媽的聲音又響起,初蕾才回過神來。
「陳媽,我幫你。」初蕾趕緊找個借口,想要遠遠逃離這個危險的男人,發生剛剛那樣的事,她還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他。
「你留下。」端木焱低沉的聲音,從初蕾身後傳來。
「可是……」初蕾想要反駁他的決定。
「留下。」他的聲音自然透露出威嚴,讓她不得不服從。
「那、那我先下去了。」陳媽看他們兩人間的氣氛不尋常,只好先告退。
陳媽走了以後,初蕾還一直留在原地,手足無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來坐下。」端木焱的聲音又響起。
「嗄……」他又想幹嘛了。
看著她猶豫的表情,他知道她又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嘴角浮現一抹笑。「坐下吃飯。」
「你……」只是要她坐下吃飯嗎?是她想歪了?
「怎麼?」他挑挑眉,用戲譫的語氣說:「還是……你想繼續剛才我們沒做完的事?」
一聽到他的話,初蕾大力搖著頭。「沒、沒有。」
「那還不快坐下?」
「喔。」
見初蕾聽話的坐下,他沒有再多說什麼,開始吃起飯來,而初蕾瞧見端木焱似乎沒想再對她做什麼,也拿起碗筷開始用餐。
這是第一次,他們之間安靜而和平的相處著……